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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uramochimaii

    御沢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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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uramochima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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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设-双向暗恋
    ·泽村刚与球团签约/御幸职棒选手

    #御泽
    zeppelin

    【御泽】阴差阳错——————————————————————
     
    乳白色欧式石柱边上摆满了红绿相间的一品红,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扰人的圣诞歌曲,入口建筑物正上方的位置挂着巨大的时钟,此时指针刚好对上了七点的位置。
     
    御幸站在石柱的后头,宽厚的黑色长款大衣裹住了全身,灰白的针织围巾约莫有两米长,在他的脖颈间围了三层还漏出两截尾摆垂至胸前。围巾挡了他下半张脸,而上半张脸则是被眼镜所覆盖,双手塞在衣袋里头,所有可能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被严丝合缝地保护了起来。
     
    今天的气温是零下两度,对御幸而言算不上冷,但这么在通风口的位置站了将近半小时之久,也属实让他受不住。
     
    在又一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经过,并再次受到她们的注目礼后,御幸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和泽村的聊天窗口,往上刷过了泽村发的无数动态表情包后,定格在了其中一条。
     
    [那!我们六点四十五分!在迪士尼的入口处不见不散哦!御幸前辈~]
     
    一句话被拆成了四句,下面还有个柴犬兴奋地摇尾巴的表情包,御幸确认了一遍后,在心里骂了句‘那个笨蛋’,便单手在对话框里,用拇指腹缓慢地摁起键盘,“你……这个……笨蛋……现在、到哪里——”
     
    还没输入完,就听见了远处超大声的呼唤,“御幸前辈!——我来了!——对不起!——”
     
    泽村穿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搭了件兜帽卫衣,拉链都没拉上,随着跑步的动作,风往里灌着,衣摆也跟着往后甩,看得御幸直皱起眉头。
     
    迟到了的小投手只瞧御幸这锁眉的动作,就感应到了对方不悦的情绪,跑步的轨迹直至御幸跟前才停下,又因为惯性让两人的距离几乎只有一指之隔。泽村站得笔直,从鼻腔里呼出了很长一口气,竖着眼平复了下呼吸后,高声喊道,“对不起!御幸前辈!我迟到了!”
     
    “那么,是因为什么才迟到的呢,虽然只有十五分钟。”
     
    “……我……我就是昨晚睡不着,然、然后今早没能起来……”
     
    这倒是罕见。御幸瞧泽村,男生的视线很闪躲,肉鼓的嘴皮翘着,很心虚的模样,也不知是过来的路上冻的,还是其他原因,脸颊至耳朵尖的麦色皮肤泛出了点红。御幸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指间搓动了两下后,才不由分说地伸手拉上了泽村敞开的拉链。
     
    “一月就要进球团了,可别感冒了。啊、我给忘了,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你说谁是笨蛋啊!谁啊!”
     
    这样吵闹的否认以及被拎起领子的感受也是时隔很久了,说久,其实也不过一年。御幸翘起嘴角,笑得恶劣,手握住了泽村的腕部,见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注目礼,眼下变得更多了,赶紧让泽村停手,“不是有很多要玩的地方,现在可比你列的计划晚很多了。”
     
    “啊!!!!!完蛋了!!!!!”
     
    随着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尖叫,手腕被抓住了,泽村不由分说地拉起人冲向了入口排队的区域,因为是圣诞节,即便是这么早的时间段,人流量依旧非常大,并且视线所能触及到的人,无一不是兴高采烈的,包括身旁这傻小子,在站定后又开始大声地向他重复起那些游玩的计划。
     
    按道理来说,自己并不热衷于这类活动,御幸多少有自觉,可在一周前,他收到了来自泽村的短信邀请——[御幸前辈!多有叨扰!请问您愿意陪小的去迪士尼吗?在圣诞节这天!因为我前天抽奖抽中了双人畅玩的券!还是两天一夜的!不用掉是浪费了圣诞老爷爷的一番心意啊!]
     
    御幸的第一认知是,这是一条群发短信,即使最开头标记了他的名字,毕竟在他的判断里,他们并不具备单独两人、在圣诞节这样的节日里、去这种情侣场合这样关系的条件。御幸在毕业后顺利入了球团,而这一年与泽村的联系也并不算多,零星的对话,也多是泽村主动的喋喋不休。
     
    他切实地来回点开、关闭了几回界面,思索再三还是给泽村发回复:[你没有发错人吗?]。
     
    小投手回信的速度很快,几乎让御幸怀疑他是否在蹲着自己的消息,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生气的表情,附带着[我还不至于笨到连消息都发错人!又不是御幸前辈!]。
     
    泽村对自己是笨蛋这件事有自知之明,倒是会拐着弯儿把他也给骂入其中,御幸指腹摩挲了两下屏幕,最终还是回以了同意的答复。
     
    笨蛋的高兴溢于文字,当晚御幸收到了十几篇来自泽村分享的迪士尼游玩攻略,还缠着问他比较想玩哪些地方。提示铃的动静在球团寝室里格外引人注意,前辈们用揶揄的语气询问他是否是女朋友时,御幸也只能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躲去了阳台,给泽村打去了电话。
     
    “我没什么特别想玩的地方啦,你看着办就好了。”
     
    “我就知道御幸前辈会这么说!”
     
    “你知道还给我发这么多消息……”御幸拿电话那头的人很没办法,语气却还是软和了下来,时隔一年泽村聒噪又带着点小别扭的尾音从听筒那端传递过来,似乎御幸没有如他一般期待去游乐场,让他生了些许的不满。脑内的潜意识很自然地浮现出了泽村微撅起的唇面,御幸空着的手挡了下嘴角,“别不高兴啦,本来就是你的门票,你来决定就好。”
     
    “你现在是在笑话我吧!我都听出来了啊!别把我当笨蛋!”
     
