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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我最喜欢的一织生日快乐!
    食用前请看:
    1、原作向,后期时间轴,一织陆好像是友达以上的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2、很胡闹。内含一些烂俗的梗和“就这样!?”的展开,多说了涉及剧透,如果感到不适最好迅速退出,以防被狗血淋头。角色们属于原作,ooc属于我。
    心力不太够又实在想写写出的一篇吧,全文3w,比较适合接受度高的人……

    【一织陆】Forgotten meteor今年一月的东京有寒潮来袭。
    这一年的冬天,比近年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就连大多时间都要光腿的女生们,都在裙子下面穿上了厚厚的裤袜。被簌簌吹动的道路木旁,人影少了许多,至于显得有些寂寥。中午十一点,正是冬阳刺眼的时候,几乎要幻成实体的白光照在这栋玻璃外观的高层大厦上,又被折向天空。
    处在其中的人们,却对外界的变化无知无觉。
    后台化妆间,结束了晨间节目的录制,工作人员们已经在寒暄和检查设备之后走得差不多了,反倒只剩下两个被邀请的主角。
    这是由Re:vale轮流担任常驻嘉宾的固定综艺节目,今天负责主持的是百。另一位被邀请的综艺大腕家里临时出了事,也就在多方协定之下,换人顶了上来。
    “三月,今天多亏你来救场了!帮大忙了哟。”
    “我才要说呢,今天多亏百前辈一如既往地照顾我!”
    和泉三月穿上外套,对着身旁的人坦然一笑。原定的休息日被计划挤入,他也并无意见,反而珍惜着来之不易的增加组合知名度的机会,从开始录制之前,一直努力到现在。三月转过头,对上镜子,理理被发胶固定至柔顺的蜜糖色的发丝,手指在发间滑过,留下一串音符。
    “哈哈,照顾和你帮忙是两码事,要分开讲嘛。”
    百调整了一下耳返,后台休息室的灯光反射在他白色的那部分发丝上,光芒柔和。他拿起桃味果汁的瓶子,手指轻轻地在瓶身上敲打出节奏。
    “话说今天是不是你难得的休息日来着?”
    “啊,对喔。怎么了,还有事吗?”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烤肉?”
    三月眨眨眼:“和我?吃烤肉?”
    百也对他眨眨眼:“不行吗?”
    三月挑眉:“当然可以啦!百前辈能邀请我,我真的很开心喔。只是前辈啊~我说啊——我们这样不会像是背着千前辈在烤肉店偷情吗?~~才怪呢!是说百前辈晚上也难得休息,不趁着这个时间休整一下吗?”
    “达令现在正在沉迷于和新曲约会,不能被打扰喔!——说反话啦!开玩笑的,我们两个能一起吃饭,千也很高兴啦。”
    “其实他只是因为除了自己还有人能帮料理水平一团糟的前辈剪肉排而高兴吧。”
    “竟然瞒不过你……”百也不客气,发挥前辈的职权便利,捏了一把三月的脸颊,“你和一织不愧是兄弟,在嘴巴不留情这方面可一模一样!前辈我真的会生气!”
    “哇!你竟然捏我脸——”
    “那个是邪恶的前辈的特权哦!”
    “别对我开那种玩笑啦!说实话,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要有什么事……”
    “呼嗯。有没有可能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才需要放松嘛。放松、放松。”
    三月瞪大眼睛,还要说什么,百却松开手,一转话锋:
    “……话说回来,已经是新年的一月了,很快就是一织那孩子的生日了吧?”
    “……百前辈一直记得吗!?”
    “小百什么都知道哦~~……开玩笑的。”
    在三月的气叹出来之前,黑白发挑染的邪恶前辈施施然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来:
    “因为我一直关注着IDOLiSH7的事嘛。不知道我这样问会不会有点突然,三月,你想好给一织准备什么礼物了吗?”
    “礼物啊,嘛……”
    三月最后还是叹完了这口气。他拿起旁边的另一瓶橘子果汁,拧开瓶盖。
    百轻松地抬起手,与三月碰杯:“怎么样,需要我和达令帮忙策划一场生日派对吗?”
    “哦,那个就不麻烦了!一织不太喜欢太热闹的氛围,我想最多也是宿舍里小规模地庆祝一下吧?就和以前一样。”
    “OKOK,小百了解!果然是哥哥最懂弟弟呢!还有……啊,三月,你的手机在响吗?”
    “……哦,诶?”
    被百提醒了,三月才注意到自己的外套口袋正微微震动,尽管他在录制节目时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的振动模式,感官敏锐的狂犬还是注意到了。三月一边看,一边随口说:“是陆打来的……”
    振动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陆”的备注。没有未接电话。三月迅速确认了一下,看来,陆打来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被注意到了。
    他接通电话,将听筒拿到耳边:“喂?我是三月。是陆吗?”
    不知为何,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三月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直觉告诉他,陆这时候打来电话,怕不是宿舍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比起这份微不足道的直觉,三月更在意习惯发分段Rabbitchat刷屏的陆怎么突然转了性,选择用这种方式联系他,开口说的也不是“我是七濑!……也就是陆!”这句总习惯讲的开场白,而是被电波干扰、在传递过程中几经失真,字句变得模模糊糊、焦急的情绪却分外清晰的话音——
    “怎么办啊,三月……!”
    “一织,……一织他出事了!”




    ……
    “一织?”
    有谁……
    “一织……!”
    ……有谁在。
    “一织……”
    “一织!”
    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吗?
    …………
    “——一织!”
    黑暗之中,和泉一织寻回了意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能在轻微活动眼皮的那刻感觉到,外面的光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仿佛有人拿着手电筒,扯开他的眼睑,照射向他的眼球。不仅如此,他感觉脑袋疼得像要裂开,身体上下也有如被什么绑在床上,沉得发酸,发痛。这样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的感觉,让一织心生不快。于是,存心与这浑身上下的不自由感对抗似的,不顾那射入眼眸中的强光,一织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铺面的白光。这白光钻入他的视网膜,蛮横地搅动着他的大脑,让完美高中生一向处于高速思考中的头脑,也难得染上空白,变得迟钝。他眨眨眼睛,转动眼珠,看到了身边的位置。
    那是……
    稍微讶异地,一织动了动手指,很快,他露在被褥外面的那只手,被更小巧,却更温暖的手握住。
    “……太好了。”
    温柔的音色,与温柔的视线,一起垂落在他的身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的主人看向他,对他说:
    “你醒了就好。真是的,吓了哥哥一大跳……”
    “我没事,哥哥,”一织下意识地扯动干燥到发疼的嗓子,也下意识地说出了“我没事”,尽管他对目前所处的环境和前因后果不甚清晰,“让你担心了……”
    “太好了,一织先生,您终于醒了!我现在就去告诉护士!”
    一织移动视线,看到了站在另一侧的女孩——是纺,idolish7的经纪人,她凑在这附近,长长的金发遮住了一半白色的穹顶:
    “检查结果说您的身体没有问题,这几天静养一下就好了……我还有些担心呢,因为医生说您没事,您却昏了两个小时……”
    昏迷、医生、护士?
    所以,他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一织织要一直睡着。一织织一直睡着的话,我明天的作业要怎么办啊?”
    “环君,不可以说那么失礼的话!一织君,你没事就好……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织动了动嘴唇,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到站在床尾的大和抱着手臂,推了推眼镜:
    “好啦,阿一也需要静养吧?你身体还好吗?发生了那种事,大家都吓了一跳呢。嘛,虽然……”
    虽然……
    那种事,是……
    这里是医院吧?而大家正围着他,看他躺在病床上,一副担心他的模样,说着他暂时反应不过来的话。
    一织闭上眼睛,趁着沉默的两秒,思考了一会,又将眼睛睁开。他努力地思考着、拼凑着躺在这张床上前发生的一切,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头还疼着的缘故,只要一去思考,一去追究,注意力就会集中不了,如同有一只手硬生生地搅进他的头脑,剥去了他最在意的那一部分。
    不信邪似的,一织出了口气,又整理起思绪。只要像每次思考事件的前因后果一样,从顺叙,到倒叙,一遍遍地将脑内目前存留的拼图打散再排列……
    他记得……
    他记得,记忆的最后,是有什么阴影朝他撞来,处于马路中间,所以是车吧。他记得,再往前,他走在大街上;他还记得,再更前,他……
    他想不起来。为此,一织稍微坐了起来——就如医生所说,他的身体根本没事,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昏过去,又来到医院里的?通常导致昏迷的,不该是相对严重的疾病和伤口吗?并且结合零零散散的记忆,他大概是被什么车撞昏迷的——被车撞了还能堪称活蹦乱跳、毫发无损,他应该能说是幸运吧?其他人的口型一张一合,明明是在关切,却像织网一样罩住了一织,他们在说什么,一织其实听不太清楚。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首先,调整好说话的状态。
    “那个,我……”
    ——“一织……!!!!”
    ——“哇、哇啊……!”
    只是一个晃神的工夫,一团燃烧着的不明物体就朝他冲撞而来,扑了一织满怀,将他整个人撞回到枕头里,又被迫平躺下来。不管是突然的冲击力,还是突如其来撞入视野的东西,都着实吓到了一织,害他维持不了刚刚醒来的体面,下意识尖叫出来。
    一织眨眨眼,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在用力地瞪向袭击他的元凶——
    ……原来刚刚烧进他的眼里的,并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如同火焰一样鲜艳、如火苗一样翘起的短发,一双同色的双眼眸底湿润,闪着飘摇的火花似的光,好像刚刚哭过,现在也噙着泪。一织被这粘在睫毛上的泪花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也只是在这一秒,对方牵起他的手,又用掌心狠狠地烫了一织。那热热的、酥麻的、带着些微的痛感的烫意,让一织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他是想要这么做的,可当与仿若流星撞碎进黑洞、进而迸出火花的眼睛对视后,一织又愣在原处,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好了。
    不管是指责还是质问,在这样火热的目光的攻势下,好像都没有意义。为此,一织抿了抿唇。
    真是个冒失、讨厌的人,一织用另一只手挡住嘴唇,抵住了含在唇边的所有字句。虽然他长着一张让人生不起来气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可是一见到他这样没礼貌地凑上来,一织就莫名有些烦躁。
    “一织,你感觉怎么样!?”不像是其他人循序渐进的关怀,那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连珠炮弹似的,一句又一句话快速地掉落下来,“你还好吧?有没有感觉受伤?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
    “太好了!”他松了口气,却仍然紧握着一织的手,眉毛垮着,语速依旧不停,“我真的好担心你啊,一织……我都不知道你要是醒不过来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了……我真的会自责到死!太好了,一织……那个,啊、对了,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吃苹果?”
    “……”
    “那个……”
    “啊,我知道了!你害羞吗?你果然是不好意思说身体不舒服,也不好意思说现在想吃什么吧?那——”
    “不,那个,我是想说……”
    一织深吸一口气,用相对完整的话,以及不再犹豫的语气,略带强硬地打断了他。好像被按下了属于机器人的后备开关,对方一瞬间安静下来。然后,他瞪着眼睛,咽下一长串的话,期待地看向一织。
    一织整理了一下措辞,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他从见到对方第一眼起,就徘徊于心的疑问:
    “请问……”

    “您是哪位?”

