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玲】キューピッド玲王ちゃん！  



  盛夏。白宝高中宿舍区。

  “好——热——啊——”

  这间狭小宿舍的主人刚回到家中，便一边拉长着声音，一边摁开了空调和风扇的按钮，然后连着解开了三颗衬衫纽扣，任由汗津津的白皙肌肤暴露在双重凉风之下。

  “喂，凪，刚回来不要直对着冷风吹啊。”屋主的同伴御影玲王一边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一边提醒道，“起码先把汗擦一擦呀。”

  “不行——要死了——”凪诚士郎趴在风扇上耍赖道，“就一会儿嘛——”

  “你呀。”玲王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干脆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手帕，帮他擦拭汗湿的鬓角和脖颈，“要是感冒了，可该怎么办啊。”

  “要是感冒了，就能在家里躺着不出门了耶，Lucky。”

  “Lucky你个大头鬼啊！后天可就要考试了啊，不想补考的话就给我振作一点！”

  “嗯……”凪眯着眼睛任玲王给他擦汗，甚至主动侧过另一边脸方便他的动作，“确实，补考也很麻烦……话说，明明我们都决定暂时不升学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考试啊？”

  “那也要先毕业呀，我们可是已经高三了啊。为了支持我们进蓝色监狱踢球，学校已经给我们提供很多便利了，出席日数的要求也很宽松。”玲王帮他擦完汗，将手帕放在一边，又挽起自己汗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这么多人盯着我们呢，起码考试要好好考吧。不然超级升学名校的招牌可就挂不住了，小心校长哭给你看哦。”

  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那还是算了。上次校长握着我的手笑着夸我的时候，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哭起来一定比笑更难看。”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实诚的家伙。”玲王笑得向后仰去，还不忘调侃他，“多少人想被校长夸都没那个待遇呢。能让校长殷勤成那样，真不愧是Super star凪君。”

  “我是真的很困扰嘛，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啦。”凪嘟起了嘴，“被校长夸习惯了的玲王大人才不会懂我的心情。平时完全没有注意过我的大叔突然一反常态，真的很吓人好吗。”

  “所以为了不引起校长更多的关注，更应该平常应付考试啊。”玲王从挎包里拿出一叠教科书和习题册，摊开放在了茶几上，“好了，你也快点把书拿出来，我们速战速决。”

  “嗯。”也许是稍微凉快了一点，凪终于听话地从风扇前离开，挪到茶几旁边开始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来翻去，却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劲，“咦？我的充电线呢？”

  “是不是放在学校忘记带回来了？”

  “唔……”凪停止了翻找，捏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忘在抽屉里了。”

  “我的手机跟你的品牌型号不同，也没办法借你啊。你家里就没有备用的吗？”

  “……没有。而且现在折回学校拿也太远了。”凪闭了闭眼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神色凝重地咽了口口水，“只能去附近买一根了。”

  “你不是嫌外面热吗，不想出门也不用勉强啊。一晚上不玩手机也没什么的吧？”玲王撑着下巴回道。

  “不行，我今晚还有个限定活动要打。”凪固执道。

  “那我去帮你买？或者我让老婆婆买了送过来？”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麻烦老婆婆吧？况且玲王你也不知道最近的便利店在哪啊。”凪拿着钱包从茶几边上站了起来，抬手将一粒纽扣扣回了原位，“我突然想起家里也没有喝的了，干脆一起去买了。玲王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哦，路上小心——”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玲王也没再坚持，而是摆了摆手，目送他出了房门。

  少了一个人的狭小空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被屋主独自留在了房间里的玲王觉得有点不太适应，于是百无聊赖地转起了笔。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布局，然后在发呆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笔掉在了床下。

  于是他只好俯下身去，将手伸进床底到处摸探，却在找到目标之前，先碰到了一角尖尖的东西，多摸了两下，才判断出这好像是一册书。

  怎么会把书放在这种地方？玲王觉得有点奇怪，干脆把手边碰到的东西扒了出来一探究竟。等看清楚翻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之后，玲王微微睁大了眼睛，刚刚才被擦拭干净的额角又冒出了点点冷汗。

  这哪里是书，分明是一盘封面劲爆的成人影碟。

  玲王盯着封面上酥胸半露的制服少女，以及下方“火热课间♡任性大小姐变身小恶魔”的浮夸字样，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明明从年轻气盛的同级生房间里翻出黄色影碟和杂志实在再正常不过，可此时的玲王却感到十分违和，甚至觉得有点诡异了起来。

  虽然这样想有些失礼，但也怪不得玲王会有这样的疑惑。毕竟凪诚士郎其人，实在跟正常的高中男生相差甚远。他既对当下流行、时尚风向并不感冒，也对桃色新闻、黄色笑话无甚兴趣，从来不参与同龄人的八卦杂谈，也不会盯着女同学翻动的裙角浮想联翩。不看重名利，没有虚荣心和购买欲望，脸上的表情少得可怜，连人类最基本的食欲都非常浅淡，最接近人类的爱好就只有睡觉和打游戏，这让人时常怀疑他是不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生活的外星人。

  而这样的他，居然会在床底下私藏色情影碟？玲王单手捂住了嘴，内心剧烈动摇着，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至少说明凪是一个没有生理缺陷的健康人类。

  玲王一边拼凑着自己那被打得稀碎的三观，一边又想起擅自翻动屋主的私物实在不太礼貌，于是先把手中的影碟放回了原位，然后才终于找到了掉落在床底下的笔。他直起身，重新在茶几边上坐好，又揪了两张抽纸擦去手上和笔上的灰尘，这才整理好心情，重新翻开了习题册，打算在凪回来之前先做两道英语题冷静一下。

  玲王刚刚勉强自己看完一篇阅读文章，开始研究第一问选项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咔嚓一响。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凪回来了。

  “我回来了——玲王，我刚给你发消息，怎么没有回？喝麦茶可以吗？”

  玲王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过于慌乱，居然忘了回复凪询问想喝什么饮料的信息，然后赶紧装作若无其事道：“哦，我刚刚看题去了，没有注意看手机。麦茶就行了，我不挑。”

  于是凪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冒着水珠的冰麦茶放在玲王手边，然后绕到他的对面坐下了。

  凪又从塑料袋里摸出一瓶冰柠茶，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话说玲王，你还有多余的橡皮筋吗？我刘海太厚了，跑了一趟回来觉得更热了。”

  “有的。”玲王点点头，从包里翻出一根备用的橡皮筋递给他，“喏。”

  可凪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趴在茶几上探出了上半身，像极了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猫，凑到玲王面前拖长声音道：“玲王帮我扎嘛。”

  玲王对上了凪那双隐含着期待的大眼睛，没过两秒钟就败下了阵来，认命地挪到了凪的身前，跪立起来给坐在地板上的一米九撒娇鬼扎刘海。他将手指插进凪微微汗湿的蓬松发间，撩起过长的刘海，熟练地在头顶耙拢，扎起了一簇小揪揪，露出了那块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额头。

  扎完之后，玲王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捧起了凪的脸，近距离端详起了他那没了头发遮挡，显得更加年幼的端正五官，而后又想起了自己刚刚在床底下找到的东西，心底五味杂陈。如果要打个比方，那就像前一秒还在担忧自己小孩长不大的父母突然撞见了自家孩子在自慰一样。

  玲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但他又实在问不出你怎么会有性欲这种问题，只好委婉着换了一个说法：“凪，你对恋爱感兴趣吗？”

  “诶？”也许是被这个突兀的问题吓得有点紧张，凪那只自然而然搭在玲王腰上的手突然多了几分力道，脸颊也浮上了一片薄红，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有的。”

  真的假的。我只是问问看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原来凪不单单有性欲，对恋爱也有想法啊……

  玲王在心里暗暗吃惊。相处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经相当了解凪，可今天看来，这个结论似乎还下得太早了。

  “话说，玲王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诶？”被凪提出来之后，玲王才发现自己问的确实有点没头没尾，但又不可能给他解释原因，于是含糊道，“啊……就是有点在意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凪自言自语道。

  即使凪已经非常小声，但由于两人贴得非常近，所以这一句话还是准确地传入了玲王的耳中。

  什么表现得很明显？思春期症状吗？

  玲王感到一头雾水，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还是硬着头皮接道：“……嗯，对啊。”

  “……诶，真的假的？”凪抬头仰视着玲王，微微睁大了眼睛，“……玲王不觉得我这样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不奇怪的，凪让人捉摸不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本人居然没有这个自觉吗？再说了，就算是怪胎，但也还是一个高中生啊，青春期男孩对性和恋爱感兴趣不是很正常吗？

