楽園春天的蝴蝶停靠在手背上时,他睁开了双眼。天际一闪而过的白光划破黑夜的静谧,流金的蝴蝶翅膀成为了他梦境的最后一点延续,抓住如同泡沫的虚影,idia从一片荒芜中醒来。他茫然地环顾白纸一样的世界,闪电,火焰,烧焦的气味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雪白地面的一道巨大裂痕上。他忍不住双手触碰地面,抚摸脚下那道纵长的、狰狞的伤疤,死亡和无机质的味道代替血液或是浊墨,从缝隙深处源源不断地渗出。idia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那层仿佛被冷硬的金属外壳所包裹的柔软触感,令他产生了想要垂首亲吻它的冲动,向初生的神子,向逝去的亡灵。他的长发像幽蓝的冥火覆盖赤裸的后背,他懵懂抱有世界留存唯一人类的自觉,抛弃不必要的羞耻心,学会站立,赤足行走。
在连风声都失去了的世界里,他被一种源自体内的巨大的寂静感所压迫着,前进的方向、追寻的事物、构成idia shroud此人的全部记忆,似乎都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世界的尽头,只剩幽灵一般独自游荡的空壳。idia漫无目的地向前,那道仿佛从世界伊始就已存在的黑色裂缝将会一直延伸到何方?又是什么时候起,他失去了那只蝴蝶。他伸出左手,缓慢地打开掌心,他曾拥有过的体温和一切美好的回忆都消散在虚空之中了。是什么还在维持这颗心脏的跳动?idia光脚踩在跟他的肤色一样惨白的地表,将手按上单薄的胸口,就像能感受到脚下世界的脉搏。他听见宇宙消亡的声音,这颗星球、世界正在死去,像错误将要被修正,沉湎于梦境的旅人将要回归苦痛的现实。意识到这一点,idia的心中产生了来源成谜的不舍和抗拒,他沉默地眺望那道将世界割裂的可憎伤口,从中感觉到一阵逐渐衰弱的呼吸,正跟他的胸膛一同起伏。
idia找到了镶嵌在地上的月亮。他站在那轮金色满月的边缘,附近凹陷的地面是干裂的,但idia的身影倒映其上时,它却从深处汩汩地涌出一种湿润的光泽。这种非自然而欠缺逻辑的美诡异地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那被孤独、黑暗侵蚀的思绪和表情找回生的柔软;他蹲下身,试图触摸那口幽深的枯井,却只抓到浮于表面的冰冷。从诞生的那一瞬起,他的孤独,他的阴暗,他的挣扎,他的爱欲(苦痛),都被全数扔进眼前了无生气的沉默洞口。他拥有的和失去的一切被分解成一串串本人再熟悉不过的数据,令他完整,变得不再像原来的idia shroud,成为被永恒镌刻在月亮之上的一道痕迹。他站在月亮的中心,低头看见比之前任一时刻都要强烈的金色在脚下翻涌,像一滴扭曲而真挚的泪滴,要将他封闭其中。他垂下眼睛,浸没在不合时宜的感伤之中:月亮已经死去了。
他在与自己同源的河流前停下脚步。他们流淌着相同的颜色,钻过他的血管,涂抹他的嘴唇,变作永不熄灭的诅咒陪伴他。火焰像荡起的水花一样轻吻他的手指,又像风和抓不住的游魂从他的指缝穿过,离开他,回归燃烧的河流。idia有些犹豫,他有一种预感: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了。跨过它,非现实和世界(他)就会迎来真正的结束,永远地离idia而去了。从此折磨他的只有不会说谎的现实,夜晚短暂的梦境或许是一种逃避和慰藉。不成人形的火焰在无风的世界里不自然地舞动着,使出浑身解数靠近他,拥抱他;他甚至能在火焰里看见那张虚幻扭曲的脸庞,用与他相仿的、明亮而充满不舍的眼睛凝望他,向他献上最后的诅咒(祝福)。idia像被某种剧烈的情感所支配,流下了静默的眼泪,潜意识里拒绝再向前一步。他感觉到自己苍白的形体正在一点点消散,而属于他的记忆和意识像无数的碎片将他重构,再度组成一个活着的idia shroud。火焰里的身影伸出双手,终于挣脱桎梏一般,如愿用自己的身体拥抱他。被火舌吞没的瞬间,idia听见了这颗星球最初也是最后的呼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