    “……”
    “……”
    “……诶?”



    半小时后。
    “……意思是,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忆了,记得所有事,唯独不记得他?他是idolish7的center,还是我在idolish7的子组合的搭档?”
    大和小声地插话:“哈,这样那样的原因……”
    而那个人低下头:“唔嗯……”
    一织已经坐起来了,他背靠着床头,抱起来双臂。
    因为昏过去和醒来都很快,甚至身体的一切指标都正常,他连病号服都没穿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件白色衬衫,发型柔顺,面色正常,并没有什么“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病人之感。反观他对面的红发少年——也就是idolish7的center,一织子组合的搭档,七濑陆,不仅一头红发晃得又蓬松、又凌乱,头顶的小草随着低头的动作摇曳,连他的毛衣下摆都变得皱皱巴巴。甚至就连现在,他还在低着头,两只手捏着衣服,纠结地搓动着。
    “好吧,我大概了解了。”
    一织叹了一口气。在听自称陆的人的叙述期间,他也好好整理了一下脑内的思路。优秀平静的过去。不会有差错的日常。和哥哥的幸福的生活。为了哥哥的梦想而加入idolish7。成为idolish7的幕后制作人。为了idolish7共同的梦想而持之以恒地奋斗。可以说,家人与idolish7的大家,构成了他人生前半段的拼图。
    从二阶堂大和,到六弥凪,到经纪人小鸟游纺,他记得每个人的脸,记得每个人的外貌、喜好、过去、与自己的牵绊,然而倘若他试图将回忆的引线抛得更长,就发现了,在一切的回忆中,最不自然的地方。
    比方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担任idolish7的c位,却也记得现在的自己,并不处于主唱的位置。idolish7现在的c位,是谁来着?
    比方说,idolish7的名字明明是“7”,说明这个组合一定会有七个人,加上他,他所清晰记得的,就只有六个人。首先排除居于幕后的小鸟游纺,剩下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比方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非常讨厌悬挂累赘的东西,就连最喜欢的兔耳好朋友的挂件,都是放在制服包内层的。那他放在床头上的包上一红一蓝的御守样的挂件,是谁送的?
    ……
    种种不自然的地方,多得令一织不安。
    一织讨厌这种受制于谁、无法判断自己的状态、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能力的感觉,他的脑袋不再发疼了,更多的却是茫然和木然,仿佛有厚厚的一层纱布铺进了他的脑海,挡在他和外界之间,他想要透过那层纱布去看清外面的一切,却怎么也看不清;铺入纱布的那只看不见的手,好像擅自打散了他头脑里的关于记忆的拼图,又粗暴地伸出手指,抠走最重要的那几块,一织越是思考,就越是不安,越是探究,就越发现了记忆的断断续续。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他从一开始就不记得所有东西。
    陆飞速地抬眼,觑了一下一织的脸色:“一织……”
    一织适时收回思绪,下意识快速回答了一句:“啊,我在。”
    “那个……”陆咬着嘴唇,像在纠结着什么意义,那对红色的宝石快速闪烁着,其中竟然有心虚,一织甚至能从中读出浓烈的亏欠感,“你还是想不起来吗?你想不起来我吗?”
    “……我十分钟前就说了吧,我想不起来您。而且再怎么样,人也不可能只是坐在这里,就突然想起来忘记的东西吧?”
    “哦……”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事想要问您。”
    “啊,诶,什么事?”
    “我从刚刚就有些在意,为什么您一直用很心虚的眼神看着我?难道说在我因为什么昏迷之前,最后是和您在一起的吗?您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您是做了对我不好的事,导致我忘记您了,才会用愧疚的目光打量我吗?”一织看着他,连珠炮一般抛出大段大段的问题,“如果正常人被忽视,被搭档忘记,应该是难过和不知所措大于其他的情绪,从其他人的话判断,我们两个的关系应该很好,所以……”
    “……那个是……!”
    陆打断了一织的话。他突然抬起头,俊秀的脸上的纠结,堆积得更重了,已经拧成一团。
    这是一个不会说谎、藏不住事、临场反应很糟糕的人。一织如此判断。
    是他绝对不会共事的类型……
    他怎么可能会和这样的人搭档呢?
    如果他们关系很好,他会记得其他人,唯独忘记了这个人吗?
    “……”
    “好了好了,一织,你也别逼着陆啊?”已经站起来并把先前坐的位置让给陆的三月前进一步,伸手打了个圆场,“最开始确实是陆通知我你昏倒的,但他那个时候真的超担心你,怎么可能会心虚啊?你这么说有点太伤人了!而且陆他毕竟是你的搭档啊?”
    一织听着哥哥的话,没有急着反驳,只是轻轻挑了挑眉,算是回应。
    “我明白了。既然是搭档,应该是关系还不错的人。”
    “才不是‘不错’呢!”刚刚像是做错了事夹紧尾巴的小狗,现在却突然冒出这一句话,陆将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认真地纠正,“是一织对我很重要,我也对一织很重要!因为我们是——”
    “……是什么?”
    一织又抬了抬眉头,他注意到,不仅是陆像是卡壳一样,就连其他人也很不自然,直往这边看不说,还是清一色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那个。”
    “请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织眯起一只眼。
    “不,不是啦……”
    结果,陆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
    “那个,其实,一织刚刚也没说错……”
    一织两只眼睛都眯起来:“现在是这个话题吗!?这话题切换也太快太生硬了……”
    “我、我是想说!”陆急切地说,“一织变成这样,确实有我的责任……那个,虽然有点厚脸皮,你可以听完我说话也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
    “可是陆陆给我们讲了啊!?”环也迈步出来,看不惯他喜欢的朋友受委屈一般,“那件事本来就不是陆陆的错,一织织也有责任吧?”
    这下好了,又来一人。话题完全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了,可喜可贺。
    壮五急忙拉住他,生怕对方还会说出什么,刺激刚刚醒来的一织,以及心理素质不强的陆:“环君,别这么说,这只是意外而已,一织君和陆君都没有问题……”
    随后,他也轻叹一声。
    “一织君,其实,在你昏迷的时候,陆君已经告诉我们前因后果了。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近四个小时前。
    今天是全宿舍的off日,换言之,所有的人都没有工作安排——除了临时被叫去救场的三月。为了不引起大规模的人群注意,idolish7的成员总是会排出值周表两、三人固定出门,于是按照idolish7宿舍的值周表,这天该轮到和泉一织和和泉三月这对兄弟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却因为三月的临时缺席,换成了自告奋勇顶上来的七濑陆。
    分明去年的秋天常处高温,冬天也来得比任何时候都晚,让人萌生出冬日也会变得相对暖和的错觉,新年伊始,突如其来的寒潮和冷风席卷了这座海滨的繁华都市,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还好一织习惯未雨绸缪,为了陆的身体情况着想,一直都备着厚外套、围巾、手套之类的,看着很麻烦的东西,现在临出门的时候,他才会从容地招呼陆停下,为习以为常低下头的主唱系上保暖用的围巾。
    “我们出门了。”
    “嗯!我们出门了哦!”
    “注意安全——”
    大和坐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朝他们挥挥。
    事态截至到现在为止,还是正常的。
    接下来,两人并肩在小道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省略陆将手伸进一织的脖子闹一织被一织捏鼻子,陆忘记出门要带钱包但一织带了等情节,倒也算正常。
    直到陆好像不做点什么就会寂寞一样,突然伸出手,拉拉一织的袖子。
    “一织,一织。”
    “什么事?”
    “下周六就是你的生日了哎。你期待吗?”
    “还好吧,只是普通地过而已……”
    “诶,你不期待吗!?”
    没有得到料想中的答案——不如说按照一织的性格,按照他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学会好好说话的作风,最多掉落一句勉勉强强的肯定才算是预料中的内容才对,但对于单纯过头,总喜欢按照自己的思考模式直线前进的陆来说,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为此,陆睁大眼睛,红豆汤浸润的眸子,对一织闪闪发光:
    “你真的真的不期待吗……?”
    “……”一织遮住嘴,“有,有一点吧。”
    “耶诶——!”
    “‘耶诶’是什么啊,那种计划通的语气也太奇怪了吧!?”冬天静电繁多,只需薄薄几句话撩拨,兔子的尾巴就噼里啪啦炸了起来,“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七濑先生?您想给我办生日派对、给我送生日礼物?提前打探我的愿望和期待值,顺便给自己一点干劲?”
    “……”这次换成陆遮住嘴巴了,不知道被哪句话打乱阵脚的他,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最后站在路口,不动了。
    终于,他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一织是有读心术的魔法师吗?”
    “还请别说那种像看多了动画一病不起的重度中二病患者的话。”
    “说那种话……一织,你嘴巴很毒耶!”
    “是啊,那又如何?”一织理直气壮,仿佛只要这样说,就能让陆只注意他尖锐的话语,而忽略他通红的脸颊,“顺便一提,站在路中间很危险,请到我身边来。虽然这里不太可能有大型车辆经过,有小轿车什么的还是蛮危险的……”
    陆乖乖地靠过来,站在了一织的手边。他背着手,和一织一起往前走,似乎冷静了一点,但不多。他的脚下踢踢踏踏,踩远了两枚石子。
    “一织,一织。”
    “又怎么了?”
    “一织,你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我还以为您会想保留什么惊喜感,就算我问,七濑先生也不说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次我准备了很多很多礼物,憋着这么多的内容有点辛苦……啊,你转移话题了!你很想知道,所以才转移话题的,对不对?”
    “……”
    这次,脚步一顿的人换成了一织。他终于转过头,用余光看陆了。纯粹的眼眸中流淌着的几乎满溢而出的纯粹情感,就这么烫了他一下,于是一织停了半秒呼吸,把呼烫的内容换成了:“也还行吧……既然是很多很多礼物,我会如您所愿,期待一下的。”
    一织说着,看向另一边:“要是您实在想说的话,先说一个也无所谓。”
    “嘿嘿,既然一织都说想听了,那我真的说了哦?真的真的说了!”
    “到底是我想听还是您想说啊!?”
    “当然是我想说,但一织也想听了,毕竟一织说了‘先说一个也行’啊!”
    ……这个听不懂话的人!
    一织看了得意到围巾尾巴都翘起来的陆,蜷起手指,假意咳了一声。却不能否认,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想知道陆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而已。
    去年,陆送给他了他想要很久的小兔子挂件,还有一罐手折的星星。真不知道像这样笨手笨脚的人,是怎么在晚上偷偷折下星星纸,又持之以恒地拿它们填满罐子的。一织承认,被这样对待,他确实有一点点得意,也有一点点期待。是陆这个人像流星一样砸乱了他的世界,他才会凭空对这个人生出那么多的期待,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溺亡在对方对于自己的心意里。
    “我准备了都是一织的照片的相册集哦!”
    “我的照片的相册集?”





