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一张青春的脸庞。穿过云层洒落的光线里,那抹颜色暧昧的侧脸笼着一层甜蜜而虚幻的阴影,低垂的琥珀色眼睛安静注视着正伏在他膝上的黑色猎犬。
家里没养过这样的狗。idia想,不自觉收紧手上的缰绳。他是猫派。他心里有种不忍打破面前这一幕的奇妙感觉,好似在怜惜一支风中摇曳的残烛一样泛滥而多余。年轻人的指尖像承载着他粉笔一样苍白易折的幻想,深深陷在大狗背部的黑色皮毛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梳理他心里乱成一团打了无数个死结的毛线球。idia无言地伫立,像看风景的人,手中的缰绳是跨过河流两岸的独木桥,执拗地将他与另一头联系起来。
他扬起正脸望向idia,那团迷雾终于散开,露出底下陌生又熟悉的鲜活面孔来。哥哥。他开口时好像有雨滴落下,idia手指和心头微动,青色口唇张了张,酝酿好的情绪和话语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身旁的空座位,恭顺地侧过脑袋,脸上天真无害的神情里传递着某种信号:不坐下来吗?
idia才留意到那是一张在街角公园里随处可见的木制长椅,仿佛象征着一种诡异的放松和惬意。在梦里,他无法抗拒地选择了走近。idia伸出空着的右手,贴着ortho的脸颊线条一路向下,捏过下颌,只感觉比印象中还要瘦削,跟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撞一起像骨头硌着骨头。ortho面部表情管理做得好,稍稍吃痛,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一丝扭曲。他的两片嘴唇有些薄,和营养不良的花蕾一样干瘪的透着柔软,尖牙利齿隐藏其后,一个甜蜜的陷阱。idia垂了垂眼睛,拇指抿过他的唇缝,轻柔地像尝试性的亲吻。ortho捕捉到他那点不显山不露水的局促,主动靠近他的掌心,膝上的猎犬发出呜咽似的低鸣。
idia几乎想逃走,被太过澄澈的眼睛注视是种受难,他深以为然,克制住咬断对方喉管的欲望。他的胞弟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大的。idia下意识在ortho脸上追寻往日熟悉的影子,发现未蜕净的青涩和稚气在眉眼间还有迹可循,他才放下心来,接受童年记忆里的面容一点一滴模糊,重塑成年轻的ortho的模样。
他俯身,水色长发从耳边滑落,鼓足勇气凑近对方浅色的嘴唇,嗅到暮春和河水的气味。他不安地绞动手指,郑重其事地,从触碰到ortho的唇瓣起才算学会呼吸。idia僵了三秒都没有后续动作,流连在蜻蜓点水般的触感,等来ortho轻笑出声,抬手将他垂落的头发梳到脑后。ortho的手指冷得像沉尸水底不知道多少年,苍白又伶仃,险些将idia的耳朵冻掉。idia嘴唇动了动,沉默地握过ortho五指,手心像攥了块不化的冰。那瞬间ortho内心唐突冒出几分羞耻和难堪,象征性挣扎两下,也归于沉寂。idia始终没有落座。那条黑犬忽的抬起脑袋汪呜地吠了两声,惊起地面成群的白鸽,被ortho安抚似的摸了摸头,又安静下来,依旧注视着手握缰绳的主人。
他好像听见不远处教堂传来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