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梦（1）Scene 1 . 冬日-深夜 商业中心



大雨。

雨水试图洗刷掉这座特大城市的污秽一般倾盆而下，夜晚的街道被光怪陆离的霓虹环绕，水汽中折射出朦胧的灯光。

“CAUTION！”的字样闪烁着警告含义的红色，线性屏障如蚕丝将这间高级珠宝店层层叠叠地包裹，军用侦察机仔细清理这人行步道上的残渣，银瞳的男人向警戒人员出示自己的军团证明后便进入了案发现场。

关上了Duoverse的现实世界里，所有的灯光都黯淡下来，唯有莹光璀璨的各色矿石如满天星光从破损的便携箱中倾泻而出，继而散落在暗褐色的血泊中，将无暇染成了罪恶，而这一切的罪恶之源此时已经停止呼吸，血肉模糊地横在他来之不易的偷窃物旁边。

他从侦察机的端口提取了案件的相关情报：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就如尘埃般毫不起眼，本来是入室抢劫，却在撤离途中就暴毙而亡，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外伤，更像是肉体忽然罢工了一样，血液逆流奔出筋脉，为他偷取的宝物镀上一层混浊的红幕。

仅仅在505区域内，此类事件已经是三个月来的第五起了，几乎是同样的死亡方式，尸体附近遍布着品种不一的高精度稀有天然水晶。

没错，天然水晶，在Doomers污染的地球上，天然矿石的挖掘工作几乎由大型财团企业所垄断，普通的共和国公民没有任何渠道能私下获取该物，即使是极端的黑市也鲜少出现天然水晶的踪影，它们的身价足以让生活在共和国郊区的贫苦阶级一跃而成俯瞰众生、不懂人间疾苦的的上层人士。

当然——换做平常也不会有哪位不长眼的平民试图挑衅大型企业旗下的安保系统，所以近期此类盗窃的事件层出不穷也颇为奇怪了些。

关上了呈现着具体事件信息的屏幕投影，银瞳的男人在发送回执前注意到不远处的临时指挥点里来去匆匆的同僚身影，以及披着薄毯，手持着咖啡纸杯坐在角落的女士——毫无疑问这应该是珠宝店受惊的店员。

回执的事暂且放一放，他走向那位如同兔子一般胆小怕生的女士，轻声打了招呼并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您是说…最近的销售情况吗？”微湿的刘海半贴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脸颊边，她将这抹发色又捋向耳后，惊魂未定的双眸虚掩，思索了片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然水晶的风很大，甚至我们的库存都有些供应不足了，所以总部也在不停地涨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价格长得太快，才会出现盗窃抢劫的事情……”

“你们公司在其他区域也有直营店吧？是只有这个片区出现了盗窃的情况吗？”

“嗯……听几个同事说好像不少，”店员不安地抿了一口咖啡，“虽、虽然目前为止没有盗窃成功的，可是，总觉得很可怕……”

“女士，我理解你的感受。”银瞳的男人换上一副体贴又可靠的笑颜面容，讲了些冠冕堂皇的官方话术以此镇定店员的心性，待女士停止了身体的寒噤，与此同时她的便携通讯器响了起来，一阵温柔的男性歌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他示意着店员接通电话，转身也离开了指挥点，折返回案发现场。

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在现场被保护起来之前已经将场地浇得湿透，远处的路灯似乎因为电路原因忽明忽暗，给眼前的一切叠上诡异的静谧气息。

“——♪”

乐声从尸体身下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像那些上流人士热衷的古老唱片机，透着磨损的质感，将大雨的噼啪响声隔绝在外。

“hehe.”

他的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悦耳的轻笑，几乎不到一秒的反应时间他已经将外出任务必备佩戴的电磁枪开了拴，却在回头后未捕捉到半个人影。

这令银发的男人有一丝毛骨悚然，诚然他不相信所谓怪力乱神，但下一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即使装了IIs的他也看不真切的身影。

那道身影如黑夜里闲适的幽灵，轻飘飘地降临在血泊之上，他看不清幽灵的脸，却也感受到那是幽灵的背影，“它”似乎在注视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时间在“它”的周围停滞了。

“ha……”

副将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枪，但眨眼间幽灵的影子就消失在了眼前，他紧急调动了全身的反应系统试图捕捉到蛛丝马迹，幽灵却在此时不大给面子地销声匿迹，令他紧绷的神经系统差点过热宕机。

许久没遇到如此令他迷惑不解、汗毛竖立的情况，他试探性地朝前挪动了一步，足尖还未落地，金属的机械四肢骤然间罢工将他摔得措手不及，他勉勉强强撑住了膝盖，半跪在湿透的地上。



“A——”

“ATT——”

“ATTEN——”

“ATTENTION——！！！”



巨大的红色警告标志一层叠一层如bug搬撑满了DV视界中，警报声轰炸着他的大脑，银发的男人近乎哀嚎出声，却连扶住脑袋强行屏蔽信息都做不了——不如说他所有的处理系统都在剥离、罢工。

窒息的恐惧笼罩着这位505区的副将，自从摆脱了弱小的肉身，以钢铁躯干亦克服了数不清的死亡威胁的男人，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仿佛温水煮青蛙陷入溺毙。

呼吸、意识、神经，快脱壳而出了。



“Legatus.”



令人怀念、又陌生的声音。

温柔如大海的深邃，神秘如宇宙的无垠。

他这样、念道：

“Fulgur Ovid.”



冰冷的雨夜里，一丝暖意攀上Fulgur的身躯，幽灵的身影清晰了几分，是一个纤细的青年男子，“它”轻轻伏低身子，手指的触感贴在这位副将的双唇间。

“come to me...”



滂沱的雨声从寂静中挣扎而出，狠狠撞击在了坚硬的街道砖石上，啪嗒啪嗒，砸醒了副将的神志。

路灯恢复冷色的白光，照透了连绵不绝的雨滴，Fulgur慢慢站起身，呼吸逐渐平缓，他按着额角处理IIs里过载的系统，等刺眼的红色终于褪去，正常的界面重新亮起。

四周依然是雨声、人声、侦察机的机械手臂咔哒咔哒作响，繁忙的案发现场。

年轻的副将两指按向颈边关闭DV，夜色凄凉又昏暗，唯有遍地的水晶隐隐闪光。

他颔首发现那微弱的亮光落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手指剥开口袋的缝隙，一枚小小的棱形浅紫色水晶静静躺在衣料的底部，他取出这枚价值不菲的天然水晶，路灯照映的光芒穿透晶莹的柱体，镌刻其上的字体衬着逆光露出痕迹。

“CLUB-VIOLE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