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lix】夏日泡沫 李龙馥叼着根雪糕棒趴在窗边。

天上一朵云都没有，蓝得干净，楼下的桑树旁边还是桑树。几个小孩在旁边吹泡泡水，细细小小的泡泡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着五色的光，飘到高处又无情地炸开，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在看什么？”

母亲端了两盘菜放在桌上，瓷盘和桌面碰出轻轻的声音。

“唔，没有。”

李龙馥转过身，啪嗒啪嗒地走到饭桌坐下。

盘中不过些寻常山野菜，清淡家常饭。

“录取通知下来了吗？”

“没那么快呢，刚出结果。等寄过来至少三四天吧。”
“噢，对了，记得你那个表哥方灿吗，在读大学那个，过几天要来咱这住一会儿，你记得收拾一下你那上床给人家睡。”

“灿哥？”

李龙馥夹菜的筷子顿住了，母亲投来疑问的目光，被李龙馥打了几个马虎眼过去。他盯着眼前的饭菜，只扒拉两口就放下了。

或许是夏日午后太燥热，李龙馥躺在床上，盯着上床床板的那一块圆圆的黝黑木纹，迟迟睡不着。

他对方灿的印象只留在了初中。那时方灿他们家还没搬走，和李龙馥一样在村里上初中。

学校离家有几里路，家里就李龙馥一个儿子，李母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就拜托方灿带着李龙馥一起上学。方灿比李龙馥大两级，上课时间也早一些，他往常是很早出门的，但晚上调闹钟时却故意调晚了一个小时。

即使这样李龙馥还是不太习惯，每天顶着沉重的眼皮摇摇晃晃地跟着方灿走，于是方灿就会主动牵起他的手，拉着这个还没适应好的弟弟走去学校。

从此之后方灿成了踩点到的，李龙馥成了提早到的。

那会儿方灿还会带着李龙馥偷偷跑去水库游泳。方灿游得好，下了水就像条鱼般嗖嗖地游。李龙馥还不怎么会游，只能学学样子扑腾几下，累了就坐在岸边看着方灿。

方灿猛地从水里钻出来，把前额被打湿的头发拨到后面。这会儿他的上半身赤裸，背着光，几滴水珠从锁骨滑到腹部，经常游泳让他比同龄人更健壮，已经有了一层肌肉覆盖着，又被水湿得亮晶晶。

李龙馥直勾勾地盯着。这时方灿突然凑近，打量着他的脸。李龙馥被他的行为惊到，下意识就捂住了脸。

“你为什么要捂着脸啊？”方灿伸手想扒开李龙馥的手。

“满脸麻子，不好看。”

“谁告诉你那是麻子的，这叫雀斑，在你脸上很漂亮。”

“……真的？”李龙馥听罢，没有反抗方灿的动作，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扒开。

“我们龙馥的雀斑像星星一样。”方灿脸上笑出个小酒窝，他伸手掐了掐李龙馥的脸蛋。

“怎么突然这样说……”李龙馥看他笑得越发灿烂，突然羞耻上头，像一把火烧到了耳根“嘿嘿嘿你别逗我”

方灿大笑着跑开，李龙馥举着拳头忙追上去。闹了一会儿后累了，就瘫在草地上打盹儿，直到太阳微微斜，方灿便领着李龙馥往回走。

回去的路有些崎岖，方灿牵着李龙馥的手往前走。

李龙馥的手比方灿小，被实实握着，手心的温度传递，令他的手微微泌了汗。他盯着方灿的背影，脑里莫名浮现出方才见到的躯体。

李龙馥的另一只手抚着脸上雀斑根植的几寸皮肤，想起方灿说的那几句话，忍不住绽出一个微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雀斑好看。

当晚，他一闭上眼，就是白天方灿白净的身体。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梦，梦里只有层层叠叠的树林，除了他俩毫无活物。方灿拉着他跳进树林中心的湖里。

天气很好，湖面波光粼粼，像撒了把星星丢了进去。

他们在湖中央尽情嬉戏，方灿把他湿漉漉的额发撩开，目光所及是李龙馥那双清澈的眼。方灿只是捧着他的脸，他下意识抓住了方灿的手腕，他们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暖的鼻息。

渐渐地，被水浸湿的不适感越发强烈，李龙馥挣扎着醒来。

凌晨的夜温度稍低，下半身一片濡湿来带的凉意让他慌了阵脚，他毛手毛脚地换上干净衣服，用力搓洗着裤子，仿佛要将这条脆弱的裤子扯烂一般。

早上上学的时候，他第一次挣开了方灿牵自己的手。

方灿不解地望着他，他搪塞了几句应付，方灿没有多问，又像往常一样向前走着，只不过回头的频率增加了。

李龙馥不论怎么想都不敢接受自己初次遗精的梦中对象会是一个男性，甚至是自己的表哥。那场梦偏偏还在脑海里盘旋萦绕，令他恨不得找个角落钻进去躲起来。

可能是这该死的荷尔蒙察觉到了，每当李龙馥和方灿同行，他的身体里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沸腾着，想要接触，想要拥抱，想要更多……

他更加主动地找方灿搭话，两人无话不谈，却又刻意减少了很多身体接触。他甚至开始找借口躲掉方灿的游水邀约，躲不掉时，他就只是把鞋脱了坐在岸边看方灿，两只脚在水里晃来晃去，一颗心在胸腔怦怦乱跳。

他很喜欢这个哥哥，喜欢到害怕自己爱上这个哥哥了。

后来，方灿学业繁重起来，便很少找他出去玩，于是李龙馥就借口说自己要在方灿的书房里看书，一到周末就跑到方灿家里去。

方灿也没拒绝，就让他在旁边找书看，自己在书桌前埋头苦学。李龙馥眼睛盯着书，黑色的印刷字在眼前蹦来蹦去，怎样都无法入脑，他满心只有方灿。

他偷偷抬眼望向方灿，方灿全神贯注地做题，窗边斜斜溢出的阳光勾勒着脸庞的线条，他只是看几眼，都有股莫大的幸福涌入心底。

李龙馥望向书桌上的倒计时，默默祈祷着时间再慢些过。可上天不会理睬他的无理要求，时间迈着大步流去。

方灿家里条件很好，方父的事业起来了，他也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就要离开这个小地方，搬去城里的新家。

一整个暑假李龙馥都在写日记，他只要有机会有时间就去找方灿，方灿每次都会带着随身听等着他。他在每一次分别后期待下一次再会，在期待后却是愈发强烈的落空感。

方灿快离开的那几天李龙馥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偷偷带着日记本到他家里，他趁方灿不注意，把日记本塞到方灿常用的那摞书和本子里，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如往常般和方灿在家里打游戏。

李龙馥走后方灿开始收拾行李，他没怎么翻就把桌上那摞书搬进了书柜旁的箱子里，盖上盖子后拍拍手，转身整理起其他东西。

方灿走的那天，两家人都去火车站送他，李龙馥有点反常地沉默。

火车站的人群熙熙攘攘，他的心里一团乱麻。方灿好像看出他的不对劲，候车时拉着李龙馥离开了正在聊天的大人们，他从自己鼓鼓的书包里翻出一个随身听，李龙馥认得，这是他常用的那个。方灿二话没说把随身听塞到了李龙馥手上。

“送你这个。啊里面还有张碟，我很喜欢这首歌，你也听听。”

