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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流的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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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流的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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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f,是Fallen Angel的番外,最好还是看过前文再看。
    依旧是致死量的我流理解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01

    横滨中心的一级地区,在楼群之中仍显得格外高耸的五栋大楼,是港口株式会社,亦即港口黑手党名下的产业。其中,被四栋大楼环绕于正中的,格外高耸的一栋,便是黑手党总部的设立之处。从大楼门前的景象来看,这里除了看门的警卫显得格外严肃,与一栋寻常的办公楼并无差别。然而,隐蔽的防护随楼层的上升而层层加深,在大楼的顶层,最严密看护之地,是属于首领的房间。
    同这栋大楼一样,这间房间也依照最高标准来建造。靠里的一侧墙壁经过精心的设计,断电便是墙壁般的漆黑帷幕,通上电则会成为覆盖正面墙壁的落地窗。此刻,帷幕通着电,一览无余的展示着城市的景色。
    这是城市的最高点。从这里向下俯瞰,喧闹的街景都变得狭窄,行人更是如蚂蚁般面目不清,整个城市仿佛简化成掌中的一片造景。对于这数年间都维持着一家独大的组织而言,这种俯瞰带来的感受并非绝对的错觉。但是,比起尽在掌握的快感,那种无法忽视的距离感带给人更多的仍是恍惚的感受。
    长久以来,他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困境,一个停滞的箱庭被放置于手中,由于过高的视点,他仿佛拥有了将其随意摆布的权力,却又处处掣肘。
    所知的太过全面,而所有的却空无一物。于是,对于仿佛触手可及的这一流光溢彩的世界,他也只能置身事外般俯瞰遥远的风景。
    ——眼前的景色骤的一闪,然后熄灭了。
    “不是说了不要长时间地拉开帷幕吗?”
    猝不及防的黑暗如潮水将他席卷,随之而来的振动未来得及发源,熟悉的声音便紧跟着涌入耳膜。太宰微微一愣,旋即回过身去。
    房间内的灯在电源切断的一瞬间被按开了,身侧,漆黑的墙壁上正印着那人的影子。
    现在那家伙毫无察觉,正自顾自的喋喋不休着:“虽然方圆百里都是安保范围之内,但你这不怕死的家伙还是注意一点啊,毕竟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着......”
    注意到太宰凝视着倒影的目光,那人的声音小下去,渐渐显出一点底气不足:“多想办法保护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吧.......混蛋首领。”
    太宰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自半年前的事件起,似乎因为明白了那种不详状态的结症所在,中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使用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转过身去,向中也靠近了一步。
    “身体检查结束了吗?情况怎样?”
    闻言,中也做了个略显无奈的表情。
    “一切正常,各项指标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最大的问题是有点睡眠不足,但是,这个就没办法了吧。”
    他说着,忽然皱起眉头,瞥开了目光。
    “说真的,有必要那么严阵以待吗,弄得像我是什么绝症患者一样......”
    他那抱怨的语调令太宰不禁笑了一下。
    “不过,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安心吧。”
    中也依然皱着眉,脸上露出不认同的神情。
    “我说啊,如果你担心的是异能的话,平常的身体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吧?而且,都说了不会有问题了。”
    “嗯,话是这么说啊。但定期身体检查也是很重要的嘛.......”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啊?”
    对方严厉的评判着。太宰耸了耸肩,避开了提问。
    “说起来,中也要比我预想的回来早些。”
    “嗯。做完检查就尽快回来了,爱丽丝小姐本来想留我吃午饭,不过.......”他皱了皱眉,飞快地看了太宰一眼,“毕竟是工作日,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第一工作狂,但搭配着那副神色,仍然让太宰觉得这个借口有点蹩脚。也许让森先生来做检查更加重了中也的疑心也说不好。想到这点,太宰竟隐隐感到心情好了几分。不过,除了那只被他踢出棋局的老狐狸之外,这种事情也没有更好的托付对象。
    该说是自作孽不可活吗?思及此,太宰苦笑了一下。
    当初听说中也的异能出现问题时,太宰选择将他送到国外。虽然美其名曰接受治疗,但要承认他那时确实存着将人遣开的心思。后来事情在中也那边败露,尽管阴差阳错获得了还不错的结果,中也却好像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对太宰以“正当理由”把他遣开这种事总表现得非常警惕。
    照说那也不是不能体谅的心情,可惜在他看来也是一样的。哪怕再三说了不会有问题,最后那噩梦般的几分钟还是令他心有戚戚,为此,总希望有更多确切的证据证明现下一切无虞。
    考虑到两人之间的信息差,陷入这样的僵局好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到底,居然做起这种“图个安心”的事情来,实在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那你呢,有好好吃饭吗?”
    中也的提问打断了他的苦恼。
    “没有呢。在等中也,没心情吃。”
    “哈?那是什么——没有我你还不能过日子了吗?”
    “正好中也也没有吃饭嘛。说不定我是料到了中也不会留在外面吃饭才等在这里的哦?”
    中也以一种胃不舒服似的严厉表情瞪着他。
    太宰眨了眨眼睛:“我饿了。”
    “不是不想吃吗?”
    “是因为没心情吃。现在中也回来了,就有心情了。”
    因为他的话,对方脸上的神色转变为了一种无语至极的欲言又止。太宰安静地等着,看着那种僵硬的神色凝固了片刻,终于演变成了一声“真拿你没办法”似的叹息。
    “那就走吧。”中也说。
    太宰轻快地迎上去。走了几步,中也忽然脚步一顿。
    “窗子......要不要再打开?”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犹豫。
    太宰摇了摇头。
    “不用了。”
    毕竟,现在有你在。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就像在思考如何迈步之前就已经迈出了腿一样,他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一种慌乱的有条不紊。
    如同在记忆中所受过的教诲一般,行动会带来更多的实感,说实话那样的体验不算太差,只是偶然的回神时刻,还是会令人感到那无孔不入的空虚。
    好在,还有那家伙在。
    鲁莽的,不知轻重的,永远不顺驯的家伙。明明失去了一直以来依赖却又忌惮着的异能,又知道了如此惊人的消息,却还平淡的好像一切如常一般,预想中一切可能的震荡都没有发生,那人只是不加怀疑地把一切当作既定事实,甚至极其自然地反过来反对他的谋划。
    不过也正是那种犯傻似的态度,让他能在震荡之余感到一点安心。
    但是,那种微妙的平衡,在四天之前遭到了破坏。
    起因不过是很自然的一段话。
    那天,本来只是盘算着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却很快要投入新的麻烦,实在有点心生怨念,所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而已。
    “果然还是让人一点都提不起劲来。”类似的抱怨,他记得自己说过不止一次,因此只是把这当作十分无所谓的撒娇。往常说出抱怨的话时总会得到一点回应,但这次,抱怨的话只是落在了空中。转头去看时,中也正盯着他看,神色显得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也?”
    太宰不满地叫了一声。
    中也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回话。空气诡异的沉默了一会,中也终于开口,吐字时的态度显得有些艰难。
    “对你来说,现在这一切还是很没有意义吧?”
    没头没脑的提问就这样被甩到空中,饶是明智如太宰,一时间也有些发懵。
    中也说话的声音是难得的轻柔,但落到耳边时却显得尖锐。
    “喂,太宰,告诉我。在你眼里......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
    太宰一时陷入沉默。
    或许是反射弧太长带来的反噬,又或许是真的认真思索了许多之后的结果,总之,虽然实在不能理解那个奇妙的单细胞大脑里产生过怎样的变动,但,再真相被揭露的半年后,中也后知后觉的,向他抛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魔鬼般的提问。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说过谎话,但那家伙那时的神情似乎表现出了某种受伤。
    面对那样的神情,他无法吐出粉饰太平的话。
    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位于什么样的位置。眼前的人们的存在究竟有怎样的意义。而他,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在完成了四个阶段的计划后,为何几乎是永久性地放弃了第五个阶段的计划,选择继续留在这栋暗无天日的大楼里。那是他一直回避着的问题。
    求死的计划被打破了,求生的理由是一如既往的空白。既然并没有存在于此的意义,那么,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留存于这里?
    也许,不知不觉间,是他变得软弱了也说不好。

    02.

    那个背影,看上去就像一只渴望天空的鸟。
    有时候,站在那人身后的方寸之地时,他心里会浮现出那样的联想。
    鸟是因为可以飞翔才渴望天空的。
    那个没有翅膀的人,又是为何渴望着天空呢?

