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档跟成为了我妻子的女性互相道过晚安后,我们默契地,或者说是心照不宣地转过身,彼此没有一句多余的对话,各自回到位于走廊两头的房间。啊——这种任务式的举动已经进行多少次了呢?我没有兴趣记住,但是身体好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想必对方的心情也跟我一样,其实对自己的结婚对象没有半点兴趣吧。虽说要与别人共住一屋檐下终归有些不自在,但对方能这么善解人意地不来打扰在下的个人生活,真是帮大忙了。我踱着步子,在房门前停了几秒,整理转换心情般叹了口气,才终于回到让我想念已久的安乐窝。
房间里亮着灯。穿着睡衣的ortho正仰躺在床上。见我开门进屋,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转过脑袋,无辜的目光笔直投来:已经好了吗?
我承受着心中无端生出的负罪感,在他的注视下缓慢移动到床边坐下:嗯。跟往常一样。
还是什么都没说?ortho换成趴着的姿势,身下垫着抱枕。
嗯,什么都没说。我低头,默默用视线描摹他的眼睛鼻梁嘴唇,除此以外,不知道该作什么感想。
ortho身上散发着刚洗完澡的味道,头发看起来格外蓬松,眼睛也还有些湿润。他单手支起下巴,手指虚握贴在唇边,幽幽地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望着我。我心下飘起慌乱,莫名感觉自己像在等待宣判。
明明都已经一个月了呢。就算只是表面功夫也好,哥哥至少也应该不要表现得那么冷漠吧。意料之中的来自弟弟的亲切建议。但我却从一贯真诚的ortho的语气里隐约听出了些事不关己的味道。
我装作没有察觉这细微的违和感,屈起一根手指用指甲划拉床单,试图平复心上的皱褶:已经一个月了吗?……说真的,到现在我还是没什么实感。
至今不敢相信,在下竟然已经跟某个实际存在的人结为连理了。然而比起高中时遭遇过的幽灵公主绑架逼婚事件,成为了成年人的在下似乎已经麻木得连反抗都懒得去实行了。连逃避的勇气都失去了,不得不说,这或许也是一种成年人的悲哀吧。……好吧,其实我很清楚,这只是借口罢了。可悲的不是成年人,可悲的只是接受了现实摆布的idia shroud本人。
嗯,准确来说,是一个月零四天哦哥哥。ortho用还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温暖的体温令我可耻地感到一丝慰藉。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即使张合的嘴唇吐出的是让我尴尬的语句。
我支吾道:嗯、嗯……起码今天的晚宴是糊弄过去了……唉,真是想起来就觉得好累。
ortho终于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哥哥真是的,那怎么看都是父亲和母亲已经不想管了,所以对哥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吧。
……说到底,如果最开始他们没有给在下安排婚事的话……我不满地撇撇嘴,无趣地把不成熟的抱怨咽了回去。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ortho的声音很轻,表情乖巧得让我差点没法把他跟在饭桌下用脚踝蹭我小腿的人联系在一起。哥哥作为下任家主的话,有些事情就没法那么任性地由自己一个人决定了。
……这种事,其实怎样都好啊。我在心里默默想道。在下根本就……
被ortho握住的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逐渐升温成了烫,我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又感到不舍。他只是静默地,金色瞳孔无声注视我,而从颈窝和衣领处飘出的人造香味擅自扰乱我的心神。我突然觉得很想拥抱他。他也像是看穿我内心所想般,微笑着直起了身子,张开怀抱,像生根发芽抽出枝条,一气呵成到花开。
我理所当然地靠近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臂环过他脊背,我的耳垂贴在他耳后;一切就好像我在呼吸空气一样自然。放松下来以后,疲惫像潮水一样上涌,侵袭淹没我的神经。ortho的手掌安抚般一遍遍扫过我后背,我的心情被熨成不可思议的平静。只是ortho苍白的半截后颈晃得我有些眼花,又像在消磨我理性。每次拥抱这具躯体时,我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无从解释,也无法割断,我的灵魂,本能在渴望相连。或许我知道这种感受的正体,但我的大脑和理性拒绝或者说耻于承认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
ortho似乎在笑:这样的哥哥真可爱啊。
怎、怎么了?突然这样说……我匆匆抬起头,想要确认他的表情。
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像是在撒娇似的哥哥。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容甜美自然,似乎是真心地对此感到愉快。
诶?我因为ortho直白的话语而面上发热,作为兄长的可笑自尊心让我羞耻得下意识想要否认。
没有害羞的必要哦哥哥。我最喜欢像这样只有我能见到的哥哥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就算成为了现实的大人,也是可以有向别人撒娇的权利的吧?
可是……ortho总有一天,也会跟在下一样,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个人步入婚姻的殿堂,组建自己的家庭吧。我忍不住在脑内想象了一下,如果ortho以后有孩子了的话……诶,那对方就是在下的侄子吗?呜哇,好陌生的名词……
……我不想这样啊。ortho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撇下的眉毛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他闪着悲伤的眼神再次靠近我。我不想跟别人分享。时间也好,身体也好,拥抱也好,亲吻也好,我不想跟哥哥以外的人分享这些啊。
自我的婚事被定下以来,我第一次从ortho眼中见到了这样不加掩饰的消极情绪。如果是小时候的我,一定会拥抱露出了悲伤表情的ortho,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出安慰或者鼓励的话语吧。可是现在的我,除了依然能把ortho拥入怀里以外,却感到了一阵手足无措。我也是这样想的。跟别人分享人生,分享房间,分享喜怒哀乐……所有这些事,我能想象出来的分享对象都只有ortho一个人而已。我像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抑或是我一直都选择性忽略了早已存在的唯一解而已。
我只能同样沉默地将ortho留在身边,看琥珀色眼睛里映出独独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