    陆粲然一笑:“对啊!我不是经常拍你吗?我打算把那些照片全都洗下来,做成关于一织的重要的记录和我和一织重要的回忆!像是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酷酷的冷着一张脸的一织啦,后来哭鼻子的一织啦,靠在新干线的窗户上睡着的一织啦,早上起床睁不开眼的丑丑的一织啦……”
    “等、等等等等,请等一下!请等一下,七濑先生!”一织立刻转过头,打断了他掰手指继续计数的动作,“首先的首先,这也太奇怪了吧!?说什么重要的记录,那不是我的出糗集吗,简直像存心整蛊我一样!”他继续说,“其次,我早就拜托你把那个糟糕的相册删掉了吧!?还对你说过你要是还留着的话,我就自己删……你这不是根本没听我的话吗,还一直留着它,还想把它洗成相册,把这么糟糕的东西发扬光大!?”
    “说什么整蛊啊,那可是我和一织的回忆,和我对一织的心意!”被打断话本就愤愤不平,又听了一织说这一串话,陆也有点急了,他难以置信般地眨眨眼,“你说那是糟糕的东西?你说我给你拍的照片,我想送你的东西,是糟糕的东西?好过分……”
    ——换做平时,哪怕只看到陆流露出些微的、不过一个指甲盖大的难过,一织都会主动安慰他,可是对于人设是“冷酷尖锐”,正处于自尊心旺盛的思春期的完美高中生来说,自己的脸面问题,也同样重要。
    一织甚至能想到,如果这个相册真的被制作出来,大和和环会怎样抢着看,又怎样地用开玩笑的口吻闹他了。
    因此,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我什么时候说您的心意糟糕了?我一直是说这个相册很糟糕吧,要说的话,更过分的不是您吗?打印下来别人的丑照保存,那是讨厌一个人到极点才会做的吧……”
    “可是,你好几次发觉我在拍你的时候,都主动对我笑了!”
    “您完全偏离话题了!我是说如果您还没开始准备这份礼物,请放弃这个想法,这很冒犯人!”
    “……”
    陆咬起后槽牙,皱起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七濑……”
    “好啊,不准备就不准备!我还不稀罕准备呢!”——即便相处这么久,深深感觉受伤、至于怒火上头的陆,还是会随随便便说出稍微伤人的话,“我回去就把相册删掉,然后再也不给一织准备这种礼物了,我这样说,你就开心了吧!”
    一织被他逼得顿了一下,不甘示弱地瞪他:“哈?您这闹脾气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说不稀罕给我准备礼物?好啊,那我也不麻烦七濑先生给我准备了。”
    “……真是的!”
    二人异口同声,看向不同的方向。
    “……”
    又因为太过异口同声了,双双看向彼此。
    如果只是到这里为止,也就罢了。
    就在一织转向左侧,余光瞟回来时,他突然看到了一道阴影。一道像是车轮的,朝陆的位置碾压而来的,即将罩住偏斜的日光的阴影。
    ——“七濑先生……!”
    ——“干、干什么啦!”
    ——“好像有车来了,快躲开!”
    ……就像无数被同班女生传阅的BL小说,或者十年前的电视剧,这种时候,应该会有一辆大型车冲过来撞向二人,结局A,七濑陆受伤,和泉一织追悔莫及,用一生来后悔没有守护好自己的珍宝;结局B,为了推开七濑陆,和泉一织受伤,陆追悔莫及,用一生来后悔为什么被一织这样保护了。种种。
    话说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有悲情的BGM或者无限闪回的分镜什么的吧……
    只不过,一个荒谬的故事,应该有一个尤为荒谬的开头,和一串更加荒谬的经过。
    车轮的影子拉近了。但,那并不是巨大的卡车,甚至不是轿车,只不过是一个比他们年纪加起来乘三还大的精瘦老人,慢悠悠地蹬着自己的脚踏车闯入人行道,并对他们的存在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同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一织和陆仿佛化为处于无垠宇宙中的两只猫咪,只有眼瞪着,就这样愣在原地。一时间,无人说话。一时间,老旧的自行车还在逼近。一时间,一织流下汗来,发挥了保护陆的本能,下意识想要拉开他——
    “——七濑先生,小心……!”
    ……他抓空了。
    陆也下意识地给老爷爷让道,让一织的力气无处可使,最终反馈给了自己,他抓了团空气,硬是朝前面倒去。
    然后因为陆站的位置离路边的电线杆太近,正正好好倒向电线杆,撞到脑袋,昏了过去。
    至于那位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用的老爷爷,也只是边慢悠悠地经过,一边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真碍事……”
    只留下站在风中凌乱的陆。
    他眨眨眼,看了看远去的车影,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省人事的一织。
    终于,陆重新开始思考了:
    “一织……!一织,一织!”
    ……


    ………
    “总、总之,就是这样……”
    陆正跪在病床上,坐着自己的双脚,对对手指,声音越来越微弱。
    “……”
    同样跪坐在床边的一织,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好像头顶的翘发都变得无精打采,陆低着头,摩擦着手指,偏偏睫毛往上抬着,眼睛也朝上看着,像做了错事害怕被训斥,又不得不凑上来的家犬,怎么看怎么可怜,“难道是因为我让你撞到脑袋失忆了,所以你不想面对我吗,一织……你果然是因为潜意识里对我不满才忘记我的吧?”
    “没有,”一织的手背几乎要贴住自己的嘴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撞到头然后失忆的话,打开窗户跳下去还有撞到墙上,哪种重启人生的方式比较快。”
    “哦!生命是only once的哟,一织。”凪站在旁边,抚着胸口,担忧道。
    一织苦笑了一下:“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说什么转移话题,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毕竟这件事,也不能全算是七濑陆先生的错吧,不,不如说就只是意想不到的意外而已,让我有点……”
    ……
    不知道为什么,一织下意识地,不想要陆的眼泪真的落下。哪怕在描述中,自己是因为和他吵架,才被削弱了反应能力的。换句话说,就算陆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最少也要承担百分之十的责任。
    只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陆低下眼睛的时候,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揉捻过去,又酸又涨,像一只正在被拧尽水的海绵,在旋转中流出不明不白的血液。他好像,下意识地无法忍受陆展现出哪怕一点的悲伤和自责,仿佛有一道声音牵引着他的意识,因此,想让这个人保持幸福的笑容,好像成为了一种本能,就像呼吸,就像思考。
    一织不喜欢这种被莫名其妙的感情支配的感觉,过往的十七年,他都自如地掌控着自己的人生,按部就班地活着。现在,空白的记忆中突然多出一个人,还是他只要看到,就会感到烦躁,感到不安的人。他本能性地想要趋利避害,疏远令自己不安的源头,可是,他又始终不自觉地看着陆,下意识地为他说话,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将目光落到那个人的身上。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织做了次深呼吸,抵住嘴唇,他每次进入防备状态,话语就会失去不少温度:“倒是没有不满。只是除了这之外,让我有点思考不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居然只忘记了七濑先生,为什么对其他人都有印象,又怎么样才能想起来这一切呢……我确实和他关系很好,一直和他在一起,就连今天出门也在一起吧?”
    “那当然了!”陆急不可耐地抬头,语气比刚才还激动,“你难道在怀疑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吗?你明明说了一生都要和我在一起的!和我说好了‘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都一起去’的!”
    一织:“哈?”
    大和:“哈……”
    三月:“好啦好啦,一织他毕竟失忆了嘛!”
    “……哈?”一织又发出一次这样的声音,稍微后仰了点,眯起眼睛,手挡住抽搐的嘴角,“那种煽情到像是同性恋会说的话,是我说的?”
    陆瞪圆眼睛,愤愤不平:“对啊,是你说的,所以我说的就是事实啊!你超级依赖我的,你还说要控——”
    三月连忙打断他:“啊,好、好了!总之呢,现在就是这个情况,陆你也知道了吧!当务之急是让一织想起来和你的事……”
    壮五:“控……?”
    陆:“控……!唔唔!”
    ——打断人者定会被打断,话没说完,陆就被从身后捂住了嘴。三月踮着脚压制住他,笑得干巴巴地,一边说,一边松手,“空、空调遥控器!他想说空调遥控器!一织一定很冷吧陆绝对是这么想的毕竟是一月了!所以我们把空调暖房模式打开吧!”
    一织挑眉,不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不对。”
    现在,他突然,或者说,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大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刚刚,陆急匆匆地扑上来,并不避讳和他的肢体接触。刚刚,陆说“因为他们的关系可是”,还有刚刚,陆说,他们本来就是……
    将从他醒来,到现在为止,那些种种不自然的线索——或是其他人的反应,或是身体的本能串联起来,在脑内排列成线索图的话,引向的,好像只有那一件事实。他像是真的被雷电劈中,焦在远处,一动不动许久,终于眨了一下眼睛,动了动嘴唇。
    “麻烦等下……”一织伸出僵硬的手指,指指陆,又指向他,“恋……”
    “我。他。”
    “……我和他?”
    他艰难地扯动喉咙,发出几句比刚醒来满口干燥时还不如的音节。随后,他看到跪坐在自己对面的,拥有火一样的红发的少年,脸颊也迅速变成了同调的红色,好像整个人都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烧了起来。再然后,陆羞赧地点了点头。
    “你、你想起来了……?”
    “哈?”
    “哈……?”
    ……“哈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哥哥……”
    “啊哈哈,不要对不起啊,你刚刚那声真有精神呢,哥哥本来还很担心你,这下是真的相信你没事了……”
    从病房中爆发出来的近乎崩溃的叫喊太大声,到底还是惊扰了医生和刚刚向医生汇报完一织情况的纺。两人还以为是一织的身体有什么事,连忙朝病房赶来,推开门,却看到了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的陆,和脸颊只会更红、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糟糕新闻冲击了的一织。
    确认完并不是一织的身体问题,而是刚刚团员们擅自聊天的问题之后,就连好脾气的医务人员都挂不住笑,还是纺连连道歉,又推着idolish7这些只吃饭、不省心的团员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目前,病房终于回归安静,而其中剩下的,就只有坐在床沿的一织和三月。
    “……”一织有些挂不住脸,但在从小相处到大的哥哥面前,他能做到比面对其他人时多出几分坦诚,“我可能,只是有点震撼,我和七濑先生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诶?什么关系?”
    “……同、同性恋的关系……?”
    “……”
    “……”
    “……噗。”
    一织的脸颊更红了:“哥、哥哥,请别笑……”
    “不,哥哥只是被你这样认为吓了一跳……哈哈哈,毕竟你们只是关系比谁都好的朋友啊!”
    “这,这样……?”
    “你那吓了一跳的模样是哪样啊?”
    三月坐在他的身边,又一次拉住一织的手。源源不断的温暖覆盖上来,让一织那颗惊疑不定的心,略微变得安定了。
    他垂下睫毛,轻轻嘟囔:
    “这个人一看就又冒失、又笨蛋、又敏感。而且我和他之间,看起来都没什么共同话题……虽然我对他确实没有男生的感觉,也不是不能接受自己有这么个关系那么亲密的朋友,但我喜欢交往的应该是稳重冷静的人吧……”
    “不要这么说陆啦,”三月认真地看向一织,“有些话骗骗大家就算了,可别把自己骗过去了哦。”
    “……哥哥!”一织涨红了脸,在好像永远能凭日夜相处的经验判断自己的哥哥面前,果然做不到保留尊严打造的隐私权,“好、好吧。我是说虽然我确实和很喜欢可爱的人相处,不过,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我能懂,我能懂啦。别说是一织,就算是我和谁关系很好,又只记得别人,不记得那个人,突然多出这么一位朋友,我也会感到难以接受和不安的。”
    “哥哥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我和七濑先生,说了那么奇怪的话,的事……”
    三月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这笑容之中,甚至遁入了几分怅然:“不奇怪啦!且不说一织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好,我还是有心里准备的,……而且这个心理准备,是当时一织让我做好的哦。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对我坦白了你在偷偷做策划工作的事吗?”
    “啊……”一织稍作回忆,“好像确实是有……”
    “那时候,我们回到宿舍,不是聊了很久很久吗?你对我说,你要控制他。真的吓了我一大跳……我的弟弟竟然在做这种事什么的,不管是你还是陆都蛮辛苦的啊……不过只要能接受这个,其他的也就都有铺垫,显得没那么所谓了吧?……”三月一边回忆,一边断续地说,突然,他眨了眨眼,“啊,差点忘了,你已经不记得了……”
    “等、等一下,哥哥!”一织的大脑一下子接受太多信息,难免有些转不过来了,“那七濑先生说的其他的,说什么天国地狱的……”
    “那个我就不清楚了。”
    三月坦然道。
    “我只是觉得,虽然一织好像不记得有关于陆的事了,好像他凭空从你的记忆中消失了一样,但是,你们两个相处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哦?吵吵闹闹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地笑……所以放心吧,你绝对能很快想起来的,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呢!一织其实很不安吧?”他拉着一织的手,认真地说,“毕竟你那么喜欢陆,陆也那么喜欢你,如果一直想不起来,你会很痛苦吧。”
    “……可是如果这样会感到痛苦,不回想起来,从零开始认识和相处不就好了?”一织下意识说,灰色的眼睛里,并没有装入什么东西,“虽然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处理起来还蛮棘手的,但是说到底,idolish7是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兴团体吧?所以就当作是从零开始……”
    “……”
    说着说着,他停下了话音。他觉得说出这番话的自己有点奇怪,或者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理性、冷静的高中生制作人,是完美的代名词,正因为不会被身外之物干扰判断,将自己放置在事态之外俯瞰全局的宏观位置,他才能游刃有余地操盘一切,像是在棋盘上作画一般。
    但,一旦他和局中的人萌生出其他感情的话……
    说到底,他是怎么一般和陆保持着越来越深入的感情,还能推动idolish7向前走的?如果他和陆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入,他为什么会唯独忘记那个七濑的事?七濑陆,这个存在,对现在的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一织不知道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他根本想不到,也想不起来,乱七八糟的话语和思绪虬结一处,在即将压成山峦压倒他之际,化成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最后,一织轻轻抽出手,看向了望着他的三月。
    即便本能告诉他这很危险,好奇心和对危险的挑战欲,迟早会害了他。
    “……算了,哥哥。”
    “你能给我讲讲,有关七濑先生的事吗?”