    那道全部由暗色点缀的身影就像要融入夜色里似的。
    十数层的高楼的一角,身影以淡漠而又凛然的态度站立着。那样危险的位置,只要再向前半步便会从高空坠落。
    但那个人只是毫不犹豫地向前迈步。
    坠落的片刻,充盈着耳膜的夜风变得格外嘈杂,恍惚间给人以轰鸣般的错觉。然而,即便这能摇撼大地般的震动也无法托举起沉重的肉身,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如物体般服从引力的牵引。
    在身体就要撞击地面的最后一瞬,属于重力的红光浮现了出来。
    中也睁开眼。
    足以造成惨案的异动被阻止了。距离地面几寸的高度,原本如断线木偶般下坠的身影静静漂浮着。受到重力的影响,这样几乎要贴到地面的高度,他却连发丝都微微浮动在空中。
    方才发生的一幕足以让所有目击者吓得魂飞魄散,但当事人看上去就像在发呆一样。用那种茫然地盯着远处的夜空和楼顶望了一阵,中也操控着重力,让自己轻轻落在了地上。
    即便能量不再如往日那般无穷无尽,对自己的异能无比自负的重力使依然敢肆无忌惮的玩这样高空坠落的游戏。
    不过,也只有任务结束的无人之时敢这样做。毕竟这样的行径被其他人看到的话,自己恐怕会一整天都在各个房间里接受训斥吧。
    其中还会以那个最讨厌的家伙为首。
    距体内的矛盾型特异点被兰波所制造的特异点取代已经过去半年,那之后,他的异能使用一直遭到太宰严密的监控。要求他定期接受身体检查不说,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所有由他经手的外勤任务,太宰都要事无巨细的询问现场情况。说是询问现场状况,究竟要问什么,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那架势简直恨不得配个秘书在旁边专门记录他如何使用异能似的。
    中也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十分不屑。
    他将手放在胸口,细细回味着方才的触感。
    坠落啊。
    因为确信即便是下坠的动作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此前的中也并未体验过坠落的感受。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由风与失重带起的,恍惚间如飞翔般自由的错觉。然而,终究不同于飞翔的明确,那只是受着引力的牵引,等待着“砰”的一下跌落的瞬间而已。
    那个说着讨厌疼痛与血污的人,曾经期待着这样的终局吗?
    心脏在手掌下方有力的跳动着。片刻前被扰乱的心跳此刻已经恢复正常。尽管所有人都语焉不详,他本人却非常清楚,在半年前,这颗心脏曾经有片刻时间停止过跳动。
    为何体内的异能会忽然失控,又为何能被如此妥帖的取代,这是至今仍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里跳动的究竟为何物呢?如果身体中属于“荒霸吐”的无限力量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现在停留在这里的这具躯体,究竟属于谁呢?尽管对此不在意已经很久了,但那件事之后,他偶尔会如此茫然的想着。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中也先生。”
    戴着单片镜的老先生毕恭毕敬地站在黑暗里。
    “啊,广津。”
    “扫荡已经完成了,不能收缴的物品也已经处理完毕。随时可以结束任务。”
    简短的汇报是港口黑手党一向追求的迅速简洁,今天的任务是简单的清扫据点,本来难出纰漏,由他带队更是结束得很快,因此才给了他悄悄从事极限活动的时间。
    近来,太宰似乎一直在追踪病毒系异能者的消息,在前天,终于从偷渡者中发现了可疑分子。那之后,太宰便把那些繁重的工作堆到了游击队长身上,反而把这种根本不需要干部出面的工作全塞到他手中。甚至这还是妥协过的结果。按那家伙的意思,原本似乎是想让他在事件平息之前都不要离开首领办公室的。好在那家伙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知道这样的安排不会得到允许,权衡之下让他暂时负责些简单的扫荡工作。
    不过,到头来还是一切都莫名其妙的。
    中也对此多少有些不满。但他不是会把不满带入工作中的性格,因此此刻也只是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收队。”

    饶是以最快速度完成工作,返回黑手党大楼时,时间也已经接近凌晨。
    大楼的灯火都已经熄灭,顶层的办公室内,比夜色更深的黑暗笼罩着房间。
    首领办公桌旁的沙发椅上,一个身影可怜兮兮地蜷缩着。
    中也走上前去。他张了张嘴,考虑着要不要将小憩的人唤醒,最终却沉默地停在那里。
    那人将头以看上去不甚舒适的姿势抵在椅背上,此刻眼睫正微微颤动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不算宽敞的沙发椅上,他的一双长腿勉强的蜷起来,由于极不规整的动作,面料昂贵的风衣皱成一团。脸上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即便被橙黄的灯光映衬着,也未能沾染上几分暖色。没有被绷带覆盖的右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忠实地反应着主人缺乏休息的事实。
    明明没有伤口,那个人却在脸上身上都缠着绷带,好像因为厌恶着什么,而极力将自己与外界隔开似的。
    就是因为那样抗拒的态度,令他浑身上下都显得一触即碎。
    即便要杀死他,也非常容易吧。
    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可以轻松的杀死他的。
    中也伸出手去。
    指尖在将要触碰到那人的面颊时停住了,仅仅触及垂在脸边的发丝。最终,他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毯子,轻轻为阖眼小憩的人披上。
    虽然果不其然是弄掉了,但是知道自己拿毯子,也算有进步吧。他在心里发出了自己都觉得值得唾弃的抱怨与妥协。
    小憩中的人似乎仍无知无觉,安然地闭着眼睛。中也静默片刻,转过身去,看向他面前的桌子。
    桌面上堆满了打开的文件,全部是目前所探查的,其中各部分不同颜色的笔迹圈画着。所有纷杂的信息构成一张巨大的图纸,一点点拼凑出名为“死屋之鼠”的组织的全貌。
    和森先生将任务放到适宜的人手中不同,太宰只是倚仗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头脑,将一切东西牢牢攥于自己手中而已。那样大包大揽的做法,与过去某一时段的他并无分别。
    这家伙其实不是一个当首领的人。这样的念头从心底浮现,中也自己也有些诧异。要从别人那里听见这种话,他肯定会觉得无法忍受,如果将对方判定为可疑分子的话,更是有可能直接将其就地正法。可如今身为最高干部的他却如此想着。
    真是十分讽刺。
    也许正是因为一直怀抱着矛盾的心情,那时......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中也轻轻合上了桌上的文件。
