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ent Search
    Create an account to secretly follow the author.
    Sign Up, Sign In

    CafFeine

    您好!
    Lofter:摄入咖啡因过量倒地

    ☆quiet follow Yell with Emoji 💖 👍 🎉 😍
    POIPOI 23

    CafFeine

    ☆quiet follow

    #彰冬
    akitoya

    【彰冬】真假假真呵呵呵呵哼期末周终于结束了 虽然之前好像说了两周不写但实际有将近三周都没出现 果咩但真的没人告诉我期末周会这么忙啊……?!

    大概是wl2背景下的一场酒后故事 全文1w+ ooc请见谅 最近脑子好迷糊希望不要有什么bug

    写到后面其实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落笔了但还是半死不活地写完了 以及似乎和之前跨年那篇一样都是有点down的文字……莫非这就是期末周的威力……?

    以上





    01

    “少参加点聚会吧你。”这是东云彰人接起电话后的第一句话。

    他还坐在办公室里。整个房间只有角落开着两盏灯,亮起的手机屏显得异常刺眼,逼着他把视线移到了一边。略去了所有问候语和称呼语,作为一个电话来说这其实蛮不礼貌的,不过如果有谁要挂着虚伪的笑容对着同事和上司说一天的问候语和敬语,那他在一个人加班的时候接电话稍微粗鲁一点也没什么好说的。

    “酒也是,少喝一点。”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因为某个人喝醉以后总会变得执拗又莫名其妙,他在心里补充。

    ——更何况,保持礼貌有什么必要?这通晚上十点的电话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硬要说的话,会搅乱他本就不佳的心情,但既然不会连带搅乱他的职位和薪水,那就无所谓。视线落在桌上散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上,他侧着耳朵去听,手机里传来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混乱的交谈声和起哄声把来电者的呼吸声压得听不大清。


    “还有,”东云彰人有点无奈,“每次游戏输了都选大冒险。不无聊吗你,青柳?”


    他又等了一会,电话里终于传来了点动静,布料的摩擦声窸窸窣窣,听起来像是打来电话的人在调整坐姿。对开口感到紧张的时候对方会坐直身子,这样显而易见的小习惯隔着电话也听得出来。

    “彰人。”青柳冬弥说。

    喝醉了,而且还不轻,东云彰人在心里叹气。每到这时他就会觉得青柳冬弥的声音真的很独特,平时听起来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给人的感觉像一汪清泉,或者刚融化的、还带着冷意的雪水,可喝醉了之后就变得哑哑的,带着粗重的呼吸听起来更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然后呢?他有点想问。事实上这次的通话时长已经有点长了,正常流程应当是他接起突如其来的电话,等着青柳冬弥向他说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神色如常地问他是不是大冒险又输了。对方会用那副带着哑的嗓音低低地应一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然后挂断,整场通话没有超过两分钟。

    而现在,面前的电脑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自动暗下去,他换了个坐姿,让自己能以一个更舒服的姿态蜷缩在黑暗里。长时间工作的疲劳伴着巨大的困意正在席卷他的身体,所以然后呢?东云彰人想。工作族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青柳冬弥再不开口,他就要抓紧时间先一步睡过去了。

    就这么让思绪四处漂浮着,他听到了对方下定决心开口一般深深吸了口气——这份决心其实没有被给予太多尊重,他已经将酸胀的双眼闭上了。


    “彰人。”于是他闭着眼听着青柳冬弥讲,“讨厌你,彰人。”




    02

    酒精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青柳冬弥把玻璃杯放回桌上,迷迷糊糊地想。

    维也纳不比美国与日本,没有谁会在聚会上吵着要醉死方休。这样温和的国度给他带来的社交习惯导致他回到日本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适应同事们的聚会活动。音乐、嘈杂的人声、闪烁的灯光,他其实一项也不喜欢,这些事物会让他联想到另外的什么,比如舞台灯,比如演唱,或者livehouse,他同样不喜欢。

    明明只穿着薄薄一件衬衫,在开着强冷空调的酒吧里居然浑身起了汗,握着手机的手在兴奋和紧张的双重作用下微微发抖,他不得不多用了几分力气维持着把手机贴在耳朵边的姿势,否则便难以在欢呼和尖叫中听清扬声器里的呼吸声。如果不是靠着那杯淡红的液体把脑袋熏晕——或者以此作借口,说他的脑袋被熏得晕乎乎一团浆糊,这样伤人的词语实在难以吐出口。电话的接听者没有说话,他甚至不太确定对方有没有在听。

    “彰人。”他有点不甘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讨厌彰人。”

    “哦,”东云彰人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听起来没什么波澜,“这次抽到什么牌了?”