    “哎?没有啊。真敏感啊,泽村同学,谁会笑话请别人出去玩的人呢,就算是我也不会这么失礼的。”
     
    “……但是御幸前辈没有很想去吧,我明明……”
     
    泽村的后半句话嘟囔地极为小声,御幸歪了下头,将听筒可以更贴近自己的耳朵,“这也说得没错——”
     
    “果然是这样!”
     
    “毕竟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嘛,交给了解的人安排更好,不是常识吗。”
     
    “倒、倒也是。”
     
    看来是成功让这个笨蛋认同了这个说辞,御幸将五指往衣袖里缩了缩,凑到嘴边吹了吹气,因为赶着从房间里逃出来,他只穿了件宽松棉质的居家服,在露天阳台上待久了果然还是会感到寒意,他看了眼最后一盏照明灯被管理员关闭,而陷入黑暗的棒球场,耳边泽村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
     
    “……御幸前辈!你在听吗!——你不会在外面吧,我听到风声还挺大的。”
     
    “笨蛋,这个点你那边都要熄灯了吧,我怎么会还在外面。是在阳台啦,为了不打扰寝室里的前辈。”
     
    “哦哦——阳台!球团的寝室居然还有阳台!不愧是球团!真想实地观摩一下啊!”
     
    “什么啊,你那个措辞。一月份你也要搬进来了不是吗。”
     
    “唔……确实!”泽村声音没来由地不好意思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听声音多半是金丸进寝室了,升入三年引退之后,泽村和金丸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另一个室友则是降谷,为此泽村还发了大段的抱怨给了自己,而御幸只替金丸感到心累罢了,“抱歉!御幸前辈!金丸喊着让我们熄灯睡觉!我这边就先挂了!”
     
    “好。那迪士尼的事就交给你了哦。”
     
    “哦!交给我吧!”
     
    即便口头这么定下了,御幸也不至于真的全权就交给了泽村,一方面是习惯使然,一方面他不能完全相信那个笨蛋小投手能做出令人信服的规划,毕竟是连乘东京的地铁都会迷路的家伙。
     
    于是在训练之外的闲暇时间,御幸都会拿着手机查找资料,他对这类游乐场的认知着实为零,翻看那些攻略时的表情严肃又认真,最初球团的人都默认他是在学习什么棒球相关的内容,直到同寝室的前辈在经过时,下意识瞥了眼他的屏幕,画面上蓝白色的梦幻城堡闪瞎了他的眼。
     
    “你你……御幸!你到底在查什么?”
     
    “嗯?东京迪士尼的相关攻略啊?”御幸不知晓那些‘默认’,十分坦荡地回头给予了答案,全然不认为自己查这个有什么问题。
     
    “喂!你小子……有、有女朋友的事居然不和前辈说的吗!都已经在球团一年了!”
     
    “女朋友?”御幸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字眼,反应了几秒后明白了对方的浮想联翩,“你误会了前辈,只是我高中时期的一个后辈抽中了迪士尼双人畅玩的门票,邀请我一起去而已。”
     
    “高中时期的后辈……什么时候去?”前辈顺着话题问了下去,甚至还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御幸边上。
     
    “圣诞节。”御幸收回了视线,自然地给予了答案。
     
    “圣诞节!被后辈邀请!去迪士尼!”身后传来了椅子因为过大的动作而被撞倒的响声,御幸刚收回的目光又不得不挪了过去,看向站起身,重复了一遍内容的前辈。对方凑近了问他,“这,难道不是要和你告白吗?”
     
    “啊?”御幸反射性地发出了短音,他少见的过度反应却是招来了前辈的兴趣,“……久川前辈,请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后辈而已……”
     
    倒地的椅子被扶了起来,久川的距离靠得更近了,他拍了拍御幸的肩,脸上挂着自信的笑脸,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回道,“我明白!我明白!你们现在的关系还只是‘单纯的后辈’,那么,她选择在圣诞节这个被全日本公认为爱情之日的这天,邀请你去情侣胜地迪士尼乐园!显而易见——是为了向你表明心迹啊!”
     
    御幸的动作定格了,这一反应在他的前辈看来无疑是是内心动摇的体现,男生拉着凳子的边沿,又往前挨了几分,压低了声线追问,“你打算答应她的告白吗?先说好,球团里谁找到对象了,都是得请客吃饭的。”
     
    先不论答不答应,单纯是泽村要向他告白这件事,就是没有根据的猜想,毕竟前辈并不知道邀请他的后辈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御幸打着哈哈,将这事儿糊弄了过去,视线对上手机屏里散发出粉色泡泡的迪士尼乐园照片,却无法很好地将心思收拢归来。
     
    泽村向他告白?御幸将手机搁置回了桌面上,食指摩挲了下唇角,即便这是不知情前辈的臆想,他也对自己的情绪无可辩驳。
     
    不过好在英明如他,就算多了这段插曲,也没有耽搁对这场游玩做的调查。御幸拽住了顺着人流往世界集市走的泽村,接过入口处工作人员递来的手册,“我们该先去明日乐园拿快速券哦,别傻兮兮地跟着别人跑了。”
     
    “哎?”
     
    泽村毛茸茸的脑袋挤在御幸脸颊侧,顺着在地图上滑动的指尖晃动着,在听完御幸的话后,转过了头,脸上明显挂着诧异,御幸摸了摸脸,问他,“怎么了?”
     
