Recent Search
    Create an account to bookmark works.
    Sign Up, Sign In

    soundooover

    ☆quiet follow Send AirSkeb request Yell with Emoji 💖 👍 🎉 😍
    POIPOI 6

    soundooover

    ☆quiet follow

    哨向pa,凱亞把迪盧克的精神域攪得天翻地覆

    #羽梟
    barnOwl

    [羽梟]無罪之人無罪之人

    「引用一下我最喜歡的小說開篇,」凱亞把頭挨近迪盧克的毛領裡,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我看到她進來,要錯過比較難。」

    他說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平常下午,凱亞按哨兵手冊上的指引到疏導處報到,距離上次疏導已經有半年了,再不去他就要被「預防暴走」的名義強制行檢,自己去好歹能選是哪個向導動手呢。因此,那天他的鞋跟踩在打了蠟的木地板上,聲音是叩、叩、叩的沉重的鼓點,越過無人的等候區,他坐到沙發上開始玩他的硬幣。這時奇蹟和陽光一同出現:芭芭拉·佩奇走入大門,日出的晨曦跟在她身後拉出纖長的陰影。

    「情景美極了。」凱亞的聲音仍如記憶中飽滿,但高高低低有時顫抖,就像初學者拉的小調,不管不顧地喂進迪盧克的耳裡。迪盧克還是不理他,所以他自顧自往下說:「非常幸運,是不是?數遍指揮塔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向導會像她甜美可親了。所以我拿出最有魅力的笑容(可惜對你沒效啦,老爺)朝她說:『早啊,來上班嗎?』她很高興地回應我是的,還送了曲奇給我吃。」

    實際上不止曲奇,芭芭拉甚至倒了杯茶給凱亞,這才開始疏導前的咨詢工作。這種鋪墊對疏導來說並非必要,有些向導干脆不做(他們同時想到羅莎莉亞),側面證明遇到芭芭拉多麼幸運。疏導的過程也很順利,芭芭拉喚醒凱亞之後笑道:「你的精神域就像往常一樣潔白無瑕,我好像明白法庭為什麼會判你無罪了,有這樣內心的人怎麼會犯罪呢⋯⋯凱亞先生,你是怎麼辦到的呀。」

    凱亞笑吟吟地攤手道:「嗯,當時他們說要進我的腦子裡查證,我真是吃了一驚啊。但父親陷入暴走,總要有人制止。不如你再講講,我的精神域裡頭是什麼樣的?」

    芭芭拉說:「我聽說調查結束後你的職階升了兩級,是真的嗎?啊,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看不到盡頭和來路的雪原,有時會下雪,不過不會覺得寒冷,是細細的雪。可是⋯⋯」

    「可是?」

    「可是雪原上什麼都沒有,我只是進去看看,確定沒有異樣就出來了。疏導處的人都很喜歡凱亞先生呢,給你疏導很輕鬆喔。」

    「哈哈哈⋯⋯」凱亞干笑著問:「有異樣的話會是怎麼樣?」

    「會很可怕!」芭芭拉說:「唯有一次,我去過瀕臨暴走的哨兵的精神域裡——真巧,凱亞先生,他心裡也像你一樣有著覆雪的原野,不過不止是雪,我聽到風在咆哮,大地一直搖動、一直轟鳴,不知道哪裡的遠方傳來駭人的叫聲,初初聽時是以為是威嚇,後來又覺得是哀鳴⋯⋯」

    「那真可怕。後來是怎麼解決的?」

    「⋯⋯沒能解決哦。」芭芭拉斂下眼睛道:「他最後還是暴走了,聽和我一起去的羅莎莉亞小姐說:那位先生亂倫後殺死母親,上帝都無法使他得救。」

    說到這裡,凱亞的眼睛猛地眨了一下。裹挾著暴雪的狂風直撲他的臉上,然後消散在無盡的雪原裡。溫情脈脈的疏導處早就不見了,如今所處是黑、白、灰亂灑的精神域,雪與風拂在眼前,迪盧克的紅髮是唯一的彩色。他疑心剛剛有雪吹進了眼睛,要麼就是迪盧克的頭髮——都令人感覺戰慄,也都讓人沒淚可流。聽不見下文的迪盧克終於回話,他問:「然後怎樣了?」

    「如果不是和她熟悉,如果不是無人知曉,我會覺得她在嘲諷我,畢竟名義上,我也是弒父的凶手。」凱亞把這句話講得很輕。他既想說出來,又不想真的被迪盧克聽見。至於下一句,連說都不會說:怪你從不解釋,我的想像力有時會脫軌到你不再見我是因為同樣的理由,亂倫和負疚之類的——嗚⋯⋯嗚⋯⋯嗚!

