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司】失樂園笑夢、寧寧和類站在奇幻舞台面前。一台與溫馨色調格格不入的挖土機佇立在旁,伸縮臂朝舞台樑柱探去。
今天是奇幻舞台要被解體的日子。
一個月前,笑夢的兩個哥哥向Wonderlands x Showtime宣布鳳凰奇幻樂園的最新決議。
「為了因應現今情況導致的來客率下降,我們決定裁撤一些舞台,很遺憾,奇幻舞台在名單當中。」慶介先生說。
「為什麼?」笑夢不理解:「明明在這段期間,奇幻舞台已經做出了名聲,也為遊樂園帶來從小學到高中生的客人,為什麼要拆掉?」
「笑夢,」晶介先生難得露出了憐惜的表情:「我們也是不得已,現在的收入已經不足以維持所有舞台的營運,裁撤是鳳凰樂園生存下去唯一的選擇。」
「但笑夢不用擔心,我們會安排妳到管理部門實習,工作和薪水還是有—」
「問題不是這個!」笑夢說:「寧寧醬怎麼辦?司君和類君呢?」
「放心,WS的其他團員會併入鳳凰舞台的編制,我們很看重你們的才能。草薙會繼續以招牌歌姬的身分活動,神代是機械師,天馬是演員。」
「我拒絕。」司說。一時無人發言。
「我當初進入鳳凰樂園,就是要為奇幻舞台服務。這裡承載了我們太多的回憶,我為這裡奉獻了大半高中生活,不允許你們對這裡胡作非為。」
「天馬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慶介先生說:「但請你認清現實:我們才是管理階層。」
「如果要拆除這裡,請先從我的屍體上…」
「司君,不要說這種話!」類拉他的外套。
「我不會接受你們的提議。我寧可去外面的劇團,也不想繼續待在這家遊樂園。你們明明可以保存這座舞台,但卻什麼都沒做,這個決定甚至連笑夢都不知道。」司咬牙:「你們對得起這裡的觀眾嗎?」
「這裡沒有觀眾了。」
「你們對得起、我的青春嗎?」
兩個女生站在舞台前哭。
「寧寧醬,我好難過!」
「沒事的,笑夢,以後還是可以再見面。」
「爺爺說,遊樂園要為大家帶來笑容,可是,可是…」
寧寧輕撫笑夢的背,笑夢邊哭邊用手背拭淚。
另一邊。「司君,你還好嗎?」類看著旁邊一直未出聲的司。
司愣愣地望向前方,意識彷彿被抽空。今天是他正式遭解僱的日子,相當於正職員工兩個月的遣散費緊攥在手中,信封袋被揉皺,司把它丟到地上。
「司君?」
司眼神呆滯地往前走,離正在被拆除的舞台越來越近。他跨過封鎖線。挖土機揚起的沙塵覆在身上。他大步跨上台階,來到舞台正中央。
司朝天張開手:「我名為天馬司,乃為舞台而生的男人!」
陣陣灰泥撲向司,他忍不住咳嗽,眼角閃著水光,復又抬頭:「朝露在太陽升起後必將蒸發。我在黑夜中等待許久,終於得見天光,萬分榮幸。」他敬禮。「現在,我即將和我心愛的奇幻舞台一起進行最後的演出,華麗的謝幕絕不能缺少演員!」煙霧灌進司的喉嚨,令他呼吸困難,但他仍堅持朗聲誦讀台詞:「啊,各位請看!世界就要毀滅,我將與之一同升華。」
怪手探向樑柱。
「司君!!!」
伸縮臂及時停了下來,樑柱並未倒塌,但剝落的磚頭和石塊砸在司身上,將他掩埋在泥土中,只剩頭和手露在外面,血從額頭流下,肺被沉重的土石壓縮,他奄奄一息。
「快點死啊,怎麼還沒死,好…難受…讓我去死…」
類跨越封鎖線,拿起工人遞過來的鏟子一鏟一鏟刨去堆在司身上的泥土。
「不要救我…奇幻舞台已經死了…」
「奇幻舞台是奇幻舞台,司君是司君!」
「沒有奇幻舞台,我還能去哪?」
「來我家…」眼淚滴在司漫上青色的手臂。
「快點挖!救人要緊。」一旁的工人提醒類。
類和工人們聯手把失去意識的司拖出土堆。信封裡的錢成為司躺在病床上兩個月的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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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司面試第三十家劇院的日子,和前面二十九家的結果一樣,看面試委員的表情就知道沒有下文。
奇幻舞台被拆,在醫院住了兩個月後,由於錯過入學時間,司毅然決然放棄上大學,直接踏入戲劇圈。說到底,若非笑夢剛好在場,憑他當時不謹慎的態度,應該也不會被鳳凰樂園錄取。
他一回到家便將包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往沙發上坐,膝蓋併儱,手裡抱著鳳凰樂園的菲尼君。
「面試結果如何?」
「哈哈,一定是面試官不懂得欣賞我的才華,下一次就會錄取了!」
「司君,」類蹲下身:「要不要暫時先休息一下?」他用拇指撫摸司的眼周:「高強度面試的這幾天都沒睡好吧?每天一回到家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沒有啦!怎麼會。我這種天生的明星,無時無刻都不會疲倦!類,你先去洗澡。」
「我洗過了,是你還沒洗吧?」
「哎呀,總之先回去房間!」司推著類的後背,打開房門將他推進去後關上。
司的手撐著門,慢慢順著地心引力滑落。
意外造成的脊椎舊傷正隱隱作痛,司手握拳按壓腰椎。他原本的身體狀況就不適合長時間活動,但司實在受不了醫院內枯燥的生活,一出院便忙著找工作。
「很痛嗎?」門板後傳來類的聲音。
司勉強吸了一口氣,冷汗直流:「啊?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司君現在在跪著,還想堅持?」
司眺望門框。類裝了監視器,此刻正對準地上的他。