    ——

    唰啦,唰啦。
    或许是因为缺少了什么东西,今早的宿舍客厅内,比大部分时间都要安静。大家聚在这里,一起严肃地思考着什么。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穿透进来,落在一织翻动着的书页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光影,晕开了上面的字迹。
    昨天回去之后,一直到现在,一织都持续不断地翻阅着自己曾经做下的关于“七濑陆”这个人的笔记,就连放松大脑的暂停摄入文字的时间,都播放着卧室电视柜内没有任何灰尘的DVD,在熄灯之时,一遍又一遍地打开与这个人有关的舞台直拍,综艺节目,播放,暂停,倒退,播放,直到电源即将因为连续工作而过热,一织才关闭电视,毫无睡意地躺下,琢磨了几乎一整夜。然而直到现在,他也出乎意料地不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走,在他完全回忆起来七濑陆的存在之前,都不能停下。
    简直像是具有天然吸力的黑洞,让他明知那危险,也不得不前进。
    ……况且,就算如此,一织也想不起来。仿若有一层浓雾般的阻力在制止他,变成厚厚的玻璃墙,让他远离倘若踏入就会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些零零碎碎摄入的新的信息和线索,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答案。他好像正处在第三者的俯瞰视角,无法接近,无法戳破,无法更进一步,只能站在对岸,一边看着曾经的自己做下的记录,一边从零开始认识这个名为七濑陆的少年。
    至少,一织也总结出一些东西。
    与三月昨天的讲述差不多相应,也与一织的判断如出一辙。
    七濑陆这个人,并不复杂。
    喜欢唱歌。喜欢偶像。喜欢idolish7。喜欢蛋包饭。
    是当红偶像九条天的弟弟。有先天疾病却坚持做偶像。自理能力为零。读空气能力负数。厨艺很烂。简而言之,是个被小时候的家里人宠到无法无天的任性魔王,再一言蔽之,是个笨蛋。
    同时,他又拥有着一织在策划笔记中无数次圈圈画画,几乎要将中间那几页纸戳烂,标注出来的东西。
    诉求力。
    那是,在他的描述中,出现得最多的东西。
    “那样神奇的东西,搞不好会成为idolish7的炸弹吧……”
    一织不禁自语道。
    坐在他旁边的陆歪头:“一织!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
    “啊,好吧……”
    昨天这个人大半夜兴致勃勃地来找他,还被他拒绝在门外,说到底,抛开那些东西不谈,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和这么一个活人,是比谁都亲密的朋友。带着对陌生人的抗拒,和他自己也搞不清是羞耻、古怪还是回避之心的复杂感情,一织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看向其他人。
    “总之,我希望能找回关于七濑先生的记忆。所以请你们帮助我。”
    一织环视着坐在客厅内的所有人,说出了如此判断。
    这是他基于自己“不弄清楚就会无法忍耐”的本性,和idolish7的前程,能做出的最理性的判断。况且,还有一点,他想要弄明白,自己对于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医生说我最好静养一周吧?那么这一周,我想要尽可能地找回我关于七濑先生的记忆,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我们作为搭档的可持续发展性。同时,我会拜托经纪人向合作方们宣布我得了流感,最大限度地控制消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一织认真地说。
    随后,他顿了顿。
    “……”
    “你们不说点什么吗?”
    大和推推眼镜:“嘛……”
    “哥知道了,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阿一想起来关于阿陆的事对吧?”
    “……虽然理论上是‘不惜一切代价’,您这样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月敲了一下大和的肩膀:“不要吓唬我弟弟啦!……我知道了,一织,你能说这种话,我也很高兴哦。陆也很高兴吧?”
    陆好像一直在走神,直到被点了名字,才一个激灵回过神:“啊……哦,嗯……”
    环咬着布丁勺子,含含糊糊的:“失忆那种事,我没经历过,也听不懂啦。既然一织织想这么做,那就做好了。”
    “这样的话,应该循序渐进比较好……尽可能减少对一织君的刺激……”壮五拄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们要不要一天尝试一个新方法?虽然医生说了,一织君的情况有点微妙,脑袋里没有任何阴影,也没有受伤,简直就像医学奇迹一样……”
    “奇迹?”凪眉飞色舞道,“当然了,我赞同!我们可以结合大家的力量,创造让一织回想起来的奇迹!”
    三月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喂,你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奇迹吧!……不过,一织,陆,你们两个怎么有点沉默啊?”
    一织因言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和他坐得最近,交流却最少的陆。却不想,在这一秒,陆也在看他,甚至那眼神之中,好像期待着什么。两人的目光相撞,又飞速地收了回来。
    “没……”
    他们异口同声。在说出口的同时,又看了彼此一眼。
    “没事……”
    ……



    于是,周一——
    二阶堂大和一手拿着代替啤酒的能量饮料,一边提议道:“既然阿一是因为撞到脑袋失忆的,再来一次说不定就好了吧?”
    一织犀利地发表抗议:“再来一次说不定就没命了好吗!?”
    “好啦好啦,哥开玩笑啦,”没办法似的,大和耸耸肩,看看站在对面的一织,和不知为何,明明是他负责的场合,却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旁边的陆,“虽然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我接到的本子里,有那种‘失忆的人因为触碰到过去煽情的宝贵回忆而突然想起来’的情节哦。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来试试看怎么样?”
    “等、都说了是艺术——”
    “好了,阿陆,向他介绍你自己然后说说你们共享的宝贵回忆!”
    “等一下,那种像是宝可梦训练家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您把他当宝可梦吗…!?”
    一织几乎要因为这位没有长辈素质的年龄最大的队长的态度抓狂了,陆却眼睛一亮,得到什么指示一般,向前探头,握起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都变形了:
    “好、好的!那个,一织,我叫七……七,七濑陆!是idolish7的主唱,年龄是十八岁!还有……”
    “结果是紧张就会咬到舌头的展开吗!这是在自我介绍吗?结果您在重复已知的没用信息啊…!?”
    ……被这么说,陆好像有些不满。他略略鼓起脸颊,目光既认真,又不服输,却什么都没说。
    “噗……”“……您绝对是故意的吧,二阶堂先生。您都笑出声了。”
    “没有哦。阿陆,你继续讲讲你们之间宝贵的过去吧?”
    “啊……好!”
    陆又深吸一口气,竟然凭空感到害羞似的,对了对手指。
    一织的眼皮跳了一下。
    “比如……”
    “那个时候,一织突然抱住我,把耳朵贴在我身上……”
    “……”
    “那个时候,一织因为担心我的身体,只顾着看着我,在舞台上忘记歌词……”
    “……”
    “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被关进器械室里,拥抱着对方取暖……”
    “……”
    “还有那个时候,我被没有毒的蛇咬了肩膀,一织紧紧抱着我,吸我的肩膀……”
    “…………”
    ……虽然,毫无印象。
    这些一件比一件亲密,一件比一件反人类反常识的事,都是他,和这个人一起做的?这真的不是同性恋吗?
    笔记上完全没提到的,那个随便抱人的变态,是他啊?
    一织往后踉跄了一步,挡住下半张脸,和浮现在脸上的情绪。
    “……哈?”
    “‘哈?’什么呀,这本来就是我和一织做的事!所以我都说了,一织对我很重要,我也对一织很重要!因为我们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是亲密的合作伙伴了!”
    “合作伙伴是什么啊?我们是最棒的朋友才对!你这样说,是在否认我们两个的关系吗?”
    “哈?我哪里否认了,我明明就忘——”
    还是大和赶紧站在两个人中间,分开了他们:
    “怎么样,阿一,你想起来了吗?”
    陆的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像是不得不憋下什么一样,熄了火。
    看着他这种样子,一织抿了抿唇。那些堆积在心底的反驳,突然无法奏效一般。他突然觉得有点脱力,反应慢了半拍,才摇摇头。
    “抱歉,好像没有……”

