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土当他提议要去偷吃葡萄的时候,我没有反对。我只是稍微犹豫了两秒,在之后或许会受到的来自父母的责骂甚至是禁足令以及ortho闪闪发亮的笑容两者之间权衡了一下,然后果断地选择了后者。我们换上灰黑的长袍,互相检查我们燃烧着的头发是否已经被好好地隐藏在兜帽之下,小心翼翼地躲过守卫和佣人们的视线,在穿过仿佛迷宫一样无穷无尽的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了河边。
阴冷的河水永不休止地流淌,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联通地底各处,运输着无处可逃的亡魂、叹息和血液。死的气息笼罩着不见天日的地底,就像阳光每天照亮地上世界一样平常。趁着摆渡人跟新来的亡魂们纠缠的空隙,我们偷偷跃上渡河用的小船,撑起船桨朝对岸划去。那些不死心地试图跟过来逃走的可悲亡魂无一例外地落入水中,在扭曲的尖叫声里被河水淹没,成为只能永远在冰冷和幽暗之中徘徊的怨灵。被马上就要出逃成功的紧张和喜悦占据了全部思绪的我们无暇去理会他人的不幸,眼中只有那扇跟我们的距离正不断缩短的巨大门扉。越是靠近地面,那种从灵魂深处扩散到皮肤的战栗感就越是强烈,就像我的身体本能在排斥这一行为。可是我看向坐在身旁的ortho,那同样因为紧张而颤动的眼睫还有抿起的嘴唇也无法掩盖他流露出的期待。于是我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注视他被摇曳的阴森烛火照亮的侧脸,ortho会意地朝我点了点头,金色眼睛就像故事里地底不可触及的遥远星辰一样闪烁着鼓舞人心的光芒。我们在呼啸的寒风和满载怨恨的叹息声中驶过黑暗的水面,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岸边。仿佛比一切所能想象之物都要沉重的,隔断了凡人们的生与死、也将我们和拥有阳光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的大门就在我们面前。我和ortho对视一眼,同时把手放在冰冷的门板上,伴随着一阵古老的吱呀声和剧烈摇晃,仿佛整个地底都在颤动,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被潮水一样涌入的白光吞没之前,我听见了才赶到对岸的守卫和摆渡人的叫喊声。
地上世界独有的和煦微风带着阳光和植物泥土的气味略过我的鼻尖。我们赤脚踩在跟地底截然不同的土地上,沿着河流的指引,前往先前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农园。ortho早已摘下兜帽,连蹦带跳地走在前面,对地表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他俯身亲吻漫山遍野生长着的野花,蝴蝶停靠过他的指尖,啼叫的飞鸟也不畏惧他火焰一样燃烧的短发,落在他的脚边。我观察着沉浸在地上世界的景色中的ortho,内心逐渐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宁静,就连令我浑身不适的阳光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起来。我不忍心催促露出这样陶醉和快乐神情的ortho,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一旁,将遮蔽用的长袍袖子和兜帽拉到极限。ortho似乎捣鼓了一阵什么,一脸期待地转过身看向我,摊开的双手手心里躺着一个做工明显还不太熟练的花环。
之前妈妈教了我要怎么编花环!虽然不太好看但这是第一个完全靠我自己做出来的……我想把它作为谢礼送给哥哥,可以吗?
诶、诶?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值得ortho道谢的事?
ortho将手中的花环轻轻放到我头上,眯起眼睛露出令我无法拒绝的灿烂笑容:像这样带我到地上来玩,就是我想要对哥哥道谢的原因,不可以吗?
作为哥哥,想要实现ortho的愿望不是很平常的事吗?特意收下ortho的礼物的话总感觉有些难为情……
那么下一次哥哥也带我出来玩吧!ortho撒娇一样扑到我怀里,他整个人被晒得暖洋洋的,像一团会灼伤我的火焰。当然,交给哥哥吧。我抱过ortho,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们跨过如同虚设的篱笆,溜进了无人看守的静谧农园。作为此行目标的夏日果实正垂挂在绿叶间,折射出一种玛瑙和宝石般的光泽,吸引了我和ortho的目光。ortho迫不及待地伸长手臂,摘下了离我们最近的一串葡萄。然后他挑选出其中外形最饱满完整的一颗,送到我面前。我接过那颗最初的果实,递回明显更期待这一刻的ortho嘴边,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诚实地张开了嘴。他的牙齿刺破薄薄的果皮,葡萄甘酸的香味很快弥漫在被太阳晒得有些灼热的空气中。
满足了吗,ortho?我坐在树荫下,低头看向枕在我腿上的ortho,日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水果粘腻的汁液挂在他的嘴角和指间,酿成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蜜。他的脸庞浮现出一层可疑的红晕,嘴里咀嚼着还没咽下的果肉,吐出葡萄一样酸甜的话语来:嗯!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开心。但是哥哥不吃吗?他看了看手中所剩无几的葡萄,又看向我。
我本来对葡萄兴趣也不大,所以ortho喜欢的话全部吃完也没关系哦。
ortho放下了手里的葡萄,球形果实很快就随意地朝四周滚落开去。他伸出手勾住我的脖子,让我有一瞬间突然理解了被成熟的葡萄压弯的枝头的感受。ortho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蹭过我的嘴唇,留下黏糊糊又甜美的痕迹,还有就像要被地上的太阳晒得融化一样的触感。
……刚才的那个,ortho是在什么时候从谁哪里学会的?
嘿嘿,这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