    一陣大風吹來,低得像石笛吹出的駭叫把想法和話都打散了。迪盧克是沒聽見,否則怎麼解釋他的沉默?他是有溫度的人,凱亞非常清楚,會在緊靠時傳達熱度,不似這自然的音色,高昂尖銳沒有任何情緒,僅僅不過刮著,要把人的臉皮剝下來那樣刮著。凱亞無法想像芭芭拉是怎樣在暴雪中存活下來的,大概向導有他們的辦法。可他和迪盧克是兩個哨兵,強於身體素質而非精神力,只能負隅頑抗,不能肖想自行逃脫。

    因為精神域是哨兵不該來的地方,兩人在雪丘後躲了一陣,發現丘陵被風刮得越來越低,再躲下去一定會迎接失溫的結局。他們臉貼著臉,以父親死後再未有過的緊密商量了一陣,決定轉移地點,寄望以哨兵的腳程和視力,在體力透支之前能找到下一個庇護所。凱亞未再言語,迪盧克反而開口。他本來覺得凱亞喋喋不休是在浪費體力,然而失去那提琴般的聲線之後,他才發現凱亞堅持一直說話的理由。他說:「你的精神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沒有去路也沒有盡頭。」

    凱亞答道:「我哪裡清楚?但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沒有暴走,別擔心我。」

    迪盧克說:「我不是在問它為什麼刮風。」

    凱亞眉毛高高挑起,他不無誇張地說:「喔!迪盧克老爺是在質問我我的精神域為什麼是這副樣子。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荒謬?事情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如果你是在對我的性格或者某些我做過的事表示失望,以致於你當時離開我,我只能說我真抱歉。」

    迪盧克沉默下去。又來了,總是這樣,在心裡打著自己認定的理由承受一切,半點厘清的機會都不給他。凱亞既煩躁又傷心(同樣既不表露也不承認,兄弟頑疾),將話題扯回未完的事上:「但既然與我無關,只能是芭芭拉說的向導囉。我對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迪盧克老爺,您有沒有什麼高見?」

    「說說你們本來的計劃吧。」

    「哈。行啊,為您效勞,萊艮芬德的老爺。」假笑的顫動從腰部傳到迪盧克的腹腔,「我們後來又聊了一陣。她開始走神,可能是我對『負疚』和『罪名』的興趣讓她覺得可以托付。但又有誰能不好奇它們在精神域裡的表現形式呢?她說,許多時候都是十字架。到我放下茶杯打算答謝她的時候,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袖問:『凱亞先生,你有在塔裡發現奇怪的向導嗎?』」

    「⋯⋯。」

    「當然沒有,我要是知道立刻就會上報。有暴走的向導在塔裡潛伏?非常恐怕的故事。但總之,她和羅莎莉亞聲稱那個向導專挑瀕臨暴走的哨兵下手,我的精神異常穩定,適合當偽裝的誘餌。而落得這個田地,大概要怪我多管閑事提醒剛剛返回塔中的義兄小心。」

    「⋯⋯。」

    「誰能想到你正是瀕臨暴走的哨兵呢,迪盧克老爺。」凱亞不無譏諷地說:「我以為以你的專斷獨行,精神應該比我還要穩定。」

    「⋯⋯我最後的記憶。」迪盧克無視了情報外的一切,風聲實在太大了,他聽凱亞說話有一半是連蒙帶猜,不知丟失了多少。他只得硬著頭皮回頭,不期然看到凱亞等在那裡的眼睛,嘴巴也得貼過去,懸在將觸未觸的距離⋯⋯而扶在他的外套下腰間的手明顯握緊,幾乎令迪盧克錯覺被人抓傷。迪盧克說:「是你推門進來,我們說了會話,窗外突然變黑,你暈倒了,慢慢有雪從外面湧入,壁爐裡的火愈燒愈旺,除了你我什麼都看不見。然後就是這裡——你的?精神域,這裡比我任何去過的雪地都冷。」