  玲王越发不懂凪在说些什么了，但还是反射性地回答：“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啊？我早就习惯了啊。”

  “玲王不会对我失望吧？有没有觉得讨厌？”凪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但微微颤动的瞳孔还是暴露出了他的不安。

  不过是发现了怪胎也跟正常人一样有性欲而已，这有什么好失望的？更谈不上什么讨厌吧？

  玲王实在没想到凪居然还会在意这些，于是一脸无语道：“不会啊，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可凪听了，却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搂过玲王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发出闷闷的声音：“太好了……”

  玲王虽然不知道凪在庆幸些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然后提醒道：“我们还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呢，再不开始的话就来不及了哦？”

  凪听见玲王催促，却没有马上把头抬起来，而是变本加厉地在玲王胸前蹭了蹭，轻声道：“嗯。我会好好努力的，所以让我再抱一会儿，一下下就好。”

  “哈哈，怎么今天特别爱撒娇啊？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得到了凪会好好努力的承诺，玲王也就不催他了，而是继续用手指梳理着他蓬松的头发，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道，“对了，凪。要是你这次考试能进年级前十，那我就给你一个奖励。你看怎么样？”

  “咦？什么奖励？”凪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嘛……”玲王决定还是不先剧透，于是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先保密。你可以期待看看哦，提前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嘛。”

  “跟玲王刚刚问我的问题有关吗？”

  真是个敏锐的家伙。

  玲王在心里偷偷咋舌，面上却故意装傻：“这个嘛……谁知道呢。不过你如果考不进前十，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嗯，玲王，我努力看看。”

  “哦，有干劲了？不错不错，那你可要加油啊。”

  也许是玲王说的奖励起到了效果，凪当晚的学习效率奇高，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把所有科目的进度追平了，甚至还破天荒地主动邀请玲王第二天也来他的宿舍一起刷题。

  两人本就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即使在蓝色监狱踢球的时候，也没有把学习彻底抛到脑后。再加上白宝高中学习进度比其他学校快，高二的第二学期就基本上把所有的高中内容教完了，因此到了高三，要补的学习进度也并不是很多。就算只是临阵磨枪了两天，也足够让他们应付难度并不是太高的高三第一学期月考。

  所以全年级成绩排行出来当天，站在榜前的两人也没有觉得多意外。

  “综合排名第二……真不错，凪你还是第一次考这么好吧？”

  “嗯，因为我努力过了嘛。话说玲王又是第一呢，真厉害呀。”

  “毕竟我父母同意我踢足球的条件之一就是成绩不能下滑嘛，考不到第一我可就头疼了。”玲王刚解释完，就看见有更多学生聚集了过来，只好一边拉着凪让开了位置，一边继续跟他说话，“对了，虽然我觉得你在休息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安排，但姑且还是提前跟你说一声。这周六记得空出来哦。”

  “周六吗？我明白了。”凪乖乖点了点头，然后眼含期待地问道，“玲王要在那天给我奖励吗？是什么？”

  “嘛，当天你就知道了。”玲王却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笑了笑，“我会提前去接你的，可别睡过头了哦？”


  ◇◆◇◆


  周六早上十点，玲王果然准时来到了凪的宿舍门口。他刚按了两下门铃，宿舍门就从里打开了，像是房间的主人一直蹲在门前等着似的，反应快到把玲王吓了一跳。

  玲王见凪穿戴整齐地从宿舍门后面出来，先是用视线把他从头扫到了脚，然后颇为诧异地问道：“你居然还有正常的衣服？”

  要知道，凪在穿着方面实在没什么很大讲究，只是一味追求舒适便利。他常穿的衣服也就那么几件，除了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的连帽卫衣和运动服之外，就只有用罗马音写着“好麻烦”“想睡觉”之类字样的，像是在优○库打特价时批发回来的宽松T恤了。

  而今天，凪竟然穿了一身平常高中男生出去玩的时候会穿的普通短袖衬衫和牛仔裤。虽然款式简单，但起码没有像“好麻烦”系列T恤一样散发着无所事事的敷衍气息，放在凪身上已经算是相当难能可贵。

  “诶？我平时穿的也是正常衣服吧？”凪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有点纳闷地回道。

  “抱歉，我换个表述。你居然也有这种，不像家居服的，可以正常穿出门约会的衣服？不是赞助商给的？我记得你还没有接代言吧？”

  “一般还是会有一两件的吧，玲王把我当什么了啊？”

  “可是上次你跟洁他们出去玩的时候就穿得很随意啊！而且你在家不也都穿得跟大叔一样？”说到这里，玲王才想起自己之前从未约过凪出门，对于凪穿衣风格的印象也只来源于那次涉谷聚会以及他的家居服，顿时有点底气不足起来，“……所以我就以为你只有那些衣服穿嘛，还想着先带你去店里买一套呢。”

  “上次？”凪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回想，“哦……可是上次又不是跟玲王一起出去嘛。”

  这小子……这是说洁和蜂乐在打扮方面没有我啰嗦，所以跟他们出门才比较轻松随便的意思吗？

  玲王越想越气，觉得凪对他实在见外，但想到今天出去是为了奖励他，所以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算了，就这样吧。提前一点到正好。”玲王放弃了跟他计较，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最后提醒了他一句，“都收拾好了吧？那我们出发咯。”

  凪闻言，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这才换上鞋，转身锁上了房门，然后和玲王一起走出了宿舍楼。

  玲王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老婆婆把车停在街角等候，而是在她把自己送到白宝宿舍附近之后，就让她开车回去了。所以玲王并没有带着凪去找自家的轿车，而是拽着他走了反方向，找到了就近的车站，搭上了去市中心的电车。

  尽管是休息日，可电车里的人流丝毫没有减少，这让车厢里不但非常闷热，还隐隐约约地飘散着没有完全被止汗喷雾的香味压制住的汗臭味。连主动带人来搭电车的玲王都忍不住有点想吐，可凪却没有打退堂鼓，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反而乖乖地让玲王牵着他的手防止走丢，表情十分放松，仿佛头上正飘着小花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心情很好。

  有那么一瞬间，玲王还以为是凪早就知道了自己给他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但在试探了几句之后，又觉得不像，也就干脆放下心来，想着应该是凪这几天又碰上了什么别的好事吧。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出了车站，又走了不到十分钟，才到达了一家装修精致的餐厅。这家餐厅开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环境又十分安静优雅，按理来说应该客人爆满，但现在已经接近饭点，都还只坐了寥寥几桌。凪原本还有点纳闷，但跟着玲王走进了最里面的包厢，看到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上的标价之后，又马上明白了原因。

  凪把菜单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一款价格小于四位数的饮品，只好学着玲王的样子随便点了一杯果茶，然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玲王见他只点了一样东西，于是开口问道：“凪你不饿吗？为什么不多点些别的？不用客气啊，反正是我请客。”

  “玲王不是也只点了一杯咖啡吗？”

  “哦，因为还有人要来，我想等人齐了再点。不过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想吃什么可以先跟服务员说。”

  “诶？”凪听见玲王的回答，明显僵了一下，“还有人是什么意思？今天不是……”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刚好打断了他：“玲王君，好久不见。”

  凪循着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正向着玲王挥手。她们一个留着棕色短卷发，穿着蕾丝衬衫和短裤，一个留着齐胸黑直发，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长相都十分精致漂亮，身材也匀称有致，穿着打扮更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光是往那一站，就能让人眼前一亮，引得不少客人频频回头。

  玲王见她们向这边走来，并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站起来从容地问了个好，侧身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像是一早就知道她们两个会来一样。见两位女孩纷纷落座，玲王也绕到对面跟凪坐成了一排，自然而然地将他堵在了靠墙的卡座里侧，然后伸手按响了服务铃。

  棕色短卷发的女孩一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不是等了很久？真对不起呀，其实我们刚换完衣服，就打车过来了，可是那边有点堵车，就来晚了。”

  “哈哈，没有啦，我们出门晚了，也才刚到。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明知道你们上午有拍摄，还约在这个时间。”

  “诶~这不怪玲王君啦，是我非要带琉璃酱来的啊。我们俩只有这个时间都有空，还要麻烦你们来配合我们的时间，真不好意思呀。”

  “话可不能这样说。能跟可爱的女士共进午餐，可是我们的荣幸啊。对了，杏奈酱，琉璃酱，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就是凪。”

