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织陆】七濑学长,请告诉我!(上)和泉一织,是七星学园高二年级的优等生。他品学兼优,容貌英俊,深深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从刚入学到现在,一直在校学生会担当要职,如今,已经是七星学园校学生会的副会长了。
虽然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女生(甚至有男生)给他写情书,请他放学后出去约会,然而,一织至今为止都没有同意过一次他们的邀请,原因无他,只因为在一织的心中,已经有了单相思的对象。
那就是七星学园高三年级的学生,校学生会的会长,七濑陆。
七濑陆人如其名,是一个阳光、帅气的人,有一个更帅气更温柔的哥哥,现在已经升入大学了。言归正传,继续说陆的事。因为陆为人外向而靠谱,不管对谁都会倾尽百分百的热情与之交往,在与一织共事期间,当然也无时无刻不照顾着一织。正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相触,让不可言说的种子在一织的心中萌芽。
那就是,被大家喜爱的优等生一织——
在接近两年的相处中……
“对一直照顾他的七濑学长暗生情愫……”
“……”
……
…………
“……哈?”
“‘哈?’是什么意思啊?”
“这什么,处于十八岁的青春期后期的臆想吗?”
“什么臆想啊,你不觉得这个剧本很有意思吗?”
十月,秋天,周五晚上九点钟。圆月高高悬挂于深蓝色的空中,照亮了这间独栋宿舍楼。而在宿舍楼的最里一间屋子内,灯光亮着,窗帘也拉着,房间的主人捧着一本笔记本,和某个不速之客相对而坐。
十分钟前,陆推门而入,造访了一织的房间。
眼前这本红皮封面的笔记本,从前往后翻,前面断断续续地写了几页演戏心得,大概曾被下过要拿来好好记录心得体会的决心,可是看得出,除了最开始的六、七页,往后就是空白,笔记本的主人只坚持了不到一周的记录,就把这份决心抛到脑后。
这些槽点先不说。陆要一织看的,是从后往前翻,倒过来的那部分。
优秀的学生会副会长一织,暗恋着优秀的学生会会长陆的那部分。
“所以这是什么啊。”
和泉一织跪在自己的脚尖上,姿势端正,连翻书的时候低头都控制在一定幅度,完全没有弓下后背。那长长的鬓角下垂,打落在白皙的面庞上的漂亮的阴影,让陆一时间看呆了。
他感觉到喉咙里有点干燥,于是吞了口唾沫。
“我在问您话呢,”一织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这什么啊?”
陆猛地回神:“诶?”
“您这么晚了不在自己的房间好好待着,不说一声就特地造访我的房间,就是为了这个啊?”
“……这个?”
陆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一织撑住自己的额头,淡淡的不想干了之意,再一次充斥了他一贯冷静的头脑。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试图用浅显、易懂、不会叩击到idolish7的center敏感内心的词句解释:
“您这么晚了不在自己的房间好好待着,反而来我的房间里,就是为了强迫我看‘完全捏造的和泉一织单恋同校生前辈七濑陆的故事’啊?”
“什么叫完全捏造的?”就算是反应迟钝、性格天然,此时此刻的七濑陆,要是听不懂一织话里的不满和嘲讽,那就真的是笨蛋了。于是,那双澄澈的红色宝石里开始燃烧起火苗,带着更多的不满,“这是我根据现实取材的内容好不好?难道一织不想和我玩一些特别的东西吗?”
一织用两根手指撑住眉心,几乎能感觉到它在跳了:“首先,我才不想和您玩‘特别的东西’,我们每天也不闲吧?其次,就算要来‘特别的东西’,难道这个就很特别了?”
“这不是很带感吗?”
选择性忽视了前一句,而自作主张地以“就算要来”认定一织很喜欢,陆猛地凑近一织,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雀跃:
“这不是很带感吗?一织来扮演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副会长,我来扮演学生会会长,然后一织……”
“恕我拒绝。”一织抱起手臂。
“诶?”
“我说,我拒绝。”一织又重复了一次。
“……!”