    几乎同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中也。”
    有些暗哑的声音可怜兮兮地传来,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都不理我。”
    中也回过头。太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人还半窝在椅子里,正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着他。
    他本来心里憋着不满,出发去任务前还打定主意今晚只办公事,不做任何多余的行动,然而到此刻,计划全然破灭不说,他已经连稍显恶劣的态度都摆不出来。
    “看你睡着了,不想吵醒你。”他最后嘟哝着回应道。
    “骗人。中也知道我一定会醒。”
    一阵凉意穿过脊背,中也不禁沉默了一下。
    太宰一改敷衍、搪塞、嘴上不饶人等恶劣的态度,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以撒娇对抗一切这项伟大事业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果然无论多少次都让他觉得有点无法适应。
    都是和谁学的啊?难不成是返老还童?但更年少时的太宰也看不出有此等功力。偏偏看不惯归看不惯,每次太宰摆出这幅模样时他都觉得毫无办法。
    他转过身去,拉起了眼看着又要滑落的毯子。
    “累了就去休息,在这里熬着干什么。”
    “等你。”
    太宰直起身子来。他用手指勾住毯子的另一边,不动声色的制止了中也的动作。
    “任务汇报可以明天再说。你明知道这种任务交给我不可能有纰漏。”
    “不是的。”太宰摇了摇头,“我在等你,中也。”
    那等我干什么。说这种话未免显得太没意思,中也只得再次沉默下来。
    太宰将手中的毛毯与中也手中的另一角对折,借势握住了中也的指尖。
    “看到了吗?”他的目光望向桌上的文件。
    “没看全。”中也如实答道。
    太宰叹了一口气。他颇有耐心的说明着。
    “那就是死屋之鼠的信息。那个组织的头目,是个不会真正与任何人共同运行‘组织’的家伙。死屋之鼠也许无足挂齿,但那个人在将来一定会成为最大的威胁。龙头战争时我和那人过一次交手,说实话,很棘手。虽然已经尽力做了很多的周转,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拜托中也。”
    中也皱了皱眉。他当然记得那时候的事,即便在现在的他看来,那也是极其麻烦的对手。带着可怕空虚的力量,根本不是活物所拥有的力量。
    “说起来,那颗棋子那时候就被彻底废掉了啊......果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没来得及对那句轻声的自言自语做出回应,有熟悉的热度压上来。太宰闭着眼睛,将脑袋靠在了他身上。
    “喂。”中也很小声的抗议着,没有躲开。他用手拖住那人的后脑勺:“困就去睡啊。”
    “嗯.....还有点晕嘛,不想动,借我靠一下。”
    中也微微垂眼,用指尖挠了挠那人的后颈。
    如此安静了一阵,太宰却忽然开口:“中也在不满吧。”
    “嗯?啊......还好。”
    多年来习惯了太宰一贯的语焉不详,突然间被问起自己的感受,中也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太宰撇了撇嘴,露出有点没办法的表情。
    “中也,你还记得组合当时向黑手党宣战是为什么吗?”他忽然发问。
    中也回忆了片刻:“想要夺走拥有‘白虎’异能的少年?”他皱了皱眉,“你是说,那些人的目标是敦?”
    太宰摇了摇头。
    “不是,他们的目标是书。但敦的异能与书有微妙的牵连,所以,如果把他换到明处的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之前讲过的吧,中也没有仔细记呢。”他玩笑着说,抽出手来伸了个懒腰,躲开了中也的瞪视。
    换了个用手支着额头的姿势,太宰继续说道:“组合之所以会找来横滨,也是死屋之鼠在背后安排的结果。为了得到书,他们希望能提前清除横滨的异能者。虽然没人知道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就是了——反正如果这也是神的设计的一部分,我会觉得这个设计太糟糕了。目前来看,如果再没有其他办法来入侵横滨,那家伙的目标果然还是挑起黑手党和侦探社这两大本土异能组织的纷争了。”
    “但是,我们现在与侦探社处于合作状态吧?”
    “是呢,所以这就是麻烦。栽赃嫁祸那种无聊的手段很难骗到人,只能创造双方不得不出手的情况,所以才会派来病毒系的异能者。”太宰用手指点了点中也的手背,“不过,现在有一点特殊。只要是异能就对我本人无效,病毒异能也是一样的。黑手党中地位仅次于我的人就是中也,所以……”
    难为情似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干脆没有把话说完。中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话说到一半时他就已经快要明白了,但太宰说得太过好心好意,反倒怎么听都不像那么回事。不过,说到这份上再表示不满,确实有点太咄咄逼人了。
    “嗯……虽然已经做了替换安排,但还是有点担心,要不这两天中也还是在办公室待着吧。不管怎么说中也还是很重要的吧。”本来打算就这样以沉默作为结尾,没想到太宰又轻轻的开口,“毕竟中也要是出点什么事的话我可要一个人……唔,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袭来,中断了太宰没说完的话。脑袋上被人锤了一下,力度以那个人的标准来说绝对算温柔,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转过头,看向因难为情而做出以下犯上的暴行的中也。
    那个人正低垂着头看他,总是泛着锋芒的蓝色的眼睛被灯光浸润,显得意外的柔和。
    “别总说那些听着漂亮的话。”他小声嘀咕着。
    “真过分啊……”太宰小声反驳道。毕竟漂亮话也是费了点功夫才说出来的。这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中也抬起手来揉了揉他被敲过的头。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敷衍般揉了两下,便将手松开了。
    “嗯。大概能明白了,你是这种打算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出的话也没有下文。
    太宰歪了歪头,却只看到中也侧向他的身影。
    背对着他的身影紧绷着。有时候,中也会无意识的露出那种姿态,就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那样的状态,让人觉得他哪怕伤人,也必将同时反伤自身。
    即便在那么危险的边界,他仍会显露出一副不会让自己为任何事物所伤的模样。
    那无疑是抵抗着什么的状态让太宰不禁皱起了眉。
    果然是相当苛刻的家伙啊……在那个人的目光看不见的地方,太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03