    “御幸前辈愿意去抢快速券吗?”
     
    “说什么傻话?”
     
    “啊——毕竟是御幸前辈配合我来的,所以我想着干脆逛得轻松一点。”泽村说这话时,声音带着顾虑,眨着眼,向上瞟御幸,“虽然是休赛期,你还要为下一个赛季做准备吧。”
     
    镜片后的眼睛张大了些,在泽村再一次打算望过来之前,御幸一把摁住了泽村靠在他边上的脑袋,揉着,话语里噙上笑意,“笨蛋!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还是说——你担心自己作为一个体育生,跑不过那些瘦瘦的小姑娘们吗?”
     
    御幸的下巴往远处抬了抬,一群穿着五彩缤纷碎花裙,顶着夸张的发箍的女生们掠过了他们身边,即便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户外,踩着高跟鞋,光着小细腿,也没有打消她们的热情。泽村看了两眼,又回过头瞧御幸那张挑衅的笑脸,咬着牙,哼笑着回击,“论跑步的话,御幸前辈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哼嗯——”御幸折叠起了地图纸,卷起它,笑着往星火里添了把柴,“那就……1、2……”
     
    御幸开始念出数字,泽村就如同小狗兴奋时扑腾双腿那般踏着地面,可惜他的对手向来恶劣,他想等到的‘3’没出现,御幸便勾了下他的后领,先一步跑了出去。
     
    “御幸一也!——你这是抢跑!——你这是犯规!——”
     
    泽村在后面喊,他换腿的频率很快,御幸还没毕业前,他可以靠着这招,在这个总是洋洋得意的男生面前尝到胜利的果实,现在却并没有他设想的那般轻松了。
     
    “……我可没说‘3’才跑。”御幸抽空回了个头,很高兴能看见死咬着他紧追不舍的泽村。
     
    毕竟是两个运动员,超过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也只是片刻的事,即便在门口耽误了些时间,御幸抵达领取快速券的窗口,还是排到了余量。
     
    “您好,请问是想领取一张巴斯光年星际历险的快速券吗?”
     
    “不好意思,是两张。”
     
    泽村和御幸是一前一后抵达的,他正在御幸身后,拽着男生长款大衣腰际的绑带,调整着气息。他没听见御幸这边的对话,下一秒就被御幸从后头搂着肩,挪到了和他并排的位置。
     
    “麻烦两位出示一下门票上的二维码。”
     
    泽村下意识地就往自己兜儿里摸,摸了两下没寻见,转头就见御幸从他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门票,递给了窗口处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我的门票也在你那里啊!”
     
    “自己塞我手里的,你没印象了吗?”御幸见他拧巴着眉,拿人没办法,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回了门票和快速券,递给了泽村,“那这回你自己拿着,别给搞丢了。”
     
    “那、那还是你拿吧……”
     
    泽村没了底气,最后票子和券还是进了御幸的口袋。巴斯光年的快速券上显示的是九点半的一批,在这之前他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御幸重新翻开了地图,问泽村想玩的项目。
     
    “星空船可要排一个半小时的队伍。”御幸确认了一眼排队的长度,提醒泽村,男生向来是个不安分的主,让他待在牛棚都能折腾出阅军演习的阵仗,要是让他站着排一个半小时的队,御幸有理由怀疑,不是泽村被无聊死,就是他会被吵死。
     
    “这可是热门项目!御幸前辈!一个半小时算少的了!再犹豫可就不止这点时间了!”泽村咋咋呼呼的,扯着御幸的胳膊往队尾走。
     
    人流已然排起了长队,他们站定的位置处在了建筑物的外头,没有可以用来遮蔽寒风的物品,泽村的羽绒服里头也就一件卫衣,他抗得住冻,也受不了风往宽松的领口里灌,缩着脖颈,朝御幸的方向挪动了两下,犹如一只帝企鹅试图和同伴挤在一起取暖。
     
    被贴住的半边身子很轻易地暖和了起来,御幸摸了摸鼻尖,微垂下视线去看泽村。男生的脸颊有着被烈日常年暴晒过所留下的痕迹,麦色的皮肤上透出的红在冬天变得更为显眼,御幸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搓了一把泽村眼角下的肌肤,就见对方瞪大了双眼,后撤了一步。
     
    “你、你!做什么!”
     
    “……有脏东西在你脸上。”御幸装模作样地答了一句,眨眼间,又忽地歪头看泽村,“你紧张什么?”
     
    “我!我哪儿紧张了!”泽村声音颇大,招得前面排队的人也都看了过来,他自知打扰了别人,声音低了下来,“是御幸前辈不好,像这样突然靠过来是不、不……不检点的!你得更加注意点和别人的距离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如果是女孩子的话——”
     
    他似乎格外在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御幸瞧着泽村脸红扑扑的,有些干涩的嘴唇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他。明明不管是仓持还是其他人,更多的肢体接触他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御幸想着,不由地翘起了唇角。
     
    “……你为什么要笑啊!我是很严肃地在和你说这……些……你干嘛又靠过来啊!”
     