“谢谢……但是哥不就没得听了吗？”

“没关系，我正好换个新的”方灿朝他挤眼笑着，小酒窝又出来了。李龙馥这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嗯？原来你也有酒窝？”方灿自顾自地说着，凑近了戳了戳李龙馥的脸颊，“不过浅浅的，没有我的深，哈哈”

“是吗？哥你不要靠那么近……好热啊”

李龙馥的耳根又烧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方灿，方灿则是嘿嘿地笑着。

“我和龙馥有好多共同点，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联系吧。”
光是这句话就够李龙馥消化半天了。

发车的时间到了，李龙馥站在父母前面，拿着随身听，朝着方灿的位置用力摇着手。

绿皮火车缓缓开动，他盯着方灿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内。

那一刻他感觉心里好像空荡荡了，少了一块什么东西。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跟着父母回家，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跑开了。

他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他和方灿常来的水库边上。他带上随身听连着的耳机，低沉温柔的男声从耳机里流入耳内。

他像从前一样坐在岸边上，任由水面反射的光晃着自己的眼。或许是阳光太耀眼了，刺得他的眼泪直掉，他把头埋起来，任由泪水打湿身上的衣裳，任由头顶的太阳缓缓降落。

刚开始李龙馥还会给方灿写信，可之后忙碌的生活将他迅速填满，渐渐地，信件越来越少，直到彻底断了联系，于是李龙馥之后的几年青春里与方灿再无交集。

这几年里李龙馥算是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取向，也断断续续交过几个男友，方灿被他彻底藏在心底。

对他来说，方灿就像漆黑夜里唯一一盏油灯，而他则是扑闪着笨重翅膀的愚蠢飞蛾，明知扑上去会引火自焚，却忍不住向那点温暖与光明靠近。

如果说异地的遥远距离和义务教育内繁重的学业是阻拦他的铁笼，那么方灿即将到来的消息无疑是一只将铁笼卸下的无形之手，那束温暖的火焰令李龙馥沉寂已久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接下来几天李龙馥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翻出积了灰的游戏机，里面插着的卡盘居然还记录着他和方灿几年前的通关存档；被母亲喊去整理房间，却收拾出一堆从方灿家借来还没还的书；找朋友借来电影 DVD 在客厅放，片子里是五个少年练花泳，拍得滑稽可笑又青春明媚，李龙馥眼睛只是盯着电视里游着水的少年，心早已飘到几年前那个夏天里的水库。

原本以为会一直平静下去的生活，被这个特殊的故人彻底打乱。虽然李龙馥表面上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心里却慌得如同迷了路在森林里乱撞的小鹿。



这厢李龙馥还在家里反复纠结，那厢方灿却提着行李下了火车。

眼前的车站既熟悉又陌生，方灿记得那扇巨大的指示牌，却差点找不到出站的通道。

他没告诉李家自己会早一天到，一是时隔数年久别重逢，突然兴师动众地在火车站见面难免尴尬，二是老家那栋房子就要卖出去，家具撤得七七八八，唯独方灿房里他以前留下的东西一直没人动，他准备着提前一天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再劳烦李家。

方灿坐在计程车上，车窗外各色各样的建筑高楼飞速后退，闪出一道道银白银灰色的残影，他撑着头望向车窗外，一时竟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下车他就直奔旧家，记忆里熟悉的房子此时被掏空，令他心里暗暗感慨。他扭动房门的把手，陈旧的木门咯吱作响，许久没使用过的房间，即使里面的物什偶有人打理，方灿还是被空气里扑面而来的灰尘袭击了鼻腔，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喷嚏。

他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掀开窗帘，推开了一扇糊满了报纸广告的窗，才让自己敏感的鼻子好受些。外面的光也顺势涌入房内，照得房间内朦朦胧胧的，他适应了几下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部分都是以前的书，笔记，杂志，大堆 CD 唱片，以及衣柜里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太小的衣服。他抽出一套衣服，绿白相间的，是初中时的校服，他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套衣服还留着。

不由得想起李龙馥了，那个有着精致脸蛋却有些不自信的漂亮表弟。

方灿记事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五岁的小方灿兴奋地拉着三岁的小龙馥，口齿不清地喊着妹妹，闹了个大乌龙，逗得两家大人笑出眼泪来，到现在还时不时拎出来让方灿难堪。

那时方灿格外喜欢这个白白软软的弟弟，所以李家妈妈拜托自己带李龙馥上学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觉得这个弟弟早上没睡醒懵懵的样子很可爱，但又怕他一头栽倒，于是天天拉着他上学校，但后来他就不愿意被拉着手了，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吧。自己走的那天李龙馥看起来格外伤心，为了哄他还特地送了他一个随身听，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留着。

方灿是真的喜欢这个弟弟，以至于他在外地读书时想起李龙馥，心里都觉得有些落寞。

胡思乱想一番，方灿不知不觉地翻起书柜旁的大箱子。

这里装的基本上是学习笔记，他只是翻了几下，一个淡黄色封面的陌生笔记本映入眼帘，印象里自己没买过这样的笔记本，他拿起那本笔记本，拍了拍上面的灰，翻开第一页。

这是个日记本，上面的字不属于自己，但又十分熟悉——好像是李龙馥的，不知道是不是忘在这儿了。方灿本不想偷窥他人的秘密，但就只是开头的第一页，他一扫竟发现上边自己的名字出现了许多次。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继续看下去，却没想到这篇日记通篇在记录自己。

“今天也去灿哥家里了，灿哥真的很好，虽然很忙也不拒绝我，灿哥认真的样子真的好帅气，我也想像灿哥一样。”

“今天灿哥的年级在打球赛，打球的学长们都挺帅气的，但灿哥还是最突出的，灿哥真的好受欢迎，灿哥看起来很开心，我也开心。”

“今天做梦梦见灿哥了，灿哥带我去了好多地方，希望灿哥考完试后也可以带我去其他地方玩。”

这小子，有这么喜欢吗？方灿有点不好意思，苦笑了一下。

但接下来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都围绕自己。

灿哥、灿哥、灿哥、灿哥......

方灿笑不出来了，自己的名字密集的程度让自己都觉得害怕，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弟弟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字让方灿史无前例地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灿哥要走了，他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吗。”

方灿啪地一下猛然合上笔记本，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不知名的鸟叽叽喳喳叫着，明明是酷夏，他却出了身冷汗。



李龙馥这会儿穿着大裤衩瘫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冰棍，百无聊赖地切着电视台。

从综艺里聒噪的笑声到电视剧里女人刺耳的争吵，无一不在增加这空气中的燥热分子。吱咯吱咯响不停的风扇坚持不懈旋出一股一股热风，吹得李龙馥头上立马蹦出更多的汗。他无聊得有些犯困，但热空气却不允许他就此睡去。

一阵敲门声赶跑了李龙馥满脑困意，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爸妈好像没那么快下班吧，他打开里面第一道木门。隔着外边铁门上的栏杆，他好像见到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对方在大热天还穿着一身黑衣服，戴顶黑色鸭舌帽，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Hi！是龙馥吗？还记得我吗？”

“......你先等我一下！”

李龙馥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只有一条裤衩了，还叼着根冰棍。于是他立刻打断对方，把嘴里那根冰棍甩进垃圾桶，扭头冲进房间，火急火燎地套上裤子和短袖，几分钟后冲了出来。

“啊哈哈是灿哥吧......好久不见啊。”见对方指了指眼前的铁门，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把方灿锁在门外，手忙脚乱地开了门把人请进来，翻箱倒柜一会儿才找到双合适的拖鞋给方灿，争着把方灿的行李搬进自己房间。让方灿坐沙发上，他自己却愣愣地站着，手又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好摸摸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才开口：

“啊！灿哥你不是明天才来吗？我妈还说明天给你摆个接风宴......"