    通往地下室的道路寂静无声。
    宛如牢房一般的漆黑道路,两面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走廊里灯开得不足,令这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愈发显得阴惨可怜。
    焦躁的脚步声打破了幽深的寂静,中也两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快速穿过光线黯淡的走廊。
    在道路尽头,泉镜花和芥川银正并肩从训练室中走出,看见他都微微一愣,很快恭敬地行了个礼。
    中也点了点头,和她们擦肩而过后,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两名少女离开时关掉了房间内提供最大照明的顶灯,此刻屋里只留着墙壁上的两盏小灯,维持着可供正常行动的光亮。昏暗的光线中,魏尔伦站在桌子旁,正专心打磨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太宰似乎不想在黑手党养个闲人,给了他一个月安顿时间,等镜花结束休假,便被送到这里来做起了学徒。不仅如此,原本担当秘书的小银,在确认要留在黑手党后也被送到他手中,美其名曰学点防身自保的招数。
    用完就扔还要压榨干净,中也对这种做法打心眼里感到不屑。
    不过,虽然听到安排时的魏尔伦脸黑得像平底锅的锅底,却也没有拒绝太宰那无良商家的安排。中也想,也许因为那是兰波曾做过的事情。
    “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他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互不理会的场面。
    “很顺利。”魏尔伦并未将目光移开,他将匕首翻转了一圈,刀刃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那两个孩子都很有天赋,不过,说到底,牵绊太深,恐怕做不成绝顶的暗杀者。”
    他平淡地陈述着自己的看法。中也不禁撇了撇嘴。
    “都像你那样,不是世界乱套了吗?”
    魏尔伦没有回应那句明显的挖苦。他将匕首收入鞘中,终于抬起头来。
    “有什么心事?”
    “为什么一定是有心事?来看看我敬爱的大哥不行吗?”
    他刻意把“敬爱的大哥”几个字咬得很重。魏尔伦“唔”了一声,无视了他语气恶劣的奉承。
    “没有心事的话,你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他平淡地说着,中也不禁“嘁”了一声。
    来回来去的说夹枪带棒的客套话没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他转了一圈,在魏尔伦对面那张椅子上面坐下来。
    虽然并不喜欢地下室的环境,而且一旦知道他来过地下室,麻烦的家伙总要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但他有时会来这里坐一坐。
    魏尔伦略带探究的目光看向他。
    “因为太宰吗?”他用意料之中的语气说。
    中也没有回答,喉咙咕哝了两下,发出类似于“唔”的声音。魏尔伦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有点不屑的神情。
    “......干嘛啊?”中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明是他对这对前盟友的行径有一万句抱怨,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人总默契的摆出一副做错什么事的人是他的样子。
    魏尔伦不置可否。将刀具安置妥当,他已经拉开了柜子,开始准备沏茶的器具。水声在屋内响起,很快又被水壶嗡鸣的声音取代。
    魏尔伦回到桌边坐下。他仍没有看向将脑袋仰在椅子上放空的中也,只是幽幽地发问。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你在烦恼什么呢?”魏尔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中也拧了拧眉毛,最终“啧”了一声,嫌弃的一挥手。他确实因太宰的话而心烦意乱,但倒没有认为那是太宰的责任。与其说是太宰说了什么,不如说是在他说出那样的困惑后,太宰处处小心般的态度让他觉得无法接受,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反击而已。不过,这种心情说出来的话大概又会显得像指责,所以还是闭嘴为好。
    对他三缄其口的态度,魏尔伦显然有些不耐烦。
    “那时候,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当然了。没有什么可做不了决定的啊,对我来说没有比那更重要的事。Mafia宣誓永远效忠首领,就不可能对首领的生命视若无睹......而且,我绝对不可能允许他就那么死掉。”
    只不过那种勉强的样子,还是让人觉得太辛苦了。
    这种话不可能说得出口来。
    可惜,不解风情的人恐怕不会因为他的难为情而放弃提问。
    “那么,还有什么顾虑呢?”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好在魏尔伦并不纠结于答案,二人以一个仰着头一个垂着头的姿势静坐着,直到开水彻底沸腾的声音响起,一直没有说话。
    魏尔伦站起身来。中也转了转有些僵硬地脖子,看着他拎着水壶踱步回到桌边。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那个人会聊得来。”他没头没脑地说着,一边说,一边露出思考的神情,但接下来,大约是想到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又一转露出有点嫌恶的语调,“不过,还是算了。”
    中也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
    “啊啊,毕竟你们两个都是心理变态。”
    “比知道被骗了还执迷不悟要好一点。”
    “你这家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还不是留在这里?”
    “我们只不过是合作关系。太宰为我提供安身之所,我帮他训练部下,这是合理的交易,对我没什么影响。反倒是你,居然就这么留在这里,让我觉得很奇怪。”
    魏尔伦垂着眼睛,全然不在意般说着。热气从他面前的茶杯中蒸腾出来,中也沉默了片刻,不屑的“哼”了一声,凝望着再水中打转的茶叶。
    “看来也不是完全的神经大条啊。”魏尔伦端起了茶杯。
    中也没有看他。他当然知道魏尔伦说的是什么。那个将他们两个联结在一起,让魏尔伦固执的认为他们是兄弟的东西。醒来后面对的是全然的空白,身体里属于荒霸吐的力量消失了,全新的特异点取代了生命。没有任何本质的东西受到改变,他还是由特异点支撑的异能生命体,所拥有的重力异能也没有受到改变。
    不过,那种足以摇撼大地的力量恐怕已经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从表面上看与任何一个普通异能者无异。从好的一面想,也许,这意味着他的自由。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吧?”魏尔伦用十分确切的语气问。
    中也对他那种语气非常不屑。但那毕竟不是一个能躲掉的问题,沉默片刻后,他终于轻轻出声:“……嗯。”
    “即使知道是这样,你也希望留在这里?”
    “烦死了。我说,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来回来去的问很有意思吗?”
    “真感人。”魏尔伦毫无波动地回应,“虽然没抱多少指望,但我还以为你能稍微改变点想法呢。那个男人很危险,综合角度考虑,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决定。”
    “少说废话。”中也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对于他没多少威慑力的威胁,魏尔伦选择了无视处理。
    “来一杯吗?”
    “不用了,我要走了。”
    魏尔伦耸了耸肩,熟练的露出一副慢走不送的态度。等中也真的走到门边,身后的声音却幽幽追过来。
    “那么,你究竟想得到什么结果呢?”
    那个问题令中也停住了脚步。
    “不清楚啊。总觉得,在了解那家伙的真正意愿前,没法做出回答。”
    虽然没有回头,但中也还是感受到,魏尔伦必定是带着不认同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也让他感到烦闷。按耐住想要抱怨的话,他望着眼前黯淡的墙壁,罕见的犹豫了一下。
    “果然......还是想杀了他吧。”
    他如呓语般轻声说着。
    吐出这句话,他不再关心魏尔伦的态度,压了压帽檐,快步离开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何止魏尔伦不满于他的优柔,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回答并不是他的风格。只是面对和太宰相关的事情,他总忍不住使用这样语焉不详的答复。
    那时,怀抱着绝对不想让太宰死去的心情,他做出了那样义无反顾的抉择。
    对那个决定,他从未后悔过。 但与此同时,他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并不了解太宰。
    人是以自己的眼睛来观察世界的。因此,世界与世界之间亦存在着差别。无论多么想要接近,人永远无法看到对方眼中的风景。
    很长时间以来,太宰眼中的世界,对他来说是一团迷雾。直到那时因为异能的异动带来的变故,他阴差阳错的得以终止那人的计划后,太宰终于对他说出了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
    也是那时候,他真正明白一直以来微妙的异常究竟为何物——
    “好险,还以为说完之后一定会被中也挂路灯。”
    那个人支着下巴坐在办公桌前,用一副与首领身份非常不搭调的撒娇口吻说着。
    他显然并未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惊人,中也却一时陷入沉默。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很久以前似乎确实有那样的日子,只要受到那人的特别关照,就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的时期。为此他曾制定过一套手段多达近百种的惩罚方案,只不过后来在那如死水般的态度中被渐渐搁置了。
    他不记得自己真的有对太宰那么做过。然而,眼前的家伙说得理所当然到就好像他亲身体验过似的。
    他是在那时第一次感受到的。那个人的眼里,究竟装着怎样的世界。
    拥有了足以应对一切的丰厚的记忆,手中所拥有的东西却越来越空无。一切未知被彻底的杀死,陈列在眼前的是无数个仿佛被写好一般的未来。如果那样的话,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值得追寻的意义吧?如果世界不过是可以不断推翻并重写的盒子,那所谓的人格和自我,大概也不过是人们自我安慰的笑话吧?
    人不是神。与全知全能的神相比,人是只能生活在界限里的,脆弱的生物,因此只能相信有限的意义,只能在所限的范围之内构建自我。若与之相反,一直以来试图相信的意义将被抹杀,作为“自我”的概念也将受到损害,这是跨越被设计好的界限的人必定将支付的代价。
    在那时,太宰跨过了那条界限。
    中也非常清楚那种感受。
    尽管无法看到太宰眼中的世界,但面对着那无数个只有漆黑的夜晚,他感到非常明白,一直以来独自面对着那样的世界的太宰,会是何等的绝望。
    因此,如果要说有什么愿望,果然还是想杀掉太宰。
    一直以来都依赖着那个人。那个令港口黑手党的一切天翻地覆的人,那个将自己的生活限制在一间屋子里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世界的计划,却满心想着自己的死亡的人。因为太宰掌握着他的秘密,因为只有太宰能把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所以即便有层层的不可跨越的墙壁,他也必须留在太宰身边。
    但他也无比清楚,那不过是借口而已。他并不是因此才想要杀死那个人的。
    当初太宰和他讲起自己依靠特异点所看到的未来,以及为改动无法改变的惨剧而做出的努力。虽然语焉不详,但话语中透露出的内容令中也明白,那是将其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十轮都无法平息的罪恶行径。
    不过,他连那个也并不在乎。
    那个身影总是显得很疲惫。显得惨白的,独自伫立于漆黑房间中的身影,无论如何靠近都显得像在远去。他见过太宰被记忆侵扰时的样子,无数个因头痛而难以安眠的夜晚,那个人就是在已经不剩任何东西的世界里固守着摇摇欲坠的现实。
    如果存活于此只是因为妥协的话,那么就宁可不要。
    如果那样青黑色的世界只让你感到痛苦,那么,想要转过身去的心愿也并非不能理解。
    虽然看似与“让太宰活下去”这样的心愿相违背,但那同样是他不掺杂半分虚假的真心。
    把太宰留下来的正是他自己。而他却生出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怀疑。也是正因如此,他才难得的陷入迷茫。
    镜面之后的墙壁终于显现出来,但遥远的距离仍横亘于其中。
    时至今日,他仍不能确定自己的行径,凭着如此异常的执念,强行将一个人留在世界上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如果那样的行径被认为是错误,那么即使痛苦,他也愿意亲手斩断。不如说,如果那是错误,那么必须由他亲手斩断,他不允许包括太宰在内的任何人擅作决定。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仍然希望可以一起......

