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過了一些時間，並沒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店的外觀卻讓人感覺變得很陳舊，像是年紀到了的中年人，突然一夜白髮。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畢竟它的位置並不是很偏僻，這裡也不是經常有天災的地段，卻好像只有它掉進了加速帶，瞬間過了十年。

有時我在晚上經過，會看見野貓在附近出沒，有大有小，恐怕就是親子一同出動。空屋實在是個太好養育小貓的地點，尤其在商店街旁，人多食物也多，不用特別照料，牠們也可以吃得飽飽的。

因此當裡頭傳出砰砰砰的聲響時，起初我並不在意，以為那應該是野貓在裡面蹦跳的聲音。但當我聽見那聲音聽起來像在搬動家具，還有疑似人的腳步聲時，這件事就變得不尋常了。

我記得十分清楚的是，後門的鎖看起來相當牢靠，從那件事情之後還上了鐵鍊，理應不會有遊民佔據，而且店裡原本遺留下來的財產，像是摩托車、大型電器之類的東西，也都有人先後來搬走了。

就在我偶爾會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又聽見了讓疑惑變得更多的聲音－－傳出來的毫無疑問是人的哭聲。若聽起來像嬰幼兒的聲音，還能想著那或許是小貓的聲音，但那並不是小孩，而是少年的聲音。

他哭著說狗狗、嗚……狗狗……

我拔腿就跑。



6

髒兮兮的店面在幾年後的某個三連休期間變乾淨了。

兩名高大的男人指揮著一群清潔人員，正在洗刷店面的裡裡外外。我又多嘴了一句，但沒能好好地控制住表情。目測年齡比較大的那一個大概看出我或多或少知道些什麼，接著說，屋子是他的，以前他的朋友在這開店。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隨手從身上的袋子裡掏出一包醃肉，說這是我店裡的產品，有需要可以再來買，大家在同一條街上，都是鄰居，會給折扣。另一名看來較年輕的男人接過去，爽朗地露出笑容並道謝。

年輕男人的頭髮誇張地剃了大半，餘下的部分染成金色，紮著及肩的辮子，露出來的皮膚上還有大片的龍形刺青，看來就很像個不良份子。但不知怎麼解釋，我直覺他稱不上是個壞人。

我相信老闆是對的，至少在這間店裡。



7

後來我發現，鐵捲門即使拉起，也都是半開著的，好像沒有對外營業。再來到了秋季，白天就幾乎總是緊閉著，傍晚才會稍微拉起一半。或許有其他的工作要做吧，我這麼猜想，然而答案錯了。

某個週五的晚上，小店長（雖然我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他的身材高大，我仍在腦海裡這麼稱呼他），打電話來叫貨，說今天比較忙，問能不能送過去給他。我二話不說答應了，稍晚的時候我便帶著一批產品來到他的店門前。

鐵捲門仍然是半掩的，我彎下身裡頭看，小店長背對著門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拆解一台摩托車。旁邊還有一個染著淺金色頭髮的人，也同樣背對著外頭，修理另外一台摩托車。

我出聲引起他們的注意，小店長首先轉過臉看向我，然而雙手也都沒有離開車體，像是怕什麼掉下來一樣。另一個人則繼續弄他的車，沒搭理我，小店長斜乜他一眼，一臉算了的表情。

彎下腰實在很累，我乾脆就蹲在門口，作勢要把貨放在地上。小店長喊住我，說地上不乾淨別放吃的，又讓我等一下，扭頭再往店深處吼，吼出一個穿制服的學生，我恰好認得那身是某間高中的制服。

高中生有著一雙下垂眼，笑起來的模樣算是親切，不過兩邊眉毛中間各剃掉了一小段……難道又是一個不良？他先是跟我道謝，接著開始點貨，同時還要跟小店長詢問需求和（大概是今晚的）菜單，一一確認完畢才抬起那堆肉，朝裡面走去。

「去付錢給人家啊！」高中生經過小店長身邊時踹了他一腳，小店長嘖了好大一聲，回嘴說正在忙，手離不開，高中生於是又用另一隻腳踢了他一次。我蹲在門邊，在高中生拿貨款出來時調侃道，真是不懂事的哥哥呀。

高中生聞言轉頭和小店長對看一眼，然後自己爆笑出來，小店長的雙手仍然卡在車體裡面，咬牙切齒伸著長腿不停踹向爆笑的人。我不明所以，只好等他笑完，而另一個人仍然很淡定且安靜地修著車。

「我們同年紀哈哈哈哈……誰叫你長副老臉！」高中生比劃著小店長和自己之間，笑意還止不住，小店長倏地站起身，舉起拳頭，一塊零件掉下來砰咚兩聲。

原來小店長是真的小……對不起，我曾經以為至少20了。看著那還滿大顆的拳頭，我摀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