“嗯？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只是回来玩一阵子而已。提前来主要是想先去旧家收拾掉自己的东西，太久没人碰了，不过没和你们提前打声招呼也是我的疏忽。”

“噢，噢！没关系的。"

李龙馥有些不尴不尬的，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看到水见到月亮就想起的人，他屡次在梦里偶遇的人，他在脑海里描绘了无数次的人，现在就这么坐在自己眼前，好像是场荒诞的白日梦。他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鲜明的痛意直达大脑。

方灿还是像以前一样白，虽然只有普通一件黑色短袖，也足以勾勒出他身上完美的肌肉线条，他褪去幼时的稚气，下颚线和脖颈配合出流畅的线条。鼻子很挺，眉眼却同记忆里没有两样，唇形很好看，是吻上去会很有质感的厚唇。李龙馥喉咙一紧，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几乎傻在原地，最后还是方灿拉着让他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就闻到方灿身上有股浓郁的香味，刚刚或许是太紧张，居然一点都没闻出来。好像一罐被药酒浸泡数日后烟熏的话梅，还带了点烟草味，有些甜滋滋的却意外符合方灿的气质。李龙馥被这股香味包裹着，满心的混乱被镇下一二。

“龙馥身上的味道好香啊。”方灿突然提了一句，李龙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那股隐隐的香，是他刚喷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下。

他有太多想问的，这几年过的如何？上了什么学校？有谈恋爱吗？会想起自己吗？为什么不主动联系自己......所有疑问都哽在喉间，最终化为一阵闷热的沉默。

或许是太久没见，尴尬的气氛就淡淡笼罩着两人之间，方灿默契地跟着沉默。

好一阵后李龙馥才想起方灿那些行李好像还没动过，他让方灿去收拾，自己也想帮忙，但被方灿好言相拒了，他只好倚在房门边上看着方灿忙来忙去。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李父李母也回来了，之后便是清一色的客套和招呼。方灿应对自如，李龙馥心里却有些不爽。

即使气氛尴尬，他总想着和方灿独处。

晚上睡觉时，一想到方灿就在自己上面躺着，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眼皮只是堪堪闭上，眼前闪出白天的一幕幕，他想翻个身，但这不争气的床稍微有点动静就开口抗议，弄得李龙馥在床上动弹不得， 一夜过去，方灿好像睡得很香，李龙馥倒不踏实了整晚。

之后几天不过就是走排场般的拜访，几年不见，忘都忘得差不多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一个接一个拉着方灿说话，李龙馥就像个陪衬的漂亮吉祥物，百般无聊地看着方灿像昨日一样回答一模一样的问题。

后半场成了长辈们的茶话会，这下陪衬的漂亮吉祥物又多了一个。一开始两人还乖乖地呆在原位不动，后来见无人关心他俩，方灿索性拉着李龙馥偷偷跑了出去。

夕阳缓缓落下，天空被割成两片，一片晴空万里，另一片漫天彩霞。远处是数不尽的小山包，深绿树林一圈一圈在上面盘旋着。

他们折进附近的小店，买了两块点心，剥开外边绿叶露出包裹着的粉色团子，囫囵吞下。浓郁的香料味儿混合着草木清香，是记忆中无可替代的熟悉味道。

方灿好像发现了什么，忽然扭头跑了回去，等李龙馥追上去时就见他拿着两瓶粉粉的东西走出来。李龙馥定睛一看，是泡泡水，不禁失笑。

“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有什么关系，上面写着三岁以下禁止，没说成年以上不许啊。”

于是李龙馥手里被塞了瓶泡泡水。

细细小小的泡泡一股脑冒出，粉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晃晃悠悠向上飘，两人被成群成片的泡泡包围。

在这只有他们的片块区域，方灿透过泡泡看见李龙馥久违的笑容。

两颗小尖牙露出，苹果肌上布着细密的雀斑，眼睛眯成亮亮的月牙，细小的笑纹淡淡地显在眼角，一头不知何时染的略长金发在夕阳照射下闪着光，像只晒太阳的漂亮小猫。

两个大男孩就在空地上玩了半天泡泡水，待到一点泡泡都吹不出来了，他们俩才有说有笑地走回亲戚家。

夕阳下落速度极快，天空逐渐被深蓝占领，空地上方最后一颗泡泡固执地向上爬，终究是撑不住了，无声炸裂，寻不见半点痕迹。

总算走完所有过场，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午后，方灿倚着沙发把手，撑着头看电视，李龙馥背靠沙发，坐在地板上打游戏。

李龙馥瞄了一眼，电视上又在放那五个男孩学花泳的片子，他便埋头专注手上的游戏机。

忽然方灿起身拍了拍李龙馥的肩，提起想去附近那个水库。李龙馥扭头看着他那满怀期待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个水库前几年淹死了个小孩，从那以后岸边全被封了，被发现擅自闯入还要罚钱，去不了了。”

方灿肉眼可见的失望，像个丢了玩具的大型犬。没一会儿他又好像想起什么，打起精神又拍了拍李龙馥的肩。

“那去海边吧！那会儿太小了我妈不给我自己去，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海在临近的县城里，他们坐了一个小时的客车，下车还要再走二十分钟。两人在路边买了雪糕边走边吃，很快就到海边了。记忆里这片海滩并没有什么东西，没有椰林沙滩，和风碧浪，只有灰扑扑的大片岩石，靠近海岸线才有点可怜的沙滩。

他们俩拎着凉拖在海边漫步，海风扑向面颊，撩开李龙馥的金色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海浪一遍又一遍冲到脚腕，多少消解了些酷暑的炎热。

方灿往里走了一段，海水淹过他的膝盖，他的手抬起一拍，溅了李龙馥一身水，见他一副落汤鸡模样，方灿大笑出声。

李龙馥莫名其妙被泼了身水，自然不甘落后地跑进海里向方灿报仇。两人在海里闹了会儿，玩累了/从海里出来，瘫在沙滩上，等着炙热的太阳烤干身上的衣服。

李龙馥两手在后边撑着，又闻到方灿身上的话梅味。他眺望海的远方，不知为何很想唱歌。

♪Ooh，can you love me like,can you love me like,can you like me like that♪

方灿听到后有些惊讶，抬头望过去，李龙馥只是平静地哼唱着。

“那盘随身听，你还留着吗？”方灿等他哼完才开口。
“嗯。”李龙馥仍盯着海，没有看他。

当然留着了，这些年被他当成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收着，每当想起方灿，他就拿出来反复地听。

方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风吹动李龙馥两颊旁的金发，遮住了他颧骨上的星点雀斑，也盖住了脸上那点朦胧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李龙馥开口道:“对了，你回去整理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本黄色的笔记本？我当时可能落在你房间了。”

“......好像没有。”

“......噢，那算了。”

“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可能丢在其他地方了吧。”