    周二——
    三月拿着锅铲,一手端着刚出锅的饭菜,一边看着在他旁边打下手的一织,和依旧像个尾巴跟在旁边的陆:“一织,你还没想起来关于陆的事情吗?”
    “嗯……”一织叹了口气,“我昨晚补全了自己和七濑先生的综艺,结果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算想起和七濑先生的过往。”
    “补全综艺…?”三月瞪大眼睛,“那么多,全都看完了……?”
    陆也震撼地看向一织:“一织,你……”
    他看向旁边,挠挠脸颊:“你还挺喜欢我的……?”
    “……您在痴人说梦什么呢?”
    “真过分,”陆嘟囔道,“明明你之前还说自己是……”
    “啊,对啊。”三月扬眉。
    “毕竟你之前还有说过喔,不仅是综艺里的表现,你还在我们的演唱会公开说过‘在这个会场中,你是最喜欢陆的人’之类的话,我的弟弟竟然能这么坦率,那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那看来以前涉及到七濑先生的事,我是真的很疯狂呢。都说了不像自己会说的话。”
    一织笑了一声,语气轻快,简直像事不关己。
    陆则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周三——
    “锵锵!一织织最喜欢的小兔兔——”
    环伸出五根手指,每根手指上都挂着一只兔耳好朋友的挂件,随着他摇晃手指,领结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好可……不对!”一织差点咬了舌头,“请收起来,你在干什么!?”
    “我吃国王布丁的时候会啪——地一下想起来很多感动的事,一织织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会啪~~地想起来感动的事吧?回忆吧回忆吧,一织织最喜欢的小兔子~——”
    环晃着手,像作法一样。
    一织要彻底绷不住了,尽管不想承认,他的目光确实在跟着环的手乱晃:“先请你等一下,你那些小兔、兔子,是从哪里来的?”
    “哦。在一织织的枕头下面拿的。”
    “你随便进我房间吗!?”
    “那个时候一织织的房间门开着啊。”
    “谁说开着门就能进去了?请快收起来,晃来晃去地,你把我当猫吗!”
    “好——的。”
    “然后请保证,再也不会不敲门就随便进我的房间,更不要随便翻我的东西。”
    “好——吧。”

    周四——
    “根据科谱记载,学术上讲,遇到脑部受创而影响人的情况,可以考虑采用同等的刺激……”
    着装得体、面容白净的白发青年,拿着与自己的形象完全不符的电钻,认真地研究着什么。一织看着他这副下定决心要报复社会的样子,只觉得冷汗潸潸,仿佛下一秒,自己真的就要葬身在无情的电钻之下了……不,头根本已经开始疼了……
    ……不过比起他,至少有人更受打击,能帮他阻止这一切。
    看着抱着壮五的大腿大喊“冷静啊,小壮!一织织真的会死掉的!”,几乎要吓哭的环,一织揉了揉眉心,松了口气。
    已经第四天了,他依旧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周五——
    还在整理房间内的笔记本,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一织打开房门,看见一抹亮眼的金色带着绯红的流星尾巴,大大方方地闯了进来。是凪,他带着陆这个跟班,手里还拿着可可娜的魔法棒跟班。
    “Surprise!一织!”金发碧眼的王子笑得灿烂,“我来了!我们今天可以一起观看可可娜,然后,让我最喜欢的可可娜,用爱的奇迹和魔法感化一织!这样一来,一织就可以回想起来一切……”
    “……您要是再这么说,您身后那个人可要信了。”
    一织像闻到了过期罐头的猫咪,眯着眼睛,皱着脸,如此看向凪,并越过他,看到眼里真的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的陆。
    “哦!Why not?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凪话锋一转,那股稍显语气奇怪的口音一变,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不仅语调标准,嗓音也富有磁性,如拉响的提琴一般:
    “其实感情可以刺激人的大脑。科学地说,人类对情感深刻的记忆更容易保存,也更容易唤醒。”
    仿佛是看穿了两人的疑惑,凪继续说:
    “为了春树,我过去其实看过许多医学理论的期刊,包括研究人的大脑构造的方面。所以,陆,我认为一织对你的歌声情感深刻,他曾经说过,他是最喜欢你的歌声的人……”
    一织吸了口气,打断他:“我才……”
    凪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不对一织唱歌呢,陆?请对他歌唱吧。一织和我一样,都深爱着你的歌声。你的歌声中,一定蕴藏着奇迹。”
    “咦?这,这样?”
    陆讶异地发出半个音节,这几天,他都是这样。虽然总跟在大家身后,却从进来就在当鹌鹑,观察着其他人和一织的一举一动,却并不主动出声,如今突然被点名,倒是成了吓了一跳的那个。不过,该说不愧是天生适合做主唱的人吗?他只是愣了下神,很快像被鼓舞一样,握起拳,抬起头。
    “凪!这样真的有效吗?”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一织,我,我可以吗?”
    “……六弥先生都这么说的话。”
    过往的几天,一织每天晚上都会看与陆有关的节目,甚至听他solo的专辑。与凪说的一样,大家似乎都爱慕着陆的歌声,就连模糊的早期户外录像都显示,哪怕是普通的路人,也会在听到这道歌声时驻足,寻找源头,越聚越多。他也必须承认,这是他在有限的人生中听过的,最为动听的歌声了。
    可如果听到陆的歌声真的有用,他应该早就想起来了吧?
    一织其实不怎么相信。可为了不让朋友扫兴,他只能这样说,“请你唱吧,七濑先生。”
    灯光被揉成碎屑,砌进了红色的汪洋里,陆的目光闪了闪,好像正因为这份表露出来的期待感到喜悦,他吸了口气。
    明明卧室内只有正常的阳光光照,一织却恍惚看到了无数的聚光灯,照在陆身上的模样。陆将手轻轻放在胸口上,闭上了眼睛。
    那就,让我见证一下……
    你所谓的奇迹……
    一织这样想着——


    什么啊 已经到早晨了……
    这样…自言自语着……
    用黄油在烤好的面包上……
    涂抹涂抹……


    “……”
    “……”
    “……”
    ……诶、
    结果所谓的奇迹是。
    …………ち、ち○かわ的片尾曲吗…?
    原来他是儿歌型主唱……?
    ……