    御幸勾着泽村的肩,向前了一步,见他咋咋呼呼地等他,没辙地放开了手,做着投降的动作,稍侧了身,让他看身后一对老人带着的小孩,从队伍线外挤进来的模样。泽村顿然噤了声,他鼻腔呼着气,别扭地收回了视线。
     
    “所以你说,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会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
     
    这回泽村拿后脑勺对着御幸了,有趣的是仿佛那小小的发旋都在表达泽村的情绪。御幸弯着眉眼,见工作人员又在叮嘱两人一排,不要乱了顺序,便跨了一步,站到了泽村的外侧。
     
    他们两个本就高,又都是男生单独过来,格外显眼,御幸看了看前方两两并排的不是家人或是闺蜜,剩下的就都是情侣了。御幸无端地咳了两声,觑了眼泽村,试探性地说,“来这里的都是恋人哎。”
     
    “是这样吗?带小朋友来的家长也很多啊。”泽村顺势也看了圈周围,对御幸的发言不为所动,却又追加了一句,“但是毕竟是迪士尼嘛!肯定会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来啊!我也一定会选择和恋人来这里的!很浪漫的感觉!”
     
    现在和你一起来的是我啊。御幸低头摸了摸鼻尖,镜片后的眼睛偷瞄了两下泽村的侧脸,刚抬起手,想要勾住泽村的肩背追问两句,男生一个箭步往前走去,边走还边招呼他,“噢!好像快排到了啊,御幸前辈!还是挺快的是不是!”
     
    “……嗯。”御幸勉强地维持住了得体的笑容。
     
    其实拐角上了台阶,还有一长排的队伍在候着。泽村顿时泄了气,抱怨着果然一个半小时并非骗人,他向后仰靠在走上来的御幸胸口,仰头看御幸,柔软的前刘海贴在御幸下巴上,让他觉得痒痒的,下方看过来的泽村,眼睛张得又大又圆。
     
    御幸眨了下眼,唇抿了条线,抬头看前面无所事事张望过来的人,右手向前虚搂了下泽村的腰腹,嘴上说的话却并不讨喜,“泽村,你看你和前面那不想动,在耍赖的小孩儿一个姿势哎,你不害臊吗。”
     
    “……!”泽村闻言站直了身,迅速和御幸拉开了距离,“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而且!又不止小孩才会那样做!”
     
    “还有谁会那样做啊……”御幸难以想象。
     
    “就……后、后辈之类……搭档之类……对!搭档!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搭档!是彼此的依靠!”
     
    泽村竖着猫眼,胡言乱语地说出牵强的答案,说完自己脸也红了个遍。御幸不带情绪地‘哈哈哈’笑了两声,算是回应,也懒得同他耍宝,看了眼排队还需要的时间,掏着手机问他,“你之前不是很好奇球团的生活情况吗,总是发一串没头没尾的问题给我。”
     
    “你看了就给我回复啊!而且那个是……”
     
    今天泽村支支吾吾的频率格外高,御幸琢磨着他那张动不动就泛红的脸,手上继续着动作,点开了提前拍好的视频,“你十月来球团时候也应该看过一些训练的场地和设施了,我就拍了些日常生活方面的……等你一月进寮的时候可别毛毛躁躁的。”
     
    “谁会毛毛躁躁啊!”泽村嘴上习惯性地反驳,脑袋还是凑了过去,看御幸手机上的画面。显然御幸是不大习惯摄影的,镜头随着他的走动晃得厉害,时而模糊或是歪的,时而光线暗得看不起或是曝了光的。泽村也不给前辈面子,就这么笑他,但御幸又拍得很认真,很细致,仿佛已经在考虑泽村进来后需要去哪些地方,以及会喜欢哪里了,“啊!这是久川选手!”
     
    进度条过去了一大半的时候,出现了泽村在电视、报纸上才会见到的人,是球团的一军王牌,比他们大不少,至今没人能撼动他在球团的地位。视频里的御幸正在介绍寝室,镜头里出现的久川让泽村歪了脑袋,“你居然和久川选手住一起吗!”
     
    “嘘……你是想暴露我吗。”御幸脸往下低了低,捂住了泽村的嘴,“虽然我算不上有名的选手,但好歹久川前辈也是经常上电视的人,饶了我吧。”
     
    泽村打量了一番御幸,他没戴帽子、口罩,似乎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御幸前辈就算不变装也不会被发现的啦,毕竟场上和场下差别太大了!”
     
    这是褒还是贬?御幸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到泽村脸上,男生看得很认真,唇面微鼓翘着,刚想问他话里的含义,视频里的久川便出了声音。
     
    ‘你在拍什么?御幸!不会是要报备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
     
    ‘你在说什么呢,前辈!……’
     
    视频里御幸的语气很慌乱,镜头里的画面也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转而变成了黑色,随着衣料与手机的摩擦声,最终切断了拍摄。
     
    他完全忘记了最后这出闹剧了。御幸心里打起了鼓,他看着泽村低头所露出的发旋,几秒后抬起了脸,“拍给未来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笨蛋吗你,我是拍给你看的啊……前辈误解了而已。”御幸只觉得尴尬,他把手机抽了回来,因为别扭而拧起了眉头,抿着唇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那你是有喜欢的——”
     
    泽村话还没说完,御幸就见前方的工作人员在招呼可以进去了,御幸便抚着泽村的背,将他推了进去。前头是一辆过山车,工作人员问了句他们是一起的吗,给予了回复后,他们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一排四个人,靠里侧的看着也是一对情侣。
     
    “过山车坐头尾才有意思!”
     