方灿头一次感觉自己和李龙馥之间隔着点说不清的距离

回去的时候，李龙馥突然朝着个陌生男人打招呼，他一路小跑上去，和对方亲昵地交谈着。没一会儿，李龙馥就拉着对方的手来到方灿面前。

“给灿哥介绍一下，这是金昇玟，我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没想到昇玟尼你在在附近打工啊！早知道我去你店里一趟了！”

这个叫金昇玟的男孩很有礼貌地向方灿打了招呼，方灿应和了下，眼睛却一直盯着李龙馥搭在金昇玟肩上的手。

“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拜拜。”李龙馥笑着掐了把金昇玟的腰，对方貌似有些无奈地纵容他的小动作。

方灿的眉头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方灿和李龙馥一前一后地朝着车站走去。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方灿冷不丁地问道。

李龙馥的语气有些诧异：”怎么可能，我都说了只是朋友，昇玟尼的男朋友是我们的学长，人挺好的，灿哥想的话我改天带你认识一下。”

方灿一言不发。

李龙馥突然反应过来：”啊！你怎么知道我取向的，我都没说过！”

方灿叹了口气：”我妈和我提到过，不过你也太容易被套话了吧。”

李龙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起来。

或许是玩得累了，又没有睡午觉，在回去的客车上，李龙馥倒在方灿的肩头睡着了。

方灿见状，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他一低头，就是李龙馥那颗金灿灿的头，以及密长的睫毛。

他不知道刚刚自己哪来又闷又烦的情绪，或许是见到李龙馥同别人的亲密举动吧。自当年李龙馥甩掉自己的手之后，两人再也没有那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换做几年前自己绝不会在意，可现在不同，他只觉得心头闷。

这种情绪会是兄弟间会有的吗？方灿不敢细想下去。他的视线躲着李龙馥，偏向窗外飞驰着的景色。农田一片连着一片，周围的山丘光秃秃的，一两只鸟在天上盘旋后不知去向。

快到站时李龙馥醒了，他从方灿怀里起来。他努力地睁开眼，见到的是面无表情的方灿。李龙馥揉了揉脖子，黏黏糊糊地问：

“灿哥怎么了？不高兴吗？”

方灿转过头来，换了轻松的语气。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亲近些。”

“我哪里冷落你了吗？”

“不，没有，别在意了。”

“噢......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小的时候去水库那边玩，你还拉着我到山顶看日落。”

“那我们下次也去看日落吧。快到了，你准备一下。”

“嗯。”

李龙馥侧过头去，扯着衣领给自己扇风。



这几天方灿一直捣鼓着自己的录像机，他的拍摄对象不只是角落里几只蜘蛛，轰隆作响的洗衣机，窗外一座座小山丘和隐约可见的海，还有各种各样的李龙馥。

正在刷牙的李龙馥，下着面条的李龙馥，在沙发上打瞌睡的李龙馥，拆录取通知的李龙馥......

终于，淋了身雨准备去洗澡的李龙馥忍不住了，用手挡住镜头佯装生气地抗议。虽说如此但还笑着，毫无威胁性，方灿噗一下笑了，三两下赶他进浴室。

等李龙馥擦着头出来，方灿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李龙馥瞥了眼窗外绵绵的雨，满脸写着你有病吧。

方灿执意要出去，李龙馥放心不下，迅速吹干了头，还炸着毛就跟着方灿出去了。

家里就找到一把大伞，两个大男人只好挤在一起。方灿手里举着录像机，李龙馥撑伞，雨不大，但细细绵绵的，还有些烦人。方灿身上那股话梅糖味又飘进了李龙馥的鼻子里。

“为什么非要下雨的时候出来？“

“其实我想拍个视频，好不容易回家了纪念一下。而且这样的雨天出门也挺浪漫的吧，哈哈。”

方灿把录像机翻转过来，液晶屏上是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半身。

“你看这样我们好像一对情侣啊......”

李龙馥心里漏了一拍。情侣两字就像一记重锤，敲得他大脑嗡嗡响。仿佛是应激一般他迅速开口：

“什么情侣啊哥你不要乱说话！”

方灿却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自言自语般喃喃着：

“......不过我们是表兄弟，这样说确实不太好，哈哈，忘了吧，真荒唐啊不是吗。”

方灿把录像机转了回去，李龙馥望了他一眼，他好像和平常又没什么两样。李龙馥不敢再看他一眼，就只是刚刚那一下他的心简直要蹦到火山口，又一下被拖入冰窖。

李龙馥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好在方灿也没有多拖延，只是转了两圈就回去了。

后半程雨变大了，但李龙馥一直心不在焉的。两人多少都淋湿了，李龙馥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干着，懒得管了，赶着方灿去洗澡。方灿还没进浴室就脱了上衣丢给李龙馥。衣服有点湿，残存着方灿的体温。

方灿的身体还像以前那样白得吓人，但一看就知道有精心管理，肌肉线条明显又流畅，李龙馥几乎是一瞬就联想到古希腊的雕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周遭愈发燥热起来。

直到方灿进了浴室，他还在原地发愣，听见水声后他才如梦初醒般。李龙馥跑到阳台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手捂着脸，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话梅糖味。

他结结实实扇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想起方灿那句，我们是表兄弟。

李龙馥的眼眶有些发涩，脑袋晕沉沉的，但半天掉不出一滴眼泪。

本来就有些烦躁了，结果晚上也不安生。

母亲不知为何一直询问方灿的感情史，方灿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连连否认，李龙馥在一旁闷头扒饭，愈听愈不是滋味。

绕了半天母亲才图穷匕见，原来是想介绍自己闺蜜的女儿给方灿认识，李龙馥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是一个眼睛很大安安静静的姐姐。

李龙馥其实对那位姐姐印象不错，只是碰上这么个特殊情况，特别是听到方灿答应和那位姐姐见一面后，他心里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把饭囫囵塞进嘴里后把碗甩在桌上，瓷碗和木桌的碰撞声吸引了正在聊天的两人注意。

母亲一皱眉就开始数落起李龙馥，李龙馥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可最后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略。

“……你表哥还在这里，你还在这发脾气甩脸色，你都是个成年人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我都懒得说你了”

见气氛紧张，方灿连忙打圆场，李龙馥干脆直接起身冲进房间，留下气愤的母亲和难堪的方灿。

母亲也懒得去计较李龙馥哪来的脾气，拎着钥匙就准备出门打麻将，临出门前和方灿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朝着李龙馥房间的方向喊道:

“李龙馥你别给我耍那少爷脾气去给我把碗洗了，还有跟你表哥道歉”

话一撂，母亲就风风火火出了门，方灿也不知如何处理这残局，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就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没多久，刚才紧闭的房门敞开了，方灿抬起头就见到李龙馥低着头走了出来。

“……放下来吧我来收拾。”

方灿被李龙馥的声音吓了一跳。李龙馥自变声期过后声线本就比同龄人低了不少，这会儿带着情绪，嗓音更低沉了。

方灿不自觉地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他这才注意到李龙馥的眼角有些红。

李龙馥泄愤式地刷着手里的碗，他一想到方灿和别的女人约会他心里就烧起一把火，可方灿的性取向他也不确定，比性取向更致命的是方灿是自己的表哥。
刚烧起来的火就被一盆冰水浇灭，自己还要被冰块砸疼，李龙馥费了很大力气才收住眼泪，却藏不住眼角泛红的痕迹。

