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那些可怕的夢境是在我持續淨化珍珠的兩個月後開始的。
無數鮮黃色的眼珠在一片黑暗中,凝視著我。它們似乎在傳達什麼,我聽見它們低聲呢喃,但當時的我不清楚它們說的內容。在那空間的壓力就如潛入幾千米的深海底一般,令餅喘不過氣。
但即便那夢中的壓迫感是如此地沉重,當時的我也沒有多想,認為只是一場特別嚇餅的惡夢。然而我在沒幾個禮拜後便發現那夢魘出現的頻率愈發頻繁,而在夢中的壓迫感也逐漸增加。
我也在那段時日發現了我在淨化珍珠的同時,那黑暗會轉變成我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正壯大著,日益惡化……不過我始終相信著,神會救助我,我作為淚光糖之城的光明,祂將會擁護我不被黑暗所侵蝕。
沒有過多久,其他神官們便也發現了我的力量。他們要求我將他們認為「不適合」居住在淚光糖之城的餅乾們給驅離……甚至是消滅。說是他們不配這座潔淨的聖殿,不配受到這座城邦的庇護……說是神的旨意……。
而我照做了。
簡直愚蠢至極。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開始聽得懂那些低語,即便那些話是雜亂無章地從各處進到我的腦海,我無法翻譯,那些話的源頭我也不清楚,但我總能明白地接受到那些訊息。
我變得每一夜都會墜入那夢中,而那夢境也變得不再只是單純的夢……更像是個禁錮。每次我都在害怕著自己永遠醒不過來,被永遠地困在那惡夢中。待在夢中的時間也變得漫長,即便我的作息和平常的時候一模一樣,固定六小時的睡眠時間,沒有改變多少,在夢中卻感覺自己在裡頭度過了一整天。而醒來後的感覺也不再像以往一樣有精神,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地感覺更加疲累。
城中的居民們感激我淨化了珍珠,讚歎我守護這座聖殿,敬重我保佑這裡的居民,卻全然不知那些莫名失蹤的居民是被我親手驅趕而走……又或者抹殺……。身為首席神官的我卻背負著罪惡,那種壓力令我心底感到無比沉重,感覺自己隨時會崩塌。一些少數的居民們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離開了淚光糖之城,而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太正確了。
我不禁懷疑起我在淨化珍珠的同時神的力量是否真的會提供我護佑……我所吸收的力量一點一點地侵蝕我的身體,不僅是為了這座城市,也為了這裡的居民。我每一日都在向神禱告,但那黑暗的力量沒有絲毫減去,依舊日日夜夜地在我體內擴散。
一日我再次地從那夢魘中驚醒,而我受夠了、再也受不了了。那力量被我相信會永遠繁榮的城邦利用,從外看似富麗堂皇,實則內部貪婪腐敗。那些平白無故失蹤的餅乾們,神官們口中的污點,都是利用我的力量造成他們的消失。
那天我沒上殿堂禱告。
我逃走了,拋下了淚光糖的居民,捨棄了神官的職位,墜入無盡的深淵中。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深海處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四周一點光源也沒有……我沒有辦法拯救自己,而那足以把餅逼瘋的夢魘也開始愈加猖狂。我感覺自己待在夢中的時長比以往還要多了兩倍,甚至五倍、十倍?
我忘了,我已經被那惡夢折騰太久了……。
我在夢中的感受變得更加煎熬,在深海中黑暗的加持下,那力量也急速壯大。夢中所聽見的話語震耳欲聾,即便我緊緊捂住我的雙耳仍能夠毫無阻礙地灌進我的腦海。起初我會在夢中咆哮,試圖蓋過那些雜亂無章的說話聲,然而一點用都沒有,反而讓我更加精疲力盡……久而久之,我放棄了。
某一次我在一場特別漫長的夢驚醒,才起身罷我便吐得滿地一片狼藉。
那是我第一次失控,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深海底也有餅乾和我一樣流浪著……就透過那些在地上的餅乾屍體。
自那一刻起我理解到,我那象徵光明的珊瑚手杖已不再輝煌,在我沉沒時睜開了金黃色的眼,使黑暗侵入了我的腦海,在大海的深處肆虐。身體漸漸地被黑暗所覆蓋……我成為了深海中的一道黑影,一個令餅懼怕的存在……一個怪物。
我漫無目的地在深海處遊走……即便我已經盡可能地遠離餅群,但仍避免不了被黑暗所支配的命運。我嘗試讓自己一直保持清醒,我懼怕那夢境,承受不了那龐大的壓力,也不想再聽見那些低語,但那力量日日夜夜地消耗我的能量,每當我感到疲累,幾乎是一閉上眼我便會瞬間昏睡,而在每一次的惡夢中醒來後則會見到四周凌亂不堪。
神沒有救助我,但我始終相信祂的力量會守護淚光糖之城,至少那表示我的努力仍有助於那座聖城,那裡的居民依然能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與墮落的我不同,我的罪過絕不可能被祂所原諒,而他們能受到神的護佑,其他神官們失去了我的力量,他們對居民也做不了什麼……
直到我聽聞我曾竭盡心力守護的城市仍走向了滅亡……居民們都離開了,珍珠受到了詛咒,神官們也置之不理……而我也無法再重拾往日的清風。
至今我依然被夢魘所折磨,每夜承受無數瞳孔的注視,聽它們低喃,給我沉重的精神壓力,沒有一天能睡得安穩,壓力一天比一天來得大,沒有餅能拯救我……而我也終於意識到……
神根本不存在。
《夢魘》.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