    “但这好像不是很吓人。”御幸摸了下泽村身上的口袋,又摁了摁锢住他的保险扣,才收回了身。泽村进来后就忘了自己刚才的问话,东张西望的,完全沉浸在新鲜的场景里了,留下依旧有些在意的,御幸一人。
     
    星空船里头场景美得厉害,泽村这个轻易就能被煽动情绪的笨蛋全程发出“哇——”、“噢——”的声响。御幸最开始也有在感受的,听着听着,视线就转到了泽村的身上,男生仰着头,室内人造的星光变幻莫测地照入他的眼中,又折射了出来。
     
    御幸感到有些奇异的情感蔓延了开,心脏跳动得快而清晰,不同于球场上所带来的兴奋、紧张,是更加柔软且绵长的悸动。过山车颠簸了一下,御幸低头抓紧了前方的护杆,再抬头便对上了泽村看过来的笑脸,傻乎乎的,像是什么都没想,轻率地伸手抓住御幸的肩袖,调侃他‘不会连这个都感到害怕吧’。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御幸又不住这么觉得,泽村是个笨蛋,对谁都可以这般不带脑子地亲近,久川前辈的那些话也一定是基于后辈是个女孩子才说的,胡思乱想的自己才像个笨蛋。
     
    “御幸前辈?”
     
    御幸撇着嘴给心里的自己找着台阶,听泽村叫自己名字,习惯性的应了一声,转头就见男生的脸贴靠了过来,满脸认真地盯着他,御幸本能地吞咽了下,身体向后挪了挪,面色不变地问,“怎么了?”
     
    泽村的动作定格了片刻,接着变得鬼鬼祟祟,捂着嘴在御幸耳边说,“这里不愧是情侣打卡胜地哎,坐我旁边的那对小情侣都开始亲亲了……”
     
    这种话告诉他,是想让他做出什么反应呢。御幸很疑惑,他做过千万次比赛战术演练的脑袋疯狂运作着这个问题,最终也只能平静地‘嗯’了声,反问泽村,“然后呢?”
     
    “……”泽村看着御幸,眨了两下眼,姑且退回了原位。
     
    后半程没了什么对话,御幸面前的一对情侣也开始黏黏糊糊地贴着彼此,黑乎乎的身影始终交叠着,让他坐如针毡,他抱臂蹙眉,勉强地抵达了终点,出了星空船项目的门,正好是一家纪念品店,御幸心里感慨真会做生意,回头见泽村落在了后面,情绪写在脸上。
     
    “怎么了?”
     
    “……不,没什么……”泽村朝御幸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垂着眼回道,又多问了句,“御幸前辈是不是……觉得不怎么好玩。”
     
    “嗯……”御幸歪斜了下脑袋,伤脑筋地撇头看了看周围的亲亲热热的人群,“与其说是不怎么好玩,不如说果然还是不太擅长这种氛围,不觉得很格格不入吗。”
     
    御幸说着事实,视线放回泽村身上,却发现男生的表情变得更为狰狞了,忍耐着什么一般,咬牙切齿。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御幸开口想安抚,“喂,泽——”
     
    “我明白啦!格格不入什么的!但是我好歹还是拼尽全力想让御幸前辈玩得高兴点啊!结果你一脸难以接受地坐在旁边,我只是有点挫败而已啊!”
     
    “你想让我玩得开心点?”御幸抓着重点,看着泽村的脸,他一着急就会挤泪水出来,格外孩子气。
     
    “你怎么一脸高兴啊!”泽村吸着鼻子,有点不满。
     
    “呀——我只是没想到泽村同学居然这么认真地为我考虑,怎么讨我欢心,真是可爱啊。”
     
    “你只是在拿我寻开心吧!御幸一也!”
     
    “哈哈哈,那你还打算做些什么让我高兴,我很期待哦,泽村。”
     
    这是单纯对前辈着想呢,还是诚如久川前辈所言,泽村对他怀有特殊的感情呢。御幸看着泽村像是将他那句话作为了挑战书,给接下了,怒气冲冲地让他等着瞧,镜片后的眼睛又不由弯成了月牙,至少只是这样想着他,也足够令自己高兴了。
     
    离开巴斯光年星际历险的快速通行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左右,泽村拉着御幸逛了圈纪念品店,御幸很少在意这些幼稚的玩具,还要被泽村强迫着一个个科普,但他并不讨厌这样叽叽喳喳,引起自己兴趣的泽村,所以也只是笑着看他,实际上并没怎么听具体的内容。
     
    “看!御幸前辈!”泽村拿了个帽子戴在头上,脑袋顶垂着灰色的耳朵,有规律地上下翘着。
     
    “……这是什么?”御幸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兔朱迪的耳朵啊!按下面这两个按钮就可以控制耳朵动起来……”泽村把垂至胸口的按钮交给了御幸,看对方的眼睛微微张大着,新奇地按起按钮,“御幸前辈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不可以吗!本身就是没什么用的玩具!”御幸孩子气地顶了回去,手里还在玩着,两个兔耳就这么在泽村的脑袋上蹦蹦跳跳的。他拉动那两根毛绒绒的布料,无意识地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些,上身前倾着去看那对耳朵。
     
    “你这种话别在这里说啊!尼克和朱迪的粉丝可是很多的!我也很喜欢!”
     
    “是吗?你居然还有时间和别人出去看电影啊。”
     
    御幸的视线往下了些,他拽住的布料正收拢住了泽村圆鼓的脸,将他裹在里面,眼睛紧张地上竖着,露出猫眼,却长了对兔子耳朵。他们的距离很近,只要再稍前进一根手指的距离,他的唇缝就会贴上泽村的鼻尖。
     
    “你在说什么啊!那次不是东前辈请我们一起去看的吗!御幸前辈还半途中睡过去了……”
     
    记忆多少是复苏了。御幸本来是想推脱的,最后碍于东前辈的面子,还是跟着去了,他坐泽村后面那排,前半程还能听见泽村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半程他就睡过去了,总之看了什么电影,什么剧情,他是一概没在意。
     
    御幸松开了手,站直了身,笑着去逗泽村,“我坐你后面,你还能发觉我睡了啊——”
     
    “那是!那是!御幸前辈打鼾才注意到的!”
     
