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の中で某处靠近海边的旅馆房间里,idia和ortho仰躺在飘着廉价柔顺剂气味的床铺上。魔导仿生人学着对方的样子,感受背部传来的并不十分柔软的触感,意味不明地仰望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趁ortho迷茫于这种行为的意义和惯例的人类行为学习的时候,idia侧翻成一团,从衣服暗格里取出个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纸盒。他先是垂着眼睛端详了一番设计包装在如今称得上一句原始的香烟盒,然后平静地无视了种种违和感,从开口里取出一支烟,用先前在前台借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它。被屋外的海潮声吸引了注意力的ortho自然没有错过点火那一瞬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脸转到了idia那边,轻轻碰了碰idia的温度偏低的手背,用一般仿生人所不具备的复杂语气喊了一声:哥哥。
回应他的是被拖得很长的呼气声,还有徐徐向房间内散开的白色烟雾。idia的脸被还从他唇缝里往外吐出的烟雾模糊得看不真切,涂抹在眼瞳的金色泪一样融化,滚动着湿润的光。ortho机械地眨眼,转动眼球,用冰凉的手指抚摸过idia因为连日熬夜而又加深了几分的半永久黑眼圈。他的嘴唇同样是干燥的,回应般擦过ortho金属制的手心。哥哥需要一个拥抱,人工智能做出如此判断,紧接着开始分析计算合理申请休假延长的成功率。ortho安静地倚靠在他胸前,张开双臂拥抱他,让心跳跟跃动的火焰重叠在一起。idia有些迟缓地反应了一会,才伸手抱住了面前这副仿佛早已定格在很多年前的幼小躯体,将还在燃烧的烟遗忘在床头柜。旅馆里的暖气开得不够足,他还把窗户留出一条缝隙,在若隐若现的寒意里搂着ortho缩成一个球,脚背都蜷出青筋。
花束。idia半阖着眼,模糊视野里,贴着他下巴的青蓝色火炎像一束献给他的捧花,令他想起记忆里一场久远得开始褪色的葬礼。沉默的冬日,他同样沉默地抱着花束,低头凝视它:那样安静,纯洁地盛开在生死的缝隙间,是赠礼,像祝福,又像一缕亡魂的絮语,不合时宜的春风。他再抬眼时,床头柜摆放着的浅色花瓶里,静悄悄落下一片花瓣,连同他干涸眼窝里淌不出的那滴泪一起枯萎了。
ortho抬头,仰望他的兄长,还能窥见对方下颌一点点没修理干净的胡茬痕迹。他下意识用手指去触碰,然后在孩童般的讶异中产生了一种时间正在无法挽回地前进着的实感。可是他的眼睛也会老去吗?他想,难以模拟出那双冷漠眼睛染上衰老的颜色、变得浑浊的模样。房间的昏暗氛围里idia简直白得发光,犹如一尊蒙尘的雕塑。他的眉眼之间像被刷上了一层柔和的灰,从紧抿的口唇到每一根睫毛都泛着正源源不断吸取周围生气的光彩。ortho的视线也不自觉地被吸引,追随而去,越过高山和稀薄的空气,虔诚地亲吻透明的月光。
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他们面对面侧躺,ortho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放轻了的声音风一样在房间里流淌。
idia莫名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喉咙里滑过缺水的干痒:是什么样的梦?
嗯……是我和哥哥一起在海底的梦。
诶…?为什么是海底?
ortho放松地闭起双眼,像陷入了回忆之中。周围是一片黑暗,我们就像鱼一样仰望着海底的天空……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一直牵着手所以也不会感到害怕。
像是被ortho的叙述中海水般幽暗静谧的氛围所感染,idia露出和缓的表情,手指抚过ortho的额发:就连我们的头发也看不见吗?看来是个没有诅咒的世界啊。
或许是这样。ortho也微笑了。但是海水在眼前流动的感觉和哥哥的体温的触感都很清晰,就像现在……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呢?梦里的我似乎并不具备计时的功能。我们只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牵手、谈话、呼唤对方,确认彼此的存在。直到一道闪电那样的白光突然照射进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海底。我终于看见了一直就在身边的哥哥,但也被吓得退出了睡眠模式。ortho的语气中略带遗憾,与他的叙述同步睁开了双眼,这就是梦吗?醒过来之后,我想着一定要跟哥哥汇报分享一下才行……然后就发现哥哥竟然还在连续工作!
啊。原来就是几天前的事啊。
我说,ortho的声音被包裹在浪潮声中拍打到耳边,哥哥,要去看海吗?
他能感觉到湿漉漉的头发正贴在耳边,暖而冰凉的海水温柔地卷过小腿。他们对视着,浑身赤裸地躺在白色沙滩上,像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的漂流物,又像刚从幽暗海底被抛至岸上的新生命。他刚学会用肺呼吸,胸膛笨拙地起伏着,被浸泡得苍白的两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微张的嘴唇动了动。ortho微笑着,呼吸趋于平稳,移动手掌很轻地抓住了idia湿透的手腕。他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冬日阴沉的午后,idia很慢地沿着海岸线行走。无翼天使背过手悬停在不远的前方,像在等待他。烟蒂被他的尖牙利齿折磨得变形,仍不屈地挤出一段白烟,跟工作、家族、S.T.Y.X.、idia shroud一起被寒风吹到海上,湮灭在海底。他长出一口气,感受到了近半个月来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步履轻盈。
放松下来了吗?ortho燃烧的短发像风里摇曳不定的火把,恍惚中成为指引终末的长明灯。
嗯。
太好了。虽然是因为自顾自地想着跟哥哥一起逃离这里吧所以才计划了这场旅行,但还是很担心会不会太过勉强哥哥了……
没事的,我大概能理解ortho的感受和ortho这么做的理由。idia理了理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长发,眼神飘忽闪躲了一下,又重新认真会聚在ortho脸上。所以,谢谢你,ortho。
ortho像是有一瞬间宕机,只能机械地眨眼。idia失笑,低头搂住了还愣在原地的ortho,熟悉的厚度、重量、触感都令他感到安心无比。
呐,哥哥,ortho将脑袋靠在了他的颈侧,虽然或许你本人并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我还是很想说:生日快乐。谢谢你出生了。谢谢你制造了我,成为了我的哥哥。现在的我非常幸福,所以我希望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哥哥能成为最幸福的人。
idia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在ortho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圈一圈地绕到了对方的项间。idia长年病态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称得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春色,黑眼圈都仿佛变淡了几分。他少见地没有开口即吐槽或阴阳怪气提出消极论调,只是起誓一般低声说道:ortho在我身边的话,我就是幸福的。
哥哥……按照人类的社交习俗,现在是不是该接吻了?
……其实从刚才开始在下就一直在忍耐了。
ortho坦率地闭上了眼,idia反而找回青春期一般地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的指腹擦过柔软的下唇,在雷鸣般的心跳声中亲吻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