    ……
    陆将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叹了口气。
    已经第五天了,一织还是没有任何想起来他的迹象。
    气叹到一半,他想起来如果被平时的一织看见了,对方一定要像妈妈一样叉着腰说“这样对您的呼吸可不好喔!”,稍微顿了顿,又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在他面前的电视上,映着停留在最后的进度条。刚刚,他把自己和一织出演的狼少年和少年侦探的第一季看完了。大家几乎都睡了,月亮睡了,一织一定也睡了。夜静悄悄的,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的银河之水,流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得看点什么。陆有气无力地摸到遥控器。如果不切换什么新的节目的话,他就会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他可能就会身体不舒服,给其他人添麻烦。尤其是,给本来就出现状况的一织添麻烦。
    毕竟一织是因为他……
    叩叩。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有的没的的事,陆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是三月或者壮五过来关心他的身体吗?陆应了句声,马上爬起来,走向门口,因为腿坐得有点麻了,还险些绊了一跤。
    他打开门。
    门口站着完全在自己意料外的人。
    陆睁大眼睛。
    “一织……”
    是一织。他穿着蓝色棉质睡衣,深色的发丝柔顺而整齐地垂在颊边,面容沉静,气质如常,手里还拿着什么。在转动眼睛之前,陆动动鼻子,先一步判断出来那份东西飘来的味道。
    “是蜂蜜牛奶!”他眼睛突然一亮,比起很久没有好好地从正面打量一织,他更在意一织手里拿的两杯牛奶,因为,这好像预示着某种迹象——
    “一织,你想起来了吗?”
    “抱歉,完全没有。”
    “骗人吧!你前几天都没有专门来送我蜂蜜牛奶,今天却突然想起来了,就像平常那样,把它们端给我……而且我闻得出来,这就是一织从前一直给我煮的牛奶的味道,不管是甜度还是温度,都是以前的样子!”陆迫切地说,“你是因为还在记恨因为我撞到脑袋的事,所以特意捉弄我,对不对?”
    “很抱歉,我不是有那种恶劣趣味的人。”
    一织反应了一下,语气淡淡地回答。
    “……”
    陆就这样站在他的对面,使劲盯着他,在无声中,与一织的目光博弈着,好像要执拗地把一织盯穿,盯到一织完全暴露出心里话为止。数秒过去,在依旧平静的一织面前,陆终于放弃挣扎,泄了气。
    “啊,这样……”
    “您今晚有事吗?”
    陆有些心不在焉:“没、没有吧……”
    “那我能进来和您说话吗?”
    “请、请进!”
    连陆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织是他的熟人,搭档,甚至是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这次请一织进门,却让他有一种带着女孩子第一次回家的心虚感,这种私密的东西要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有点发毛。但是他想,这也差不多吧,毕竟这是在一织失忆之后,一织第一次提出进他的房间……
    “……你这几天一直没有单独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一织只是看着他,不置可否:
    “但我还是来找您了,不是吗?”
    “感觉不一样啦……算了,”陆慢吞吞地接过自己那份牛奶,引着一织坐在电视机前的小坐垫上,“那个,一织。”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如果是以前的话,一织会用很像老爷爷的语气,很没好气地说‘有何贵干’呢。”
    “您比较想听那个?”
    “倒也不是想听啦!……好吧,是不是有点想念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了,”陆在另一边盘腿坐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是想问,一织在还没有失忆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煮蜂蜜牛奶,但是在发生那件事以后,一次都没有给我煮过,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记得那个习惯了……”
    “听起来我简直像每时每刻都为您操心、心甘情愿伺候您的保姆,真不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想的,”一织说,“是哥哥告诉我的。他说希望我这样,如果我煮牛奶给您送来的话,您的心情会变好。”
    “三月他还是这么温柔啊。”陆沉默片刻,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随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来那杯牛奶,喝了第一口,终于问:
    “可是,就连味道都一样……一织明明不记得了……”
    “……这是因为放的糖量和蜂蜜量是大部分人根据口味萌生出的习惯,和具体的记忆无关。”
    “……”
    陆终于不说话了。一织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去,两个人却谁也没看谁。又过了有一会,一织打破了寂静:
    您在看狼少年和少年侦探吗?”
    陆猛地抬头,看向停在最后一幕的进度条,上面确实浮现着狼少年和少年侦探独有的logo,不想显得很惦记一织似的,他急忙拿起遥控器,熄灭了电视:“啊,诶!……嗯……”
    “我、我随便看看吧。”
    “……这样啊。”
    “一织认得和我拍的电视剧,是想起来了和我一起拍戏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顺手看了房间里的碟子。”
    “这样啊……”
    “……”
    流逝的时间慢慢叠加,两杯马克杯都已经见底,屋子里的气氛却没有缓和的迹象,甚至更加尴尬了。来回瞥了一织好几眼,又发现一织根本没在看他,而是在漫无目的观察着他的房间之后,陆终于忍不住了。他慢慢挪动坐姿,从盘腿,变成了跪坐在自己脚跟上的姿势。
    他从来都不是擅长忍耐的类型。他甚至都已经忍了一周了,炸弹处在爆发的边缘,已经岌岌可危,陆咬住看不见的引线,牙齿都在作响。
    “……一织。”
    “嗯?”
    “你一点点都没想起来吗?关于我的事……”
    “抱歉,一点点都没有……”
    “我就知道。如果一织怎么样都想不起来的话,你会放弃和我的约定吗?你说要让我成为超级巨星,说会和我一直在一起……”
    “我不会忘记说出口的约定的。况且按照事实推理,如果要让idolish7走红,就必须要让身为主唱的您成为超级巨星,过去的我也没有说错。”
    “……呵呵,真有一织的作风呢。”
    陆低下头,拽了拽袖子。
    而郁结在一织胸口里的烦躁,也越来越重。
    他原本以为陆会积极地看待这一切,至少也会像前几次那样,满怀希望地闹他……
    ……
    前几次,这个人,好像也一直在躲着他。明明记忆中缺了明显一块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缺掉的,偏偏都是这个人的身影,他都已经难受成这样了,陆却一直躲在其他人的身后,用又小心、又期待、又害怕的目光打量他,一织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
    况且……
    “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事想和您商量的。”
    “……什么事?”
    “介于之前说好的是一星期,但是已经过去五天,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了,我还是没想起来任何关于您的事,我想请您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比如我真的没办法想起来,需要重新开始和您相处什么的……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小,所以七濑先生最好……——”
    “……——不要!”
    一直稍显弱势的陆,突然抬头的模样,差点吓到了一织。陆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听到这些,就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不要!”
    “……哈?”
    “现在就放弃太早了吧!明明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一织却好像要主动放弃我,要主动和我撇清关系……”
    陆显然在自说自话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激动:
    “你果然是觉得干脆放弃比较好,干脆完全忘记以前和我的事比较好,对不对?你果然潜意识里早就对我有怨言了,觉得不需要操心我的日子,对一织来说比较轻松——”
    陆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会陷入情绪的潮水里,进而被卷入漩涡,变成漩涡本身,破坏力极强地,吞噬周围能保持理性的一切。
    ……第一个被卷入的,当然是最直观地感受到冲击的一织。仿佛心脏被那股漩涡卷入和撕扯、最终无法维持平静,看到陆突然打破还算平静的气氛,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地对他下定论,一织也觉得委屈极了。
    明知道继续说会刺激到陆,可是这几天维持在他身上的种种压力,还是如强水压一般,堵在他的喉口,让他只能皱着眉头,听陆继续倾倒:
    “你是觉得你和我以前的事,根本就不重要吗?”
    一织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在压着火,终于开口之后,语气也变得生硬:
    “重不重要,也不是您说的算吧?”
    ——这是什么啊!
    陆被他的反应激怒了,不仅眼眶发红,声音同样提高了些。
    “既然不是我说的算,那你为什么总是避着我,明明忘掉的是我的事,却表现得完全不想和我说话!”
    “我才没有!”
    一织用更大的声音打断了他。
    “……”
    “我没有讨厌七濑先生!您一直在自说自话,真的太过分了……”
    ——一织想到了这些天来,没有找陆说话的晚上,他所做的一切。他每晚都这样,抱着膝盖,坐在电视机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陆的mv和表演,他一直都觉得,电视机里的自己,真的好陌生。不管是那样将视线全心全意投在一个人身上,时时刻刻关注着陆的一颦一笑的自己,还是两人充满默契,像是天生就是搭档的互动和玩笑话,让他觉得陌生到害怕。他按着遥控器,一遍又一遍地快进,暂停,后退,切下一篇,一边看,一边努力回想,可他的头脑依旧空白一片,好像被挖去一块。这样身体与意识都不够自由的感觉,让他感到空虚到恐惧的地步。
    ……就好像离开陆之后,他就没办法成为独立的个体一样。
    就好像只要这份记忆不被找回,他就要一直维持不安一样。
    而现在,这份不安终于爆发了。
    比起陆只是红眼眶,竟然是一织先一步掉下泪来:
    “……我不是讨厌七濑先生!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七濑先生,哪怕是知道自己是因为和您吵架才发生意外的,也只是觉得运气不好罢了……可是、可是——”
    一织猛地跪直,颤抖的手指,抓紧了桌子。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因为想不起来七濑先生,我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缺了一整块,好像只要离开七濑先生,我就不够完整了……就连现在,我也这样觉得!”一定是因为,失去一部分记忆,也代表着失去一部分成长的经验,变得更加空白,更加像小孩子,先被几天下来的压力压出哭腔的人,竟然是以冷静自持为优点的一织,“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好让人害怕,……不能完整地成为自己的感觉,好让人害怕……我一边觉得和七濑先生的过去是自己很大的一部分,一边又觉得,如果这样依赖着和谁一起而活的话,之后要怎么办才好……”
    “我……因为太害怕这种感觉了,又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深挖我和七濑先生的过去,所以,才不知道找你说什么好……”
    “……”
    陆的眸光跳了跳。他吸了口气,止住声音。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种氛围。只要一方强势,就会有一方变得弱势,一方冲动,另一方就一定会恢复哪怕片刻的冷静。
    ……一织朦胧的视野中,红色的影子突然近了。随后,他感到一股温暖包围了他。
    是陆抱住了他。
    陆又做了次呼吸,来稳住声音,他本来想这样做的,可是一说话,挂在眼角的,什么热热的东西,就随着他的声音出口,滑了下来,滴在一织的脖子上。
    一织被烫了一下般,浑身一抖。
    陆反而收紧了怀抱。
    “对不起哦,一织,我太笨了……你只要没对我说,我就觉得不明白,每次都是这样……”
    “我,其实很狡猾吧……就像刚刚说的,一直在意着一织对我的看法,明明可以直接好好问你,却觉得一织只要没想起来我、只要没有围着我转,就一定是对我有怨言……因为我也真的很想被一织一直照顾,让一织只要离开我的话,就没办法……其实你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我反而有点高兴……”
    “七……”
    “嗯嗯,先等等哦。”
    陆这样说着,堵住了一织的话。见一织没有抗拒亲密的肢体接触,便搂着一织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狭小的器材仓库做的那样。
    “但是,我知道哦。一织不是因为我才完整的,一织本来就是一织,比谁都努力,也比谁都厉害。虽然是很聪明的高中生,却一直在背后练习好每一步,一直好好地支持着大家……这些,我都知道哦,”陆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谜一般安抚着少年的魔力,像一泉流淌的溪水,噙着水做的哽咽,“可是一织说‘有不依赖我就活不下去的感觉’,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虽然一织不记得了,可是你对我做的事,从来都不是依赖,就算不依赖我,一织依然和我们一起走到了这个位置……而我是因为一织,才找到了做偶像和唱歌的意义,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唱歌的……”
    “这一定是因为,比起依赖,我们更像是在身边支持着彼此,才走到现在的吧?……所以一织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很受伤……”
    “七濑先生……”
    一定是因为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也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尖牙利齿,一织才会胸口酸胀得难受,又说不出什么回应陆的话的。肩头都已经湿透了,可陆还是没有抬起头,一定是因为,就像他不愿意被陆看到脆弱的一面,陆在他看起来相对脆弱时,也不愿意暴露自己作为年长的人不够坚强的那一面。
    ……倒是这几天躲着彼此的他们,就像笨蛋一样。
    一织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鼻子。他抿住唇,僵硬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复而几次,轻轻地放到了陆的后背上。
    像是终于找到某种安慰,也像是在忙碌了这么多天之后,终于找到了坦白和喘息的机会,他轻轻地抽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才是,对不起……”
    “要是一开始就能对你说这些就好了……你就不会压抑着这么多天,最后这么难过了……”
    ——陆猛然抬头,将一织惊了一大跳,连他刚刚放在陆后背上的手,都被顶开了。
    好像被戳中什么点,陆不顾形象地擦了把泪,鼻尖还红着,刘海贴在额头上,甚至有些滑稽。然而,他仍急切地说:
    “……你,……”
    “你在道歉吗?你在安慰我吗?”
    “哇……!”
    一织一下子坐回自己的脚上,好不容易萌生出的相互依偎的温暖,好像荡然无存了。
    “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吗……”
    “嘿嘿,”陆破涕为笑,“看来一织忘记以前的事还是有点好处的!以前你都是被经纪人逼着和我主动道歉的,也很少因为你做错的事主动安慰我……我开始觉得失忆的一织比以前要可爱,也有点不错了!”
    “……您这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
    不知是气极还是如何,一织也笑了起来。
    看到彼此的表情,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半秒。
    之后,又一起笑了。
    “……谢谢你,七濑先生。”
    “……”就连刚刚说那种煽情的话也没有难为情,连续听了一织鲜少坦诚地说出口的“对不起”和“谢谢”之后,陆却觉得耳朵发烧,为了扳回一局似的,他按捺住内心狂跳的种种,突然揉了揉眼睛,认真地看向一织。
    “一织,其实……”
    ……


    ——

    “我们出门了。”
    “嗯!我们出门了哦!”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喔。一织君和陆君真的没问题吧?”
    “这次不会有问题了,谢谢您,逢坂先生。”
    一织站在门口,对着宿舍内留守的壮五点点头,致意他安心。随后看向早就在门外等他的陆,迈一小步,跟上了他。
    陆整整围巾的蝴蝶结,把下巴缩进里面:“刚刚壮五先生说了什么吗?”
    一织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他有点不放心我们两个出门。上周差不多的时候才出了意外,换做是我,我也会担心的。”
    “嘛,也是呢……”
    陆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眸光闪烁半秒。但很快,他举起手,语气积极:
    “但是我保证,这次我会保护一织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是我出意外,也绝对不会让一织出一点点意外!”
    “还请别说那种话!”一织反驳他,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找补一般,“……我们走吧,陆先生,都中午了。”
    陆愣了一下,突然一改豪爽,支支吾吾道:“哦……嗯。”
    走了一段距离后,两人进了车站,上了电车。
    现在是学生们的寒假,上班族的周末,被挤成沙丁鱼罐头的电车上,当然人满为患。可随着晃晃荡荡的电车驶出都心,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木造庭院,荒凉的工业区,再渐渐变成原野,天逐渐由颜料盘上与白色颜料混在一起的浅蓝色变成抛光后的深蓝,这节车厢只剩下并肩坐在相邻位置的二人。
    哐当。哐当。电车经过轨道的声音,盖过了重叠的呼吸声。
    一织和陆就这样坐在电车上,在沉默了很久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启了话题。
    “好像突然就过了中午了……”
    “还不是有人因为昨天休息得太晚,今天睡过头了?”
    “……真是个不可爱的人!”
    “我也不需要可爱啊,”一织迅速地说,好像这句话都不需要思考,“对了,陆先生。”
    “怎么了?”
    “……我私下里真的总这么叫你吗?毕竟在综艺访谈上,我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叫过你。”
    陆被噎了一下,快速转头,瞪了他一眼:“当、当然了!”
    陆说。
    “因为一织很害羞,所以才总私下里才这么叫我……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其实关系很好……啊,要到站了!”
    “这样吗……”
    一织看向缓缓打开的车门,和电车之外的景色。
    天和水的分界线已经十分明朗,好像有一层恰到好处的布,将深蓝和浅蓝隔开得分明。一月末,海风并不强烈,却悠远而寒冷,卷带着淡淡的咸与涩,席卷向下车走向这里的人们。不同于横滨海的波澜壮阔,电车末站直达的偏僻海域自带着一股寂寥和沉静,像是这座偏僻的位置本身,缺少现代繁荣的同时,平和地包容着一切。四边的建筑低低矮矮,时不时从路中间拦腰穿过的另外的绿皮电车会出刺耳的鸣笛声,让人仿佛置身于上个世纪。
    一织走出车站,只是一个放空,突然想起来昨晚和陆的对话。
    一织,你想起来了吗?
    还没有。
    ……我就知道。那,一织,如果你想不起来,你会忘记和我的约定吗?
    你说过,要让我成为超级巨星。你说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你还说过,不管是你和我,还是我们和idolish7,都不会结束的……
    ……
    我不会忘记说出口的约定的。
    ……呵呵,真是个较真的人。真有一织的作风呢。