    凱亞的笑聲因為發抖而更加暗啞,和著微微熱氣響在迪盧克耳道裡,帶來的震懾不比刺人的雪輕多少,他不敢吸氣,更不敢別開頭,那太虧心,只得聽凱亞笑著說:「那或者你應該感謝我?在精神域裡,向導要讓哨兵發瘋實在太簡單不過了,而我『不識好歹的貿然來訪』恰好替老爺墊了一下。看,風雪都在替我作證呢。」

    「⋯⋯。凱亞。」

    「那傢伙應該沒法馬上找到原因,而我們嘛,沒有向導的幫助也無法出去,甚至還有可能凍死。既然老爺想責怪我的內心世界太過寒冷,我只能說:真抱歉。」

    「我對你的性格沒有任何意見。」迪盧克忍無可忍,手自然地——自然到讓雙方打了個冷顫——擰了凱亞的腰:「我只是問問題,你別發散太多。」

    「到這個地步也不許我發脾氣?迪盧克老爺,夠冷酷——你剛剛是不是提到壁爐裡的火?」

    「怎麼了?」

    攙扶著兄長的凱亞停下脚步,幾根凍得僵硬,已經有點發紫的手指從茫茫的雪裡伸過來,握住迪盧克的下巴扳向另一邊。有什麼在舞動,太遠了,慢慢集中注意力,直到哨兵主動忽略的五感調動起來,那些細碎——因為天地寛廣而不顯得過多的雜音被發掘,迪盧克聽到有別於風嘯的「霍——霍——」聲,看到微紅與燈藏在白色的雪紗後跳躍,望出去再望出去,他們看見——

    無數火焰在地平線上交織,那應當是道火牆,被風雪撕開了巨大的破口,好像傷口,雪花在裡面飛快地融化,使那裡下起詭異的大雨,隱約還見到密閉的樹林。他不相信凱亞心中會有這樣的意象,完全不可能,但不是凱亞,會是誰呢?凱亞本人適時地嘆謂:「真不該小看瘋子⋯⋯看來我們的精神域是一起被扯出來了。禮節性問一句:老爺,那裡好像是你的精神域啊。」

    「⋯⋯會有這種可能嗎。」他聽到自己問。

    「人使用超出界限的精神力會發瘋。」他聽到凱亞說:「但既然他已經瘋了,倒也正常。」

    迪盧克攥緊了拳頭。他不想面對自己的精神圖景,雖然早晚是要面對的,但不應是這樣當頭棒喝的貿然⋯⋯像那道沒關好的門縫。他已經有幾年沒去疏導了,不用想也知道問題堆積成山,可指揮塔那種不帶任何問題和傷痛活著的主張是天方夜譚,他以弒父的經歷親身體會,劍沒入心臟的重量和溫度是他不願抹走的東西。如今面對火焰和雨林,他有什麼理由再走進去?

    問題是:他沒有的理由,凱亞有。他理所當然地攙扶著他,把他推向內心的火焰之中。


    雨下得很大,和綴在他們身上的風霜狼狽為奸地加重失溫;彷彿對自己的開放不滿,火牆極不穩定,時刻吞吐著火焰,與雪角力般撕扯入口。他們盡量烘暖身體,卻無法弄干衣物,這樣下去不行。進入迪盧克的精神域不代表任何事,溫度要保持,元凶也得提防⋯⋯在層層理由下面鮮明的是凱亞的好奇心,他用發亮的眼睛逐寸觀察,就像把被火牆隔絕的冰雪帶了進來,是一種比瘋子更過份的侵犯。

    然後又是「但是」。絕境意味著離開常理,在此瘋狂的邊緣,很多不能發生的事變得需要發生。所以迪盧克的身體雖然表露抗拒,發聲的器官卻只是抿得發白,固執於不願開口。凱亞呢,凱亞是個慣於見機行事的機會主義者(同時意味著過份的等待),他配合著忽視迪盧克的僵硬,放開義兄走在前面。迪盧克不想由他在自己心中四處亂走,明明沒再被相互攙扶,仍像被繩索拉扯般步步向前。是凱亞在施力嗎?不,不怪他,從來都是愛和命運在作崇,可命運真正存在嗎?也許有的只是愛。

    自從父親死去,他心中有著某種預感,好像他不願擦去的血其實帶著詛咒。那預感——因為接近了,變得要從他的骨頭裡長出來一樣強烈而疼痛,迪盧克不得不抓住凱亞說:「別往前走了。」凱亞搖頭。他和迪盧克都被一場雨淋濕,當日他帶迪盧克走出雨林,沒道理今日不是。雨幕裡,電光後,一座木屋乍然出現在林間。