双手因为刷碗沾着不少泡泡，这个过程意外的让李龙馥放松了些。

好不容易平缓点的心却因为方灿不合时宜地出现而再起波澜。

在他刷碗时方灿也进了厨房，不由分说地帮李龙馥一起洗碗。两个大男人挤在洗碗池边的模样分外滑稽，好在家里洗碗池较宽，两人也不算拥挤。

“龙馥啊你不能这么气小姨的。”

方灿悠悠地开口，李龙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闷闷地给了声语气词。

“为什么生气呢？因为我吗？”

“没有……”李龙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苍白的语言如同搪塞一般。

“这次回来小姨对我很好，所以我也不能拒绝人家，我就当过去交多一个朋友？龙馥你也可以去找那位昇玟尼玩啊，老陪着我都有点压榨你了吧，哈哈～”方灿自顾自地解释，又自顾自地给李龙馥找好“出路”。

李龙馥一声不吭，表面上像默认了，心里却掀起千涛万浪。

什么叫交朋友？我妈让你过去就不是让你交朋友的啊……找金昇玟有什么用，他一放假就和他那男朋友腻歪去了哪顾得上我……不趁现在陪着你我还有什么理由黏着你不放……我们只是表兄弟……

越想李龙馥越伤心，不知不觉碰到了方灿的手。

方灿的手也沾满了泡泡，他的手比李龙馥大许多，硬朗线条延伸至指节，是李龙馥特别喜欢的那种男性的手，他不止一次幻想这只手如何触碰自己的身躯，可如今自己就那么随意的碰到了。

两只手接触到的瞬间，他们短暂对视了几秒，又很快移开视线。泡泡真的是很好的屏障，掩盖住所有有意或无意的触碰。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只留碗筷间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只是这点接触就够了，就当是我们已经牵过了手。泡沫是我可以抛下一切触碰你的借口，当泡沫洗净，我们又只是那对亲密的表兄弟。



方灿去赴约时，李龙馥并没有像对方设想的那样去找其他人，他只是又像无数个没有方灿在的假期一样，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把自己和方灿当年玩到的存档继续了下去，快到结局了他反而舍不得，想留着和方灿一起打。于是李龙馥丢下了游戏机，他正打算挑部电影打磨掉下午最后一点时间，就收到了方灿的来电。

此刻方灿在隔壁的县城，电话里他的语气分外轻松，貌似对方也是奉命赴约，两人得知情况后一拍即合地散了。

方灿在这得知晚上有个音乐节，也不想回去了，干脆问李龙馥想不想来玩。李龙馥自然是答应的，急急忙忙关掉电视冲进房间，精心搭配了一番便出了门。

等方灿再见到李龙馥时已经是傍晚了，此时的李龙馥上半身是件深色衬衫，v领露出漂亮的锁骨，项链中间的猫眼石正好卡在锁骨间的沟中。袖子被干净利落地挽起，露出细白的手臂，手腕倒是干干净净的，手指却带上了不少戒指。下半身是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一双带着柳丁的马丁靴包住了裤脚。金色的头发也用发胶抓出了点造型，还喷了点挑染在上面，脸好像也上了淡淡的妆，原本柔和的五官平添几分凌厉，一边耳朵戴了一只长长的金属十字架耳坠，一闪一闪地反光。

方灿见他这幅模样突然有些不适应，这和平时那个爱穿宽大短袖和大裤衩的男孩区别太大了。李龙馥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就那么出众，走过来时引得不少女生回顾。方灿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有点过分简单了，深色条纹西装里搭了件白色内搭，然后就是中规中矩的黑色裤子和黑色皮鞋。想着想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呀龙馥，穿得太好看了吧，我好像毫无准备就来和你约会了”方灿笑眯眯地开着玩笑，选择性忽略了李龙馥变红的耳根。

“哥不是说音乐节吗就想着好好打扮一下……哥现在这身也很帅气啊。”李龙馥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摸了摸耳朵。

李龙馥靠近时方灿闻到了股清新的味道，和刚来他家时在他身上闻到的一样。这味道和李龙馥平静时给人的感觉一样，一丛清雅的翠竹。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去音乐节现场，随着人群欢呼，纵舞。年轻的荷尔蒙与多巴胺剧烈碰撞，如同夏日骄阳下缓缓飘起的泡泡，升至顶峰再无端炸裂。
两个人蹦嗨了，结束了仍意犹未尽，直接跑到附近酒吧继续玩。

李龙馥平日很少碰酒，却不知怎么点了一大扎啤酒猛灌，方灿还有点理智，只是喝了一支，充其量让身体热了起来。他脱下外套挂在手臂，热出的汗将他的白色内搭紧贴在身上，隐隐约约勾勒出胸部与腹部的肌肉线条。

李龙馥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话梅糖味，盯着方灿结实的身躯李龙馥又灌了几口酒，喉结随着酒液进喉而上下滚动。

李龙馥硬是把自己喝了个大醉，满嘴跑火车但路都走不稳，还存着理智的方灿扛着他走出酒吧，防止他真的跑去和路边的电线杆拜把子称兄弟。海边县城的夜风格外寒凉，把李龙馥吹醒了三分，便安安静静地任由方灿扛着他去附近的酒店。

方灿本想开个双人房，但前台就甩了把钥匙给他，告知就剩几个单间了。

没办法，只能在单人房勉强凑合。

他把李龙馥抱上床后自己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却见到李龙馥埋头抱着自己的外套。

李龙馥一抬头，就和方灿对视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红红的，还挂着点眼泪，看起来怪可怜的。

方灿见他这样也不知如何是好，本想安慰几句便上前几步，却不想被李龙馥的双手搂住了脖子强行拉到床上。

方灿双手撑在床上，李龙馥只是搂着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嗅着方灿身上的味道。

方灿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敢乱动，任由他胡来。李龙馥的鼻尖探到了方灿耳后，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味道，深呼吸几下，是隐隐的话梅糖味。

李龙馥的嘴蹭了蹭方灿耳后。

方灿仿佛触电般下意识要逃离，却还被李龙馥不知哪来的怪力圈着。李龙馥还是用那种可怜又迷离的目光盯着他，方灿却严肃了起来。

“李龙馥，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嗯，我知道，哥，我什么都知道。”

“我是你的表哥。”

“有关系吗？哥你不想吗？哥你介意过吗？不然为什么哥要说那些话呢？”

李龙馥并没有想等方灿回答，他直接堵上了方灿的嘴。意外的是，方灿并没有拒绝。



起初只是双唇简单的紧贴，李龙馥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轻轻舔舐对方的唇间，像是试探，又像是在引导。见方灿还是没什么反应，李龙馥便壮着胆子探入其中，勾着方灿的舌尖深吻。这一搅好像才唤醒了方灿一般，他才主动回应李龙馥的试探。静谧的房间里此刻只剩两人搅出的粘腻水声，这一吻如同溺水者的苦苦挣扎，坠入疯狂的深海，窒息带来的痛苦很快被唇齿相交的快感包裹，几乎是要昏死了方灿才放开李龙馥，在湿绵的长吻后拉出一根暧昧的银丝。方灿微微喘着气，李龙馥的脸红了几个度。