“等、等一下,拒绝得也太快了吧,至少听别人说完!?”习惯了一织对自己的要求百依百顺的陆,好不容易才从被光速拒绝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你难道对身份安排不满意吗?想不到一织不仅喜欢做强势的那一方,官瘾也很大嘛!那一织来当学生会会长,我来当学生会的副会长也可以……”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眉心在跳的话,现在的一织,是真的萌生出了无言以对的崩溃之情。他注视着陆,连眼皮都在跳。可是被他所注视的陆,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般,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红晕,甚至难为情地搓了搓手指。
真是够了……
一织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你可以别一边讲话边扭动身子吗,我会觉得有点恶心……”
“哈……!?”
“还有谁说我是对身份不满意了,我不想陪您玩这种幼稚的角色扮演类过家家游戏还不行吗!?”
“诶~~!?真任性——”
“任性的到底是谁啊……!?”
……
撒泼不行,无理取闹不行,自认为的委曲求全也不行。现在,面对似乎油盐不进的一织,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陆虽然天真,可他不傻,红玻璃珠一样的眼睛往侧边一转,就在这瞬间,一织就有了相当不妙的预感,他太熟悉陆的想法了,连他抬手的下一秒是想拿杯子、张开嘴巴的下个动作是打喷嚏都知道。
于是,陆将眼睛转回来,把双手交握成拳的那一瞬间,一织的脑袋里便“嗡——”地漾开了警铃——
“一织……”
陆握着双手,抬着下巴,明明身高差不多,却自上而下地看他。稍粗的眉毛在他的脸上生动地垮成八字,眼睛里也闪着楚楚可怜的光,好像诱惑人夺取的不可思议的魔器,只要有一寸灯光照进去,就能迸出数不尽的宝石碎屑来。
他就这样注视着一织,可怜巴巴地,注视着。
“如果你不陪我玩,我会失去一些东西……”
“……”
无数的星屑在陆的眼眸里闪耀着,被如此强烈的光芒正射中面庞,一织不得不后退半步,迅速地抬起一只手,挡住下半张脸。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太耀眼了。太眩目了。也太狡猾了。
面前的七濑陆,一定知道他很可爱,也知道嘴硬心软症晚期的高中生最吃哪一套,所以,太狡猾了。一织不得不眯起眼睛,用下垂的睫毛和漂移的视线来对抗这夺目的进攻,一向沉稳又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干巴巴的,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等……”
陆闪烁着双目,又往前凑近一点:“一织……”
一织又后退半步,脸几乎要皱起来:“不,我感觉我同意了的话才会失去一些东西……”
为了不在气势上输掉,一织深吸一口气,在陆看不到的角度,用力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诚然,陆的要求好像并不过分,虽然剧本写得乱七八糟,到底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角色扮演游戏,他就算就此同意了,也不会从身上掉下一块肉来。可是他是知道陆的脾气的,只要纵容一回,就会有第二次,只要稍微松口,就会强硬地来回试探。谁知道这次是所谓的“校园恋爱”,下次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况且,就算他根本不想承认,在设定上接受自己“是陆的仰慕者”,甚至还单恋之类的,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他才不想失去自己的脸面!
因此,一织稳了稳气息。
“……哈啊,越说越偏题了。我现在要准备休息了,给您三句话的时间收尾,然后我们去睡觉。”
“三句话!?也太少了吧……!”
“顺便提醒你一下,已经两句话了。”
“哈?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好了,三句话结束。现在请起立,转身,去房间外然后睡觉;或者,我把您推出去也可以。”
“哈!?”眼见着就连撒娇扮可怜的杀手锏也没用,便一瞬丢掉了这般那般的伪装,七濑陆咬了咬牙,胸口也起伏了两下,“真亏你对自己的男朋友能说出这种话!”
“……!男、男朋友,什么的……!”