    “打电话给一位联系人,然后……”

    话头在这个吊人胃口的位置停了下来,他随即发现自己的大脑正在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着那个毫无感情的问句。

    已知条件——晚上十点,更确切一点,十点十六分,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躺在柔软的床上休息一下的时刻,或者可以尽情享受夜生活的时刻,如果突然接到了关系不算好的联系人的来电,然后被说了讨厌,整整两遍,那么提问——当事人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不算好,所以这么敷衍的回答不好吧?

    青柳冬弥皱起眉,心不在焉地把手上的纸片翻了个面。工作真的能让人改变很多,他的脾气似乎比以前差了,比如现在,他的心里就沉甸甸地窝着一团火。

    这其实算是无理取闹,他知道自己不能苛求对方有什么更激烈的反应,这个月他一共给对方打了三通电话,三通之中有三通都是这样无聊的大冒险——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喜欢玩大冒险,或者至少喜欢参加聚会。只是如果一个人除了大冒险输了之外没有任何理由给另一个人打电话的话,那他似乎只能可悲地多用几次这个理由了。

    但话又说回来,他有些忿忿地想,到底是多敷衍才会连问句结尾的语调都是向下走的啊?


    “……然后把真心话说给对方。”他把话说完。

    “这样啊。”对方听起来若有所思,“聚会怎么样?”

    “很开心。”

    “那很不错啊。和同事一起吗?”

    “是的。”他想了想,加重了语气强调,“很多同事。”

    电话里传来了什么动静,听起来像是一声刻意压低的轻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酒精的狠劲这时才迟缓地开始从胃里顺着食道一路向上灼烧,把嗓子烧得一抽一抽地疼。如果嗓子开始发痒,就说明已经唱的有点久了,如果开始疼,就算是练习正在兴头也必须停下来好好休息。他记得十年前的东云彰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十六岁的少年大汗淋漓地坐在他身边,橙色的发尖都在朝下滴着水。东云彰人就那样漫不经心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边露着张扬的笑容一边朝他递来矿泉水。

    “也太小口了吧,”他低头抿着冒着凉气的矿泉水时,东云彰人就托着下巴在边上感叹,“你是大小姐吗?”

    他接过同事递来的酒杯,没什么犹豫地一口猛灌下去,赢得了一小片喝彩声。这杯的度数比上一杯更高,辛辣的液体让他险些呛住。火烧般的痛感在嗓子里蔓延,刺激得他倒吸一口气。

    那又怎样?他早就没在唱歌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他几乎是赌气般冲电话讲。“再见。”

    “哦,拜拜。”东云彰人道,“对了,记得等我一下。拜拜。”

    “……诶?”

    ……等什么?青柳冬弥对着挂断后的忙音发了会愣,没有想通什么,只能轻轻把手机收回口袋。邻座的后辈又递来被斟满的玻璃杯,液体滑入口腔时,他才忽地意识到这次是杯温热的白开水。

    “没问题吗,青柳前辈?”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生有些担忧地盯着他看,“脸色很不好啊。”

    “没事。”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脸色很不好吗?”

    “不大行,虽然乍一眼和青柳前辈平常那副淡淡的表情也没太大差别啦。”对方摇了摇头,“恕我冒犯了,青柳前辈,但您现在看起来……”


    “……超——级哀怨啊。”




    03

    如果要求他用一个词来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东云彰人大概只能保持沉默。

    一场争吵加最后毫不留情的一拳,他们之间必定不能用好聚好散来形容。如果说不欢而散似乎也有些过分,实在要说大概是两者之间的某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他不知道那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

    事实上他同样不确定他和青柳冬弥的关系是否可以用散这个字眼来形容。Bad dogs解散后他们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直到一年后的同学聚会东云彰人才意外发现他们默契地没有拉黑彼此的联系方式。