  “嗯嗯，我知道，我在手机直播上看见过。”被玲王叫做杏奈的短发女生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兴奋地主动向凪搭话，“真人比屏幕里的还要帅呢，呜哇，腿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凪君，你就没有想过来当模特吗？”

  “胆子真大啊，敢当面撬我墙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玲王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悦，甚至有点骄傲的意思，“可惜你来晚啦，凪已经注定要跟我一起踢足球了，所以你还是把你的职业病收一收吧。” 

  “切，玲王君真小气。”杏奈微微嘟起了嘴，朝玲王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随你怎么说。”玲王也不甘示弱地用吐舌回敬了她，然后转头给凪介绍，“凪，这是铃村杏奈酱，她是○○杂志的签约模特，是我在御影集团的广告拍摄现场参观时认识的。旁边这位是她的后辈，川岛琉璃酱。”接着又补充道，“对了，听说琉璃酱要担当下一期封面？真厉害啊，明明比我们还小两岁呢。”

  “才没那回事呢，只是运气好而已，前辈也帮了我很多。”被叫做琉璃的女孩腼腆地笑了笑，“御影桑和凪桑才厉害呢，明明还是高中生，就已经走向国际了。比赛我都有看哦，非常精彩。”

  “这孩子可是凪君的粉丝哦。”杏奈轻轻拍了拍琉璃的背，让她挺起腰来，“她听说能和凪君见面，无论无何都要跟来呢。”

  “前辈！”没想到就这样被当众揭了底，琉璃的脸更红了。本来凪的一脸面无表情让她心里很没有底，但她看见玲王一脸笑盈盈的样子，突然又不太慌了，于是鼓起勇气主动向凪搭话，“那个，凪桑……请问等会儿能跟我合个影吗？……不方便的话，签名也可以的。”

  “什么嘛，琉璃酱你也太客气了，这完全是小菜一碟呀。”玲王笑着接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征询凪的意见，“对吧，凪。”

  玲王本以为自己把台阶都铺好了，凪只要点一下头就行，可凪却迟迟没有反应。眼看着谈话的气氛渐渐僵了下来，玲王先是觉得有点奇怪，后又自圆其说地猜测凪这是突然看见美女太紧张，或者是又走神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再次出声提醒道，“……凪？”

  可是凪接下来的行动却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凪先是一声不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又转身用膝盖顶了顶玲王的大腿。这是要玲王给他让路的意思。

  “什么嘛，去洗手间吗？”玲王不解，但仍然站起来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还耐心地给他指路，“那你往前走，然后右转……” 

  凪听完他的提示，却没有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去，而是径直走向了出口。

  玲王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连忙伸手抓住凪的胳膊，纳闷道：“凪？你去哪？”

  “回家。”凪的语气如他的表情一般毫无波澜，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哈？刚刚你心情不是还很好吗？这下又是吃错了什么药？”玲王惊讶于凪的突然变脸，又一时摸不透他如此反应的原因，只好回头温声向两位女孩道歉，“不好意思，你们先点单吧，我得先跟他出去聊聊。”

  玲王跟着凪走出了店门，又透过玻璃窗确认两个女孩已经看不见他们了，才开口问道：“说吧，你为什么突然要走？是因为不喜欢我给的惊喜吗？”

  “惊喜？”凪的声音微微颤抖，可再一细听又好像是错觉，“这就是玲王要给我的惊喜？”

  “对啊。你不是对恋爱感兴趣吗？”玲王爽快地承认了。他实在不明白凪有什么好抗拒的，因为川岛琉璃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儿，长相气质也跟凪私藏的影碟封面女主起码像了个五六分，按理来说应该正中凪的好球带才对。

  “……算了。”凪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玲王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早该知道的。”

  玲王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只能大致猜出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于是继续劝道：“既然决定不继续升学，那么我们能当学生的时间就还剩不到一年了。学生时期的恋爱就算不能走到最后，也大概都能留下一段美好回忆。对方长得漂亮，模特的身份也跟你相配，更重要的是对你也有好感，作为恋爱对象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啊。再说了，就算双方没有这个意思，也可以只是单纯认识一下，就当服务粉丝了，这又有什么不好？”

  “的确没什么不好，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凪摇了摇头，转过身打算走人，但想了想之后又补了一句，“玲王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只是对一不小心得意忘形的自己感到火大而已。所以抱歉，我先回去了。”

  说完，凪就迈开长腿，毫不犹豫地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了。玲王本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但又想起就这样把两个女孩丢在店里不太好，于是想回头跟店里交代一下再追。可他甚至没来得及拉开店门口的推拉门，长手长脚的凪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只能被迫作罢。

  玲王策划此次约会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带凪出来邂逅爱情。现在计划执行的主体走了，这顿饭再吃下去也没有意思。玲王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也非常在意凪此时的心情状态，但他却无法像凪一样潇洒走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次约出来的两位女孩是职业模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要是让她们留下坏的印象，实在有可能影响凪的风评。出于这样的考虑，玲王并没有不管不顾地去追上凪，而是花两秒时间快速组织了一下圆场话术，就重新挂上了王子殿下的营业微笑，转身走回了餐厅。


  ◇◆◇◆


  “可恶，那家伙竟然敢无视我……”

  玲王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大跨步穿过走廊，整个人头上笼罩着明显的低气压，这让周围的人都不敢像平时那样随意地向他打招呼，而是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眼看着人群对他退避三舍，玲王却没有恢复像往常那样平易近人的笑容，而是轻啧了一声，脸色越发深沉，让人更加难以靠近了。

  平日里习惯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玲王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大家的态度变化，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更多的心思再去在意这些。因为他的宝物凪诚士郎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已经躲了他整整四天了。

  明明凪还是会照常参加体能训练，但总是踩点才到，训练时借口要集中精力而不跟任何人聊天，结束后又一溜烟跑了。虽然在走廊偶尔遇见时，跟他搭话也会好好回答，但只要谈及那天的事情，他便会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再追问下去也只能收获一片沉默。凪不再主动找玲王说话，也不会像往常那样要求玲王分他一口小菜和给他膝枕，甚至连运动过后，也不再借口自己累了，要玲王帮他按摩拉伸和背他回家了。

  说实话，玲王既没有闲到要对他人的行为方式指手画脚，更没有倒贴上门给人当保姆的兴趣，只是凪最近疏远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玲王曾衷心期待着凪能好好独立，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有了依赖心理的并不是怕麻烦的凪，而是操碎了心的他自己。

  这样的矛盾心理和凪的态度变化让玲王烦躁不已，以至于在课上都坐立不安起来，甚至连小测验的答题卡都涂错了。这让他更加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就算采取强硬手段，也要打破目前的僵局。  

  话虽如此，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跟凪面对面单独谈话的机会，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校内本就人来人往，再加上两人都是校园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势必少不了眼睛在盯着。更别说凪的五感十分敏锐，非常擅长探查玲王的气息，每当玲王快要找到他时，他都能巧妙逃脱，简直比滑不溜秋的泥鳅还难抓。

  回想起这几天跟凪的来回攻防，玲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忍耐和血压都达到了极限。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气血逆流而上冲爆血管之前，抓住那个让自己心情如此烦乱的罪魁祸首。

  玲王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凪班上的课表，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调整着心情，一边朝着理科教室附近的楼梯口走去。玲王知道凪今天最后一节课是理科实验课，且刚好轮到他值日，所以玲王就想埋伏在他负责的公共区域的必经之地，盘算着将他逮个正着。

  此时正值放学时分，可理科教室离普通教室和教职员室都有一定的距离，一般学生下课和去社团活动基本不会经过这里，只是偶尔会有两三个学生结伴过来还器材，所以总体来说非常安静，甚至可以在走廊外面听见教室里传来的说话声。

  玲王快速交叠着长腿跨上了楼梯，却并没有直奔目标人物所在地，而是贴在转角墙边，小心翼翼地伸头辨认了一下理科教室的位置。他确定完这个转角离凪上课的教室只有一墙之隔后，又把上半身收了回来，一边靠着墙假装玩手机，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理科教室内的动静。

  可恶，我怎么变得和跟踪狂一样了啊！

  玲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但又很快把这份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归结到了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的凪头上，越想越气愤，手上不自觉地开始使力，简直恨不得用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抠个洞出来。

  “啊，凪君，这边我来就好，麻烦你帮忙把那个搬进去吧。”