    04

    与城市日渐喧嚣的夜间景色不同,Lupin酒吧似乎总笼罩在淡然的烟火中。
    对于喜爱宁静的人而言,这里一向是消闲的好去处。恰到好处的暗色灯光妆点出庄重的氛围,唱片机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更为整个酒吧铺满了堪称高雅的温馨。
    黑色的身影停在大门外。似乎犹豫了一阵,最后下定决心般吸了口气,那人终于按动了门上的把手,向着酒吧内走去。
    太宰走下台阶,沿着细长的过道向吧台深处走去。
    预想中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大概没有预料到他的出现,那人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好久不见啊,太宰先生。”
    他用平静的口吻说。
    “好久不见呢,织田作。嗯......还是叫我太宰吧,先生就不必了。被你那样称呼,觉得好奇怪。”
    “不不,毕竟你可是首领啊,太宰先生。”
    “诶——织田作意外的坏心眼啊。”
    红发的男人低头微笑了一下。
    太宰也笑了,顺着过道走进去,很不见外的在那人身侧的凳子上坐下。
    互不相让的见面问候到此结束。说过了调侃的话,织田并未介意太宰的靠近。两人保持着一段令人舒适的距离,共同坐在了吧台前。
    “有闲暇来喝酒吗?”
    “嗯,是。工作告一段落,所以就来了。虽然只来过几次,但这间酒吧实在很不错啊,令人怀恋。最近的生活怎么样?侦探社的工作还顺利吗?”
    “拜你们所赐,最近太平不少。小银呢,还好吗?”
    “嗯,感觉上还挺轻松的。最近在尝试让她接手一些新的工作,她上手倒也很快。那女孩居然真的愿意留在黑手党,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毕竟她有自己的生活啊。而且,现在双方合作的前提下,她也可以随时获得哥哥的情报。”
    “话是这样没错,但,兄妹在一起的话不会更好吗?”
    “常理来说是这样,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也很正常吧。”
    “与常理来说不同吗.......也许吧。”
    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着近况,倒也十分惬意。
    太宰用手指拨弄着杯璧,忽然再次开口。
    “最近有一些苦恼的事情。”
    他说得很诚恳,令对方不禁递来了一个“真的能说吗?”的眼神。
    “啊,是私人的事情,所以说出来也没关系?织田作知道要怎么说服人吗?”
    “嗯?”
    过于唐突的提问令织田也陷入疑惑。
    “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很麻烦的人纠缠起来了呢......”
    换了个一个半趴在桌上的姿势,在对方略显困惑的目光中,太宰开始了讲述。
    “怎么说呢,是个性格非常惹人烦的傲慢的家伙,脾气很坏,而且从来都喜欢擅作主张,共事的时候遇到颇为麻烦的那一类。最近,这家伙似乎因为一些事情记恨上我了。”
    “嗯.....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是老样子,所以连我也差点忽视掉了。给他的安排事物也都按照规矩完成,简直完美到挑不出差错。虽然看似没有影响,但这才是最麻烦的。那种人,如果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也是因此我才没办法放任不管。”
    “这些本来也不算什么,但是,让人不爽的是,明明啊,我是克服问题比较多的人吧?一时没有答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他还是穷追不舍的。而且,我觉得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啊,我是愿意这么做的,可那个人就是没法明白。”
    织田若有所思地听着。如果不考虑认知,只是共事的话,对话中描述的状况似乎完全没问题,但是,偏偏牵扯到微妙的认知差异。而且,听太宰的意思,两个人对认知的要求都极高,一个不彻底弄清不罢休,另一个则希望对方像蛔虫一样明白自己的用意。这不是两个人互相纠缠吗?织田认为这其中的矛盾非常显眼,可惜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故意的将矛盾无视了。
    何况,这段话实在是越听越不像一回事。一开始还以为是在为心怀不轨的下属头痛,说到后面简直像社员们谈论感情问题时头痛和交往对象闹矛盾要怎么和好。这位首领大人会有那种类型的苦恼吗?织田不禁纳闷起来。
    “唔,听上去就像索取恋爱建议一样。可惜对这种人际上的事情,我实在没什么经验。”
    无法断定他究竟在说什么,织田只能用寻常闲聊的态度应和着。
    出乎意料的,太宰像被戳中心事似的“诶”了一声,连带着眼神也有些飘忽。
    “还请不要那么打趣啦。但,那个,不是哦。我和那个人不是恋爱关系。至少.......不,倒不如说,那种关系根本没法用一般的形容概括。”
    “是吗?”
    “唉......就是这样没办法啊。不过,织田作大概没办法理解吧?不要说织田作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作为下属总是违抗命令、对上司发脾气也就算了,现在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想要让我去说服他,实在是太可恶了,让人觉得应该狠狠惩罚一下才好。”
    完全忘记了自己要索取建议一般,太宰忽然自顾自地阐述起来。面对他的倾诉,织田插不上嘴,只得沉默地观察这个再次出现的黑手党首领。
    自上一次在酒吧的见面后,他们仅有的几次碰面都是处理公务。那时候,除了奇怪的断句口癖外,眼前的人端的都是将一切事物都置于棋盘之上的冷峻态度。那如死神般生冷的精准与冷淡,无疑是属于横滨里世界最高点的黑手党首领的面貌。
    但现在他身上没有那样的气息。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对他来说是私下的,属于太宰个人的时间。织田如此判断。
    从这个层面来讲,倒也看不出这个人和普通的青年有什么区别。满脑子稀奇古怪的话题不说,倾诉欲还是像之前一样旺盛到不正常,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往外讲。抛去黑手党首领的身份和惊人的头脑,这家伙的心理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吧?织田歪了歪头,觉得这样的看法最好还是不要被对方察觉为好,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抿了一口酒。
    “不过,听上去,你很关照那个人的心情啊。”
    他接着太宰的话说下去。
    “啊啊......没有哦,我想我不太在乎那个人的心情。那家伙啊,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怎么样的力量,只是一味的凭心情使用蛮力而已,虽然偶有奇效,但大部分时候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本人一点都不欣赏那样的态度,说是非常厌恶也不为过。但是,是他的话,确实得多在意一点。毕竟,我的性命可是掌握在对方手里啊。”
    “这样啊。听上去还挺沉重的。”
    织田一边应着,一边若有所思地向外瞥了一眼。
    “是现在在外面等着的那个人吗?”
    虽然那种描述本来就快要可以具体到人了,但也没想到当事人居然真的追了过来。不仅是他,太宰刚才便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发现了吗?毕竟是织田作啊。”
    “他的话,本来就很明显吧,更别提他现在一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那里的态度。希望他不会和安吾碰到,否则就麻烦了。”
    “听上去像在对我下逐客令。”
    “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你真的不走吗?”
    “不要。我也想见见安吾君啊,明明今天就是为了和你们不醉不归才来这里的。而且我说了啊,我非常厌恶那个人的态度,才不要遂他的意呢。”
    “唔。”
    织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般,太宰举起杯子,用力地喝了一口。冰块撞击着杯壁,如音乐般叮当作响着。
    虽然杯子里的酒已经见底,不知为何,他却迟迟没有举手呼唤服务生的动作。
    “啊啊......”
    沉默了一阵,太宰忽然发出孩子气的呻吟声。
    “怎么有那样的人呀.......追到这里来的话,我不就必须走了吗。真是的,明明是难得的轻松夜晚。”
    他看上去还能再嘟哝出几百句言不由衷的抱怨,织田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啊.......我在很认真的烦恼呢......”
    “不,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不过,那时候见到你,感觉你像是随时都要放弃一切一样,没想到还会看你为这种事情而苦恼的一面。”
    身侧的人“啊”了一声,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那算什么啊”,便垂着头坐在吧台前不动了,撇着嘴的样子越发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过了一会,他泄气地从吧台前直起身来。
    “算了,要走了。改日还想来这里喝酒,到时候一定要叫上安吾一起。”
    “听上去像三方会谈的前兆,横滨最近有需要那样大动作的事件吗?”
    “很过分啊织田作——是私人的邀请不可以吗?哪怕是隶属于不同的组织,拥有不同的立场,人与人之间总是可以有相通的时刻的吧?”
    面对他有些急切的剖白,织田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黑手党首领居然和敌对组织的人说出这种话,真不像样子啊。不过,这么看,不也能好好说实话吗?”
    “诶?”
    “你之前不是在问吗?不知道怎么办之类的话,说了一晚上了。建议的话,就是这样。如果暗示没有用,和盘托出会比较好吧?”
    太宰似乎被那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茫然地站在凳子前。
    “明明那家伙也不坦诚.......”
    过了半晌,他小声嘟哝了一句。
    “不过。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一下。”

    正要离开,身边的人忽然再次叫住了他。
    “太宰,还有件事想问你。在那次酒吧之前,我们有见过面吗?”
    太宰脚步一顿,回头去看,织田还是坐在吧台边,一副平静的神色。
    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又出现了那样的景象。黑暗中棍棒落下的声响,轰鸣的列车,以及那时放弃了出口的声音。
    那样不相信任何可能的,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最最绝望的时间。
    虽然为了完成计划,那样的行为没什么值得后悔的的地方,但想起那时候自己在对方面前的种种表现,还是会觉得有一点难为情。
    “或许有呢?”太宰歪了歪头,“毕竟横滨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不过,就算有过,大概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呢,毕竟我们可是隶属于对立的组织啊。还请不要追究了吧。”
    “这样吗?”
    对方轻轻应了一句。
    “也是呢,未来比较重要啊。”他说着,冲太宰微微笑了一下,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下次再见。”
    那句话如风铃般在心头微微扣动,令太宰一时有些发愣。
    抬眼看去,眼前的笑容似乎与遥远记忆中的友人重叠,但却比记忆更为鲜明。那样的温度,令太宰也不禁由衷地微笑起来。
    “下次再见。”他说。
    说完,他转过身,离开了这在混沌记忆中仍显得格外鲜明的酒吧。