“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方灿盯着李龙馥的眼睛，渴望在其中找到一丝清醒的理智。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你不能期望一个烂醉的人带你步入正轨，他只会搂着你的脖子坠入深渊。
于是李龙馥抽出一只手，从方灿的脖颈抚至前胸，游走在腹部，最终探入胯部。他的手抚摸着那团柔软的大包，直至变得坚挺。方灿闷哼几声，抓住了李龙馥放肆的手。他弯着腰，拉着李龙馥放肆的那只手环在腰上，方灿捧着李龙馥的脸，仿佛获得什么珍贵的宝藏般一点点啄吻，从额头，到眼角，雀斑，鼻尖，嘴角，下巴，一路向下到喉结。方灿轻吻一下就开始舔吻他的脖颈，舌尖扫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兴奋地激起电流，酥酥麻麻地流向李龙馥的大脑，他情不自禁轻哼出声，将眼前人搂得更紧。

方灿流连在李龙馥耳后的一小片皮肤，他的尖齿咬住那一小片皮肤，清晰的疼痛令李龙馥不禁惊叫出声。等方灿终于愿意放开时，那里已经红了一片。他又吻向李龙馥的耳垂，隔着冰冷金属后的是温暖的软肉。方灿直起身子，伸手摘下李龙馥的耳环，而后又拉起李龙馥的双手，亲手将他手上一个个戒指取下。李龙馥的手比他小一些，被他安安静静地握着，十指相扣的瞬间方灿回忆起拉着他的手上学的那些日子。

方灿放下了他的手，把他往床里抱进去。此时李龙馥背靠着床板，方灿堵在他身前，又被吻住了，但和前一次不同，方灿用了些狠劲儿，有些粗暴地侵略着李龙馥的口腔。不光是亲吻，方灿解开李龙馥上半身的衬衫扣子，一双大手就在李龙馥光滑的身子上游走着。他掐了几下李龙馥腰间的软肉，对方几乎要瘫软过去，于是方灿一手有节奏地揉着李龙馥的腰，一手探到李龙馥胸前。

通常男性的乳头都是暗红甚至褐色的，但李龙馥的却粉嫩得如同未成熟的粉樱桃，小小的乳粒围着一圈肉粉色的乳晕。方灿的手连揉带按地抚慰着他的乳头，更刺激的快感冲上李龙馥的大脑，却被强行堵住了碎碎的喘声，他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无处释放的快感搅得他大脑乱七八糟。方灿放开了李龙馥的嘴，李龙馥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许久未呼吸过空气。但没有等李龙馥反应过来，方灿的舌尖就碾上另一边的乳头上，不仅如此，他还轻轻咬着李龙馥的乳珠。轻微疼痛下的剧烈快感令李龙馥绷紧了身子，他微仰着头，两手轻轻按着方灿毛茸茸的头，让他更往里埋。松松垮垮的衬衫垂下肩头，挂在李龙馥的臂上。只是被玩了前胸就几乎让李龙馥高潮，现在的他只感觉胯间被绷得难受。

方灿终于放开了李龙馥的乳头，李龙馥微吐舌尖，轻轻地喘气。他的眼睛被水雾蒙着，揭开便是无尽的情欲。方灿的腿顶在李龙馥的胯间，岔开了李龙馥的两条腿。他先伸手脱去略显累赘的衬衫，再一路向下解开李龙馥的裤子，剥开他的内裤，慢条斯理地脱去他身上的衣物。李龙馥就剩脚上还穿着双白袜，其他地方都光溜溜的。腿间那根阴茎也如他乳头般，几乎没什么色素沉淀，粉粉的，头端吐出一些清清的液体，尺寸十分可观。或许是第一次被这么赤裸裸地盯着看，李龙馥捂住了脸，腿也稍稍并起。

“龙馥，不要捂着脸。”方灿伸手拉开李龙馥的手，又把他的腿掰成M字状。方灿伸手撸动李龙馥的阴茎，李龙馥不禁发出几声舒服的叹息。

可当他的手摸到李龙馥的后穴入口时不禁顿住了。这里还是紧紧闭着的一个小洞口，几乎完美的一个圆。

“这是你的第一次吗？”方灿有些诧异，当他见到李龙馥缓缓点头时又沉默了几秒。

“李龙馥。”方灿抽开了手，又喊了他的全名。李龙馥抬起头来，略带奇怪地望着他。“你要清楚知道现在做的是什么，如果你现在反悔了还来得及，我们可以马上停下，这是你的第一次你......”

“灿。”李龙馥轻轻喊了他的名字，打断了方灿的话。“什么时候废话变得那么多了？”

他拉着方灿的手，又探到了隐秘的洞口。方灿叹了口气，吻上他的嘴角。

但方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身翻起床头柜。虽然不报什么希望却意外找到了一瓶润滑液和一盒避孕套。

方灿拧开润滑液，倒在李龙馥的小腹上胡乱涂抹着。冰凉的液体骤然降临，李龙馥被激得一颤。

方灿的手沾满了润滑液，他又一次伸向李龙馥的后穴口，轻轻按摩着紧闭的入口，打着圈地按揉，李龙馥哼哼了几声。等差不多了，方灿缓缓地将一根手指插了进去。尽管有很多润滑液的加持，未经人事的后穴仍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感，痛得李龙馥下意识抱紧了方灿，一口咬上方灿的肩头。这下被痛到喊出声的成了方灿。

“对不起对不起哥没事吧？”李龙馥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眼眶湿湿的。

“没关系，龙馥痛的话要说，忍不住就咬吧，第一次一定要好好扩张的......”方灿失了笑，揉着李龙馥的头在上面安抚似的印了一吻。

方灿的手指被温暖的软肉包裹着，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李龙馥的敏感点，出乎意料地浅，指腹蹭去时李龙馥粘腻地叫了一声，高昂的，如同裹了层蜜。

就是这里了，方灿努力地拓张着，有意或无意蹭过那处，李龙馥的身体随着方灿的动作逐渐放松，很快后边已经可以容下两根手指了。两根手指在李龙馥的后穴里有节奏地缓慢抽插着，疼痛也早早转化为了密密麻麻的快感，李龙馥也不自觉地扭动腰肢，配合方灿的动作。

第三根手指了，见李龙馥如此享受，方灿动了点心思。他一改先前的慢条斯理，增加了抽插的速度，每一次都重重碾在那个点上，李龙馥的喘息一阵接一阵，从方才的舒适区一下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剧烈的快感侵占了他的大脑，他除了淫靡地喘叫外什么都不会了。很快他就被推上高潮的顶峰，叫声戛然而止，他在方灿手指的攻击下射了出来，白色的浊液溅到了两人的腹间。

“龙馥啊只是这样就高潮了吗？”方灿凑在李龙馥的耳边，如同呢喃一般。温热的吐息拍打在李龙馥的耳上，李龙馥又是一阵颤抖。

但李龙馥并没有像方灿设想的那样做出害羞的反应，他的手探到方灿早已肿胀不已的下体，低沉的声音被情欲渲染出一层沙哑，如一头贪婪的幼龙，不知满足地索取着危险的快乐。

“灿...哥...还想要......快点放进来......”