刚刚还好像装得很有气势的一织,就像是被一根银针“啪”地戳瘪的气球,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不管是他刚刚觉得难为情的原因,还是现在被夺走语言系统的原因,不管是陆大晚上找他看这种剧本的原因,还是对方表现得很生气的原因,确实都有这一点。
没错,现如今,idolish7的和泉一织和七濑陆正在交往。
对于组合内部而言,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直到现在,一织和陆已经恋爱近一年,换而言之,所谓的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都被两个处于一点就燃的年纪的未成年人做了个彻底。不管是冬天在棉服口袋里牵手,还是在夏天的海边同吃一根冰棍,不管是在春日的樱花树下接吻,还是在冷秋的被炉中相拥,一织和陆全都做了。不知是从何时起——或许,是在那个出现彩虹的暴风雨之夜,或许,是在七濑陆重新成为c位的那场演唱会里,又或许,是在前往诺斯米亚前夕,一织伸出手指,说出名为“bang”的咒语的时候吧,两人原本该平行的红线一般的命运,已经越缠越深,到了无法分离无法简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可是不管是在那个月夜说出“我永远会为七濑先生辩护”的一织,还是对一织一本正经地说出“我不会丢下你,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的陆,直到现在,都会时不时臭着两张脸,仿佛两只炸开绒毛的小动物,轻而易举,便陷入争吵中。
这一定也是,那所谓的,命运的磁场,命中的必然吧。
“……这是一织的男朋友的请求,不行吗?”
见到一织产生了明显的动摇,目光也从强硬变得躲闪,陆用膝盖挪动着上前一步,抓住了他挡在两人之间的那只手。
他、他真的知道自己很可爱……
——一织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可即便闭上眼睛,重叠在视野中的,也是陆顶着当下最火的ち○かわ里的小动物形象,裂成无数的影分身,将他的大脑和心灵挤占得满满当当的样子……
这真的,太可爱了……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最后,一织缓缓地从陆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两只手一起,盖住了发烫的脸。
“也、也行吧……”
“耶咦,太好了~——!”
“耶咦是什么鬼啊,小学生吃午饭之前振臂高呼的内容吗!?”
“一织想得很多诶!你小学的时候吃午饭前会这样说吗?”
“……我才不会说。”
一织恶狠狠地说着,重新翻开那本被他冷落的,idolish7的center七濑陆先生,所创造的大作。
被大家喜爱的优等生一织,在接近两年的相处中,对一直照顾他的七濑学长暗生情素。所以他在天台上堵住七濑学长,对着七濑学长告白了。
经历了这样那样的事,两人顺理成章地成功在一起。
然后,在校园之中,过上了没羞没躁黏黏糊糊的情侣生活。
“等、这也太没羞没躁了吧!?”
——来自被迫出演没羞没躁的情侣之一的和泉氏。
“所以是剧本啦,不对,你往后翻!”
——来自已经没有骨头地将下巴垫在一织肩上,凑过来一起看的七濑学长。
……一织又吸了口气。他皱起眉,眯起眼,往后看。
他们在放课后的学生会教室做得热火朝天……
在学校的厕所做得热火朝天……
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接吻……
在学校的保健室做得热火朝天……
……做得热火朝天……
……
“哈啊啊啊啊啊啊——!!????!”
在空气短暂地凝固之后,一声尖细的大叫打破了暂停的时间。如果不是出夜勤的其他成员还没回来,大家一定会惊恐地敲开门,看看一织是不是遭受了不得了的攻击。
甚至,现实该说是更糟吧。比起那样让人担心的肉身攻击,完美高中生的精神,就这样被重重地叩击,短暂地裂成了碎片。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有闲心眯起眼睛,捂住耳朵,抱怨道:
“哇————!!一织,你很吵哦!!!”
“这是什么啊!?”一织“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清秀的脸皱成一团,眼睛也紧闭上。他把本子扔在桌子上,像是扔掉一块烫手山芋,“这也太超过了吧,太奇怪了吧,太匪夷所思了吧!剧本里的我到底是什么形象,才会和您在……做……做……”
看着露出了皱巴巴的、像是咀嚼东西的兔子的表情的一织,陆拿手指堵着耳朵,探头纠正道:“在学生会教室做得热火朝天。”
“我才不需要您提醒……!”
“那一织在支支吾吾什么?”
一织深吸了一口气,手掌重重地压向桌面。
“我要告您诽谤,告您捏造,告您告到倾家荡产!”