    顺着细长的台阶走向门外,微凉的夜风先夜色一步涌到身上。推开酒吧的大门,便看见中也站在对面的屋檐下。如织田所说,他以一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这有个人的状态站在那,周身散发出阴郁的气息,哪怕过路行人看了都要避让三分。那样的态度,就好像他和这家店的店主有仇,刻意跑来破坏生意一样。
    长久在黑暗中将他的夜视力磨练得不错,因此二人目光相交时,他留意到中也露出了类似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真到走近了些看,那人脸上却又固执地摆出一副生气似的表情。
    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可爱。太宰在心里评判。但不知为何,那样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态度却令他心情很好
    “首领。”
    在他走到面前时,中也轻轻叫了一声。
    太宰没有回应,微微颔首,授意他可以离开。中也没有表态,跟着他的脚步侧身而行。走出几步,太宰却忽然将步调放慢。
    “你在生气吗?”
    身旁的人反应不及,仍维持着原速向前,留给他半截背影。
    .......没有。那道影子状似无所谓地出声。
    真的很不会说谎。太宰不禁又想要微笑。
    “还是在生气吧。”
    中也不满地转头看向他,又掩饰似的把目光瞥回去。
    “没有在生气。你要做什么,和什么人交际,我也管不着。只是那个人的话,我不信任。别忘了他可是曾经用枪指着你。”他不大高兴地说。
    那还是在半年前双方首领初次会晤上听到的事。当时织田主动提起那日在酒吧碰面时的情况,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中也的脸色更是当时便黑了几分,若非太宰将话接了过去,看上去简直要当场发作。
    “这么小心眼吗,中也?”
    走在旁边的人这下彻底停下了脚步,用严厉的眼神瞪视他。尽管看上去想甩下他扬长而去,但那辆张扬的跑车已经近在眼前,所以中也只是又瞪了他一会,忿忿地上前拉开了车门。
    “还想坐副驾驶的话就把嘴闭上,不然就让你在冷风里走回去啊,混蛋首领。”
    他没什么力度的威胁道。
    感觉说出的话比以前还要不客气呢,果然还是被惯坏了吧?太宰盘算着。中也用力按着车门的手看上去随时要把门甩上,他终于没再抱怨,从善如流地钻进车里。
    钥匙没有取下,车内的空调开在适宜的温度,是几乎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
    在这种事情上,中也总有些出人意料的细心。
    “未来吗......”
    看着那道身影从车前走过的间隙,太宰轻轻自言自语着。


    05
    所谓的,更为重要的未来究竟为何物。
    他明白那句话中的意思,那与大部分时候他们口中谈论的,需要谋划的城市安危不同。那是非常纤细的,很容易被判定为不值得被注意的事情。
    很长时间里,他确实以为自己不会再注意那些琐碎的片段。所拥有的记忆与回避的时间都过分漫长,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抓住那些东西的能力。
    毕竟,要抓住那种东西,恐怕要先弄清自己的心才行。而他根本无所谓那些。从很多年前开始,从死这一原本可以压倒一切,具有绝对意义的事物也变得渺茫的那一刻开始,留在他胸腔之间的,就只有巨大的空洞而已。
    因此,即便是看似如常运转着的当下,他也会感到茫然。
    不过,也并非没有那样近似于抓住的瞬间。
    是四个月前,新年即将到来时的事。对于他而言,那是非常普通、但又非常异常的一天。
    尽管按照预料的期限,组合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但毕竟是重要的年关,那天,太宰仍难得选择了为黑手党成员放了半天假。
    在多年的高压工作后,组织上司忽然表现出人性化的一面,从上到下都怕他突然反悔,奇迹般地在半小时内就完成了清场。敦在顶楼多踯躅了一会,最终也和镜花拉着手一起走了。
    与即使未想好去处也心满意足领受假期的众人不同,难得做出善举的人却因早已习惯了发条般的工作,陷入无事可做的尴尬境地。
    不过,好在,陷入这种境地的并非只有一个人。
    完全不同于一般员工们的欢欣,对于他异常的行动,中也显得非常警惕。即便他提醒了很多次可以休息,中也依旧固执的和他一起留在办公室里。
    虽然过分旺盛警惕心令人有点头痛,但那种守卫主人的小型犬似的态度令太宰觉得非常可爱。
    在办公室发了好一阵呆,又不知怎么被对方按在沙发上小睡了几个小时,临近傍晚时分,被大量空闲时间搞得有点懵懵懂懂的太宰提出要出去转转。
    一如既往,虽然嘴里骂着“你不要命了吗”、“脑子有病吗”之类的话,中也最终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这场外出只有两个人步行,自打坐上这组织顶端的位置,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这样的闲暇。记忆中的城市经过时间的冲刷,似乎已然完全变了一副样貌,熟悉与不熟悉交叠着,行走在其中,让他渐渐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经常有的那样的感觉。真实的事与认知到的事混杂在一起,就像旁观着行走在钢索上的自己般,一切都变得十分混沌,就像提醒着他存在的虚妄一样。
    那种感受令他非常、非常恶心。
    果然是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决断,快点结束吧。原本产生了这样后悔的心情,想赶紧把糟糕的感觉甩开,因此他一路上只顾闷头走着,想尽快结束这样麻烦的行为。
    中也没有干预他毫无情趣又出尔反尔的行为。不过,在走过商业街时,因为担心被人流冲散,中也冲上来抓住了他的手。
    虽然只是紧张之下的触碰,虽然完全不理解那样的警惕心,但太宰并不觉得讨厌,也就干脆没有挣脱。不知为何,那之后似乎就没有再松开手。
    无处可去的两人闲逛了一圈,从热闹的商业街走至公园,又绕过人迹罕至的旧港口,最终又回到了黑手党大楼前。
    大概是最后一点身为人类的意识提醒他们,这样的新年假期实在有点悲惨,二人难得在大楼前停了下来,默默凝视着眼前高耸的建筑物。
    “好累。”太宰记得,那时应该是自己无意中这么起了一句头。
    “哈?才走了这么两步路就不行了?果然太缺乏锻炼了吧,你这每天缩在办公室里的没用家伙。”
    中也一如往常的抱怨着。
    “都是工作的话也没有办法走开啊。说起来,明明也不怎么往外跑,中也的体力怎么那么好呢?是作为笨蛋的加成吗?”
    “找打吗你?毕竟工作的时候我一般都是站着吧,哪像你一样清闲啊。现在还有哪里想去吗?”
    “不要不要,累死了,又没意思。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和中也一起回家。”
    “回家啊,那就......”
    话要出口,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下来。太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一时间觉得脸上发烫。
    当然,比起脱口而出的话,他这才惊觉两人的手仍握在一起。氛围暧昧到诡异的临界点,太宰下意识地想要从其中抽身,手却被更紧地握住了。
    “那就走吧。”
    中也的回应听上去就像小声嘟哝。
    他说话时微微低垂着头,神情被帽檐遮住,融入夜色的迷雾,唯独手上的力度格外坚决。
    太宰并不记得那天所看到的新年的氛围有什么特别之处,水晶球里的世界再光怪陆离,也因为不是属于自己而显得无趣。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记得那时无意中说出的话,和交握着的手。

    那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人无法再相信已被破坏的东西。对他来说,世界的腐坏早已完成,因此无论再怎么追问,不复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复存在。
    不过,问题的答案或许也可以非常简单。

    因为总是戴着手套,所以很少能直接感受到中也的手的温度。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想要感受着那家伙的体温,把那双手握在掌心里。