    御幸肯定是没有打鼾的,他挂着笑别开视线,感受到了店里其他人窃窃私语地往这边看,笑容停顿了片刻后领悟了周围人眼神的含义,也许刚才兔耳两侧的布料挡住的他们的脸,在旁人的眼里他们大概做了极为亲密的事。
     
    “御幸前辈真是!完全!不懂啊——不过这也是在在下的意料之中了!”泽村丝毫没有接收到周围人的视线,把兔耳帽子摘了下来,重新挂回了架子上,一脸自信地抬着下巴,自顾自说,“之后就让我、泽村荣纯来为您解说吧!”
     
    又不是比赛,还用上解说的字眼。御幸见男生旁若无人的样子,也收回了目光,重新将它放在了泽村的身上。小投手正眉飞色舞地给他说疯狂动物城的剧情,他倒是会喜欢这种童话般的故事,就像他曾经孜孜不倦地在11号室看的那些少女漫画一样。
     
    泽村说到兔朱迪和狐尼克成为城里最好的‘搭档’的时候,视线看了过来,对上了御幸噙着笑的眼睛,他的双手正抓着边上挂的疯狂动物城周边挂坠,一用力便拉下来了一长串,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泽村赶忙低头蹲下去拾,他边往怀里揣,边偷瞄御幸那双运动鞋,接着边上的人也跟着单膝蹲了下来,口吻还轻飘飘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男生把头埋得更低了,御幸只能看到小小的发旋,以及两侧露出的耳廓泛出的红色。泽村没回答,只是把挂件重新挂回了架子上,因为有一些是御幸捡的,于是他又伸出手让御幸把挂件给他。
     
    御幸递了几个,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不动了,泽村疑惑地转过了头,“怎么了?”
     
    “这个当我送你的吧。”御幸微低着头,右手摆弄着那颗毛茸茸的灰兔脑袋,它比棒球可小太多了,在宽大的掌心里显得更为可爱了几分。御幸转了两下,笑着抬起眉眼,“既然你喜欢的话,算是你请我来玩的感谢。”
     
    他把兔朱迪的挂件放到了泽村的手心里,单手推着男生的背,示意他去收银台结账。泽村被往前虚推了两步,才回过神来,用力地向后靠去,以此抵抗御幸的推力,“等等等——与其说是我请你来玩!应该算是强行让你陪我来玩吧!而且让前辈送礼物多少也……”
     
    泽村话还没说完,背后的力道就突兀地松懈了,他没有准备,身体的重心整个后仰去,又在彻底摔倒前,被御幸的单臂给接住了。他由下至上地看御幸,眼前的人不咸不淡地睨他,将人扶稳后,语气平静地说,“在外面别这么没头没脑的。”
     
    “……御幸前辈……你是有什么不高兴吗?”
     
    “嗯?”
     
    御幸弯了弯镜片后的眼睛,状似不明白地反问,但向来用直觉判断事物的笨蛋,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迷惑。他看着泽村的眉头紧巴巴的,审视了自己好一会儿后,闭上了眼,板着小脸‘唔唔’地沉思了几秒后,自说自话地又走去了架子那边。
     
    “好吧!既然我接受了御幸前辈的礼物,那我也回一个礼物!这样就不会对前辈不敬了!嗯!”
     
    泽村拿着配对的狐尼克,对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极为满意。御幸时常闹不明白他对‘前辈’尊敬所拘泥的重点,看着泽村手指间套着的挂件晃荡了两下,跟着去了收银台。
     
    “挂哪里好呢……”出了纪念品店,泽村拿着那只兔子,低头在身上比划,最后干脆挂在了腰后侧的裤腰带上。御幸看了眼时间催促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到巴斯光年星际历险快速通行的时间了,泽村还在磨磨蹭蹭地想帮御幸也把狐狸给挂上。
     
    “别挂我腰上!”
     
    御幸抬了下胳膊,见泽村弯着腰,试图挂在和他相同的地方,按住了泽村的肩,抬高嗓音阻止他。泽村仰头瞥了御幸一眼,不太乐意地撇了下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后退着绕到了御幸的后方,将挂件挂到了御幸背着的运动包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
     
    泽村口吻里还带着点赌气,御幸莫名地颔了首。刚才泽村撩着他大衣,凑进来的行为太过没有距离感,御幸想起了店里周围人的视线,下意识便拒绝了泽村。这家伙是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吗?御幸右手挡着嘴,思索着看泽村,男生睁大着眼到处搜罗新奇的事物,如同开辟了新领地的狗,在周围边嗅边转悠。
     
    人不少,御幸怕他走散了,不得不拽住泽村的后领,将他拖回自己身边,强硬地用臂弯箍住他的肩脖,“别瞎转悠了,当心赶不上时间。”
     
    “我知道啦!你别碰我!”
     
    这时候倒是知道距离感的。御幸打量了一番试图扯开自己的小臂,以示反抗的泽村,摸了摸下巴,灵光乍现地睁大了眼。
     
    他主动靠过来,一点意识都没有,我主动反而这么紧张……!难道也是因为喜欢……我……
     
    “御幸前辈!为什么变成你在拖拖拉拉的啦!快点进场啦!”
     
    天气冷得要命,御幸难得会在这种气温下,没有运动却感到血涌上脸的热意。他脑袋宕机地看向游乐设施入口的泽村,男生正疑惑,眉心拧在了一块儿,御幸捂着嘴走过去了,他还在那边叽歪,“票都在你那边啦!你不要这么磨蹭!……你不会是想小便吧!”
     