「明天開始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去面試了。」
司看不到類的臉,但輕柔的聲音透過溫潤的木板,令司放下心來。
「你可以走嗎?要我攙扶你嗎?」
「可以走。」司的手捶著牆壁,另一隻手放上膝蓋。彼時被泥土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司艱難地跨出小步,拖曳著微跛僵硬的雙腳回到客廳。
此後司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被窩中度過,之前的奔波令他尚未完全痊癒的身體復原緩慢。他縮在被窩中打開電視,看著男主角舉起酒杯,風光地向周遭賓客致意*。
「好想當主角,好想展翅高飛。」司放任電視開著,昏昏沉沉地睡去。
類還是沒有學會下廚,也沒有學會吃蔬菜,他對燒肉和速食特別感興趣。類會盯著司吃飯,眼裡飽含笑意,確保他每一口都有仔細咀嚼。
這樣的溫馨日子不會持續太久,司知道。一個月後的某天,類對他的稱呼從「司君」變成「小廢柴」,是戲稱,但司聽到時還是嚇了一跳。
「呀,我親愛的小廢柴,什麼時候要去找工作呢?」
「哈?」在廁所裡洗手的司沒有反應過來。
「今天吃麥當勞,啊,我順便拿了一張徵才傳單,司有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有助於身體健康,你說對嗎?」
呼吸。呼吸。
類在擺放紙盒。
沒工作的廢柴。
「對了,司君,我快期末考了,你有空的話可以幫忙買晚餐。」
呼吸。呼吸。快窒息了,但還是要呼吸。
「大一上轉眼就要結束了,時光飛逝呢。」
永遠都追不上類,但還是要呼吸。
「嗯,司君,你怎麼了,不來吃飯嗎?」
「馬上就來!」司關起廁所門,跪在馬桶邊全心全力吐出胃裡所有東西,確保胃完全淨空後才沖馬桶,洗手。
當天晚上司假藉出門散步的名義來到劇院區,走進隨便一家劇院劈頭就問「請問有在徵演員嗎?」
「沒有。」「不好意思!」「很遺憾。」「抱歉,但…」
街道尾端的一家劇院。「沒有在徵人,」經理抬頭:「等等,小子,你長得還不錯…」
「是嗎?哈哈哈,謝謝您的賞識。」
「…是我會喜歡的類型。」
司屏息。
「如果你願意的話,隨時可以來上班,不過…」經理站起身:「你得先讓我滿意。」
「什麼?唔…」
黏糊的觸感抵上他的嘴脣,長時間的貼近剝奪他的氧氣。
「哈…哈…哈…哈…」
濕淋淋的口水沾上鼻頭和眼瞼。「不要,我不喜歡。」
「看起來是個缺工作的大學生啊,我喜歡。」
「呃。」下身傳來一陣涼意,本能反應的緊縮奮力抵擋外來的侵入,但炙烈仍執意攻破屏障,填滿司幽黑的恐懼。籠罩在上方的陰影毫無章法地吸吮衝撞,戴著手套的手箍緊司的肩。椅子在搖晃。司重心後移,整隻猛獸攀上椅子,雙腿像鐵夾夾他的腰,利爪撕裂他的衣服,也撕裂他的身體。
「別出聲,隔壁有人。」司的嘴被捂住。
「有血,」司心想:「我流血了。類,救我。不,別來,我快拿到工作了,等他弄完。」
一股源源不絕的溫熱灌入司的身體,再來一波是喉嚨。「你錄取了。」
司噙著淚水,穿上褲子鞠躬:「謝謝您,您是我的恩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一把。」
「沒有的事,有困難時記得來找我,我會幫你解決。」
「類。」是夜,司少見地和類睡在同一張床上。
「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剛剛去面試,錄取了。」
「麥當勞嗎?」
司背對類,眼淚滾落:「劇院,真正的劇院。」
「結果這麼快就公布了?」
「因為經理很喜歡我。」
「那可麻煩了,因為我也是。」
「類,我需要工作,你也希望我出去工作。」
「是啊,司君,早點睡吧。」類挪動了下身子:「恭喜你錄取,現在可以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呢。」
「嗯。」髒掉的衣物已經丟進洗衣籃,衣服是司在洗,所以類不會知道。
「我之後可能不會常常回家。」
「有點捨不得呢,」類看向窗外:「不過這樣司君就可以學習獨立,不用再依靠我了。」
「嗚…」對今日的噁心和對未來的厭惡使他哭出聲。
「就這麼想我嗎?」類轉過身擁抱司。司仍然背對他。
司的哭泣未有停止。「司君,要長大成人了。」
類的懷抱一如既往堅實可靠,司嚎啕大哭。
「怎麼了?有什麼事都可以說出來。」
如果類再仔細看一點,是不是能看到後頸的抓傷?
司沒有回答,他咬著床單,腫脹的喉口像被沙紙刮過般疼。
明日他會成為一個上班族,會被陰影踩在腳底下蹂躪,地上會磨出一灘血,胸口會被剖開,以檢視他的心是否真誠。
奇幻舞台的殘骸壓在他身上,不,是沉睡的類的體重。只要類需要他,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是從高中就確立的事實。
嘔意湧上喉嚨,他堵住嘴,硬生生嚥了回去。
「吞下去,吞下去。我是天馬司,生於舞台的男人。不管有多痛苦,全部都給我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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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在看的電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