    08
    在游击队长与灰衣少年的一战后,由于某人的心病,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天台一直处于封锁状态。即便是战斗带来的破坏也没有仔细修缮,只确保了顶楼蓄水池可以运转自如后,那片地方就被套上了重重锁链,从此不再允许任何人靠近。
    尽管那本来也不是什么有人气的地方。
    前往天台的钥匙由最高干部亲手保管。除非得到批示,任何人都不允许接近。
    “太宰先生在天台上。”收到那样的信号时,中也正在批复文件。
    “什么?”
    “首领去了天台......”少年的声音好像犹豫了一下,“他说让我......”
    为什么他会在那里?游击队长似乎仍在进行解释,他却一句都没有听清。所有问题多来不及思索,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从顶楼的办公室到天台,要经过一段狭窄的走廊。道路尽头,前往天台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原本隔离着那片区域的重重锁链掉落在地上,成为一堆实际的破铜烂铁。
    也是,区区锁链怎么可能困得住那个人。
    中也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喉咙火烧火燎的,肺里也非常非常痛。每一次呼吸都非常费力,好像喘不过气来。
    是因为奔跑吗?可这样的距离并不是很强烈的运动量。
    扶着门框,他艰难地抬起头。
    那个熟悉身影站在距天台边缘十数步的位置上,一身漆黑的服装随着夜风微微摆动,使整个人都变得含混,唯独挂在脖颈上的红色围巾依然非常鲜明。听到响动,他回过身来,用平淡的姿态面向中也。
    “太宰。”
    声音从肿胀的呼吸里抽出,中也握紧了拳头,惊讶于自己还可以状似平静地与太宰对话。
    “你在那干什么?”
    “在等你。”
    太宰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那句回答令中也嗤笑了一声。他确实在等待。中也嘲讽地想,但谁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不同于他的焦灼,太宰的态度轻松到像在玩乐一样。
    “中也很害怕吧。”他用告解般的语调说着。
    “滚。有什么可害怕的?谁想管你?”
    如动物惯性的自保般,他再次用虚弱的语调说起虚张声势的话。太宰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转而换上更为柔和的声音。
    “中也.......没必要那样。”
    大概也意识到简单的劝慰无法发挥作用,太宰停顿片刻,似乎决定单刀直入。
    “告诉我,中也。你是怎么想的呢?对于全部的事情。”
    那是不该由他提出的问题,但太宰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将问题问了出来。中也沉默地看向他,用神色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数秒。终于,还是由他先败下阵来。
    “我觉得......无法原谅。”
    那是实话。
    吐出这句话后,一切却又好像有了眉目。终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一点点涌来,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下定决心。
    “太宰,那时候,我是救了你对吧?但那也根本不是为了救你。那时我想,如果你就那么死去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哪怕现在你活了下来,也不代表我原谅了试图背叛我死去的你。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不希望你因为我的选择而那么痛苦。”
    随着他的话,太宰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神情。既非愤怒,也并非悲伤。那双眼睛看着像燃烧一样,里面蕴含的情绪让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形容。
    “原来中也是这样想的啊。”
    他用分不出悲伤还是幸福的语气轻轻感叹着。
    中也没有理会。话已至此,无视太宰的意志也好,今天必须要得到那个关乎于终局的答案。
    “如果要得到我的回答.......太宰,你必须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告诉我,关于生所必要的那样东西,你找到了吗?”
    面对他仿佛要在灵魂中挖出一个洞来的目光,太宰耸了耸肩。
    “没有。”他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早就已经知道了,该找的地方也已经找过了。和预料之中一样,根本什么都没有,连寻找的意义都没有。”
    丝毫不出所料的回答,中也不禁绝望般闭上眼睛。
    那为什么在这里?在如此的努力之后,仍然选择天台来做他的埋骨地吗?
    那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结局。
    一定要.......
    “觉得必须要杀了我吗?”
    仿佛心声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样,即便习惯了太宰对人读心术一般的了解,中也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会的,中也。”那个人笑了起来,“你已经.......”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将那句话说完。高楼上的夜风包裹着他们,明明是寒冷的空气,中也却觉得浑身发烫。喉头梗塞的厉害,许多话语堆积着,找不到出口。
    太宰露出无奈的神情。他垂了垂目光,再抬眼时,忽然话锋一转。
    “中也。你觉得,要接受自己的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诶?”
    出乎意料的提问令中也露出了有点茫然的神色,太宰不禁再次微微笑了。
    他继续说下去:“是勇气。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需要的是勇气。”
    “无论是怎样的生命,怎样的未来,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承担,这其实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相信非常重要。相信我们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相信所面对的一切是有意义的,相信自己的人格是由自我决定的。只有怀抱着相信,才能做到那样的事。
    我缺乏那样的相信。那时通过特异点看到世界的真相,看到未来,令我觉得不堪重负。我所谓试图希望的一切,都不过是放在箱子里的摇摇欲坠的谎言。因为无法接受,所以我想要远远地逃开,逃到世界之外去。”
    现在也依然是这样。现在的我,无法依靠行恶的刺激感到实在,也无法依照那样的嘱咐前往善的一方。对于我来说,过于虚妄的人格压倒了善恶,任何行为的终点都是无意义。因此,维持着世界的运转,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公式而已。换言之,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无法获得那样的勇气。但中也不一样。中也……对你来说,即便一无所有,你也能活下去吧?所以,作为强行破坏我计划的代价,中也必须要把勇气借给我。”
    尽管每一句话都像自掘坟墓一样,太宰依然说得很认真。
    对他这番话,中也仍只是呆立在那里。明明难得说出了那么煽情的话,这人却还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太宰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说偶尔要说一点实话,那么,现在说一点幼稚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
    “少自作多情啊中也,这是我的决定。不过,既然是中也让我留在这里的,还是有必要负起责任啊。虽然觉得抱有掌控我的念头的中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一点了,但我也说过吧——中也说服我了。”
    中也眨了眨眼睛。
    不是幻觉,太宰站在他面前。那样的话,那样的画面总让他觉得有点熟悉。许多个影子在眼前混沌的交叠,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落下来,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似乎正竭力压抑着什么,那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被他做得很变扭。
    “明明好久之前就和中也说了,但当时的中也满脑子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理会我。都怪中也不记得,连我差点也忘掉了。”
    “——”
    啊,是那个时候的事。确实快点要忘掉了,也以为对方早就更早的忘掉了。要说的话,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太宰在说话,再怎么说也该说点什么吧。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啊,果然是这样。”
    他在说什么呢?
    “虽然沉浸在无法杀死我的痛苦的中也的确十分可爱,但果然还是这样子最好。”
    中也无法想象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呆愣愣的样子一定很傻吧,但太宰却说着那种话。
    “真是的,本来容量就不大的大脑彻底坏掉了吗?好歹也说点什么吧?明明已经害我多了那么多麻烦了,现在又害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明明我都那么努力了,都怪中也是笨蛋。黑手党首领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啊?这次我是真的很生气,所以就算你大喊大叫威逼利诱着让我原谅你我也不会同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好像很紧张,声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静,听上去像在颤抖。
    离得好近,在震耳欲聋的心跳中,他几乎错觉自己能感受到太宰的心脏正以相似的频率跳动着。
    按在肩膀上的手也微微发抖,似乎在验证他的看法并非错觉。
    中也喘着气,艰难的寻找着语句。
    “你在那装什么严厉啊?明明我也说了我没有原谅你吧,一拍两散岂不是正好?”
    太宰怔了怔,微微摇了摇头。肩上的力度已经到了要让人感到疼痛的地步,但即便觉得感觉到疼痛,也依然不想甩开。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啊.......一拍两散的话,岂不是就轻松放过中也了吗?没收到补偿之前,我是不会同意的。中也想要杀死我,我现在也是,同样想杀掉破坏了这一切的中也啊。”
    说着那么语无伦次的话,还有一点运筹帷幄的黑手党首领的样子吗?连坦白那天都没见过他那副样子,实在太蠢了,让人想要狠狠嘲笑,可感受到临近自己的体温,又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脏酸涩得厉害,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
    原来是那种感觉吗?
    即使眼眶酸涩也不想移开目光,即使感到疼痛也不想甩开。只想同样用力地回应那样的力道。只想把那个人囚禁在怀里,永远永远也不松手。
    好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重要的事情一样。
    啊,原来答案是这样的。
    那时听到太宰的话,在恍然大悟之中还伴随着强烈的愤怒。明明没关系,即使虚假的像勉强搭建出的纸箱也没关系,只要你在就好了,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
    只要有你在,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是冰冷的坟墓。
    一直以来都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前进着,因此也想把那样的心意传达给你。
    像终于找回自己的肢体般,中也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太宰的面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的眼角也微微泛红。
    “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也很可怜啊。”
    他小声说。指尖酥酥麻麻的,却感受不到那人的温度。这种时候会觉得手套是碍事的东西了。
    “要想好了啊。这次之后,可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他认真地看着太宰,“以后,什么时候再杀死你,可就全由我来决定了。”
    在他的目光中,太宰露出了无比安宁的,死心般的微笑。
    “中也真是笨到无药可救了啊……”
    他微微弯下腰,抵住中也的额头。
    不会再有任何犹疑。带着仿佛要把对方溶于骨血之中一般的力度,拥抱终于落下来。

    06

    “唉......”
    总是一派安宁的Lupin酒吧内,今日不知为何浮动着躁动的气氛。
    吧台旁,四个身影端着杯子,互不相看地坐着。
    发出叹息的人是半趴在桌上的太宰。这是他今晚发出的不知第多少声叹息,尽管他是落座于此的人中最不应发出叹息的人。不满的瞥了瞥身边毫无回应的两人,他自顾自的开始了抱怨。
    “最近终于有空把我的硬豆腐进行了一下改良,虽然本来就是为了硬而做的,但是如果硌掉牙都没法咬断的话不也就失去意义了吗?真是麻烦啊。”
    安吾转了转僵硬的身子,看向坐在身侧的织田。
    “我不是在做梦吧,织田先生?”
    “我觉得,应该不是。”
    “他是这种性格的吗?”
    “嗯,就是这样。”
    “放任没问题吗?”
    “大概?”
    “不要大概吧?那种具有破坏性的爱好......只能说希望他不要再有什么奇怪的灵机一动。”
    “嗯……这倒确实是的。”
    “嗯?什么奇怪的灵机一动,你是说让我投入市场吗?是个好主意,可惜已经被作废啦。我没有精力做那么多豆腐啦——假以人手的话就没法把控实验的精准度啦?接到投诉还要处理,太麻烦啦,工作本来已经够烦人了,我不要再处理多余的事情。”
    “......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真是让人欣慰啊。”
    “嘴巴别那么毒啦......安吾,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我会很受伤的。”
    “恕我直言,以前见面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您的心灵这么脆弱。”
    “唉......不要有那种偏见嘛。也请不要偷笑啊织田作,很过分啊!”
    这样无厘头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了第三个。
    被硬豆腐的噩梦折磨着的安吾无奈地看向一旁的老友。
    “啊啊......织田你到底是怎么扯上这种关系的啊。”他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而且.......如果知道那家伙也会在的话,就算织田再怎么担保我也死都不会留下。”
    他说着,目光看向两个座位之隔,另一个端着杯子看向别处的黑色身影。
    “嗯?为什么?”坐在织田另一侧的黑手党首领很不解风情地探了探头。
    “因为啊......”
    为什么要解释这种弱智问题?他打心眼里反对对方纯粹是找茬的行为,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所以只得无奈地把那句抱怨吐出来:“这种局面怎么看都会觉得是鸿门宴吧?!”