    他,很较真吗?
    一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下一秒,温热的手感穿插而来,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别走神啊,一织!”
    那只手的主人笑着,不轻不重地拽过他。
    “你昨天答应我了,今天只是什么都不想,和我一起出来吹风放松的!”
    “……!”
    明明只是一个晃神而已,却被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和行动权,一织被迫跟着陆小跑了几步,来不及嘱咐他再把围巾系紧些,所有的话便咽了下去。公路与海岸隔着长长的护栏,海风强烈,吹散了陆火红的短发,也吹斜了日头。日光斜照着一排护栏,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投下一串密密的规律的黑色影子,蜿蜒向外,铺成一片长长的琴键。
    “来这边!”
    一织怔怔地看着陆,而陆手臂稍一使力,带着他迎着稍小一些的风流,在路边小跑起来。红发变成的火苗舔舐着天、海、太阳的分界线,亦变成了真实与虚幻的分界线,站在这分界线中,轮廓被阳光照到略略虚化的陆,像是一副跳动的画作一样。
    “我果然最喜欢和一织一起出来散心了——”
    “在这种地方乱跑很危险……”
    “那有什么,反正有一织在嘛!虽然一织不记得了,我们其实经常这样出来一起散步哦。比如有一次在万南神社,我们还一起散步,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寻找呼唤幸福的猫咪……”
    “我又不相信那种东西,”一织失笑,只是柔和地看着面前的人,“听起来简直像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看来我一旦和你在一起,就会变得幼稚。”
    这倒是说对了。明明那个时候,一织找猫咪比谁都起劲,还追着它拍照。陆没有说,但他努努嘴,偷偷想。虽然换作平时,他绝对会揭开一织不坦率的那面,顺便欣赏一下一织一害羞就会红透的脸。但只有现在,好像有些茫然、有些柔软,好像比平时要依赖他,总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一织,让他的心里热热暖暖的,像要被冬天长长的兔毛暖化了。
    经过昨晚,一织好像变得坦率一些了。
    陆突然觉得很高兴。上一整周的他,都好像个笨蛋,担心被一织讨厌,担心是因为一织对他积累的怨言太多,所以才会下意识忘记他,也说不定那样,一织才会比较轻松。
    万一一织真的回想起一切,回想起对他的怨言,进而讨厌他,不再期待他呢?那样的话,会不会不要想起来比较好……如果重新开始认识,他一定能做到曾经做不好的那些事,也能让一织好好期待他……
    可是如果一织真的没办法回想起来过去的一切,一直用那种恰到好处的,没有共同经历过什么的,冷淡的,疏远的态度对待他,他会寂寞得发疯的。
    那股矛盾的心情,压在他的后背上,堵在他的心脏里,几乎要撑裂他的胸口,也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是现在,一织在用行动告诉他,不是那样的。
    ……一织好像,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会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他,追寻着他。
    想到这里,陆忍不住有点得意地笑了,投射在地面上的衬衫尾巴影子,翘起来了一些。
    他松开一织的手,将手背在身后,站在一织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我在弹钢琴喔!”
    一织讶然:“哪里有钢琴了?”
    “有啊,有钢琴的声音。你听!”
    “……我看你是把小学生一样的幼稚幻想代入现实,出现幻听了吧。”
    “一织才是呢!我看就算不想起来,你嘴巴那么毒,也成为一织的习惯了吧?”
    “我一直如此。”
    陆鼓了鼓嘴,看在这次心情很好的份上,没有和一织多计较。
    他踩着黑影隔开的白块,又跳了几步,转了一圈。他的衣摆和围巾的尾巴也随之转起,在空中留下一道弧线。一织没有说话,陆也没有,一周没有正式练舞,他的舞步变得有点生疏,但仍然充满节奏,仍然轻快,每一步都控制得刚刚好,让脚尖踩在白色的部分,嗒、嗒的踏声,好像真的在弹奏一曲乐章,因为有点得意忘形,他把噙在嘴里的音符哼唱出了声音,一织分辨了一下,是“MONSTER GENERATiON”的旋律。并不刺眼的太阳做成的纱披在他的肩上,再一次变成了围绕火焰中心而取的聚光灯,尽管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一织有意识地看向陆的脸,才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地描摹着他的发丝和影子。
    一织的喉结动了动,没有出声。
    他原本想说,这不是小孩子才会玩的踩房子游戏吗?却没有这样做。
    尽管并不想承认。
    他好像,稍微对这样的陆,感到入迷了……
    ——然而,并不打算给一织走神的时间一般,他突然感觉热风的距离近了,陆又一次迈步来到他的跟前,伸手牵住他。在这个瞬间,他忘记了挣脱,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在海风吹动得很慢的时间里,听到了陆的笑声:
    “一织也一起来啊!”
    “我也一起胡闹?”
    “才不是胡闹呢,是一织一起来的话,我就会觉得安心!”
    陆的围巾松开了一半,不再闷着他的嘴巴,说出口的声音,却被海风吹得摇摇晃晃。一织怔怔地看着陆,心底里、头脑中,仿佛有什么要挣扎破土而出,却始终缺少某个推动力,现在,陆轻轻拉了一织一把。
    他拽着一织,任性地往前轻跳,面对着一织跳两步,又转过身跳两步,为了跟上他的步调,更为了不让他被风吹到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去,一织不得不小跑几步跟上他,然而在一织没察觉到的脚下,他竟然也沿着陆踏过的路线,避开黑色的影子,只踩着白色的分格,踏出几调合声。
    “你会因为我在感到安心吗?”为了对抗风,一织也不得不抬高一些声音,“看我以前留下的笔记,我明明经常说教你、给你很多压力……——”
    “呵呵,你会担心这个啊……那也说明一织会一直当我的制作人,一直比谁都期待我吧?一织经常说教我,我才会感到比较安心呢。”
    “那我们过去还真是蛮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什么啊,你同时骂我们两个吗?”
    陆又一次鼓起一半脸颊,也是在这时,他忽地顿住脚步。
    ——隔开公路和海岸的护栏,已经到了尽头。前面不再有琴键,也没办法再像刚刚那样或哼唱,或轻踩,演奏出轻快的曲调了。
    “一织,”陆没有因此失落,突然认真地看向一织,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怎么样都没办法回想起以前和我一起的事,就算真的想不起来了,你也会一直当我的制作人吗?”
    “当然了,”一织想也没想,迅速地答道,好像欣然回应陆抛出的被期待的枝条,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除了我,也没人能控制您这颗不定时炸弹了吧?”
    “你在夸我吗?”
    “是的,是百分之百的夸奖。昨天您对着我掉眼泪的时候,我终于领略到了,过去的我,为什么会一直捧着您,不敢让您摔落地面。”
    “掉、掉眼泪什么的!……那只是当时眼睛有点酸,你不要拿出来说啦!”陆不服气地瞪他,“不过,为什么?”
    一织轻笑了一声,目光浅浅地掠过陆的身姿,浮到近在咫尺的海岸线上。
    “有两个原因吧。一个原因是您简直像是集结了不稳定要素的炸弹,虽然很适合做偶像,却很脆弱、心理防线太低,稍微有一点外界的刺激就要爆炸了。为了不引发毁灭地球的超级大爆炸,不护着您不行……这样的感觉吧。”
    陆挠挠脸颊,十八岁的头脑,实在很难笑话一织老学究似的抽象形容:“虽然听不太懂你说的,你是说我太脆弱了?”
    “至于另一个……”
    无意与陆争辩的一织,平静地望着海水,以及在这个视觉角度,像站在海水中,被深灰色的海轻轻拍打的陆。
    “……那大概是我的本能吧。”
    一织垂下眼睛。
    “本能?”
    “……”他抬起白皙的手背,轻轻遮在嘴前,“没什么。”
    “我可以再听一遍,我们从第一次见面,一直相处到现在的故事吗?”
    陆愣了愣,随即笑开:
    “可以啊!只要一织愿意听,让我讲多少遍都可以!”
    “那这一次,可请您不要再像在二阶堂先生面前讲故事一样,说得暧昧到我们像什么奇怪的人了。”
    “……什么啊!真是个不可爱的人。因为你刚刚说着说着就害羞了,所以现在在报复我吗?”
    “……!”
    “不过,可以啊。”
    看着真心话被揭穿的一织,陆拽起他的手,像在包容比自己年纪小的弟弟——或者说,本来就是这样吧,轻快地笑了。
    “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啊,对了!就从那个时候,在只能容纳八个人的练习室里,我第一次见到一织,把你认成三月的哥哥,开始讲起吧。”
    “我们刚刚见面的那时候,事务所给我们安排了篮球赛!……这样说明好像有点多此一举,毕竟虽然不记得我的事了,一织还记得和大家的初遇吧……”
    “并不多此一举,请您继续说吧。”
    “好的!”陆欣然道,“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一织,就觉得‘哇,摆出那种好像很成熟的样子,其实比我还小,真想看他吃瘪!’,然后,在比赛的时候,一织被分在我的对面,只是抢先了几个球,就得意地下断论‘我们赢了’的样子,也有点让人火大。我很不服输,其实也被一织的样子激励了,所以拼尽全力去抢了最后一个球……最后我们也没有输哦!”
    “然后,刚刚组成子组合的时候,一织和我被分配去唱歌。因为想着要在表演的时候促进关系,所以我们一起去了电子游戏厅……我玩游戏有点紧张,一织就在旁边冷嘲热讽说‘哥哥一定做得更好’,我因为太生气了,就扔下一织一个人走掉了……哈哈,虽然那时候我也做得不对啦……”
    “……”
    “还有那个时候!稍微往后一点的时候,为了照顾我的身体,一织和我交换了主唱的位置……说实话,那时候我很嫉妒一织,总觉得一织做得那么好,完全把我比下去了,会不会取代我,所以和一织的关系有点尴尬……但是后来一织跟我说,一织是为了我,才忍住害怕,成为主唱的。还说自己是整个会场中,最喜欢我的歌声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种‘就算全世界都觉得我做不好,一织哪怕对抗世界的声音,也要支持和期待我’的感觉……也是那个时候,我好像知道了一织虽然学习很厉害,却很爱哭,很温柔,很容易受伤。虽然看起来很坚硬,其实内心比我都要柔软……”
    “那、那种事……!”
    “……之后的一天,一织对我说的一句话,也让我印象很深刻。”
    “一织说,我的歌声里有跨越彩虹、触及星辰一样的力量,一织也是受到我的歌声吸引的一个人,……让我开始觉得自己被深深地肯定了,就算在很远很远的海底,一织也能因为我的歌声找到我……”
    陆回忆得很慢,也很投入,他在这边慢慢地说着,在旁边的一织,也就慢慢地听着。他没有按照时间的顺序一点点叙述,而是结合着自己对一织的想法,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从一开始偶尔会冒出两句抗议,到后来只是注视着沉浸在一个人的回忆里的陆,安静地听着,直到本就不算太明亮的天界线微微擦黑,离脚边越来越近的浪花声也渐渐响亮,陆终于感觉到累一样,长长地出了口气,接过了一织递过来的温水杯。
    “咦,你随身带着吗?谢谢你,一织!”
    “没什么,托您的福,我似乎终于能确信我们两个曾经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了。”
    陆眼睛一亮:“就是你想起来了的意思吗!?”
    “……非常抱歉,还没有。”
    尽管以第三人的视角,掺杂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能倾听得专注,至于饱受触动,可是,他确实没有想起来的迹象,觉得记忆朦朦胧胧。
    他好像,终于理解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心情。也终于理解了,昨天陆所说的,两个人支撑着彼此,是怎么一回事。
    一织不想说谎,可随着相处,想到了昨晚陆的眼泪,他突然鬼使神差道:
    “或许快了吧……”
    陆愣了愣,突然笑了出来。
    “一织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我都有点不太适应了。”
    “您刚刚还在讲述里说了觉得我很温柔呢。”
    “可是一织大部分时间都对我不太温柔吧?”
    “真抱歉,我这个人的作风如此……啊。”
    陆牵住一织的手腕,又带着一织近了一步。海浪几乎要舔舐到他的脚腕,这样的距离,让一织下意识抓紧陆的手腕,稍微感到了不安。
    “陆先生,我们差不多……”
    “——一织。”
    刚刚,陆讲述得太过认真,一织也听得太过认真,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时间,月亮已经爬上云梢。其实一织本该有所察觉,甚至呼唤陆早一点回去,可他总看陆讲得专注,而自己也想再听听接下来的故事,以至于真的想要回去的时候,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连好不容易酝酿出口的提议,也被陆打断。
    手腕是人体相对细嫩的地方。一织能清晰地感觉到,陆的手,真的很热,很暖,也很软。
    就像他朝自己一瞥的霞色的眼,与海风也吹不散的温暖的,温柔的笑意。
    “我……已经想明白了!”
    陆灿烂地笑着,可这笑容之中,更多的是释然。
    “一织想听我讲我们两个的故事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讲着讲着,我也好像和一织一样,重新看了我们一遍……总觉得,我们好像很了不起,竟然从刚认识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得了的事啊……”
    “我也会觉得,不止是一织,就连我和最开始相比,也变成什么有点了不起的人了……”
    一织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不,那是因为,您也一直很了不起……”
    “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一直这样觉得’是什么呀,你明明都忘了以前的事了。但是,没关系!”
    月光的照耀之下,陆的半边轮廓都变成了让人下意识联想起纯洁的白色,另半张轮廓因为灰色的海的描摹,变得更加热烈、清晰,即便光与影的分界线如此明显,一织还是看清楚了他在笑:
    “一直愿意听我唱歌,谢谢你……”
    “谢谢你喔,那么认真地寻找和我以前一起经历的足迹!我真的最喜欢一织了!就算是现在这样,忘掉了很多东西,让人既着急、又有保护欲的一织,我也很喜欢……”
    “陆先生……”
    “所以,我已经想明白了,一织……”
    “就算一织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一织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的!”陆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一织和我都知道了,就算没有记得我的那部分,一织也是努力的、完整的、独一无二的一织,不需要感到不安喔。就算你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一织也还是会和过去一样,期待着我,陪伴着我,看着我成为超级巨星的,对吧?”
    他的声音十分纯粹,又带着寂寞。可是真正触动一织的,是他被月光洗濯至更闪耀、也更纯粹的笑容,在对面看着他的陆,音色湿润,目光温柔,让一织的内心,好像有什么要挣破桎梏,破茧而出了——