    他們同時倒吸一口氣。迪盧克的胸膛酸楚,幾近破裂。被奪去的東西返還回來,卻是以鞭打的方式。他攥緊手裡的血和衣袖低喝道:「別去,凱亞。」可他再拉不住弟弟了,一個沒有得到答案的人是不會滿足的,凱亞說:「你的嘴唇發白是因為失溫嗎,義兄?除非打算在這裡坐以待斃,否則我們其實沒有選擇。」

    他們都知道不是失溫,也都知道沒有選擇。可進屋去就會更好?迪盧克覺得只會更糟。他掙扎道:「你就一定非去不可⋯?」

    凱亞說:「是啊,老爺。就像那天我非來不可,甚至為此分化。」

    轟隆隆隆⋯⋯

    木屋在近處高大得可怕,一排排木頭全由附近的獵人親手搭上去。這地方資源豐盛,常有野獸出沒,因此把屋砌得又大又堅固,方便過夜的人們好好休息。廳中擺著桌椅、床和壁爐,相連的兩個房間一個充當廚房,一個置放雜物,進去時全都完好,迪盧克鬆了口氣。但同行的凱亞是不會放過他的,他脫去外套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就是在這裡殺死父親?」

    迪盧克在燃著的壁爐前心煩意亂,沒有答話。

    凱亞繼續說:「我來得太晚,到場的時候它已經被你們摧毀了。要還原案發現場的經過一點都不容易,要是那時我知道它在會你心中復活,哪還用那麼費勁。你知道要成為凶手,僅靠自首是不夠的嗎?」

    迪盧克答道:「我根本不知道它活在我心裡。就好像我昏迷不醒時不會知道你趁機頂罪。」

    凱亞說:「頂罪?老爺,把我想得太偉大吧,我難道不是為了搶功才這麼做的?」他壓低的聲音摻入風雪的譏梢,「畢竟有人就是那麼想的:『我無法與不擇手段的人再做兄弟』,字跡非常優美,好像就是你本人啊。那張紙還在我的抽屜裡永久珍藏,要不要我拿出來提醒你?不過我內心涼薄,不像老爺能在心裡藏起弒父的房子,哈!弒父的房子,對我搶走你的光榮這件事,我真誠地表示非常、非常抱歉。」

    迪盧克說:「你不明白。」

    凱亞說:「我不明白?」

    迪盧克說:「事情不是那樣。」

    「事情不是那樣。」凱亞笑吟吟道,輕柔像往日吻他的時候:「那是怎麼樣呢?」

    他煩躁得弄翻了椅子,在火搖曳的光影下來回踱步。可這裡——實在他是知道的,因為他是日日夜夜那樣反覆咀嚼這無法忘懷的傷口,他不允許血從手裡滴下,彷如他想把血按回父親的心臟。走過門前,那裡克利普斯把他的肋骨和牆一起摔斷;擦過承重柱,那裡克利普斯撞塌了屋頂,地板踩出吱啞吱啞的響聲,血曾經流得一地都是,寫滿他犯下的所有罪孽:這房子,父親,他,共同飲下罪惡的苦酒,如今坐在中央用眼睛灼傷他的凱亞是酒桶中的血肉。他肯定覺得不該怪他,又無法不責怪於他。迪盧克說的每個字都踩在腳步聲上,他說:「有次你在房間裡吻我⋯⋯」

    「父親看到了。」

    「我無法忘記那時他的眼睛,他睜大的⋯⋯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睛。我也無法想像他會想什麼⋯⋯在晚飯還給我們分食他的肉排。你不在現場⋯⋯你的現場是編造出來的,你不知道他暴走時眼睛是怎麼樣⋯⋯瞪得要掉出來!最可怕是什麼,你根本不知道。」

    「⋯⋯」

    「最可怕是他打我了我才想到這些?」迪盧克痛苦地說:「吃飯的時候我允許自己夾著你的精液坐在椅子上⋯⋯這應該嗎?」

    好像是不應該。凱亞沉靜的心靈想:就這麼說,比較禮貌⋯⋯但迪盧克和我?根本都不這麼覺得。啊,所以他才這麼痛苦,難以面對。凱亞說:「於是你就用那種方式想和我一刀兩斷。我以為你是去追查父親暴走的原因。」