    由于病毒系的暗杀者被提前拔除,横滨近日久违的太平,连动辄加班加到死的异能特务科都清闲不少,令这位繁忙的理事官终于有时间来享受一次正常的周末休息。
    放松的时间,在常去的酒吧里看到熟悉的友人,本来是令人欣喜的偶遇,他却在打招呼之前看清了,坐在织田身侧的,那抹不详的黑影。
    安吾本来顷刻间便警惕起来,但织田只是说没关系,请他像往常一样随意坐。
    “嗯,之前碰到过。还好,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对于他的不安,得到的就是那种风轻云淡的评价。
    出于对朋友的信赖,以及也许是对于这过于诡异的场面的多余好奇心,安吾最终留了下来。没想到落座没多久,那个总是一副生气的表情的最高干部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活阎王这种东西应付一个就够了,居然还要应付两个,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想法都是走为上策,但他那位老友只是淡然的坐在那里。
    至于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而且陷入了这种幼稚的争论......要么是经历太过离奇陷入了幻觉状态,要么是鬼迷心窍吧。安吾绝望地端着酒杯。
    与织田一座之隔的位置里,一直保持沉默的中也抿了口饮料,带着嫌弃的神情回过头来。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之前问首领要不要让我在外面等,他说不要。”
    “不可以哦,我一直认为因为主人有事就把小狗拴在路边是值得谴责的行为。”
    “哈?”
    两声交叠着的疑问声同时响起。座椅里,织田不动声色地向后悄悄靠了靠。
    中也带着一副被硌到牙似的表情瞪了太宰一眼,又转向安吾。
    “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做小动作,真有什么问题一定会大闹一场的。所以今晚就放心好了,眼镜教授。”
    “我是不是该说谢......等等,那个外号是怎么回事?”
    织田用手轻轻掩住嘴,侧身转向安吾。
    “我说过吧,很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的。”
    “连这个方面也是的话未免糟糕透顶吧?”
    “我听见了哦~谢谢二位夸奖~”
    早就在旁边笑得软成一团的太宰举起了手。
    根本没有人在夸他吧?!安吾忍不住再次露出观察外星生物般的表情。织田则是极其自然的摆出一副“就是这样子”的态度。
    本来打算再次让自己当空气的中也忍不住回过头来。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酒吧光线的明暗变化,他的脸看上去有点红。
    “你笑够没有啊。”他小声说着,“简直像喝多了一样。你也没有醉到那么厉害吧。”
    太宰仍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将窝在胳膊里的脸转向他。
    “啊......因为很开心啊。”
    他如梦呓般说着,又那样趴了一会,终于直起身来。
    “虽然很想就这么一直聊下去,但今天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用很安然的语气说着,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吧台边的两人。
    “二位,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那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人差一点就跟着他那样回话。织田微微点了点头,安吾抿着嘴,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黑色的身影。
    一旁的干部大人已经站在了一旁,手揣在口袋里,又恢复了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太宰朝他走过去,在他转身的间隙,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桌上的杯子。
    “嗯?中也你不喜欢葡萄汁吗?”
    “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啊?”
    “葡萄汁是葡萄味饮料,葡萄酒也是葡萄酿成的,其中会有共通性的吧?”
    “除了你会有人觉得那是一回事吗?”
    说着不着调的话,那两个身影就那么优哉游哉的走远了。门口的风铃轻轻一响,终于彻底归于宁静。

    二人的身影消失后,安吾僵硬了一阵,终于泄气般将自己砸进了椅子里。
    “真是……有够可怕的,我还是头一次知道这间酒吧还能吵成这样。”
    喧嚣一片的酒吧恢复了寻常的安静,被遮蔽的乐声再次流淌起来,抚慰了因喧嚣而跳动不止的神经。
    “如果总是这样,以后可来这里也会变得困扰啊。”他小声抱怨着,“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啊,如今城市中最大的异能组织的首领是这种人......”
    “不过,还是挺愉快的吧。”
    织田微微笑着。
    安吾苦着脸捏了捏鼻梁。
    他重新转向已有两人离席的桌子。放在织田另一侧的酒杯中只剩冰块还在慢慢融化,隔着几个坐的位置上,有半杯没喝完的葡萄汁。
    吧台后,负责斟酒的老先生依旧像往日般微笑着擦着杯子。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是啊,还不错。”

    六月的夜风早已褪去了冷意,为夜间行走的人们带来阵阵清凉。澄澈的街灯下,两个黑色的身影并肩走着。
    “明明之前也有一起散步,今晚怎么死活都不同意。”
    “毕竟是有其他组织人员的聚会,怎么可能一样。而且啊,不是你这家伙说要回去吗?当然直接开车过来比较方便。都已经把车停在一条街外了,就稍微知足点吧。”
    “还是希望能再走久一点嘛.......”
    “那算.......”
    话音在出口的一刻止住了,他轻轻咳了一声。太宰则是轻笑着耸了耸肩。
    “......今天满意了吗?”
    “嗯,满意了。果然很有意思啊。中也呢?有放心一点吗?”
    “.......勉强可以接受吧。”
    “我就说了没有关系嘛。那中也以后不会生气了吧?”
    “都说了没有生气。真是的,你这家伙......以后你就自己过来自己回去吧。”
    “啊?真绝情啊,中也......”
    “你才是真贪心吧,我毕竟也不是你的专属司机,有自己的......喂。你在干什么呢。”
    对话的节奏被突然的动作打乱,中也转过头,对太宰怒目而视。
    并肩走着的人不知何时勾住了他的手,此刻正将手指挤进裁剪得当的手套里,贴在手背上不断作乱。
    中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发现这样的威胁没什么效益,便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任由他勾着,自己只顾埋头走路。可惜,一旁的人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手背上的痒意强烈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他终于微微叹了口气,抱怨的看向太宰。
    “你这家伙......”
    虽然百般不情愿地嘀咕着,但他还是扯掉了手上的手套。微凉的指尖急切地贴上来,与他十指相扣。
    去除了皮革的遮挡,肌肤与肌肤紧贴着。交握着的掌心中,他感到那半截覆在手掌上的绷带。
    身侧,太宰梦游般心满意足地走着。那副悠哉的表情,就算突然开始哼歌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中也不自觉的露出微笑,握紧了身旁人的手。
    感受着手上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太宰睁开眼。
    此刻的城市还未陷入安眠,高楼中仍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耀。抬头看去,两行建筑物的中间,露出闪烁着星星的暗色夜空。
    在天空的远方,星星的背面,是所有人都注定抵达的终点。距离抵达那里,想必还有着漫长的时间。
    未来的道路谁也无法预料。这个世界想必还要经历无数的流血纷争,他对那样的事件会达成怎样的结局并无兴趣,只是出于惯性维持着平衡。
    那样的事情里没有任何的意义。在开始寻找意义的时候,意义就已经失去了。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样的事情并没空虚到可怕。
    况且,即使再感到后悔恐怕也已经迟了。现在的他,早已缺乏那种执行自杀计划的决断力。
    别的世界的自己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前行的吗?现在似乎有点能够理解了。尽管他完全不想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家伙。
    太宰微笑着垂下目光。
    身侧,中也也正将目光斜向他,二人目光交错,一时间都有些发愣。夜色下,他看见中也耳根有些泛红,想要别开目光,又觉得输了似的将目光回转,那样孩子气的态度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忽然笑什么啊,你......”
    笨蛋小声抱怨着。
    明明是比无意义还要更无意义一点的事情,却奇异的令他觉得非常愉快。
    不知为何,两人的步伐一直放得很慢。
    一切终将抵达尽头。而在抵达尽头之前,仍有许多值得一做的事情。
    就像现在。
    与你手牵着手,漫步在夜空之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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