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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ngo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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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松】染上椿色「我說,松陰老師也差不多該是時候染頭髮了吧。」高杉只是隨口一提,但才剛說完便馬上後悔不經思考脫口而出的話語。這話豈不是變相在諷刺老師變老了嗎,這絕對是要挨拳頭的。

    「正合我意。」

    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非但沒有責備高杉,反倒是同意了他的提案。

    「你來幫忙吧,晉作。」松陰將束起的頭髮披散開來,摘下眼鏡。有那麼一瞬間,高杉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停止跳動了一樣。

    隱藏在厚重鏡片底下的雙眸彷彿夜空中閃耀的星芒,這並非是誇飾,而是松陰老師的瞳孔確實有著異於常人的構造。歷史上也不乏擁有重瞳的人物,像這樣的異相也被當作尊貴的象徵,那麼擁有星星般瞳孔的松陰老師又是如何呢……想必高杉的心中自有答案。

    松陰老師的髮絲算不上滑順有光澤,甚至有些毛躁捲翹,可以說是非常符合個人特質的頭髮。
    老師嘴上一直說什麼髮膚受之父母,非到不得已的時候不去剪髮,其實說白了是不太願意花心思在打理外表上。亂澎澎的自然捲就這樣隨意束起來,有時甚至會用乾淨的毛筆桿充當簪子,反正只要不打擾到看書就行了。

    像這樣將頭髮披散開來的模樣看上去倒和高杉的母親有那麼幾分神似。想到這裡,高杉趕忙搖了搖頭打消念頭,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失禮了。

    ——這樣的光景別說是他了,塾裡的學生誰也沒見過。松陰老師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毫無防備的一面。

    「你很有經驗吧。」松陰瞇起眼睛,注視著高杉那頭顯眼的紅髮。嚴格來說是接近椿色的暗紅色,以當時的時代背景來說,這已經相當惹人注目了,若染成黑色以外的顏色會被人當成傾奇者也說不定。實際上,人稱脫韁野牛的高杉晉作的日常言行也與所謂的傾奇者相去不遠矣。

    這當然是在說染髮的事,不要想太多了,高杉晉作。高杉在內心這麼告訴自己。

    松陰第一次見到染了頭髮的高杉時,並沒有特別指摘他什麼,這讓當時的高杉非常失望。照理來說應該批評他的行為脫序才是,可惜的是吉田松陰在這方面並沒有他想像得那樣古板。
    比方說,偶爾能看見附近的野貓進到村塾內乘涼,松陰老師也不會刻意驅趕,還會準備一點獎勵給認真聽課的有志之貓。
    也就是說在松下村塾,不僅不分貧富貴賤,甚至不分髮色品種,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相當前衛了。

    「那是當然的。」高杉點點頭,「老師想染成跟我一樣的顏色嗎?」他笑眯眯地說道,一邊未經對方許可用指尖把玩著老師的頭髮。尚且青澀的高杉晉作越是緊張越是會做出脫序言行來掩飾,只可惜飄忽不定的眼神早就出賣了他。

    「就這麼辦吧。」松陰閉上眼,淡淡地說道。這松陰老師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和平時狀態全然不同,乖得像隻被順好毛的貓。換作是平時,高杉的頭上得多好幾個腫包。

    -
    你是特別的。

    高杉依然記得母親對自己說過的這句話。但是年幼的高杉看著水面倒映出的自己的容貌,只覺得自己平凡極了,不論是長相還是才能。
    儘管嘴上不承認,但是高杉在心底一直認為自己比不上玩伴的久坂玄瑞。

    這樣的劣等感一直伴隨著高杉成長,哪怕跟隨著久坂的腳步來到了松下村塾後也一樣。在一眾學生之中不乏能與他們並肩的優秀之輩,更重要的是高杉在進入了松下村塾後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想要變得更加引人注目的慾望。

    於是行動派的高杉晉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頭髮給染了,在課堂當中那頭紅髮的確是特別出眾。

    「晉作,你來唸這段。」

    此時的高杉還在盯著窗外的天空發呆,並非是老師的課不有趣,只是今天的他確實有點心事。

    「啊、那個……秋田蘆屋芒草粗,我袖沾露溼。」其實他並不知道老師唸到哪段了,只是隨便挑了一句唸出來。

    「甚好。」松陰點點頭,他也看向窗外,季節正直入秋,庭院的草木也逐漸轉紅。大抵是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做老師的沒有直指出學生的錯誤,反倒是稱讚了一番。

    松陰從懷裡掏出一條刺繡手帕,素色的木棉織布上頭繡著幾朵雪椿,放到高杉面前,「這是我妹妹替我繡的,我還沒用過呢。」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一面指著對方被淚水打濕的衣袖。

    連高杉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正在掉淚這件事,他幾乎不曾在公開場合上哭過,好在除了老師之外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不,對高杉而言,光是被松陰老師注意到這件事就已經讓他丟臉到想找條縫鑽進去了。