    留着干什么呢?反正永远都不可能再给对方发消息了。东云彰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满脸苦笑的青柳冬弥,用一勺芭菲把心里的疑问全部堵了回去。其实沉湎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对谁都不是好事,最合适的做法是聚会结束后就把躺在联系列表底部的某个名字彻底删除。

    而他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删掉青柳冬弥的联系方式。

    结束后他就飞回了美国,对方则是维也纳。接着再到一年后,回到日本,同学聚会,他在聚会的角落默念断舍离。再之后依旧是飞回美国,下一年继续回来在角落里自我催眠。

    第四年他意识到,其实每个人都会难以避免地无法放下很多东西,就像永远不会被清除的聊天记录和联系方式,就像每年在美国和日本之间往返的机票都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抽屉,就像漂泊的第四年他依旧被淹没在异国的街角,我行我素地当一个最平庸的,或者其实是最失败的街头音乐者。

    美国和日本时差十三小时,凌晨两点的冷风从通风窗往室内一阵阵灌,他一边发抖一边蹲在合租房的厕所里压着声音和家人打电话,才知道青柳冬弥半年前就回了国。

    “彰人那里是大半夜啊……还在美国唱歌吗?”

    “对啊。”东云彰人换了个不那么累的姿势,沉默了一会。“……他还好吗?”

    “冬弥君吗?”电话里来自东云绘名的声音有点意外,“听说是找了份挺适合的工作……话说回来,不应该是你去问他比较直接吗?”

    “……还有什么事吗?国际通话很贵的。”

    “哈?我可是专门来接你的电话,对我抱点感激啊?”

    “是是是,不辞辛劳不远万里专门从卧室跋涉到客厅来接电话的某人,还真是万分感谢。”

    “算了,不和你废话了。”东云绘名叹气,声音突然压低。“对了,最后一件事。”


    “父亲他说,都这么多年了……该回来找份工作了吧?”



    “……看什么看。”

    祸不单行,东云彰人在心里暗骂。一个人从车里爬出时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个趔趄的可能性很小,同时被在街头闲逛的中学生亲眼目睹出丑全程的几率更是可怜。在他的凝视下,穿着校服的小孩抱着胳膊,露出了一个嘲讽性极强的笑容。

    “喂。”他啧了一声,听起来相当不爽,“既不用工作又不用加班的小朋友这个点就赶紧滚回去睡觉啊?”

    当然,他没有要恐吓小孩的意思,说出这句话时,他正用着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扶着车门,有一只脚还在车里没出来。上中学的小朋友毫不在意,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看起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小鬼真是有够讨厌的。


    那年夏天他订了从美国飞往日本的单程机票,然后把抽屉角落的六张纸片扔进了垃圾桶。

    也是在那年夏天他才发现从青涩的小鬼变成平平无奇的大人也真的很简单,一份九九六的工作就足够。这份变化其实是潜移默化的,他的时间只是在一点点被挤占,他的激情只是在一点点被消耗,也只是在某个下班挤地铁的傍晚,放着歌曲的耳机被晚高峰的人潮挤落时,他才忽而意识到,现在他和音乐的联系也就只是这样一条脆弱的耳机线了。

    同样是那年夏天,青柳冬弥第一次穿着衬衫参加了同学聚会,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时还在小口喘着气。他没说话,只是把咖啡里的冰块搅得叮叮当当响。

    “实在是抱歉……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

    公司突然出了急事,处理完后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过来了。青柳冬弥匆匆坐到位子上,笑得满怀歉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青柳冬弥也能像这样对所有人都熟练地露出了笑容了呢?

