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巷这是一个死胡同。
一连跑了三个街口，全副武装的两个年轻人放开了牵着的双手，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开始平复。个子稍矮的那个拉下了黑色的口罩，露出了一张很擅长被亲吻的嘴唇：“凯……凯撒，现在该怎么办？”

被他唤作凯撒的高个子从鼻腔里嘁了一声，烦躁地在小巷子里来回踱步。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配上仍胸腔共鸣着的喘声，成了越来越急促，间奏越来越短的鼓声，砰砰砰地敲在心尖。

“我说——被拍到亲吻照就拍到了吧？”洁世一索性把口罩拉到下巴那里，直起了身子：“我真是受够了这每天游击战一样的生活了。我们没出轨没背德，也成年了，米切尔·凯撒，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金色头发缀着两条蓝色水母飘带的男人顿了一下脚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个现役成年足球运动员接吻，还不是交往的关系，我已经想好太阳报的标题了：日本瑰宝在欧洲玩性大发，拜塔上演内部解决。”

尽管这个愤怒的男人把内容说得堪比天花乱坠，在洁的眼里仍旧等同于唬小孩再不睡隔壁的大灰狼就要进村了的三流童话。
“哎，我说，裸身国王。”从巷子深处逆着光，一步步逼近戴着帽子的德国男人，把后者逼得连连后退，洁摆露出了十分天真的面孔：“不·想·交·往，难道不是你提出的吗？”

比被拍到两个黑乎乎人影亲吻照片更糟糕的估计只有他俩在更衣室的小视频泄露了。

这种不上台面的肉体关系从洁世一加入拜塔后，正式度过成人式那晚开始。至今为止不长的人生中大大小小已经犯了无数次罪和错的国王大人勉为其难在原则性问题上守住了底线，老老实实等时针分针秒针全部划过12:00以后才把手伸向了万恶的日本前锋裤子。

显然他的这种觊觎并不是从这一刻才开始，那些漫长冗余的铺垫也打动了寿星，于是半推半就中洁世一把成人礼彻底坐实，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也有一种说法，被插的那方不算开荤。
总而言之，球队胜利了，做场爱庆祝一下；球队失败了，做场爱发泄一下。在别的队友忙于在花车巡游上摆出招牌庆祝等着更换社媒头图，拜塔双王在沙拉盘背后悄悄亲吻。

这是一场耗时已久、声势浩大、损人不利己的偷情活动。

洁世一在最初的时间也困惑过，鉴于凯撒不靠谱的风流形象以及不靠谱的遗传基因，保守的日本男人也会心底打鼓，疑心自己是不是碰上了借他肉体发泄的渣男。

很快他就发现这个猜测错得离谱。

在他都对处在花期的白男敬而远之的时段，那个听不懂人话的野兽只会舔着嘴唇用激将法，问他是不是球场上比不过球场下也比不过。
在绿茵场上用帽子戏法回敬队友梅开二度的天才前锋，人生头一次有了投降的念头。在和爸妈视频的那几晚他都一个人躲在宿舍卫生间，生怕灯光再亮一点他那精尽人亡的模样就会原形毕露。

于是他率先忍不住了：“凯撒，要不然你自己去酒吧呗？”
“酒吧？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凯撒没有听懂委婉的东亚人，一高一低抬着眉坏笑地望着不知怎么整理语句的洁世一：“但如果我们世一想尝尝乐子，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陪——”

“笨蛋国王，我就是尝太多乐子了啊！”忍无可忍大吼的洁世一震慑住了听众，随即耳根子到脖子全部红得像红豆大福，不敢看对方眼神，转而迅速做贼心虚地关上了宿舍的窗和门，做着徒劳的掩饰：“你要是精力过剩，就该自己解决！我又不是你的发泄工具。”

凯撒的脸低垂，没经过修剪的刘海乱糟糟地把那张通常皱着鼻子厌世的臭屁脸全部挡住了。洁世一像码头海鸥一样，小心翼翼靠近，试图从低处仰视，看看那张脸究竟是什么表情：总不能真的哭了吧。