陆下意识回缩了一下,也抬起头来,不甘示弱。
“倾家荡产是什么啊,真亏你对自己的男朋友能说出这种话!我们不是早就做过爱了吗,而且还是一织抱的我!?你现在摆出这种处男的样子,莫非是在看不起我吗?”
一织立刻挡住嘴:“那、那个是……!”
陆则得意地笑了:“哼哼,你没话说了吧?”
一织和陆之间的氛围,一向是此强彼弱,此消彼长。虽然一向不喜欢陆用“可是”来制造理由,可是,此时此刻,一织短路中的大脑转得飞快,他的脸和引以为傲的头脑一样,都被恋人那直接又奔放的公式点燃,烧成了一团浆糊。
“可、可是,”一织干巴巴地说,“您写的我就像是精虫上脑的笨蛋一样,这是性瘾了吧!?该治了吧…!?”
“有什么办法啊!”陆理直气壮,“我要是不这么写,你这家伙根本不开窍的!我的男朋友就是忙着学习、忙着规划、忙着做我的制作人,很少有空和我做爱啊!”
“请问什么叫‘开窍’?”
“连开窍都不知道,一织真的能考那么高的分数吗?我感觉你有点笨笨的。”
“……哈?”
只有优等生的尊严,不允许被冒犯。
一织“啪”地拍桌,那气势甚至吓了陆一跳:
“连‘暗生情愫’都写成‘暗生情素’的高中毕业生才没资格说我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那样的字,连四叶同学都不会写错了。”
“……唔!”
如果他同班的四叶环在场,就算是天然乐观如环,也不会听不出这么明显的、阴阳怪气似的语气;可这话吹到只有两人在的房间,落到他身边坐着的七濑陆的耳朵里,又有了另外的意思。
穿着深蓝色格子睡衣,凶巴巴地盯着他的一织,直到现在,还摆着一副精英似的面孔,封住了陆所有的退路。就是这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一样的姿态,让陆感觉有点火大。
竟然在拿自己和环作比较……
——一织这家伙,果然超级不可爱!
就像今天下午那样……
五个小时前——
说不定寒气真的是蚕食时间的妖怪,只是刚刚入秋,白昼就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短,好像只是完成了今天的拍摄的工夫,上午出门时还顶在头顶的太阳,现在就倾斜下来。秋风宜人,从开了一点点的车窗里吹进后座,七濑陆靠在窗户上,拄着下巴,被凉爽的风吹动刘海,舒服地眯起眼睛。处在些微的颠簸间,他不由想,要是这时候能有太阳,能从这一点缝隙里射进来,就好了。
“陆先生,今天也辛苦了!您的工作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不过……”
悦耳如风铃的声音从前座流淌过来,是idolish7的经纪人,小鸟游纺。她扎着干练的马尾,西装也还没换下来,往车内镜看去时,仍然充满干劲,眼睛亮晶晶地:
“等下爸、啊,等下社长还要我回一趟事务所,在那之前,我送您回宿舍吧?”
陆欣然道:“谢谢你哦,经纪人!你能先在这里停一下吗?”
“咦,可以是可以……不用我送您回宿舍吗?”
“嘛,在那之前,我有点事情想干……”
“好的!那么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今天也辛苦了!”
在路边指定的临时停车点附近,小鸟游纺慢慢把车速降下来。她没有过问陆要去干什么,就像陆不会去特地询问社长把经纪人喊过去是要交代什么事,idolish7的经纪人和成员之间的信任,就像是谁都默认“地球是圆形的”一样,心照不宣。
也随着“咔哒”一下打开车门的声音,陆一只脚下了车,探着头自里面钻出来。稍微调整了一下口罩,在地面站定,他转过身,对车内挥了挥手。
“下周见,经纪人!”
陆这样说着,对驾驶座上的少女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而纺只是反应了一下,立刻漾开同样明快的笑脸:
“嗯,下周再见!”
小型车的影子随风一并远去,陆结束了目送,将视线投到一街之隔的地方。一些低矮商家的遮挡后,高大的楼层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影子,在街角若隐若现。他戴上兜帽,若无其事地一边看手机,一边朝不远处的楼层靠近。
因为,那楼层是——
“终于放学了!”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呢,我们去唱k吧?”