    「不是的,松陰老師,我——」

    「我正好想吃點甜食,就請你替我跑一趟腿吧。」松陰刻意提高了音量,將手帕當成錢包塞進高杉手中,當然不忘順手塞了幾文錢。

    高杉明白老師的意思,沒多說什麼,收下手帕和錢之後便暫時離開了村塾。

    -
    「老師,別動。」

    高杉仔細地將石榴皮熬製成的染料塗抹在松陰的髮絲上,不過松陰的頭髮除了少許的幾根白髮之外,其實烏黑得很,就算上了染料也只是把白髮稍微上色罷了。反觀是高杉的頭髮天生就色素偏淡,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相同的染料染出來的結果就是這奇特的椿色。

    說到底,想讓松陰老師染成和自己相同的顏色是不可能的。

    經過漫長時間和繁複的步驟之後,總算是大功告成。「完成了,」高杉將手鏡遞給松陰,「怎麼樣,是不是瞬間年輕了十歲?」話雖是這麼說,松陰本來就年紀沒多大,而且長得也不顯老。只是連夜埋頭讀書的話,很容易隔天就冒出好幾根白髮。

    松陰照了照鏡子,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本來還挺擔心要是髮色真的變得跟你一樣,肯定會被玉木叔父罵。」他的意思是,和本來的根本沒區別嘛。

    「說起來,老師為什麼突然想染髮了呢?以前明明有白髮也放著不管的。」

    「我啊,肯定活不到滿頭白髮的年紀了。所以抱持著凡事都要嘗試的心態,至少在死之前想試試看染髮。」松陰的語氣彷彿事不關己,放下鏡子,他慎重地向高杉道謝。「多虧有你,晉作。讓我吉田松陰重生了一回。」

    「太誇張了啦,老師。」高杉一時不知道該把視線往哪擺。他注意到了透過窗戶灑進室內的陽光打在對方的頭髮上,能隱約看到髮絲映出和自己髮色相似的光澤。

    啊啊,真是美麗。高杉忍不住在內心感嘆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想把有如白紙一般的松陰老師染上顏色的想法呢?

    雪椿、藝伎的唇、以及——在高杉晉作的眼中世界就像黑白的紙芝居那樣無趣,唯獨那抹紅色總是那麼地鮮明——

    -
    熱鬧的街頭上到處可以聽到小販的叫賣聲,搖著鈴鐺的行腳商人吸引了高杉的目光。商人的背上揹著類似賣藥人的小抽屜櫃,只是格子裡裝的不是藥材,而是金魚。

    看上去是將抽屜櫃改造成了觀賞魚缸,具體是什麼原理路人們也搞不明白。

    「金魚——來買金魚呦——」商人吆喝著。

    「那邊的那位小哥,眼光很不錯喔。」

    高杉有些狐疑地指了下自己,確定老闆在叫的人正是自己。他的確是看上了一尾看上去就相當昂貴的金魚。

    「這孩子的名字叫雪椿。如何?送給戀人再合適不過了。」

    如同其名,這條金魚的花色是白色點綴著紅色花斑,尾巴如花一般盛開。應該是土佐錦吧。
    和其他橘紅色或者是混雜著黑色的金魚不同,這條雪椿毫無疑問就是魚群中最顯眼的那點紅,令人目不轉睛。

    對於飼養金魚高杉根本是門外漢,也不知怎麼著,下意識就掏錢和商人買下了那條金魚,連同特製的琉璃魚缸一起買了。順帶一提,把身上的零用錢和老師吩咐要買點心的錢都花光了。

    「戀人啊……」他的腦海先是閃過了松陰老師,接著是母親……再來就是前陣子認識的遊女阿菊。

    「不,怎麼會想到老師呢。難道是因為金魚的名字和老師手帕上的刺繡圖案一樣嗎……」

    肯定是覺得這金魚很新奇有趣才想到要和老師分享的,一定是這樣。他想通似的敲了敲掌心。不過手頭剩下的錢也不夠他去花街遊蕩,就算想讓阿菊瞧瞧他買的金魚也沒轍。

    於是高杉決定先繞回家一趟,順走幾串糰子後再帶著金魚回去村塾。

    當他再次踏進塾舍時已經是一般塾生都回家的時候了,說到底今天也是翹了明倫館的課跑來旁聽,沒想到只是旁聽生還在課堂上造成不小的騷動,真沒面子。

    「老師——松陰老師——」高杉捧著金魚缸和點心包袱在杉家的院子裡亂晃,要不是叫的是松陰的名字,還以為他的舉動是在找走失的小貓。

    「我在這裡。」沒想到松陰老師人就坐在緣側上休憩,「點心就放在這吧,我還泡了茶……嗯?那個缽是?」

    「嘿嘿,是金魚。」高杉有些得意地摸了摸鼻子,「剛才在街上買的,帶回家肯定會被罵,不如就寄放在村塾吧。」

    「喔?我可沒有同意呢。」松陰啜了一口茶,「再說了這裡是學習的地方,可不是見世物小屋。」

    「拜託嘛,松陰老師。」高杉懇求道,「塾生們要是每天能看著這麼風雅的金魚缸學習,肯定效率倍增。」

    松陰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又一次選擇溺愛學生。「那麼你可要好好負起每日飼養它的責任,暢夫。」老師的言下之意是,接下來的每天可要好好來上課。