    此情此景下,一织喉头有些痒,心念也微动。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然轻轻地笑起来。
    “……我知道了。”
    一织说。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说了不想您落泪应该是我的本能……”
    “啊,我记得!所以本能到底是什么?”
    “像是出厂设置一样的东西。就像是苹果一定会因为引力掉下来,宇宙一定会迎来热寂,不管中间经历了怎样的曲折的变化,都一定会到达同一个终点。……这并不是什么,脱离了您,就显得我不再完整的东西。我想,我也终于能理解陆先生的心情了,就算重新开始相处,认识,就算见面不再是在只有八个人的练习室,而是路边,海边,别的什么,我都会像是最开始那样,被您的样子吸引,下意识去追寻流星的尾巴吧。”
    “……”
    陆愣怔住了。随即,他也笑开,和一织一起,没有看向彼此,而是并肩而立,看向更遥远的,无法被看清的,另一端的海岸。
    另一端,会有什么呢。其实,陆也不清楚。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胸口酸酸的、涨涨的、木木的;一织还记得以前的事的时候,说他笨蛋,他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喜欢反驳一织。可是现在,一织忘记了很多事,嘴毒的功力也不及以前,他又真的觉得自己有点笨,没办法用话好好表达出现在的心情,只能笨拙地对一织说点干巴巴的东西了。
    “总觉得,有点难过,又好高兴……”
    “一织,我可以唱歌吗?”
    “……当然可以了。这有什么好问我的吗?我也很想听到,陆先生的歌声。”
    陆看了一眼一织,又看了一眼海水。最后,他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陆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他终于能再次唱歌了,不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唤醒一织,只是享受着一织的期待,享受着和一织一起唱歌的时光,只是释然地,表达着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出的,终于有什么重荷落地的,既轻松,又开心,又有点寂寞的心情。这样的心情,他只能用歌声表达出来。
    ……——
    “……刚刚!”
    一织站在对面,突然打断他。
    “刚刚?”
    “是你在唱歌吗!?”
    “啊,嗯……?”
    “刚刚的歌,你能再唱一次吗……!?”
    陆愣了一下。
    “……当然可以了,一织好像提出了有点奇怪的要求喔……”
    “拜托了!”一织有些急切地说,“刚刚的部分,我想再听一次……”
    ……熟悉的歌声宛如天籁,海浪由歌声带起,又推动歌声前进,如推下流星一般,让一织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悸动,他的视野剧烈地动摇着,其中装着陆唱歌的表情。好熟悉啊。他下意识追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声音如此重要?
    仿佛这不仅是一段歌声,一段记忆,更是连接两个人灵魂的纽带……
    明明这里没有聚光灯,他的耳边却好像听到了聚光灯亮起的“啪”声。
    “啪”,的声音,可以是舞台上美好的梦境突然结束,镁光灯“啪”地熄灭的声响;可以是,身着白袍的神秘青年站在钢琴前鞠躬,足底猛地踏击地面,欲要翩翩起舞的声音。可以是谁与谁的手在不经意间碰在一起,却产生了“啪”的紫青色静电,忍不住吃痛地弹开。但也可以是……流星与火焰化身而成的少年用手掌拍击玻璃,所发出的“啪”、“啪”声,一织,你说过的吧……?他拍击着透明色的门扉,声带震动着,要让我成为超级巨星!他用灼热的手掌贴上透明色的屏障,也将额头抵在上面:我其实……好嫉妒你!好害怕你取代我……!他持续着拍击地动作,朗声说——那你也不可以离开我,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你都要和我一起去。终于在硬质的茧产生裂痕的时候,陆伸手穿过过往拼凑成的碎片,抓住柔软的另一只手,他说:这一定是因为,比起依赖,我们更像是在身边支持着彼此,才走到现在的吧?
    ……在流星落下之际,支持、依偎着彼此的心情吗——
    一织的瞳孔剧烈颤抖着。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同样在颤抖的下唇。
    明明,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陆唱歌,但为什么……
    ……
    歌声止住,他听到陆说:
    “……对我来说,一织就像海一样,是我最棒的听众了!好像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有回声,而且一直都这样包容着我,支持着我……”
    “所以刚刚的歌,是送给一织的。你喜欢吗?”
    “……嗯……。”
    “我很喜欢,七濑先生……”
    陆由衷地笑了。




    ——尾声——

    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了。
    出门的时候,陆还信誓旦旦对壮五说了没事,可是,或许是因为被海风吹久了,也可能是因为最近总是想着一织的事,今天才正式和解,有种一下子松下紧绷的弦的不妙感,总之到了后半夜,陆就发起了低烧。
    今天他表现得那么好,可惜没能继续保持。在床上享受着一织的增值服务,陆喝着温水,悻悻地想,他本来想表现出年长的人的靠谱的,让一织渐渐地习惯全无保留地依赖自己,现在却变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不过,也还好吧。至少现在,他能顶着冰贴,心安理得地对一织撒娇。
    “一织,一织。”
    陆扯扯一织的衣角,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对方忍无可忍的眼神。
    “你要上床陪我吗?”
    “不了。”
    “你想喂我喝水吗?”
    “没记错的话,半小时前您就问我这个问题了。那我再说一遍,不要。”
    “诶,真过分——”
    “这次没引起呼吸并发症都很好了,拜托您少说两句话吧……”
    “好吧,好吧。明明今天白天还对我百依百顺的呢。”
    “……”
    陆转了一下眼珠:
    “虽然你没说,但你想起来了,对不对?因为那个时候你就叫我‘七濑先生’,而不是‘陆先生’了……”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听到你的歌声的时候。”
    “……嗯,嘿嘿。”
    陆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像一织没有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喊陆的名字,而不是“七濑先生”,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织都会因为想到自己竟然喊出了这种称呼,而羞愤得想跳下去吧。
    “那,你能再叫我一次那个吗?一织正经的时候都没好好叫过我的名字,结果就这样叫了一天,我有点上瘾了……”
    “请别得寸进尺!”一织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本来就因为回想起了一切,对着这周乱七八糟发生的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以至于他恢复记忆的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大家说。
    绝对会被笑话的。
    陆看他又在放空,于是也放空起来:
    “嘿嘿,但是,今天我唱歌了哦。我想继续唱歌,和一织一起唱歌……”
    一织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拿他没办法一样,为他掖了掖被角。
    “所以我已经好起来了,也请您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像是过去一样,一起在舞台上唱歌吧。”
    “嗯,嘿嘿……”
    陆又一次傻笑起来,热乎乎的手,牵住了一织的。
    而就在这时——
    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到了一织,他整个人往前扑去,压在了陆的身上。
    “对、对不起,七……”
    “……”
    “……诶?”
    ……
    门打开了。
    为首的环还叼着吹奏用的小玩具笛,旁边的三月拿着拉花,大和推着蛋糕,凪拿着应援棒,壮五则抱着礼物盒,大家一起,站在门口,看着明亮的室内,在床上,(被迫)抱在一起的一织和陆。
    “……”
    “……”

    ……

    END.
    Happy birthday to I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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