    他才发现青柳冬弥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柔顺的刘海在小跑中被风吹得有点乱,被汗浸湿的白衬衫底下隐约透出一点属于皮肤的淡粉,整个人带着股熬夜加班后特有的疲惫感。最大的区别大概是鼻梁上多了副眼镜,银色的金属框把对方的气质衬托得愈发温文尔雅。

    ——这点没变啊,就说熬夜看小说迟早熬成近视眼。


    聚会结束的晚上他给青柳冬弥打了电话。仿佛早有预料,通话一秒被接通,青柳冬弥的声音伴随着键盘声在耳机里响了起来,轻柔得像是催眠曲。

    对不起,青柳冬弥说,对不起,彰人。

    “我已经放弃唱歌了。”东云彰人回答。

    说出这句话时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想象之中,或许会夹杂着愤怒和不甘,说不定他的声线会控制不住颤抖,也更有可能他甚至没勇气开口,却直到真正说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最后一个字带来的空气的振动停下时,他才发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向下滑。

    键盘声渐渐停了下来,青柳冬弥大概把手机贴在了耳边,再开口时声音近了很多。对不起,彰人。青柳冬弥说,对不起。

    没事,他回答。早就没在恨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毕竟你也说过那只是小孩子的游戏嘛。也就四年,就当去美国长期旅游了。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多久,也记不清青柳冬弥究竟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事实上这场通话基本只是他单方面的讲述,在美国四年的生活被浓缩在这场生涩的通话中,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道歉一点点流淌进对方的耳朵里。夜晚的东京温度依旧不低,但房间的空调效果过足,把人吹得脑袋发晕双手冰凉,通话接近末尾时他抹了把脸,脸上的两道水痕已经干了。

    就这样了,你也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东云彰人问。

    他等了几秒,青柳冬弥没有回答。但如果青柳冬弥还是十年前的青柳冬弥的话,他会听自己的话的。

    “那么,”他说,“晚安,青柳。”

    “……对不起。”

    通话结束了。



    夜晚的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东云彰人抓了抓头发,把左腿从车里挪了出来,关上了车门。

    是啊,青柳冬弥一直都是这样别扭的人。其实他应该告诉对方的,如果想要好好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想法,那就应该在那通电话的最后说“晚安”而不是“对不起”,之后的每一次也是,应该用电话告诉自己他还有什么想说的,而不是告诉自己他在玩大冒险。

    以及,在人半死不活地加班的时候打个电话过来,开口就说讨厌——有意思吗?

    就这样想着,东云彰人扭动脑袋四处张望。巨大的霓虹灯牌与闪烁的彩光拼出的店名都和对方社交账号里出现过的照片场景一致,不远处还有几栋写字楼,不用猜就知道某个此时正醉醺醺的工作族白天就伏在其中某一座某一层某一房间的某一办公桌上奋战,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他挠了挠头,还是让自己走入了那片灯海。店内的冷气马力很足,拉开门的刹那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海边有浪花拍在脸上。

    他眯起眼,一边寻找某人的身影,一边在心里想象这是高中毕业后的一场夏日旅行。笼罩一切的蓝紫色灯光就是海洋,他静静地在海面漂啊漂啊漂。




    04

    “嗯,又是青柳前辈输了呢。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啊……真心话吧。”

    其实东云彰人说得并不准确,他并不是一直在选大冒险,仔细算起来应该是两者五五开。命运女神从来不眷顾他,每次聚会他都是在场输得最多的那位。

    青柳冬弥揉了揉太阳穴,企图缓解酒精带来的恍惚,效果并不好,大脑似乎正在说服他相信自己正摇摇晃晃地坐在海上的轮船里。伸出去摸牌的另一只手也跟着轻飘飘地抖,他尝试了两次,才终于成功抓住那张小小的卡片。

    “「讲讲除家人以外对你来说永远无法割舍的人吧」……似乎是情感话题哦,青柳君?”

    “诶,不会有那种那种的关系的吧?从来都没听青柳前辈讲过?”

    ——猜谜语吗?那种那种的关系是什么?他的一只手依旧搭在太阳穴上,此刻不动声色地用力向里按了按。谢天谢地,有人抢先把牌面上的内容念出来了,否则就会被发现他已经头昏脑胀到看不清字的地步了。

    “……有的。”青柳冬弥斟酌着回答,“我想是有的。”

    “诶?是什么样的人呢?”

    “唔……”他皱起眉,尽量夺回对脑袋的控制权,“……很帅气,很耀眼的人。”

    “等等,是男生吗……?!”