    「我是去追查父親暴走的原因。」迪盧克的腳步無法停下了,叩、叩叩、叩,轟隆、叩,叩叩叩叩叩愈來愈急,「也許不是⋯⋯或者不是因為我們⋯⋯萬一不是⋯⋯」

    「有查出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迪盧克說,「給他疏導的向導說:父親的精神域裡盡是丘陵,天朗氣清,除非在他瀕臨暴走時進入,否則沒人能知道他為什麼暴走。」

    這麼說,克利普斯老爺暴走的原因永遠是一個謎了。畢竟他的親生兒子在他暴走時殺死了他,而趕到的另一個兒子因為心焦進化,得到及時抵達的機會卻喪失救治的力量,命運多麼喜歡開玩笑啊。凱亞並不後悔,他從小時候就覺得,某些事情該發生就會發生,就像他有想親吻兄長的沖動,不會因為身份而抗拒,迪盧克呢,他不太懂。其實他從不懂毫不相像的兄長心裡會想什麼,只是感知到一些似有若無的伏線。所以他問:「哥哥,後悔了嗎?」

    迪盧克的腳步戛然而止。火光把他的臉切割得破碎,而在裂變過後,穿黑衣的青年走到他面前:「後悔有用嗎?」凱亞坐在木椅上微微仰頭,隨著時間過去,幾乎肯定這是一場性事的開端。罪惡很像命運的背面:不發生的,不會發生;會發生的、發生過的,無論怎樣的障礙都不能制止,可是命運存在嗎?罪惡存在嗎?如果存在,怎麼解釋凱亞心中的一片澄潔?人唯一能肯定的到頭來只有愛。凱亞伸手擁住迪盧克的背脊,外面同時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轟隆!

    他們齊齊站起,如在家中避人耳目會做的那樣,慌忙把自己和愛情藏進雜物房。廳中響起的聲音很是熟悉。

    「父親,你手臂的傷勢如何了?我去找點藥給你吧!這種小屋肯定會有的。」

    「不。迪盧克,你留在這裡把壁爐點起來,我自己去找。唉,我希望這家人能原諒我們的闖入。」

    「我明白了。雖然把鎖弄壞不好,但這裡應該是給獵人休息的地方,他們不會介意的。」

    「無論如何⋯⋯」他們聽到克利普斯的聲音愈來愈近,迪盧克試圖把凱亞推開,凱亞則緊抓不放,「我們都要得到原諒。」

    天崩地裂的雷聲響徹雨林,打開門的克利普斯無疑看到了凱亞把迪盧克壓在牆上的模樣。它離兄友弟恭很遙遠,更像剛剛被打斷的事情的後續,克利普斯——迪盧克心中的克利普斯視若無睹,他只是過去的幻影,不會被未來變更。凱亞說話的聲音拂到迪盧克臉上,極低的,風雨中如琴的,讓迪盧克覺得自己是那根被拉響的弦:「真沒想到⋯⋯只是碰你一下就能讓你想起過去。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呢,哥哥?好吧,如果只有愛意不足夠,就把痛苦和恐懼也分享給我⋯⋯」

    克利普斯關好門,年輕的迪盧克留在外面。理論上,迪盧克不會知道父親在雜物室裡發現了什麼,所以這裡的克利普斯只是迪盧克的想像。迪盧克睜大眼睛看著他,氣喘得很急。他嚥下了唾沫,艱難道:「父親在裡面逗留了一陣。」

    克利普斯在蓋有白布的雜物間移動。

    「我想他是發現了他需要的東西⋯⋯」

    克利普斯在深處停下,抓起白布。

    「然後,我聽到⋯⋯咚⋯⋯的一聲。」

    咚,轟隆!飛揚的白色取代了風雪在室內刮過,一座巨大的十字架自底下呈現!可克利普斯沒有倒下,倒下的是迪盧克因脫力跪在地上。凱亞猛然看向父親,雙目瞪圓,眼球充血而鼓張的克利普斯不知何時轉向他們,與煌煌雷響一同怒目而視。那神情分明是讉責,而要求人下跪的悔改。凱亞站著,克利普斯大步踏近,凱亞仍不後悔,於是他眼睜著看昔日的克利普斯穿體而過,窗外一片白熾,真正的父親走入歷史,而迪盧克——迪盧克把頭抬起,眼睛同樣睜得極大,黑夜中煌煌如烈焰,雙目瞪圓分明是讉責和憎惡,怪罪於他不與他一同下跪。凱亞輕輕地抽氣,這比父親難招架。他只得跪下,跪下去提起迪盧克的衣領,吻上干裂的唇來刺殺!