放学铃声响起,那一列建筑——七星学园中的学生,如同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儿,纷纷展翅离开,甚至铃声还没打完,就已经有性急的男生冲了出来。西服外套、毛衣、领带、短裙,对于现在的七濑陆来说有些遥远的元素,和制服包上形色各异的限定挂件一起,撞进他的眼内。陆站在门口的榕树后,探着脑袋看了一会,一不小心,就看得出了神。
“要是……”
意识到自己在出声,陆立刻勾住口罩,将遮挡面部的布料往上提了一点。虽然一织总是数落他对日常生活的小事不上心,可是在校门口光明正大地站着容易引发骚动这种事,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要是……
陆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又抬头看看校门口,始终亮着的屏幕上,铺着前面显示“未读”的文字泡:
【一织,你放学了吗?我有惊喜要告诉你!】
【虽然很想说“敬请期待”,算了算时间也来不及了!所以,我想直接告诉一织!】
【我来你学校门口接你了哦。】
【就在门口的大树后面!如果是一织,绝对能找到我的!】
……
“真是的,不看手机吗?”陆鼓起脸,“亏一织还说自己是谨慎的、会反复确认消息的人呢……”
——他就在门口等啊,等啊,等到三两成群的女高中生们都在时不时看向这个身形熟悉的人了,都没等到一织单独出门的影子。
终于,在陆的离线版音游打出第一百个连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织的身影。只不过,一织的样子,和他的想象相比,一点点都不一样。
“一织——……”
陆迈动脚步,想要开口责问,却在彻底看清一织的模样时,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以为一织没什么朋友,过着舞台、宿舍和学校三点一线的的生活。可事实摆在眼前,就这样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一织的世界中,不仅仅是只充斥着七濑陆一个人。一织穿着代表青春的制服,单肩背着鼓鼓的制服包,秋风吹动着他长长的鬓角,像飘舞在空中的鸦色丝绸。一织站在悠和环相簇拥的中间,面庞迎着光,浮动着柔和的色彩,出门的时候,他正用手肘轻轻捣薄荷色短发的同学一下。那是陆,很少能看见的样子。
不知道是听到旁边的环讲了什么笑话,那对细细的眉毛自然地向外展开,剔透的灰色眼睛也眯了起来,薄薄的嘴唇向两侧弯起,开怀地笑了出来。
他们的世界之中,好像根本插不下自己的影子。只是一件衣服,一件稀松平常的校服外套,可是在此刻的陆看来,却莫名如同防风玻璃做的屏障一样厚。在这一瞬间,陆站在阴影中,萌生出了一种童话故事中所描写的,流浪猫站在冬日的玻璃窗外,窥伺着温室内的家猫的感觉。尽管,如果让一织听到他的心理想法,那人应该会说:您这从小被娇惯大的家猫在说什么呢?吧。
陆伸了伸手,最后把手收了回来。
环他又温柔又热心,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悠也是十足十的好孩子,他们三个人是要好的朋友,要好的同学,有这样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毫无疑问,陆能够确定,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吃醋那样的,酸酸的、胀胀的,想要冲上去和一织理论的心情。
毫无疑问,陆因为眼前的场景,感到了难以忽视的落寞,好像从盼望着的云间一下跌到谷底;同时,他又为这动摇着的落寞,感到了深深的难为情。
那时,还是一织先发现了驻足在旁侧的他,说话询问了他的来意。
现在,也是一织开口,打断了陆的回想:
“……七濑先生?”
“——对啊,我就是没办法和一织一起上学啦!你们一起补习国文很了不起,一起做值日更是了不起,行了吧!”
“……诶?”