方灿倒也很快接受了，他解开裤子，掏出一根硬挺的巨根，竟比李龙馥的尺寸还大几号。李龙馥见状咽了口津液，他有点难以想象如此大的阴茎如何放进自己的身体里。

方灿用嘴撕开了一个避孕套，戴上后又在上面淋上润滑液，套弄了几下后对准了李龙馥拓张好的后穴。后穴口一翕一翕地，仿佛在邀请他进来。

虽然有充分地扩张，但一下子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如此大的巨物入侵，李龙馥的后穴吃力地吞着这根庞然大物，方灿也放缓了速度，伸出一只手套弄起李龙馥半软的阴茎。前端密集的快感中和了后方的不适，李龙馥的喘息又急促了起来。终于吞进了一整根，李龙馥有些新奇地摸着连接处，方灿则低头又落下一吻。

等李龙馥适应地差不多了，方灿开始缓慢地摆动腰肢，李龙馥穴内的软肉此刻如长了吸盘般争先恐后地吸附在方灿的阴茎上。起初后方肿胀的不适感让李龙馥微微皱起眉头，而很快阴茎与内壁的摩擦产生的快感逐渐占了上风。但这样缓慢的动作让李龙馥开始不满，于是他收紧了后穴，方灿愣是被他夹出一声闷哼。

“哈......哥...快点...想要...嗯啊...更多......”

“可以不喊我哥，喊我的名字吧，龙馥。”

方灿加快了速度，并有意地蹭着那一点。李龙馥的叫声瞬间变了调，他像个女人似的大声浪叫，和平日里那个乖巧的李龙馥大相径庭。

“啊啊啊...就是那里...灿...好棒...再快点......呜......好喜欢灿......”

“你喜欢我，还是我的肉棒，嗯？”方灿又加快了速度，并九浅一深地抽插着，几乎每下都重重地撞在李龙馥的敏感点上，爽得李龙馥几乎翻起白眼。

李龙馥的双手环抱着方灿的脖子，双脚紧紧缠在他的腰上，他的声音被顶得一颤一颤的。

“哈啊...喜欢...喜欢灿，也喜欢，灿的肉棒......再快点...好喜欢......"

李龙馥几乎要到了临界点，此时方灿却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磨着他的敏感点，却又不让他轻易高潮。

“不可以那么花心噢？你知道要说什么的吧我的龙馥？”

李龙馥要被方灿磨到崩溃了，他的后穴又酥又痒，能给他止痒的肉棒却慢悠悠的。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不加思考便一通胡言乱语起来。

“唔嗯...喜欢灿、最喜欢灿了，从小就...哈...很喜欢，不想只是兄弟，好难过...啊啊...我们跑吧...去没人...嗯...没人认识的、地方，然后，呜...只爱我一个人吧......快一点...脑子要变奇怪了呜......"

李龙馥的眼泪顺势流下，滑过脸颊滴落在方灿的肩头。方灿却有些惊慌失措，他没想到李龙馥的回答会那么真挚。不知道是酒精后知后觉泛上来，还是也被李龙馥熏醉了，方灿抱着怀里的人猛地加速，此时李龙馥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只是仰着头大口大口吸着空气，浑身紧绷，挂在方灿身上的脚一晃一晃的。

绝顶的快感降临，一场多巴胺的狂欢暂告段落，李龙馥又射出一道白浊，比上次淡了许多。斑驳的精液在他的腹部交叉，看起来格外淫荡。他的眼睛暂时失焦，汗水打湿了金色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方灿又抽插了几下便射了出来，从李龙馥泥泞不堪的后穴里拔了出来，翻到床的另一边。

两人都微微喘着气休息着，李龙馥的眼睛恢复了些焦距，虽然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性事，可他仍不满足，还有什么很空虚。于是还没等方灿反应过来，李龙馥就骑在了他的身上。

“龙馥你想......唔！”没等方灿问出口，李龙馥便吻了上去。他的吻技略显青涩，没几下就把自己吻到气喘吁吁。他放开了方灿，低着头喃喃着。

“......我不是哥的第一个吧，哥那么好，肯定有其他人......”

方灿沉默不语。他又该如何开口？承认自己从离开后便像个变态一样思念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吗？承认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里都闭着眼想着弟弟而释放吗？承认自己要到李龙馥长大后的照片后射在了上面吗？承认自己去约炮时都把对方当成了这个天使般的弟弟吗......

他做不到，即使已经知晓李龙馥的心意他也做不到。他们就像脆弱的泡泡，看似美丽，看似浪漫，却会在不经意间，在不知名的角落惨烈地破碎。

但至少在摔碎前漂亮一点吧。这样想着的方灿拥抱了李龙馥。

李龙馥似乎也有些自暴自弃，他无法挣开方灿温暖的怀抱，索性一头扎进去。于是他靠近方灿的耳边，轻轻低喃道：

“哥，我还想要。”

没等方灿反应过来，李龙馥就趴在了方灿的胯间。他一把扯掉方才的避孕套，打了个结丢到床下。半软的肉棒上还残存着精液的痕迹，全被李龙馥悉数舔舐去。他捧着方灿的阴茎，想象着之前看的gv里的情节，不太熟练地帮方灿口交。小小的舌头从顶部到柱身，乃至根部都舔了一遍。方灿的阴茎被他舔得又勃起了。他努力张开嘴，把坚挺的巨物送进嘴里，偶尔牙齿不小心的碰撞让方灿倒吸一口凉气，李龙馥便抬起眼，有些委屈地盯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吞吐着。

几下吞吐后李龙馥便做了几个深喉，方灿喘息着，差点交代在里面。见差不多了，李龙馥舔湿了几根手指，草草地伸进冷落了一会儿的后穴，随便扩张几下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李龙馥骑在方灿身上，腰肢规律地摆动着。这样的体位让肉棒达到了一个新的深度，李龙馥似乎有些陶醉，方灿见他这样也省得发力，只出了一只大手扶着李龙馥的腰，任由李龙馥服侍自己。

李龙馥眯着眼，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哥，操你的弟弟有那么舒服吗？啊啊......”

看来现在确实不太正常了，方灿便双手按住李龙馥的腰，腰间使劲，更激烈地抽插起来。李龙馥的后穴不断吞吐着，发出淫靡的水声与肉体碰撞的声音。方灿先是毫无头绪地乱撞，很快又找到了那一点，并狠狠地撞了上去。

“嗯啊！那里好舒服...哥哥把弟弟操得好爽......呜呜...要被操坏了......”

”嗯...龙馥啊，不要像婊子一样浪叫，小心真的变成婊子怀孕了噢？”方灿被李龙馥夹得脑子一热，说出这句话来，却没想到李龙馥会因为某个词起更大反应。

“唔嗯......怀孕的话、哥哥就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变成婊子也...啊啊...无所谓，快、快射进来...嗯啊......”李龙馥这次完全射不出什么了，他只是用后穴便干性高潮，他双手撑在床上，微微后仰，身体绷出了漂亮的曲线，他的嗓子喊哑了，无法发声，几乎要窒息一般。

这样的体位让方灿压根经受不起几次冲击，李龙馥夹紧后穴又剧烈地动了几下后，就被方灿内射了。这一下还是很多，李龙馥的小腹都鼓鼓涨涨的。方灿半软的阴茎拔出后，后穴就像失去了塞子般，一股股精液流出，如同女性失禁般的体验让李龙馥的前端又勉勉强强吐出几口清液。

李龙馥浑身体力都被抽干了，他瘫倒在方灿身上，眼皮如负重千斤般难以抬起，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方灿抱着他走进浴室。



李龙馥是被窗帘漏出的阳光刺醒的，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迷糊了一会儿，环视四周，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数字11。他隐隐约约想起昨晚喝了个烂醉被方灿扛到酒店里。他转了个身，映入眼帘的是方灿沉睡中的脸。