    廳中響起巨響和哮叫,天頂倒塌的陣仗像要把他們活埋,所有事物轟然夷平,實木砸在背上的疼痛使人頭眼昏花,當哨兵的好處是這樣:身體強健,挨得住天崩地裂,而殺死一個人,要做就做到底。他把兄長壓在身下以褻瀆的方式親吻,直到四周不再存有任何聲音。扯斷的唾液落到迪盧克胸前,和克利普斯屍體上洞開的傷口一模一樣。

    這下好了。凱亞沉靜地想:在外面他是弒父的凶手,在內面他是罪惡的源頭,該為自己認下的東西感到荒誕,分明他才是這家中不愛擔責那個呀。迪盧克沒有說話,也許他在用同樣被濡濕的眼睛看著他,也許沒有。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他注定把迪盧克的心搞得天翻地覆,而實在無悔可懺。許久許久以後黑暗終於響起聲音,取代雷聲是一段喃喃:「没办法了。」什麼整個地撲了出來吻住凱亞。

    這吻不比砸他的木頭少疼幾分。凱亞嘶了一聲:「沒辦法什麼,沒辦法愛我?」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迪盧克肯定瞪了他一眼:「沒辦法不愛你。」

    「喔!但需要我提醒你嗎,親愛的哥哥?只是親情友愛的話,不必非得這樣。」

    「凱亞。」

    「我在這呢。」

    這裡沒有一點光,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們擁抱在一起,倒是什麼也摸得著的。潮濕的雨和冰涼的雪都已遠去,迪盧克的體溫重回昔日般滾燙,他篤定地說話時,聲音有力澄澈如洗的天空:「我承認,是非這樣不可。我可以忍受與你分開,但和你在一起時不碰你,不和你親吻,恕我無法做到。我不清楚父親是否對我們失望,假如他不能原諒,餘生都要我們請求贖罪,我仍然想⋯⋯」

    「⋯⋯迪盧克啊。」凱亞嘆息道:「雖然這樣說不好,但父親已經死了,他不會原諒或者寛恕你了。」

    「⋯⋯」

    「我倒是從沒想過原不原諒之類的事。」凱亞摸索著去吻迪盧克的眼睛,「說到底我們的手沾滿血跡,難道這就可以原諒嗎?我的名字是凱亞·亞爾伯里奇,親生父母不知所蹤,對收養自己的義父恩將仇報:誘姦兄長、冒名頂罪,而且還毫無悔意。但你我活在世上,注定一天比一天犯下更多的罪,因為純潔是死者的特權。我希望那時是葬在你身旁的,除此以外別無他求,所以替父親原諒我吧,迪盧克。我也會替父親原諒你。」

    「⋯⋯」迪盧克說:「這是你在塔裡自首的供詞嗎?」

    「除去誘姦兄長的部分,差不多吧。那部分我恐怕在你面前才會承認。」

    「而你明知我不會同意。」不清楚到底是哪裡地吻著,迪盧克說:「你沒有騙我。」

    「當然。」凱亞說:「我愛你。」

    事已至此,就這樣葬在這裡好像也無妨。迪盧克不太清楚他的精神域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凱亞和他都不擅於此道,只是他們肯定不會發瘋了。他於是想:假若那個時刻到來,他要凱亞與他葬在一起,而非葬在身旁。他們的身材都很均稱,一個棺廓想必塞得下。特別定制的也不要,那對他們來說過於寛敞了。這樣一直想一直說著話,有光慢慢從天上漏下來,凱亞和迪盧克睜開眼睛,看見芭芭拉焦急的臉和羅莎莉亞的裙腳。

    「我就說他們不會有事。」羅莎莉亞說:.瘋子後腳就被你一拳打飛,找到這兩人只是時間的問題。」

    「萬一出了事怎麼辦?!都是我不好⋯⋯」

    「沒有萬一,你也沒什麼不好。」羅莎莉亞灰紅的眼睛垂下來:「當日是我在庭上挖穿亞爾伯里奇少校的腦子,我很清楚這傢伙一點事都不可能有。」

























    Tap to full screen .Repost is prohibited
    Let's send reactions!
    Replies from the creator

    related works

    recommended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