  咦，听声音是个女生，好像还有点耳熟……玲王灵敏地捕捉到了语句中的人名，确认了凪确实在教室里，于是屏住呼吸继续听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

  啊，这是凪的声音。听起来教室里面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到时候得找个机会把女生支开……

  玲王正在心里谋划着该如何跟凪单独相处，接着又听见了凪主动跟女生搭话。

  “呐，关于我之前问你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答复我了？”

  嗯？什么事？

  凪暧昧不清的说法彻底勾起了玲王的好奇心，让他蹑手蹑脚地从墙壁后走出了几步，几乎贴上了教室后门。

  “哦，那个啊。”女生突然想起了凪指的是什么，欣然答道，“可以喔，我答应了。”

  “真的？”凪的语气中难得透露出了一丝喜悦，“那现在可以……吗？”

  “真是的，凪君可真是心急啊。”女生无奈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又不会跑掉……”  

  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接着戛然而止。

  沉默的空气让玲王抓心挠肝，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他实在非常在意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于是侧着头朝后门玻璃窗里偷偷瞥了一眼。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让他吓了一跳。

  教室里的孤男寡女贴得是那么地近，凪高大的身躯将女生整个笼罩了起来，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凪慢慢地弯下了腰去，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要跟怀里的女生接吻一样。

  目睹了这一场景的玲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像被开水烫到了一样，快速向后弹开两步离开了教室后门，接着转身跑下了楼梯，没一会儿就下到了一楼。

  尽管已经看不见那两人，可刚刚的那一幕仍在玲王脑中不断闪回，就像一枚重磅炸弹，轻易地将他的烦躁和气愤瞬间炸得烟消云散，又将他引以为傲的聪明脑袋瓜震成了一团浆糊。他曾在这几天内为了和凪顺畅沟通，打过不下十遍腹稿，现如今却在“凪在跟女生接吻”这个事实的冲击下全盘报废，精心设计好的遣词造句、抑扬顿挫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怪不得凪会那么抗拒我带他联谊，原来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啊。

  玲王终于明白了他自作主张一手策划的“惊喜”是多么地愚蠢和失礼，也难怪凪当时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以及生他这么久的气。他也是这才知道，自己对凪的了解和关心，不过是傲慢的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罢了。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从玲王的心底涌了上来，又很快转化为了愧疚。玲王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朋友。他既对凪的穿衣风格有偏见，也没能察觉到凪竟然有喜欢的人，连凪会有性欲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能感到大惊小怪，实在是白白做了凪的搭档这么久。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此刻的玲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花重金将它买下，然后把时针拨回带凪出去约会的那天，阻止险些棒打了鸳鸯的自己。

  可无论多么后悔，已经做错了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只能想着该如何弥补。想通了这一点的玲王渐渐冷静了下来，掏出手机给凪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说今天的训练取消，自己有事要先回家。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又顺手把大门关上了一半，营造了一种教学楼即将锁门的错觉。这下，一些并没有要紧事的学生就不会心血来潮地走进教学楼，从而打扰到两个人的约会了。

  虽然玲王经常被说太过于娇惯凪，他本人也有一定的自觉，却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既然凪能忍受着麻烦陪自己实现梦想，那么无论是配合凪进攻得分，还是照料他的生活起居、纵容他的偶尔任性，都是自己应该做的。毕竟他御影玲王的梦想就是有这么大的价值。所以，只要是凪想要，不过是一两场恋爱而已，玲王有绝对的信心给他提供一切支持，并尽自己所能做到完美。

  既然下定了决心，并应该马上付诸行动。效率至上的玲王从来不浪费任何一秒钟，出了教学楼就直奔自家轿车而去，决定先回家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


  由于当时太过慌乱，只是匆匆一瞥，所以玲王并没有看清那位女生的脸。但他一回家，就动用了自己的校内交际网，轻轻松松地就查到了和凪一起值日的女生是谁。

  在得知这个女生是跟自己小学同校、初中同过一年班的熟人之后，玲王突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很快理解了凪为什么会喜欢她。

  小泉悦子，白宝高校三年级，现和凪同班。她能和玲王小、初、高在同一所学校就读，说明头脑明晰，家世也好，再加上长得漂亮、性格活泼，一直以来追求者也不少。她跟玲王的关系不错，有一起组织过班级活动，也互相保存了联系方式。她也是少见的没有对玲王散发过除友情之外好感的女生之一，这至少说明她跟那些总是盯着玲王家世和身份看的人不太一样，所以玲王给她的印象分相当高。

  啊，说起来，小泉的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那她好像也算大小姐……

  玲王突然又想起了在凪床底下找到的那盘成人影碟，不由自主地将小泉同封面女主重合了起来，发现适配度居然惊人的高。察觉到这一点后，玲王把脸埋进了枕头，发出了一串毫无意义的闷声嚎叫，然后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对同级女生的一些失礼想法尽数赶出。

  在冷静完了之后，玲王的心里也渐渐地有了盘算。

  出于社交需要和常年的习惯，玲王会把身边大部分熟人的性格和喜好烂熟于心。所以，凪的女朋友是自己的熟人，这对玲王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因为他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和凪照常相处的同时跟她保持友好关系，甚至能给凪提供恋爱上的助力。 

  这可是挽回名誉的大好机会，看来老天爷也是站在他御影玲王这一边的。

  玲王越想越觉得胜券在握，忍不住捏着手机闷闷地笑了起来。而这刚好被来给他送水果的母亲听见，她在外面敲了敲门，担心地问他怎么了。这种类似做坏事让家长抓了个正着的感觉让玲王面色通红，连忙关掉手机站起来应门，却在慌乱之中磕到了自己的脚趾，顿时疼得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


  第二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玲王神清气爽地来到了学校，又变回了原来容光焕发的那个学园王子，一路上面带微笑跟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换完室内鞋后，又哼着歌从鞋柜处回到了教室，主动帮值日的女生擦去了老师昨天留在黑板上的作业，然后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翻开预习过的书本，准备开始听课。

  也许是因为心情变好了，玲王的注意力也变得更加集中，只觉得一眨眼，上午的四节课就很快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玲王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一早去找凪，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教室，凪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玲王看着几乎和下课铃同时出现在自己教室门口的凪，心里有点惊讶，又担心起他来找自己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问道：“凪，你有事找我？”

  许是还在为这几天的冷战而感到尴尬，凪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微微别开了视线，抬手摩挲了一会儿自己的颈侧，这才开口说话：“……没。只是玲王昨天说自己家里有事，临时取消了训练，今早的晨练也改成自主练习了，我就有点在意。不过玲王今天也有准时出勤，所以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听见凪提出来，玲王这才想起自己昨天为了不打扰凪的约会，确实谎称了自己家里有事。只是他没想到凪居然也会留心这个，突然感到有点心虚，忙含糊答道，“啊……嗯，的确有点事，不过也很快解决了。”然后又迅速岔开了话题，“晨练改成自主练习是因为，谁叫你这几天都不爱搭理我。那刚好省了我去叫你的功夫，就这样凭自觉训练不是挺好的？”

  “是这样啊。”凪听了他的解释，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难不成，你在担心我？”玲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凪会主动来找他的原因。

  “嗯。”凪点了点头，然后又说，“……还有，抱歉。我前几天只是没有整理好心情，并不是讨厌玲王。”

  “……也不能全怪你，那天我也有错……”不如说，凪之所以会不高兴，都是他害的。玲王在心里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又顺势主动铺了一步台阶，“……一起去吃饭吗？”  

  “好。”

  “那你等我一下，我拿上便当就走。”

  玲王话音刚落，就转身走回了自己座位，从桌子侧边取下便当袋，拎上之后又回到教室门口，拍了拍凪的肩膀，说：“走吧。”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所以两人并没有去没有防晒顶棚的天台，而是坐上了广播室和天台之间的楼梯。这里勉强也算半个室内，能蹭到一点空调的凉意，也能清楚地观察有无人来，是一个相对比较适合安静聊天的场所。

  玲王刚打开便当盒，就看见凪慢吞吞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面包，然后惊讶地问道：“咦，你就吃面包吗？”

  “因为我在第二节课课间吃掉了两个饭团，所以现在还不太饿嘛。”凪一边撕开包装袋，一边回答，“这可是食堂商店新出的咖喱面包，味道还不错。”

  “你一下课就过来了，是怎么有空去食堂买的面包啊？”