事实证明凯撒的泪腺还受理智控制，只不过他的表情不比电锯杀人狂轻松多少，炭黑的脸让人回想起他没找回自我前破防的赛亚人模样。

他们不欢而散，但洁世一再也没提过让凯撒找别人的提议。

亚洲人和天天把公共海滩当天体浴的欧洲人相比，确实常常被诟病保守。洁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缺点，而和一个没有确定、不清不白的德国男人上床到至今，已经算得上他人生敞开心扉能写进回忆录的第二大冒险了。
第一大是进入蓝色监狱。

排在首名的姑且算是开花结果，得了一个让人欢喜的好尾声。屈居第二的就只能浑浑噩噩，一颗石子丢进浑水，半天摸不到结果。

倘若一个男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大脑里都是你，肉体也要粘着你，鸡巴只有你才能硬，不允许你找别人，那么请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洁世一没谈过恋爱，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练球。但连内斯都知道答案不会是“队友”。


于是把视角重新放回这条小巷，如今的场面看上去倒更像是凯撒被洁世一逼入了死路，慌乱地后退，他的双手举起摆在胸前，既是阻止亦是示弱。
蓝色监狱的心脏没有放过他：“你生日那天我问你要不要交往，是谁像败家之犬一样连蛋糕都没吃就逃走了？你居然还敢若无其事在冬窗来日本陪我过日本新年！”

“那，那是……”

“不谈就不谈，那你就着烟花那晚上做了五次是什么意思？你们德意志人都喜欢飞几千公里到异国他乡和心爱的炮友共度良宵吗？”

“不，不是……”

曾经骚话连篇的国王卸下透明锁链后就成了归顺的家猫，在小丑的壳子套久了，竟然连米酒也能让他沉醉。洁世一失望的眼神刺痛了他，提醒着他他就是个感情上的懦夫，所有长着眼睛这个器官的人都能看清米切尔·凯撒对洁世一是多么执着。

而这种执拗经过岁月的肥料，长成了生机勃勃的蓝玫瑰。贫瘠的土地在接受了“不可能”审判之后，由绿色小草带来了最新的生机，唤回了春天的希望。

“世一，你养过宠物吗？”
凯撒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

最喜欢的动物是伊势龙虾，原因是它的外表。
被问懵了的洁世一下意识摇了摇头。

“世一，你是那种很容易抛下别人的人吗？”

洁世一很想摇头。
尽管大多数粉丝和教练都认为他在球场是理智到近乎无情的人，他也有许多坚持的小秘密：四岁开始喜欢的足球是他现在与未来的信念，第一次看见诺阿就幻想与他一起踢球，金锷烧可以当早饭中饭晚饭和夜宵。

如果把无关紧要的物件替换成有意识的主体，否定的声音就噎在了喉咙口，半天无法发出。

凯撒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他嗤笑了一声，拉过只有一步之遥的人的手，覆在了自己颈侧的玫瑰花上。

“就算把锁链的另一头，交给你手里，你能保证不甩开吗？没有准备好交往的人是你，Isagi Yoichi。”

强有力的脉搏一下又一下从指腹传来，滚烫的鼓点契合上了双方的心脏，洁世一突然很好奇凯撒现在是什么表情：这回他哭了吗？
可惜的是就算被墨镜遮挡了大半，咬牙切齿男人的脸庞上除了愤懑找不到一丝泪水的痕迹。

这才对味。
口口声声讨伐着他的男人其实也心知肚明，这里看似是一条死巷，被困在里面的人都各自藏了条能溜出去的后路。当野兽示弱着看似乖巧递上锁链，脖颈的侧方是一个可供逃脱的卡扣。
人在选宠物，野兽在选共犯。

选中的交往对象无法确定能死拽住锁链，那就把另一头栓到永远不会脱手的东西上。迄今为止的所有灵肉合一，都是在那基础上发生的不是吗？

他们都准备好将一生一世献祭给足球了，于是也变相宣布着他们将互相纠缠、至死不休。

“——咔嚓。”姗姗来迟的狗仔终于捧着大闪光灯将他们堵在了死巷。洁世一和凯撒相视一笑，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揪着男人衣领就侧过头亲了上去。

他不在乎明天头版会怎么发挥。

擅自吻别人确实很没礼貌，完全不像一个日本人的作风。但是他们现在在德国，去他妈的日本，做一个传统的日本前锋一辈子也不会成为世一锋。

你最好给爱迷路的人准备一条路，方便他从死巷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