这一次,换成一织愣住了。面前的陆恶狠狠地盯着他,尽管那双圆润的眼睛和稍显幼态的脸组合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那仿若强打气势的幼兽一般瞪大了的眼睛,稍微拔高了的声调,还是化作了无形的火苗,燎了一下一织的心头。空气中流淌着的氛围,在短暂的凝固后,变得有些微妙。
一织反应了一下,从激动的发音中提取到关键词,在脑内重组,随后,怔怔地说:“难道你……”他也睁大了自己浅灰色的眼睛,“难道你只是很想和我一起上学,所以才写了这个……”
——也是“噌”,地一下。
刚才还剑拔弩张、要和他一争高下似的陆,像是一瞬间烧开了的热水壶,之前是沸腾着酝酿攻势,现在则是到达了喷汽的顶点,脸都烧红了;在那瞬间,一织甚至看到了他头顶冒出的白烟。
“……不、”
尽管,他最开始想说的应该是“不是”,不知又进行了如何的心理活动,陆红着脸,偏移开视线。
“不、不行吗……”
“……”
或许是因为陆又移回视线时,那闪着明亮又可怜的光的眼,正从下往上看他,又或许是因为,这种几乎是直接攻势的话,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最喜欢陆的一织的内心防线,这一次,一织用两只手一起挡住了下半张脸。
“也,也行吧……”
一织清晰地想起来了那时候的事。下午在校门口遇到陆的时候,他就知道陆是专门来接自己放学的。那时候,陆看向他的眼神里确实流动着失落的影子,而他只是以为这人仅仅是不喜欢被冷落而已,在环开启话题带着大家聊开后,看见笑颜重新回到了陆的脸上,他也就没有多想。
借助思考的力量稍微冷静了一点,一织抵着下巴,道:
“七濑先生。”
“啊,在!”
“……我们没在点名吧?不过,算了。你到前两年为止身体都不是很好,所以经常缺勤学校的课,也没有什么校内的朋友,对吗?”
“真是的,你在说我没朋友吗?”
“重点不是那个,”一织说,“我就直接说结论了。七濑先生写那种东西,说到底,只是想体验和我一起的校园生活吧?”
七濑陆是一个容易感到寂寞的人。
虽然无法体会到陆的具体的心情,但设身处地去思考一下,如果是感情充沛、对一切充满热情的陆,应该会对那样的生活心生向往,又觉得遥不可及吧。不管是在放学的路上牵手交谈,还是在夕阳照进的教室中相约补习,不管是在校内参与学生会组织和校园活动,还是体会那所谓的偷尝禁果般的校园恋爱。尽管陆现在过得幸福又充实,没办法否认的是,他过去的人生确实因为先天的身体限制和不被人期待的、被嘱咐“你只要恰当学习书本知识就好了”的现实,变成了缺了一块的拼图。
而对于一织来说,他只是想要陆能够幸福。
为了让陆成为超级巨星,为了创造出能让陆感到幸福的环境,为了他最喜欢的陆。
“因为我今天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国文的课后补习,回来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那时就没有立刻确认你的消息来见你。不过对于七濑先生来说,就算是大部分学生讨厌的补习,对你来说也是珍贵的事吧?毕竟七濑先生连正经的学习生活都几乎没体验过,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完了高中,浑浑噩噩地毕业了。所以想和作为高中生的我来一场模拟设定的游戏,这也是能被理解的。”
“……”
陆又一次睁大了眼睛,也张开了嘴,脸颊是红的。
“你、你是有读心术吗?”
“还请别对幻想架空设定抱有太大期待。”
“那是因为要下雪了吗?你竟然说能理解我……”
“我一直都是最能理解您的那个吧?”一织按捺住无语流汗的冲动,舒展开眉眼,“坦白说,您能想到让我来补全自己先前有所遗憾的人生,我感到很高兴。有种我终于也能被您认可,成为了七濑先生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的感觉……”
“那是当然的!”
陆看一织难得说出坦诚又自信的发言,眼角和眉梢之间就带了两分小小的得意,投在墙上的影子,比刚刚直了一些:
“毕竟一织可是——”
“请等下,我还没说完。”
“没说完?”
“……所以,绕来绕去。”
一织深吸了一口气,在理性主导的,推理分析的模式下,总算能好好问出来那句难以启齿的问题了。以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唇,一织拧眉。
“你设定成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我都忍了,后面那个精虫上脑一般的性瘾设定,是要闹哪样啊?”