  “诶？玲王不知道吗？”凪咬了一口面包，含含糊糊地回道，“因为食堂商店新出的几款面包人气太高，有很多人排队，学校为了分流，就把开店时间提前到了第三节课下课，相当于多开了一个小时。我就是第四节课上课之前去买的。”

  “真的假的。”玲王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他手里的面包，“我就说怎么这几天第三节课下课之后教室里显得格外空呢……真有那么好吃？”

  “虽然肯定比不上玲王家大厨做的，但咖喱味确实很浓哦。”凪见他感兴趣，就伸手把咬了两口的面包递给他，“要不要尝尝看？”

  既然凪主动提出要跟他分享，那么玲王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可是玲王看了半天，也没研究出要怎样在不弄脏手的情况下接过凪手里的面包，于是干脆撩起一边头发，低头就着凪的手在缺口附近咬了一口。

  玲王并没有看见凪的手明显抖了两下，只是嚼了几口把面包咽下肚，才评价道，“确实不错，但是好像有点咸。”然后又转头问他，“要不要吃点甜的中和一下？我觉得我们家厨师今天做的蛋卷也还不错。”

  凪听了，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于是玲王就从自己的便当盒里夹起一块蛋卷，递到了他的嘴边。凪连忙张口咬住，吃得脸颊鼓起，让玲王很容易地联想起了自己在幼儿园养过的仓鼠，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样？好吃吗？”玲王问。

  “嗯。这大概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蛋卷了。”

  “有那么夸张？我倒是觉得上次带你去吃的那家料亭做的蛋卷更好吃呢。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可以来我家，我让厨师给你现场做。”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不过还挺让人期待的。”

  “哈哈哈，究竟是哪边啊？”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把午饭吃完了，气氛轻松得像往常一样。这让玲王觉得现在正是跟凪聊恋爱话题的大好时机，于是先为自己前几天的盲目安排道了歉，获得凪的谅解之后又问道：“凪……你之所以会不愿意跟别人联谊，是不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凪并没有当场回答，而是偏过头来回望着玲王的眼睛。他的表情仍然平静，眸间却翻腾着各种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良久之后，凪才开口承认了，“……是。”

  果真如此。

  凪的回答没有超出玲王的预料，这让他心里更有底了。玲王正想继续往下问，可这时候，楼梯底下却刚好传来了一个他昨天听见过的熟悉声音。

  “凪君——咦，玲王君也在？”

  从楼梯底下一步步走上来的，正是小泉悦子。她看见凪和玲王坐在一起，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先是向两人问了好，又说道：“我刚刚在广播室跟学妹们聊天，正出来就听见楼梯上面有声音，一看果然是你们两个。”

  “哦，是小泉啊。好久不见。”玲王从容地跟她寒暄起来，“我记得你是播音部的是吧？不过好像也快隐退了？”

  “嗯，所以我偶尔会过来跟后辈们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你找凪有事？我听见你一上来喊的好像就是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不过，玲王君如果愿意的话，能不能把凪君先借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好。”

  “好啊，反正也快上课了，我们正要各自回教室呢。”玲王拍了拍膝盖，从楼梯上站了起来。

  “可是……”凪抬头看向玲王，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

  玲王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让女朋友久等可不太好”，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踩着预备铃走下了楼梯，把静谧的空间留给了这对昨天才刚出炉的小情侣。


  ◇◆◇◆


  下午放学后，玲王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去凪班上叫他，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去了更衣室换上了一身运动衫，然后来到了白宝的室内训练场。

  由于天气炎热，室外训练实在难以进行，许多户外运动社团的成员们只能来到这里进行一些针对性的体能训练。没错，虽然白宝高中体育社团总体很弱，但由于学校财大气粗，又本着人文主义，还是给这些少部分学生专门修建了一个小型的室内训练场。不过话虽这么说，可白宝高中的户外运动社团现在基本上只有足球部一个，连棒球部都因为常年招不满人而在前两年被废部了。而白宝足球部的大部分主力成员跟玲王和凪一样，都已经进入了高三，无法将更多的精力投入社团活动，大多都是一放学就往补习班跑。一二年级的倒是比较积极，但总人数超过了三十人，室内训练场实在容纳不下，他们就统一在体育馆那边进行分组训练，也很少过来这边，最多晚上过来加练一下。所以，会在刚放学这个点来使用这些器材的，根本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非常适合静下心来训练。  

  玲王把挎包放在了一旁，给自己扎了一下头发，就开始做简单热身了。他刚开始做腿部拉伸运动，就看见凪正好从门口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还没等玲王跟他打招呼，凪就先开口了：“玲王，怎么今天没有等我？”

  这个问题也在玲王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想都没有想，径直答道：“因为前几天凪君的自觉表现让我发现，他其实是个不用我叫，也能准时来训练的乖孩子。”

  “诶~那我不要当乖孩子了。”凪撅起了嘴，满脸不服，像是为玲王的偷懒行为而感到不满。

  “真不经夸啊，凪君。”

  “可是比起被夸奖来，我更想被玲王宠着嘛……”

  “你可真爱撒娇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嘛，要是我还跟以前似的一放学就去找你，那你们不是没空聊天了？”

  “玲王原来是在意这个？”凪卸下了肩上的背包，把它扔在了玲王的挎包旁边，“话说我中午就想问了，玲王怎么会觉得我有女朋友？”

  关于这个问题，玲王也早就在脑中做好了预想，所以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眨了眨眼睛，回道：“猜的。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嘛，可是你平常会接触的女生不就那么几个？会主动跟你搭话的就更少了。可是小泉却会来主动找你，如果她找你是因为公事的话，就不会想要支开我了，所以是私事。男女生之间的私事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你又不像是跟她有共同朋友的样子。而且她上来找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所以我就猜你们两个是在交往。再说了，我说不要让女朋友久等的时候，你也没有否定啊。”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玲王，推理能力可真强。”明明是一句夸奖的话，从凪的嘴里说出来倒有点咬牙切齿。 

  于是玲王反问道：“我难道猜错了？”

  凪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半晌，这让玲王以为他这是默认自己说对了，接着又说：“谈恋爱是好事啊，不过你在去约会之前得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好重新调整一下我们两个的训练菜单和日程安排。”

  “不用。我不会占用和玲王一起训练的时间跟她出去的。”凪走到一小块空地上，开始慢吞吞地做热身，看样子是准备加入今天下午的训练，“不过，等会儿结束的时候我就不跟玲王一起回家了。”

  “哦，你要送她回家？”玲王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我今天中午跟她约好了，要一起去个地方。”

  “那就是约会？了解了，那我们就到时候早点结束吧。”

  “像平时那样就好。她说她在学校也有点事要办，不需要那么早，我这边结束了给她电话就行。”

  “这样啊。”玲王点了点头，等凪热身完了之后，又把他推上了跑步机，给他设置好时速和坡度之后，自己也踏上了旁边一台，“那我们就像往常一样，先跑三十分钟活动一下哦。我喊三二一我们就一起开始。”

  早就习惯了高强度运动的两人自然没觉得室内训练有多么辛苦，虽然累还是累，但因为有空调，比起室外训练来还是舒服很多，所以这段时间对于这两人来说并不算太漫长，两个小时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玲王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就叫停了凪，然后拉着他一起做起了拉伸和放松。等到两个人的肌肉都舒缓下来，结束了正常社团活动，前来加练的一二年级学生也陆陆续续过来了。玲王向认识的几个随便打了一下招呼，就和凪一起踩着点去淋浴室冲澡了。

  白宝的淋浴室是体育场馆的配套设施，一般专供运动社团的学生平时使用，但其他社团学生想办合宿时也可以向学校申请。由于使用率比较高，去年才进行过一次翻新，又增加了一排单间。玲王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学校投了一部分装修资金，条件是要长期预留两个单间给他和凪使用。这样一是可以方便两人运动后随时洗澡不用排队，二是由于两人出名之后，总少不了人过来偷拍，这也是为了两人的安全和隐私考虑，可以防止其他人进去偷偷安装摄像头。

  两人花十分钟洗了个简单的澡，就换上衣服从淋浴间出来，准备收拾东西了。玲王看见凪的头发半湿，就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吹风机，摆摆手让他过来吹干再走。

  可是凪看了看时间之后，却拒绝了他，“差不多该到时间啦，我就不吹了，反正擦得已经不滴水了，天气又热，一会儿就干了吧，不碍事。”

  玲王这还是头一回提出照顾凪而被他拒绝，理由还是为了赶上跟女朋友的约会，这让玲王在欣慰之中有点怅然若失，仔细想想又觉得凪说的没错，于是就把吹风机放下了，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扔给他，“你把这把伞拿走吧。今天晚点可能会下雨，让女孩子淋到可就不好了。”

