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落日他眼中的世界开始融化,事物的边界线像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的气泡一样簇拥着膨胀、扭曲,然后破碎。他眨一下眼睛,睫毛划过流动的空气,噗呲一声,有什么轻轻地炸开了。
蓝色的落日,金色的芦苇丛,idia shroud躺在回忆的河边,仰望什么都不剩下的天空。美丽的青蓝色火焰还在安静地燃烧着,铺在他的耳边,贴着死一样苍白的皮肤,在地面上蔓延。
容易弄脏的白色衬衫,袖口还有花边,领结和纽扣系得整整齐齐,黑色吊带裤遮过膝盖,他踢掉了皮鞋,雪白棉袜被死亡的河水打湿。十岁模样的idia有一些烦恼——但也还仅仅是烦恼。他用手指拢过自己的一绺头发,拉到眼前,像即将融化滴落的太阳一样的蓝,一簇摇曳的火苗。诅咒。这是shroud家被诅咒的证明,他们说。是吗?旁人嘲弄的话语和忌讳的目光不讲道理地烙印在他的背上。这才是shroud家受到的诅咒,idia心想。天空和金黄的芦苇成为他眼中的倒影,还组成了窸窸窣窣穿过芦苇丛弯下腰看他的ortho的身影。
哥哥,在这里做什么呢?他能看见ortho跟他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睛里映照出年幼的自己的脸。我没在做什么,ortho。idia努力挤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尽管蓝色涂抹上翘的弧度有些生硬。他的心跳加快了一拍。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从弟弟的脸上感受到了些许的陌生。是哪里呢?是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眼,还是总是率直地泛起笑容的嘴唇?啊。ortho的脸是这样的。idia认真地用视线描摹弟弟的五官,通过每次眨眼加深留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眼眶周围涌上一阵酸涩感,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流泪的冲动。是ortho的身影太炫目了,是因为从小就表现出跟自己截然不同的阳光一面的唯一的弟弟。落日的余晖正温柔地包裹着他,在他身下投出死亡的阴影。
那我们一起去玩吧,哥哥。ortho高兴地眯起眼睛,用熟悉的笑脸向idia提出他无法拒绝的邀请。伸过来的那只手正散发着属于人类的、柔软而温暖的体温。无限接近于之后的他竭尽全力想要达到的逼真程度。不,不。这才是真实。再怎么被夸赞的天才也永远没有办法创造出来的,只有在这一刻,只存在此处的真实。好啊,ortho。idia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然后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动起来,左手握住弟弟伸向自己的手。ortho同样燃烧的短发模糊了空气,仿佛落日的眼泪。
idia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攥着ortho的手指还没有松开。ortho的笑声像轻轻挠着他耳朵和手心的羽毛:哥哥,鞋子还没穿好哦。idia才想起自己被河水沾湿的脚底,还有被他踢到一旁、自由地躺在半人高的芦苇间的黑色皮鞋。他有些不得已地放开了弟弟的手,起身去捡鞋。还要先把袜子换掉才行,他感觉自己正踩着一汪水。在转过身,背对ortho的瞬间,idia听见远处的天空划过了一声鸟鸣,还有翅膀拍动的气流声。一只离他远去的飞鸟,不受回忆的拘束,目的地或许是那轮蓝色的太阳。他忍不住抬头循着飞鸟的影望过去。idia shroud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在此刻他仍不禁开始想:那只鸟与自己的距离有多远?就像凡间到故事中的奥林匹斯山那样遥远吗?还是说,是一段要比到达不见天日的亡者之国的不归路还要漫长的旅途呢?芦苇随着那阵微弱的风摇摆,拂过还没抽条长高的年幼idia的脸颊。他像每一个无力挽回失去之物的普通人类,目送他的世界里唯一的飞鸟离开。
ortho。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弟弟的名字呼唤出来。idia止住了回头的冲动。ortho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更清楚这一点。要去哪里找回自己灵魂的半身?要迎着雷电狂风踏足众神的山脉吗?还是只能跃入阴冷的冥河中打捞?异端的天才或许选择了最危险也最直接的一条路。只是,只是。偶尔,idia独自从午夜梦中惊醒的时候,某个念头会跟冷汗一起爬上他的脊背,让他无法动弹。或许自己就是那瓶将神子留在凡间的毒药。idia平静地看着几乎完全沉没的蓝色日轮,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睁开了双眼。
双目紧闭的弟弟就在idia shroud的眼前。少年纤细身躯的心脏位置上,连接着生命或是灵魂的火焰重新点燃了,像极了蓝色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