    周围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很吵,围坐的同事一片哗然,马上要开始严刑逼供的样子。不,曾经和自己组过队唱歌的搭档是男生是很奇怪的事吗?他已经想不清楚了。

    夹着两缕黄色挑染的橙色头发和青朽叶色的双眼,青柳冬弥糟糕地发现某个所谓帅气耀眼的人的形象开始在脑中具像化。一个人的身影一旦从脑海里浮现就怎么也赶不走了,他在起哄声中把目光从桌上花花绿绿的卡牌与反光的玻璃杯上移开,试图让视线重新聚焦的同时把那抹橙色从脑海中移去,丝毫没有刚刚是自己发表了出柜宣言的自觉。下一秒,他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和大脑中的形象高度重合的身影。

    ……不是吧,喝出幻觉了?

    “还有什么特点?再讲讲吧,青柳君?”

    “……呃?”他勉强回神,“就是很帅气,很耀眼……”

    “这个讲过了吧?还有呢?”

    “很耀眼……唔……”他愣愣地望向前方,“……很、很晃眼……”

    “……哈?”

    就是很晃眼啊?青柳冬弥有点委屈。蓝色,紫色,红色,不远处身影的白衬衫染上酒吧规律闪烁的灯光就变成了蓝衬衫,紫衬衫,红衬衫。停顿三秒,再次循环,蓝衬衫,紫衬衫,红衬衫。他无言,默默看着那件彩色衬衫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哦,头发倒是不太晃眼,橙色的发色与这里的灯光不太搭,混合后变成了栗色,棕色,紫黑色。停顿三秒,再次循环。三个循环后,对方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等等,不是幻觉吗?

    东云彰人俯下身,依旧没什么表情:“喝醉了,青柳?”

    淡淡的不带着什么情绪的嗓音,尾音总是像叹气一样直直往下掉,好像每叫他一次都带着万般无奈。曾经属于少年的清亮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尾音却总是向上高高扬起,现在想起,已经觉得很陌生了。

    在平常,他大概并不会太过在乎这样的细节。他又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对他来说,现在东云彰人还愿意搭理自己,这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只是此刻酒气带着胃酸向上翻涌,青柳冬弥不觉得自己还能维持住多好的脾气:“没有。”

    “醉成这样啊,麻烦了。”对方很敷衍地作出苦恼的样子,“都这么晚了,走不走?”

    “没喝醉。”他索性赌气低下头不去看东云彰人的脸。


    “是谁……?长得好帅……”

    “帅哥的气场啊……诶,要说的话好像也确实很耀眼……”

    “我说,这该不会是……”

    四周依旧很吵,同事们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啊,突然出现的彰人,应该向同事们介绍一下的……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啊?

    不是幻觉吗?和记忆中的东云彰人已经不太一样了。看起来极度疲惫,头发也比以前长了一点。耳朵上明晃晃的耳饰已经不见了,衬衫下摆和袖子堆着褶皱与压痕,显然是散漫的坐姿带来的结果。如果是幻觉的话,出现在他面前大概会是更加年轻,更加意气风发的彰人——哦,不过未成年不能进酒吧,所以出现在面前的是成年版彰人。

    成年版的彰人是这样的吗?变化也太大了吧?但彰人也说过,人总是会变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彰人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没有吃甜品,但是喝了冰美式,是为什么呢?”记得有一次,他这样打电话问。

    “嘛,人总是会变的,而且咖啡确实更能让人打起精神。”对方沉吟了一会,“大冒险又输了?”

    “嗯……挑战是打电话给随机一个联系人,然后向对方提一个问题。”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夹着点翻纸的噪音,听起来像是在整理文件。已经这么晚了,很忙吗?青柳冬弥有些犹豫地摸了摸下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太久没有深入接触和音乐相关的事物,他的听觉没有从前那么敏锐了。

    “这样吗,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拜拜,青柳。”

    “……嗯,再见,彰人。”

    确实,人总是会变的,青柳冬弥想。嗓音变得更加沉稳有力的彰人,脸上褪去青涩而显得更加成熟帅气的彰人。以及,从某天开始,彰人只以姓称呼自己了。

    但话又说回来,真的不是幻觉吗?他想伸手去扯东云彰人的衣角确认,在手指勾住那片布料的前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半分钟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了酒吧门外。大概是感受到自己马上就要重心不稳和大地亲密接触,东云彰人啧了一声,不算温柔地扶住他的腰。

    “走了,冬弥。”

    “诶……?”