  “那玲王呢？”

  “我有老婆婆送我回家啊。”玲王理所当然地说，“还有，你以后还是常备一把双人伞在包里比较好。尤其是跟女孩子出门，就算没有下雨，也要考虑一下防晒。”

  听到他这么说，凪这才伸手拿起了那把折叠伞，“知道了。那我今天就借走了，谢谢。”又捞起板凳上的背包，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回头补充道，“玲王，下周见。”

  玲王听了，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期，这才发现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愣了一下，又笑着回道：“嗯，下周见。”

  玲王跟凪分别之后，先是留在更衣室给老婆婆发了个信息，等估摸着她差不多快到了，才缓缓走出更衣室，往校门口走去。他刚从校舍出来，就看见天空灰蒙蒙的，还隐隐约约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就迈开长腿跑了起来，却在跑到校庭中央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了个正着。


  ◇◆◇◆


  周末两天，玲王过得非常充实。除了惯例的看财经新闻、研究股市、运动健身之外，还会在午餐和晚餐时刻收听德语广播，在蒸桑拿浴时背记西班牙语单词。晚上则是温习功课、通过观看足球视频研究战术，偶尔抽空看看时尚杂志。即使他的时间安排已经满满当当，可他还是压缩了自己的睡觉时间，来研究小泉的兴趣喜好以及适合两人约会的地点，还得考虑要怎么安排，才能在凪不感到十分麻烦的前提下，让小泉玩得开心尽兴，最好还不要让两人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

  尽管目标非常明确，可各种条件加在一起之后，难免变得十分复杂。玲王为此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又是通过关系网搜集情报，又是翻看杂志评论，还少不得通过社交平台来研究当前流行趋势，这让他觉得比制定比赛战术和分析股市走势更加累人。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成功地将各种要点浓缩在了三张A4纸上，但他周末的平均睡眠时间也因此缩减到了四个小时。 

  周一一早，玲王便坐上老婆婆的车去上学了。由于凪提前给玲王发了信息，说所有训练他会自觉参加，不必玲王接送，所以玲王这天早上可以多睡上半个小时。虽然只有半小时，可这对他疲累的大脑来说，无疑是个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这就是俗话说的，恋爱会使人成长吗……

  凪的突然懂事让玲王感慨万千，越来越觉得支持他恋爱是个正确的选择，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老婆婆看了，都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到了午休时间，玲王本想像往常那样去凪班上找他一起吃饭，但又想起他现在有女朋友，不见得还有空跟自己一起，所以先在座位上等了半天，确定凪真的没有来找自己之后，才拎上便当跟同班同学们一起去了食堂。

  这天开始，玲王和凪之间的距离似乎又回到了冷战时期。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闹得不愉快，也没有刻意疏远对方，但玲王每次想要去找凪的时候，都会先顾虑到他新交的女朋友，然后多半都会不了了之。就好像两人之间立起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板，明明近在咫尺，也能互相看见，可触碰的时候却要慎重一番，这让习惯了和凪朝夕相处，动不动就跟他肢体接触的玲王感到非常的不习惯。  

  尽管会感到寂寞，可玲王还是多次在心里说服自己，鸟儿离巢是自然规律，就连血脉相连的父母都总要接受孩子离家独立，更不要说是搭档或挚友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使他和凪能在学生时代、现役时期一直在一起，那退了役之后呢？陪他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的凪最终也会回归自己的生活吧？到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就算不是小泉，也会是别的什么人，总不可能是……

  想到这里，玲王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他从未发现，原来要接受叫凪起床，给凪整理头发，随时能跟凪聊天的人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可是御影玲王从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这一类似于戒断反应的空洞感，尽量让自己举止如常，然后一步步地将自己的情绪导回正轨。

  这周四，当凪终于主动来找玲王商量哪里适合约会的时候，玲王却呆住了。明明凪总算想到来依靠自己，明明自己揣在包里快整整一周的几张约会计划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可他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但玲王还是尽力压抑着心中的不适，调动起脑海中的有效情报，给了他适当建议，“既然是夏天，那就应该尽量考虑室内项目，毕竟绝大部分女孩子都会讨厌晒黑。我记得新宿有一家音乐厅评价不错，这周末也正好有一出评分很高的歌剧。小泉她小学的时候有学过小提琴，初中也参加过戏剧社，应该会对这场感兴趣。还有，它的剧情起伏比较大，一般没有鉴赏基础的人也可以接受，所以我想你去听也不会觉得无聊。开始时间也一般在下午，你应该起得来。不过实在想睡觉也行，那里的椅子非常舒服。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那边负责人的电话，可以提前三天打过去订一个好一点的位置。”看见他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你们看完音乐会后，时间也还早，可以走远一点去神奈川的一家温泉旅馆。从新宿坐大巴过去只要一个小时多一点，因为每二十分钟就有一班，所以也不太急。他们家的环境很好，适合避暑，温泉的种类也比较多，而且料理好吃，服务也比较到位。由于价格比较高，所以预约的人相对会少一点，但我想凭你现在的收入，在那里消费完全没有问题。不如说，既然要出去，就要去好一点的地方，我认为那家还算合适。”

  “夏天泡温泉啊……听起来好热……”凪有点犹豫起来。

  “正因为是夏天，所以才适合泡温泉啊。”玲王给他解释道，“夏季不容易起雾，入浴事故发生率比冬天更低，衣服也更容易穿脱不是吗？而且，也有不那么热的温泉，正适合夏天来泡。”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建议有点不妥，于是补充道，“当然了，如果你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不太方便外宿的话，看完音乐会后也可以先去溜冰场打发一下时间。正好有一家设施齐全，且可以分时段包场的溜冰场，也在新宿，你们过去会很近。我可以帮你提前说一声，然后把他们老板的电话给你……”

  “不用了。”凪打断了他，“就温泉吧，刚好离我老家也比较近。”

  “诶？”玲王实在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的进展会这么快，不但发展到了可以一同在外留宿，听起来甚至还打算一起去见家长。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玲王的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今天是周四，那歌剧那边订这周末的票应该勉强来得及吧？”凪想了想，拿出了手机，低头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又打开音乐厅的官网，开始翻看歌剧场次，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玲王神情的变化，“既然是玲王的推荐，那一定没有问题。温泉那边我也会打电话去问问看的。”

  “啊……嗯。”玲王听见凪提起自己的名字，才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补了一句，“祝你们约会愉快。”

  “嗯，谢谢。”凪点头道谢，又用手机从他那里拍下了音乐厅负责人和旅馆老板的联系方式，这才慢吞吞地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拎起背包准备走人，临出门前还没忘了向玲王告别，“拜拜，玲王，回见。”


  ◇◆◇◆


  次日一整天，玲王都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了。

  周五的校园内一向洋溢着快活的空气，毕竟只要放学铃一响，全校师生就都能拥抱美好周末。可玲王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笼罩在全校的喜悦气氛排除在外。别人想的是等时针再多转几圈，就能迎来暂时的解放，而他却忍不住祈祷时针能走得再慢一点，最好永远也到不了头。

  这个愿望实在过于反常，玲王再怎么样也发现自己不太对劲了，却无法控制住焦躁和失落如沙漏一般随时间一点点累积。也许是因为前几天才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玲王这次也很快找到了自己心态反常的原因，然后无奈地发现竟然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烦恼的不是凪情窍不开，而是情路太顺。明明是自己想撮合凪谈恋爱，可一旦成功了，他却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为凪感到高兴。倒不如说，他现在可能更希望的，是凪能遇上些艰难坎坷，最好能拖久一点再修成正果。

  这种前后矛盾的想法甚至让玲王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些性格扭曲。毕竟最希望凪能得到幸福的就是他了，可现在最看不得凪开心快乐的，怎么偏偏也是他？明明小泉的身高、长相、头脑、家世、性格样样都是顶尖，与凪站在一起也十分登对，就算让他来帮忙找，都不一定找得出几个比她更适合凪的对象，可他怎么会越看越不满意，就像眼里揉进了沙子？

  玲王一开始有猜过自己这是不是老父亲心态，但思来想去都没有进一步的答案。这一拖，就拖到了周六，这天正是凪要出去约会的日子。

  玲王还是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之后，又听着晨间广播用完了早餐，等做完了昨晚剩下的一半课堂作业之后，时间才刚过八点。平时这个点是他出去健身或是和凪一起自主练习的时间，上周末他刚健身完，这周末本该轮到和凪一起去学校自主练习的。可这周凪出去约会，他也没了去健身房的欲望，刚好天气不错，就听了老婆婆的建议，选择了出门慢跑去调整身心。