    「是!老師!」高杉笑瞇瞇地答覆,並將金魚缸放置在床之間側邊的架子上。

    「看不出來你這麼喜歡金魚。」松陰老師走過來,兩手分別插在對側衣袖內,看著為室內增添新意的魚缸滿意地點了點頭。

    「也不能這麼說,就是那個、該怎麼解釋好呢……一見鐘情嗎?」

    「一見鐘情?」

    「是啊,它是一群金魚裡最特別的存在,我情不自禁被它吸引了。」高杉試圖和對方描述當時的情境,「最特別的我就該配上最特別的金魚,不是嗎?」

    「雖然我也不是很明白玩賞金魚是怎麼回事,不過那說不定只是一種商業手段罷了。為了推銷招牌品種,所以就用比較便宜的品種來襯托……什麼的。」松陰摸了摸下巴,接著說道,「實際上這隻“特別”的金魚,在商人家的養殖池裡說不定一整池都是哩。」

    「也就是說,它其實一點也不特別嗎?」高杉的語氣顯得有些失落。

    「不是這個意思,」松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特別的定義在於你自身,你要是認為它是特別的,那麼它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老師,我不明白。」高杉輕輕地扯住松陰的衣袖,「不讓他人來定義的特別,一點意義也沒有吧。充其量就是自我滿足,不是嗎!」

    「自我滿足又有什麼不好呢?」松陰反問道。

    高杉低頭不語,只是遲遲不肯鬆開抓住老師袖子的手。

    「你是特別的,晉作。」
    「不是因為你會什麼或者是你做了什麼,僅僅只是因為你就是你,誰也無法取代。相信令堂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高杉瞪大了眼睛,十分訝異為什麼老師能讀懂自己的心思。「老師,為什麼您……」

    松陰推了下眼鏡,鏡片底下的眼神閃爍著光芒,「這種小事情還看不出來就稱不上是老師了。」他笑著說道。「這沒什麼,在這世界上能讓你心煩的事就只有女性了吧,特別是名為母親的女性。」語畢,他輕輕地揉了揉晉作那頭紅髮,就像曾經母親安撫自己時那樣。

    心結逐漸解開的高杉也緩緩地鬆開了手。

    在這一瞬間,高杉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當時第一個想到的人會是吉田松陰。令他一見鐘情的事物似乎並不是金魚。

    -
    「晉作?」

    當高杉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先前盯著手中沾染到的深紅色染料看入神了,直到松陰老師出聲呼喚他。

    「金魚……得喂金魚飼料才行。」高杉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暗自呢喃道。

    松陰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啊,你是說你以前買回來的那條金魚啊。不是去年秋天就往生了嗎,塾生們還一起將它埋葬起來了。」

    「抱歉,有點沒睡飽。」高杉撓了撓頭,硬扯出了裝傻般的笑容。他瞥了一眼架子上用來養魚的琉璃小缽,現在裡頭裝飾著季節的花卉。

    話又說回來,塾生們一起埋葬的是金魚嗎?

    高杉並沒有勇氣開口提問,只是他現在無論如何都想要做一件事——

    「我能抱老師嗎?」

    他說出口了,他終於將壓抑已久的感情說出口了。儘管這份齷齪的感情配不上松陰老師的高潔,他依舊試圖從泥濘中伸手去抓住他的白鳥。

    「當然可以。」對方很明顯是會錯了意,跪坐在原地張開雙手,等待著愛弟子的回應。

    管他的,將錯就錯吧。高杉心想,並且字面意思上的擁抱了他的老師。這個擁抱並沒有想像中的溫暖,甚至有些骨感。

    「啊哈哈,老師,您瘦了呢。」
    「……」

    「老師,您說點什麼啊。晉作好不容易才找到您。」
    「……」

    「我是特別的,對嗎?」
    「……」

    再仔細一看,雙手上沾染的並非染料,而是泥濘和血。景物不再是洋溢著悠閒氣氛的村塾,周圍全都是烏鴉的屍體,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還是動物的血。

    直到剛才都還在和高杉對話的男人,現在成了一具白骨。不,其實一直都是白骨,他從頭到尾都在和逝去之人對話。

    為什麼就是染不上我的顏色呢?

    他一邊哭泣著,一邊像撈金魚那樣從棺桶裡將遺骨一一撈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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