    “……没有啦!你稍微安静会儿!”御幸视线游离,他多少没办法直视泽村的脸。不过只是前辈随口的胡言乱语,一旦有了这个前提后,有些行为反而变得格外令人在意了起来,像是为了印证最初的胡言乱语一样,心里在将其变为现实——
     
    不不不。御幸左右摇晃着脑袋,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下结论,毕竟是那个笨蛋,即便有些奇怪的行为也是非常合理的,从结论反推是不对的——
     
    “御幸前辈!你真的不要紧吗!从刚才开始就完全不听我说话,还一个人在这里摇头晃脑的!你可别又像之前一样,不舒服了一个人憋着啊!”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御幸注意力回来,就见泽村微弯着腰,由下至上地打量他,因为视角而显得更大些的眼睛眨巴着,似乎真的揣着担心和一点不满,听到了御幸的回复后,便收了回去。
     
    “毕竟御幸前辈总是喜欢一个人想很多,完全不给别人插手的余地嘛!我又是个笨蛋……不告诉我的话,我根本没法知道啊!”
     
    泽村说到‘笨蛋’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徒然弱了下去,非常不愿承认的样子。御幸忍不住弯了眉眼,他现下带着笃定地问泽村,甚至做了捕手下意识的引导行为,“泽村就这么想知道我的事啊,嘿哎——为什么?”
     
    “为……为什么……”泽村磕磕绊绊地重复,已经建立起的默契又让他的直觉迅速拉起了警报,“你又拿我寻开心!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御幸一也!”
     
    因为是快速通行的票,只是拌嘴的时间就轮到了他们,工作人员过来提醒的时候,泽村正好在大喊御幸的名字,肢体语言还丰富地表达着自己戒备的含义。在几乎要打扰到别人正常工作之前,御幸拽住了泽村,将人拎到了自己身侧,“好啦,不逗你了。”
     
    他们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上,御幸没玩过这个,好奇地摆弄着虚假的激光枪,问泽村有没有玩过。男生别扭地撅着嘴,光线暗暗的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但还是简短地给予了回答,“其实就是射击游戏啦,等下会有靶子在通道里弹出来,射中之后前面的显示器会增加你的分数。”
     
    “噢——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游戏也能有这么多人愿意排队,花几个小时来玩啊……”
     
    御幸话音都没落,前排的两个女生便转过来瞧了御幸一眼,传递来的意味并不友好,将御幸别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我不是说了嘛,不要在这里说这种破坏别人梦想的话!”难得话语权转到了小投手手里,他抬了抬下巴,脸上挂着‘不出我所料’的嗔怪,“御幸前辈还是别总是把别人当笨蛋好哦!早晚会被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子绊倒的——”
     
    “哈……”御幸看他多半是又搬出了哪本书上的名言,不敢苟同地发了个短暂的音节,毕竟会被他当成笨蛋的,也就眼前这一个罢了。
     
    “你好像并不认同我说的话啊!御幸一也!”随即而来的是泽村更大的不满,“那——我们就直接来比比看吧!我要让御幸前辈明白,这个世界残酷的法则!还有——”
     
    “喂喂……”御幸想说这是没有意义的,况且他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如果我赢了的话……你就把刚刚在想什么告诉我!不能说谎,也不能糊弄过去!”
     
    被发现了。御幸尴尬地扯了下了嘴角,工作人员检查完安全措施,摁了设施启动键,他就这么握着那支激光枪,听边上的泽村倒是兴致高昂地喊着,给自己鼓劲。
     
    即便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会被泽村看穿还是会让御幸心情有些复杂,他端起了枪,拐过第一个弯的时候瞄着岩壁间弹出的靶子,结果视线范围内全是同样的激光红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哪个红点是属于自己的,只能胡乱地凭感觉按下扳机,顺便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分数。
     
    “好耶!两万!”
     
    泽村很轻易地便沉浸在了竞技游戏的快乐之中,御幸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微弱的光线也被泽村兴奋的瞳孔所吸收,他如同机敏的猎犬,再混乱的情况也能将周围的靶子逐一清过,再寻见最小分值最大的那个。御幸注视了他片刻,接着学着他托住枪,余光处理着泽村的动作,预判起靶子会出现的位置。
     
    过了两个轨道的起伏,旁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御幸瞄了眼自己的分数也四万出头了些,又好奇泽村那边的情况,撇头就见男生的表情变得格外认真,叽叽喳喳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弯出向下的弧度,明明分数仍保持着优势,却像是不允许一丁点失败地保持着精神的集中,甚至带着些站在投手丘上的状态。
     
    不过是个游戏。御幸这样想,可记起泽村说要是他赢了,就要坦白刚刚在想什么,总不至于为了这么个理由需要如此努力。他又看了眼分数,思绪一游离,分数便又下去了,眼见着已经快到了出口的位置,最后两个靶子横在前方,御幸停下了扣扳机的动作,看着前方的光亮慢慢照射到他们身上。
     
    “我拿了八十六万分!”
     
    御幸拎出寄放在游乐设施边上的包,还没背上肩,就被泽村拉住了胳膊,男生带着执拗地看着他。御幸张了张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泽村又说,“御幸前辈是已经想好借口了吗?”
     
    “啊?”
     
    “因为,你后面就完全没有在射靶了不是吗,明明到半途中还有在认真和我决一胜负!后面是想好了搪塞我的说辞!所以觉得输了也没关系了吗!”
     