  玲王从自家楼下出发，跑直线出了街口之后，又转了个弯跑下了坡。他本来刻意选择了和以往不同的跑步路线，可跑着跑着渐渐放空了大脑，绕来绕去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到白宝高中的校门口了。他站在校门口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迈开脚步跨了进去，又一路来到了室内训练场隔壁的更衣室。

  其实，玲王家里并不是没有条件更好的训练场。只是玲王选择踢足球本就是一意孤行，当初为了不让父亲更加反感，他只好将训练场修在了离家较远的地方。虽然交通上并没有什么不便，但来回还是要花上一定的时间，对于没有私家车和驾照的凪来说，要过去还是有一点困难，由于训练场和凪的宿舍在反方向，让老婆婆绕路去搭他也完全不顺路。为了节省时间，凪就和玲王商量，干脆将训练地点定在离两人距离都近，设施也比较齐全的学校，缺的器材就由两人出资补齐，也算是两人毕业后能留给足球部后辈的一点小小财富。

  玲王在更衣室里慢慢踱步，明明是昨天才来过的地方，可也许是由于周末放假，更衣室里空无一人，玲王终于有空来细细品味这个由他向学校申请下来，又一手打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狭小空间，心里难免萌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感觉。

  他还记得凪刚开始入部的时候，经常躲在角落偷偷打游戏，到了后来又得寸进尺地占领了板凳和他的大腿，让其他部员们只能把换下来的衣服暂时搭在柜门上；他还记得凪之前老是往柜子里乱塞东西，塞满了之后又将球衣扔进他的柜子，还是他最后看不下去帮忙收拾了一遍，凪的柜子才能勉强做到乱中有序；他还记得他在白板前给凪讲解足球规则和基本战术，凪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努力坚持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把头一歪，糊了他一肩膀口水……

  玲王原本只是随便一想，可关于凪的记忆却自动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脑海里蹦了出来，鲜明得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不禁觉得感慨万千。让他那么珍视、那么记挂于心的宝物，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别人的……

  ……别人的……？

  玲王蓦然被这个从脑中一闪而过的字眼刺痛了。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觉悟，但他竟然到了现在，都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早在他于楼梯口发现凪的那一刻，他心底的占有欲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而凪对他十分慷慨，将他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奉上。到现在为止，这个天才的才能、潜力与未来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为了回馈凪的宽容与陪伴，他曾希望凪能够收获爱情和幸福，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无可救药的自私鬼。凪的承诺和梦想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真正想要的，是凪的一切。

  察觉到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的玲王终于感到害怕了起来，全身瞬间被久违的恐惧所笼罩。

  如果凪的恋爱顺利，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结婚、生子，融入一个全新的家庭，成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拥有更多的社会角色，担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那自己呢？自己将会排到凪心中的第几个位置？

  玲王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先是妻子孩子，再是父母，还有岳父岳母……发现数完了一只手还没有轮到自己之后，又攥紧了拳头砸在了衣柜上。

  恐惧如潮水般慢慢退却之后，又有一股陌生的感情涌了上来，比愤怒更深沉，比恨意更浅淡，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定义它的话，那最合适最贴切的，大概就是“嫉妒”了。

  嫉妒？为什么？  

  玲王心里一团乱麻，脑中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前女友跟他分手时的临别话语。

  『等玲王君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之后，才能体会到我每一天的心情吧。』

  一切豁然开朗。

  玲王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前女友有些无理取闹，而他到了今天，才终于理解了这句当年觉得十分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他对凪的这份感情，是喜欢啊。

  可是凪已经有了在交往的人，所以他在察觉到自己这份心情的一瞬间，就注定已经陷入了失恋。

  他御影玲王居然失恋了？对象还是那个万年寝太郎的凪？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向来受欢迎的玲王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恋爱即失恋的感觉，不甘、失落、懊悔、悲伤……各种各样的负面感情一拥而上，拧成一柄尖利的长枪刺进了他的胸口，将心脏胡乱搅成一团，一阵阵锐痛过去之后又是直通头皮的麻。玲王的手脚逐渐冰冷，呼吸也困难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去，让薄铁皮制成的衣柜柜门发出了吱呀一响，又慢慢地卸了力，滑坐在了部室的地板上。

  正当他在费力调整呼吸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喀嚓一声。

  “……玲王？”

  玲王没有抬头，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凪回来了。

  凪见他瘫坐在地上，还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焦急地大跨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想要扶他起来，可这一关心的举动却像按下了引爆开关。玲王心里一切污浊黑暗的情绪瞬间倾泻而出，胃里的酸水也跟着涌上来，让他觉得嘴里发苦，于是侧身躲过了凪的触碰，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到了板凳上。

  遭到了玲王露骨排斥的凪却没有生气，而是弯下腰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看出他面色发白之后，又柔声问道：“玲王，你怎么了？”

  “没怎么。”玲王尽量平静地回答。

  “可看起来不像没怎么的样子啊。”凪固执地继续追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玲王被凪的再三追问逼得心烦意燥，实在没了心思去编造借口，于是干脆破罐破摔，一咬牙说出了实话：“只是因为被甩了，所以心情不好。”

  凪听完，先是眨了眨眼睛，等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幻听之后，竟然少见地慌乱了起来，掰过了玲王的肩膀逼问道：“玲王有喜欢的人吗？是谁？！”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玲王见凪不但毫无察觉，竟然还来诘问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问这个是想干什么啊，想来看我的笑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嘛！你倒是说说看啊！”玲王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虽然最后憋住了，可泛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

  “……玲王，你在哭吗？”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抚上玲王的脸颊。

  “才没有哭！”玲王却在凪快要接触自己的前一秒拍开了他，咬着牙逞强道，“你不是要跟女朋友去约会吗？怎么还有空来管我？”

  “玲王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嘛。”

  “骗子！”玲王的泪水还在眼眶里直打转，情绪却争先决堤而出，“那你倒是选我啊！二次选拔的时候也好，这次也好，你也就只会嘴上说得好听……”

  “我没有骗你，我明明一直……”凪辩解到一半，突然又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愣道，“咦，难不成……玲王你这是吃醋了？”

  “谁吃你的醋啊！”也不知是被说中而感到羞耻，还是被污蔑之后气愤得厉害，玲王的整张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少在这自恋了！”

  凪刚刚还只是猜测，可看见玲王的反应之后，那点不确定的把握突然又变成了十成十。

  “凪什么的，我最讨厌……唔……”

  玲王正想继续放狠话，却被凪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下巴，然后被两片温热柔软的物体堵住了嘴唇。  

  玲王大脑空白了一瞬，又很快意识到衔住了自己舌尖的，是凪的嘴唇。

  凪竟然在亲他。

  这一瞬间，如愿以偿的恋慕和令人窒息的罪恶感在玲王的胸口缩成一团，激得他终于落下泪来。玲王伸出双手抵住了凪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却被凪扣住了腰部和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玲王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又忍不住沉溺，用力推拒的双手不由得渐渐松开，任由自己无处可逃。

  凪蹂躏完了他的口腔，又在他的下唇上到处啃咬，动作粗暴得不像是在安慰或是表达爱意，倒像是在宣泄愤怒和不满。等凪在两人的唇舌间品尝出铁锈味，又用犬齿在玲王的下唇上留下一个牙印之后，才终于放过他微微红肿的嘴唇，接着又将吻从他的下巴一路印到脸颊、鼻尖，最后轻柔地贴上了他的眼睑，抿去了他睫毛上即将落下的泪珠。  

  玲王被凪的这一连行动打得措手不及，只能愣在了原地，抬起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也许是玲王的表情过于难以描述，凪看了，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又把伸手把玲王紧抱在了自己怀里，然后才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这下不哭了吧？”

  可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的玲王却没有答话，只是靠在他的肩膀上木然地点了点头。

  “‘最讨厌’这种话，即使在气头上也不可以说。”凪皱起了线条优美的眉毛，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玲王的嘴唇，“因为就算玲王最讨厌我，我也无法讨厌玲王，所以我听到了会很伤心的。明白了吗？”见玲王没有回复，又催促道，“回答呢？”