    他的疑惑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只是又被往前半拖半拽地走了几十米,然后被塞进了路边哪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彰人的车吗?他迷迷糊糊地想。彰人不应该开这种白色的小轿车才对,应该更加帅气一些才行,黑色就很适合。这样的白色小车看着实在很可怜,和平日会被社畜停在写字楼和事务所边上的一模一样。刚刚彰人是怎么叫他的?彰人也不应该直呼他的名字,应该是姓才对,用那种无奈的、尾音直直向下的语气。

    他来不及思考这些了。东云彰人正俯在他身上,为他系好安全带,黑暗中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他的眼前只是晃着一些灰黑色块,此时更真实的反而是东云彰人皱着眉低头去把插扣和锁舌对准的时候,炙热的吐息一点一点打在他的脖颈上。

    “好烫。”他愣愣地开口,声音仿佛已经离自己的身体很远了。

    “什么烫?你到底喝了多少啊?”东云彰人显然没理解,也没打算花心思理解他的意思,“待会就算想吐也给我忍着,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到家的。”

    “……对不起。”

    “这种时候应该说谢谢,不是对不起,你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

    东云彰人直起身来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又让彰人失望了吗?夜晚的一切都太黑了,他读不清彰人的眼里有什么情绪。但说到底,彰人为什么又总是会对他这样糟糕的人抱着什么希望呢?现在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跟着对方的指导说出正确的话而已,就像是在接受主人训练的小狗一样。

    “谢……啊。”

    他没能成功完成这场交流训练。在他把道谢说完之前,东云彰人甩上了车门。

    “……谢。”

    停顿片刻,青柳冬弥还是选择了闷闷地将道谢说完。自己的声音哑哑的一点都不好听,他想。他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马上就要被遗弃在街边的小狗。




    05

    “……抱歉,让彰人看到我喝醉的样子。”

    “没事。”他耸耸肩,“不是第一次见。”

    他并没有说谎。也是在这片街区,也仅仅是恰巧路过,拐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拐角后他就远远望见了站在路口的青柳冬弥。实话说,青柳冬弥的醉相看上去确实不大好,引人注目的双色脑袋加半个身子颤颤巍巍地靠在路灯柱上,看上去完全不能被双腿支撑住的样子。

    那天他也接到了来自对方恶作剧一般的大冒险电话——是什么来着?他对着前方的路面出了会神。哦,想起来了,是问他为什么在同学聚会喝了冰美式。接到那通电话时他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面对对方抛出的问题也只是失笑。

    优等生的脑子就是在这种地方最容易短路,问之前怎么不先问问自己为什么那天对着他的冰美式看了半天后点了份芭菲?

    “把你家地址报给我。”他开口。

    “不去彰人家吗?”

    “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我可没有多的衣服,还是说你打算衣服都不换就这样去公司?”

    酒后被谁以一种接近绑架的方式扔进了车里,一般来说接下来应该需要有什么精彩的展开,可惜幻想总是会被现实击得粉碎。工作永远是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所要考虑的第一位,就算是青柳冬弥也不例外。被扔上车后青柳冬弥似乎就清醒了大半,副驾驶座上本就不大精神的人瞬间蔫了大半截,顿了顿小声报出一个地址。

    “四十分钟后你就会到家,然后赶紧去睡觉。”

    “嗯……”青柳冬弥听起来依旧不是很乐意回家的样子,“……谢谢彰人。”

    红灯。他将脑袋歪过一点,意料之中地和青柳冬弥偷偷打量他的视线撞在一起。青柳冬弥半垂着脑袋,眼角有点红,看起来像是正在积攒勇气张开口说点什么,短短十秒内失败了至少八次。

    “所以呢?今天到底抽到什么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先一步开启话题。

    “啊……明明已经告诉过彰人了吧。”

    绿灯。路灯从车窗外一盏盏划过,浅灰色的眸子就在昏黄的灯光中明灭。青柳冬弥的眼神躲躲闪闪,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路面上。

    “还是不擅长说谎啊,你这家伙。”

    “被彰人看出来了吗?”