退一万步来讲,陆要这样也可以,但是,他果然还是没办法理解陆如同高难度的拼图那样叠在一起,不好好确认,就无法还原本貌的脑回路。
被审视似的目光注视着,陆缩了缩脖子。
一瞬间,视线重合了。不知为何,绯红色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脖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攀爬上他的脸颊。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粉红色的唇瓣,涨红的脸。陆整个人看起来,像要被红色的火焰吞没了。
“诶?啊,那个……”
“那个?”“因为除此之外,除此之外,还想……那个……”
陆低下头,对着手指。
“您在说什么呢?请好好说。”
他闭了闭眼睛,好像下定天大的决心似的:
“……h、……”
“……哈?”
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用右手拇指揉搓左手的指节,发出干燥的“沙”“沙”声,复而反过来:
“因为,除了一起上学之外,还想在上学的时候,想、做……的事……”
“……”
“哈……?”
——“我说,我想和一织在学校做h的事!!我想和一织做爱——!!!”
“…………噫……!”
“哈啊……总算说出来了……!”
陆抚抚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脸颊仍然泛着紧张过度、害羞过头导致的潮红,他好像完成了什么艰苦的差事,倏地抬起头,从上往下看着一织,露出了害羞又夹杂着得意的表情,简直像在说,我说出来了,快夸我。
只不过他所征求褒扬的对象,一织,伴随着刚刚的“噫”声,被突如其来拔高的声音,连同不符合主唱清纯的路线的过激背德发言,吓得从脚跟滑下来,坐在了地板上。也不顾自己的脸还烧得像什么一样,一织马上又爬起来,难得选择了肢体接触,抓住陆的肩膀:
“等、太大声了……!真亏您能说那么失礼的话……!”
“到底哪里失礼了啊?我喜欢一织,一织也喜欢我,我想和一织做爱,一织也一定喜欢和我做爱,这很奇怪吗?”
“问题才不是那个!”
一织几乎要为陆这直来直去的清奇脑回路再次抓狂了,这个人,根本没有廉耻之心吗!
“……我是问,您想、想想想想……”
陆握起拳头:“是想做爱!”
一织拔高声音:“请别提醒我!”
“诶——”
“‘诶’是哪样啦,请您正常一点!…——做那样的事,倒也可以……但为什么是学生的设定啊?”
“因为……”此时此刻,倒是陆显得不自然了,“其他情侣在学校牵手、亲嘴什么的,显得关系很好也很青春的样子,如果是和一织的话,我想做得比他们更亲密,更有纪念意义……”
“突如其来的竞争心吗!?”
“才不是竞争心呢……嘿咻!”陆擅自抬起双手,啪,地,捧住了一织热乎乎的双颊,“我想和一织做特别的事,做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比其他人做的更刺激的事,不行吗?一织,你偶尔也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感觉对吧?毕竟我知道的,一织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嘛。”
“……还请别用那种词形容我。”
一织瞪着陆,睫毛在轻轻颤抖,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掀起一阵风,无端进入了陆的心底。一织的脸颊热热的,一织的声音轻轻的,这样可爱的一织,就像那一阵风,一下子吹入陆的心房,又攥紧了他的心脏。
头脑在发热,身体也是;一织瞪着陆,陆也在出神地看着一织。这样近的距离下,两人不自觉在同一时间放轻放缓了呼吸。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注视着彼此,不知道是谁起头,不自觉地贴近了唇瓣之间的距离——
——“一织……”
——“七濑先生……”
……
——砰!
最后一间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门板狠狠地撞在墙上,又被人为按住。一织和陆不约而同地僵直住身体,维持着捧着脸颊的姿势,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
和泉三月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显然是刚回宿舍就赶了过来,还有些气喘吁吁。他撑住门,急切地问:“一织,你还好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你的房间里传来……”
“……”
“……”
“……尖叫的声音……”
一织:“……”
陆:“……”
三月:“……”
…………
——砰。
这次,是一织后脑勺撞在墙上的声音了。
“一织!”
“一织……”
“……”
……
啊啊。果然。
果然还是撞昏过去算了。
一织缓缓捂住脸,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