  玲王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又点了一下头。

  “乖孩子。”看见玲王点头，凪的表情舒展了开来，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的脑袋埋在玲王的肩头，闷声道，“我明明什么时候都很重视玲王，可玲王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重视……”玲王咀嚼着他抛出的字句，开始难过了起来，“可是跟喜欢还是不一样吧？”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于是忍不住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肩头捧起来前后摇晃，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话说你明明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亲我？这算出轨吗？”

  凪被玲王晃得脑袋发晕，连忙按住了他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紧盯着他的眼睛，回道：“玲王是笨蛋吗？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有女朋友啊。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只有玲王一个，所以不算出轨哦。”

  “喜……诶？”

  玲王愣了愣，这才回想起凪跟他之前的对话，发现凪确实没有亲口承认在跟小泉交往，但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又不安地开口问道：“可是你今天不是要跟小泉去约会吗？” 

  “没有啊。我又没有向玲王请假。”

  “但你不是找我要了音乐厅和旅馆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不是要去约会，那要了干什么啊！”

  “哦，那个啊。”凪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周四那天是我爸妈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他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的。我觉得，既然赚了钱，那偶尔孝顺一下父母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就问玲王哪里比较适合去约会咯。刚好神奈川的那家温泉旅馆离我老家比较近嘛，他们之前应该也没有去过。”

  这下，所有的疑点都串联在了一起，再迟钝的傻子都能猜出自己是被诱导了，连在跟凪相关的事情上一向缺根筋的玲王都不例外。

  终于发现自己被耍了的玲王当机立断，迅速地将凪的脑袋往下一按，用手肘锁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都气得发抖，“哈？！你敢算计我？！”然后越想越火大，手上又多加了几分力，“看我出糗，是不是很开心啊？！” 

  凪被玲王箍得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只得拍拍他的大腿表示认输，又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可是、明明是……玲王想要、撮合我跟别人在先……”

  玲王听了，发现确实是他有错在先，而凪不过是将计就计。所以他即使正在气头上，也还是心虚地松开了手，但又不甘心地追问道：“既然你没有跟她交往，那你们这些天为什么走得那么近啊？而且你跟她一起在理科教室值日的那天不是都抱在一起了吗？！”

  “诶？那天？那天教室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玲王是怎么……”凪回忆到半途，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惊道，“玲王你看到了？你跟踪我？”

  玲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嘴，脸顿时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一样，但还是硬着头皮岔开了话题，咄咄逼人道：“少啰嗦！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哦。”凪从容回道，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和动摇，“我可没有抱过她的印象。那天是因为她答应了要把玲王小学时候的照片给我看，所以我才凑过去看她手机屏幕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原来玲王小学文艺汇演的时候还穿过裙子呀，比班上其他的女孩子们都要可爱哦。”

  玲王见自己不但没有抓住凪的把柄，反而被他挖出了儿时黑历史，羞得想要撞墙，又嫌额头会痛，只好退而求其次，一下又一下地往凪紧致饱满的胸肌上撞。

  由于玲王留了几分力，所以凪倒是也不太疼，干脆任由他撞了个够本，然后又继续给他解释道：“其实小泉很早就发现我喜欢玲王了，而她在校外的女朋友是我的粉丝，所以才向我提出拿玲王的相关信息来换我跟她女朋友见一面。我本来还不感兴趣，但知道了她跟玲王小学初中都是同校之后，突然又开始好奇玲王小学时候是什么样子，所以才答应了跟她的交易。我那天放学后会跟她一起走，也只是为了兑现承诺而已。”

  “……女朋友？！”玲王被这一爆炸性的信息震晕了，“她原来不喜欢男生啊？难怪那么多男生追她，她都没有同意过……话说凪，这些算是人家的个人隐私吧，你就这样跟我说了，真的没问题吗？”

  “嗯。是小泉自己说，既然不小心掌握了我喜欢玲王这个秘密，那她也拿自己的秘密来换好了，所以没问题。”

  “真的假的……”玲王突然得知了熟人不为人知的一面，被冲击得久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喃喃道，“她藏得也太好了……”

  “那天中午，在玲王误会我们在交往之后，我本来想找机会澄清的，可后面小泉提出，不如干脆就在玲王面前假装我跟她是情侣。”凪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说这样一来可以让玲王的撮合行为消停一点，二来能够避免真的有别的女孩子掺和进来，三来也可以刺激玲王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

  “这么说，她不是比我自己还要更早察觉我喜欢你吗！”玲王打了个寒噤，然后开始猛搓自己的手臂，试图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女孩子真可怕啊……”

  “嗯。”凪点了点头，“我也是听了她说的，才同意将计就计的。”

  “那说到底，还是你在耍我嘛！”玲王一脸震惊，像是遭受了很严重的背叛，指责道，“你这个大骗子！一肚子坏水！”

  凪却觉得冤枉极了，辩解道：“诶~但是我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很可能会单恋一辈子嘛。”

  “一辈……”玲王听了他的话之后，气瞬间消了大半，就像一戳就破的皮球，语气也逐渐软了下来，“也不一定吧……话说，你真这么喜欢我啊？”

  “喜欢啊。”凪委屈道，“我不是一直在说吗……而且明明小泉都看出来了，为什么整天跟我在一起的玲王反而看不出来啊……”

  “明明是你不说清楚……”玲王偏过头去，表情难以识别，但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耳尖上渐渐染上了粉色，“而且你的思维和行动根本无法用常识去判断嘛。”

  “抱歉。”凪老老实实地认了错。

  “还有，”玲王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这让他实在在意得不得了，干脆主动揭了底，“我之前看到了你床底下……的那盘东西，就以为你喜欢女生嘛，所以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我啊。”

  “……你是说那盘成人影碟？”凪摸了摸鼻子，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回道，“因为那一部女主角的眼睛跟玲王很像啊，尤其是抬头的时候……”

  “停。”玲王越听越觉得脸颊发烫，连忙打断了他，“你这根本就是超喜欢我嘛！”

  “对啊。可是玲王好像完全没有明白，所以我再说一遍哦。”

  “等……”

  “玲王，我喜欢你。”凪开了个头之后，剩下的话语就像成了串的珠子，接连不断地从他口中滚了出来，“超级喜欢，究极喜欢，宇宙第一喜欢。我想跟玲王一直在一起，想对玲王做比亲吻和拥抱更过分的事，想……”

  玲王只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脑袋和心脏就要爆炸了，于是连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

  凪却不容他逃避，伸手一根根撬开了玲王捂在了自己脸上的手指，跟他交叉相握，接着开口问道：“为什么？”

  “心、心脏跳得太快了……我有点受不了……”

  “真的诶。”凪将嘴唇贴上了他的脉搏，停了十几秒钟之后，又抬起眼睛询问似地看向他，“但是玲王，你起码得让我把最后一句说完。”

  “……嗯。”

  “……我还想做玲王的恋人。”凪的脸颊也开始泛红，这点颜色被他的冷白皮衬得相当明显，“不可以吗？”

  “……最后一个问题。”玲王的心脏砰砰直跳，却还是坚持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答应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去别人那里了？会一辈子都属于我吗？”

  “嗯，我保证。我会一辈子都属于玲王。”凪用力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据说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是80岁，我平时有注意锻炼，所以应该会更长。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交往，我至少还能陪伴玲王6、70年。您面前的可是超长保质期的优良物件，比买房和投资还要划算，且能立刻签约，马上到手，不收任何手续费喔。这位客人，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哈哈哈，条件听起来很诱人啊。可是我没有带印章诶，这次是不是就算了？”

  “诶？”凪一听，顿时慌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转头四处查看，“签名也可以的哦，我帮您找找看有没有笔。”

  “不用了。”玲王见他慌乱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便大发慈悲地捧住了他的脸，凑上去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吻，然后笑道，“这样可以吗？会不会不符合规范？”

  “不会。绝对满分。”凪扑闪了一下睫毛，随后又目不转睛地将他得意的笑容尽数盛入了眼中，“玲王简直是天才。”

  “什么嘛，你才知道啊？”玲王乐得直不起腰来，顺势往前一扑，整个人挂在了凪的脖子上，“那以后就请多指教啦，partner（我的恋人）。” 

  “嗯，请多指教。”凪也用力抱紧了他，仿佛他们本该是一体。

  玲王靠在凪的肩头，望向更衣室的窗外，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被窗框切割成小方块，一条飞机云从中横贯而过，又点缀上了成群的飞鸟。这原本只会被他一个人看见的画卷，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同他分享。

  而身边这个人与他并肩而行的路，看来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