    “很明显啊。”

    “是要打电话给一位联系人,然后对他说一个谎。”青柳冬弥意外地没有嘴硬。

    “果然不擅长吗。”

    “这次是真话……”

    “知道啊……所以才说不擅长啊。”

    青柳冬弥不擅长说谎,明明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他却在他们分道扬镳的那天忘了。也是很久之后他再回想起来时才意识到了更多不自然的细节,比如对方突兀僵硬的语气,仿佛要碎裂的表情,以及仓皇逃窜般扭头就走的身影,其实这一切都明显到只要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就可以轻易发现,可惜他当初就是那么个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的幼稚小孩。

    但说到底又可惜在哪呢?可惜在青柳冬弥选择了用他的聪明头脑在维也纳拿到了一张毕业证书和无数份奖学金,而不是和他一起在美国混了四年生活然后回来当最底层社畜吗?自顾自地埋怨青柳冬弥让他失望了,但说到底他也没能实现十年前的某人对自己的期望,不是吗?

    可惜在哪呢?其实现在这样也不算太差。接近半夜时分的马路车辆稀稀落落,他以一个再往上一点点就会吃罚单的车速驰骋在路上,青柳冬弥就坐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安全带,呼吸时让淡淡的酒气弥漫在车厢。


    “怎样撒谎,才不会被发现呢?”旁边的人问。

    “想学这个吗?”东云彰人用余光看向一边,深蓝浅蓝交错的发丝在夜色中小幅颤抖,“来玩一个游戏吧。接下来我会说两句话,一句是真话,一句是谎话,至于哪句是谎话,冬弥自己来判断。”

    远处红灯亮起,他把车速减慢至零,一边思索着措辞。真话或者谎话,他可悲地发现当自己试图寻找一个谎言的素材的时候,脑海中充斥居然全都是青柳冬弥的来电,来自九点的,来自十点甚至午夜十二点的,那些拙劣的、可笑的大冒险电话。他组织着语言的时候,青柳冬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就像是中学时一样,对方永远是优秀的聆听者。


    “我有对象了。”最后他说。

    算不上什么好的示范,他的声音艰难又干涩,大概再多说几个字就会完全败露,并且要是青柳冬弥再仔细回忆,就能意识到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来自他的第一次大冒险通话。只是青柳冬弥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的判断者,他眨了眨眼,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是什么样的人呢?”青柳冬弥问。

    “当然是很不错的人。”他心不在焉地继续扯着谎,“又安静又聪明,长得也漂亮,有的时候还很黏人。”

    “唔……”青柳冬弥的声音小下去,“彰人有很好的对象,是幸福的事呢。”

    他没立刻接话。

    “既然这样的话,”那个令人心碎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我也替彰人感到非常高兴,真是太好了。”

    “我还没讲第二句话哦?”

    “啊,是呢……那第二句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信号灯跳出倒计时,红色的数字跳动在他的视网膜上。为什么红灯会这样刺眼呢?只是望着前方,却感觉眼睛又酸又胀像是要有液体流出。


    “第二句的话,”他最后说,“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没了,就这样。”

    青柳冬弥没说话,只是和他一样愣愣地望着前方。对方的侧脸其实很好看,温和的面部曲线,柔顺垂下的发丝,长长的、不知为什么轻轻颤抖着的睫毛。望向信号灯时,青柳冬弥又会不会在心里抱怨着红光是那样刺眼呢?

    灯光显示着的倒计时已经跳到数字五。距离目的地只剩最后一个路口,五秒后他就会踩下油门,他们会继续向前。这样的话,他在心里想,青柳冬弥大概来不及思考出那个其实显而易见的答案了。五,四,三,在他跟着刺眼的灯光做最后的倒数时,青柳冬弥开口了。


    “……还是不学说谎了,可不可以两句都是真话呢?”青柳冬弥的声音太轻太轻,轻到像是自己的幻觉。


    东云彰人没作声。三,二,一,他一定是劳累过度了,在信号灯转为绿色的刹那,还是有液体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他踩下油门。




    -end
    Tap to full screen .Repost is prohibited
    😭😭😭😭😭😭😭😭😭😭😭😭😭😭😭😭😭😭😭😭😭😭😭😭😭😭😭🌋😭😭😭😭😭😭😭😭😭😭😭😭😭😭😭😭😭😭😭😭😭😭😭😭😭😭😭😭😭😭😭
    Let's send reactions!
    Replies from the creator

    related works

    recommended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