李龙馥被吓了一跳，才和按了开机键般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见衣服又好端端地跑到身上，他的脸如火烧般滚烫。

这倒让李龙馥能好好端详方灿的睡颜。他睡觉时就是只毫无攻击性的大只萨摩耶，漏出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镶了层光。

李龙馥伸出手，指尖轻轻勾勒方灿的眉间，鼻子，唇形，兴许是挠痒了，方灿眉头轻轻皱起，晃了晃头，又继续睡了，眼睛都没睁开。

李龙馥及时收回了手，他盯着眼前着熟悉的面庞，一股无名的悲伤涌上心间。

即使此刻他们的灵与肉贴近，可终究是一隅之地的短暂温存，等出了这一小片桃源，他们就要变回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在世俗的一切偏见中止步于兄弟之间。

但大白天的这样怪矫情的，所以感伤没有持续多久。李龙馥揉了把脸，轻手轻脚地进卫生间洗漱。

李龙馥垂着眼刷牙时，方灿直接扭开卫生间的门闯了进来。他并没有彻底醒来，豆豆眼惺忪着，见到李龙馥就从背后抱了上去，一头乱糟糟的卷毛在李龙馥光洁的脖颈间蹭来蹭去。

李龙馥边反抗边吐掉嘴里泡沫，扛着这么只巨型犬勉勉强强漱了口。扭过头去差点被一口亲上来，李龙馥愣是推开他的脸让他先捯饬好自己再说。

方灿动作倒也快，李龙馥刚出去喝口水，才咽下去就被方灿圈起来黏黏糊糊地亲了。方灿的动作里带着李龙馥不太理解的急促，等李龙馥终于被他放开时，李龙馥才和他对视了。只是一眼，李龙馥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一致。

于是他们又做了一次，在柜子上，圆桌上，浴室里，一直折腾到下午，在两人集体罢工的肚子传来的抗议中结束。

简单收拾后，李龙馥准备打开门，却被方灿摁住了。

李龙馥抬眼瞥了他一眼，缓缓道：

“出去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了。”

“......好。”

方灿松开了手。

那天的酒后乱性看起来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们还是像往日一样相处。

但不幸地，李龙馥感冒了，每天几乎是抱着一盒纸巾，时不时就用力擤着鼻子。感冒或许会将感性也勾出来，李龙馥盯着一团又一团白色纸团堆在房间的垃圾桶里，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所有感情就像这一团又一团的纸团。光洁的外表里藏匿着见不得人的肮脏龌龊，并止不住的越垒越高。

他经过客厅时方灿正对着电脑聚精会神着。明明是休假，但家里突然塞给他一堆工作，即使他只是一个大学生，方灿不得已开始忙碌起来。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帅的，方灿就是如此。李龙馥可以盯着这样的方灿半天，然后被方灿不好意思地赶走。

真是大忙人，李龙馥每次都会这样咕囔着走掉。

偶尔他会问方灿大学学什么，忙什么，方灿会特别耐心地给他解答。其实他说的很多内容李龙馥并不是很懂，但他只是需要这样听他说话而已。每次聊起那些东西时，方灿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李龙馥逐渐意识到，他也有自己的世界，一个不需要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的世界。

李龙馥的感冒反反复复的，经常半夜被鼻子堵醒。为了不吵到方灿，他会跑出房间，到阳台去。这天方灿不知怎的从梦里惊醒，他从下铺探出头，房门轻轻掩着，不见李龙馥的身影。他慌里慌张地爬下床，跑到外面去。

李龙馥就在阳台，背对着他。外头星星很多，却不见月亮身影。方灿环顾四周，确认李父李母房间处没什么动静，便溜到李龙馥身后，一把抱住他。

在黑暗中忽然被抱住，吓得李龙馥差点叫出声。当他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暖时，他便冷静下来了。

没等他开口，方灿闷闷地说：

“梦到你失踪了。”

说着就要把李龙馥的脸掰过来，李龙馥还要一点理智，他挣扎着。

“别闹......这是在家里。”感冒让他的声音带着点后鼻音，说出来倒是无端端添了点委屈。

“不在家就可以吗？”

李龙馥愣住了，他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身体比大脑反应要快，李龙馥点了点头。

方灿松开了他。

一股冷风钻进李龙馥鼻子里，他还来不及抽纸，用手捂住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被逼出来的生理泪水混合着鼻涕满手都是，他推开方灿跑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像要搓掉一层皮一般清理着。

这下好了，大家都是废纸团了。

李龙馥的感冒慢慢好转，方灿也提着大包小包要回去了。

李母热情地塞了不少方灿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给他，李龙馥见他这样也不给他增加负担了，反正交换了联系方式，想送什么直接问他要地址就好。

还是当年那个车站，李龙馥空着手百无聊赖地站着。他现在什么实感都没有，就像是一场梦境的结尾。

直到快检票时，方灿才把李龙馥拉到一边去，他把一本黄色的笔记本塞进李龙馥怀里。

李龙馥大脑嗡得一下乱了，他呆呆着注视着方灿挥着手离开。在即将从一场梦里醒来时，跌入另一场梦中。

李龙馥揣着那本黄色笔记本，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上他都不敢翻开那本东西，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般，明媚的黄刺得他眼睛疼。

一回家他就把自己关房间里，打开第一页就是稚嫩的字体，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真到这时候他反而有些释然，随便翻着，一下到了最后一页。干净的纸上有一行不属于自己的字体。

李龙馥翻开定睛一看，上面的内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Can you love me like that？”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听，他翻到那个随身听。自方灿来后他再也没用过。

低沉温柔的男声充盈着双耳，泪珠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跌落在笔记本上，摔得粉身碎骨。



一段时间内，方灿和李龙馥的联系一直没怎么断过。

有时是他，有时是李龙馥，每隔一段时间就主动把对方约出来玩，晚上就去开一间房，折腾一整晚，第二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自离开。

这样的事持续了好几年，频率时高时低。但多坚不可摧的爱也抵不过时间的蹉跎，他们见面的频率越来越少，他们总有很多理由：加班、开会、推不掉的应酬、家里长辈拜访......

直到某天，在李龙馥拧开门把手时，方灿开口了：

“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对方是家里指定的，你知道，我推不掉。”

方灿苦笑着。

李龙馥意外地发现自己没什么波澜，他只是笑着祝福方灿。

在回家的地铁上，李龙馥删掉了方灿一切的联系方式。

他们再次相遇已是五年后，他们像约好了一样，买到同一层楼里，稀里糊涂做了邻居。

方灿早已组建起自己的家庭，他的妻子看起来非常平凡，平凡到李龙馥觉得方灿身边不该是那么平凡的女人。但这个女人确确实实给了方灿一个家，李龙馥盯着女人隆起的小腹，如此想着。

李龙馥身边也有了一个新的男人。男人很健壮，似乎是健身房的教练。初见时方灿还觉得他有些凶，直到见到他和李龙馥相处的模样。他对李龙馥很好，比自己好。

他们楼层不高，又是炽热的夏天，楼下有很多小孩吹着泡泡，从房门旁的窗甚至能见到几个泡泡挣扎着腾起。

李龙馥出门时遇到了正要回家的方灿。

“要出门吗？”

“哥刚下班？”

两句话同时落地，他们相视一笑，擦身而过。

窗外的泡泡悠悠上爬，终于支撑不住，啪一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