    这到底得怪谁啊。御幸看着他,伤脑筋地又察觉到了周围人的视线,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并不怎么出名的自己,也会变得出名了。御幸背起了包,回握住了泽村捉着他胳膊的手,将人先带出了出口通道。
     
    外头的人徒然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有人站在路中间或是边上,聊天、吃东西,也有寻路的。这下同样站在熙攘人群里的他们也不再显眼了,御幸停下了脚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牵着泽村的手的,如果他现在放手的话,会自然吗?还是说要再牵一会儿才放才比较礼貌?
     
    上次牵别人手大概还是小学过马路,御幸全然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有过这样奇怪的内心斗争了,泽村的手指细长,却又骨节分明,彼此掌心的茧还贴在一起,寒冷的位置一点点侵上了热意和汗液,明明只过了半分钟都不到,御幸倒觉得格外煎熬,他的右手有了松动的征兆,立刻被泽村狠狠地回握住了。
     
    “不许逃啊!”
     
    这句话似乎自己也和他说过。御幸略微低下视线,看向眼前的人,吞咽着唾沫致使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下刚才血液上涌的感觉又来了,他多少有点羞臊,又尴尬地张了张口,鼓足了极大地勇气也只能问出——
     
    “泽村,你没有喜欢的人吗?我在想这个。”
     
    其实御幸这话说的音量不大,周围又是喧闹的游客,可这句问话说出口后,便一遍遍地在他脑内来回播放着,他有说清楚吗,他用词没问题吗,会不会让泽村尴尬或是误会……御幸的视线从泽村裸露在外的领口,一点点的往上瞟,他已经无暇顾及泽村会不会着凉了,他们的手都很热。
     
    视线聚焦到泽村脸上,‘不知所措’四个字挂在上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是被御幸的问话,惊出了汗。御幸很慢地把挤在胸口的气吐出来,虚握着泽村的手又松了些,随即抬起了手,挠着后脑勺笑着缓和气氛。
     
    “哎呀,我只是看你抽到游乐园的票子,还只能邀请我这个前辈,所以有点好奇你没有喜欢的人可以邀请吗——这个问题……现在进路已经确定了,想想这方面的事才算得上是青春嘛。”
     
    御幸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接着意识到了这点,突兀地停了下来,看向泽村。男生不知为何脸涨得通红,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般,双颊鼓鼓的,将攥在掌心的御幸的手甩了开,“这、这种事情!和谁说都绝对不会和御幸前辈说的!”
     
    “哎——?所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御幸把空落落的手捏成了拳,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泽村受不了地背着身子向前走了,他就只能跟了上去,跨着步子的追问,用轻松的、平常的、恶劣的语气把刚才那种紧张感平复下去。
     
    “啊!!真是的!!!不管有没有,和‘前辈’!都没什么关系吧!你知道了又想做什么呢!只是想拿我取乐吧!”
     
    他也不至于这么恶劣,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件重要的事。御幸步子慢了下来,他看着前方泽村的背影,毫无形象的劈着双腿生气地朝前走,毛茸茸的发梢随风翘着,似乎都在帮主人宣泄情绪。区区笨蛋倒是总能一针见血地问出他没想到问题。
     
    狡猾地用试探的方式猜测对方的心意,逼迫对方说出自己的心意,然后呢——
     
    “你又低着头了!”
     
    御幸习惯性地摸起下唇,眉心挤得紧紧的,思绪才刚起个头,胳膊便被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看向折返回来的泽村,还在闹着情绪,却依旧要等自己一同走,心口软了一片。
     
    “你今天动不动就低着头,完全不像是御幸前辈平时的作风,说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啊!还是果然我让你陪我来这种地方!给你造成困扰了!”
     
    “笨蛋,真的只是在思考点事情啦。”泽村看着又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了,御幸视线游离了下,看了眼时间,又问泽村,“你饿不饿,先吃点什么?”
     
    可能小投手也是真的饿了,不情不愿还是接受了御幸的提议。从巴斯光年出来再往上面走一些,就是明日乐园舞台餐厅,御幸记着泽村想印那100日元一个的纪念币,就把人领了过去,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哄人,总之泽村看着心情好了不少,他撅着唇,眯眼凑近了机子去选图案。
     
    “都可以印吧,一个个印过去不就好了,一脸认真……”
     
    “仪式感啊!仪式感!御幸前辈还是别说话了!只会让人更加火大!”
     
    这下御幸也不大愉快了,他双手插着兜儿往后一站,撇着嘴瞧泽村自顾自地忙活。泽村真的喜欢自己吗?御幸赌气地在自己的妄加揣测上打了问号,虽然他不甚了解恋爱状态的人,但至少不会说自己喜欢的人让人火大吧,说起来,泽村这家伙除了和棒球相关的事情以外,平时也经常会一副对他很生气的样子,咋咋呼呼的,果然是他的错觉——
     
    “御幸前辈!你看这个!这个图比较有纪念意义!我多印了一个,就送你了吧!”
     
    泽村蹦跶了过来,目光黏在御幸身上,没注意身后排队的两个娇小的女生,险些撞到了她们,御幸搀住了泽村伸过来抓他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这边带,听他说完抱歉后,把那一片小小的纪念币塞到自己手上,献宝似的眼睛发着亮看过来,纪念币没什么特别的,上面印着米奇和米妮手牵手,周围围着一圈爱心的图案。
     
    御幸握了握泽村的手,然后松开,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将它随意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送这样的图案,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笨蛋。御幸将刚才那些细碎的、否定的念头,丢至了脑外。
     
    餐厅里人很多,空调被调至了很高驱散了外面带来的寒意,御幸总算能褪下自己大衣了,他把大衣连同围巾挂在臂弯间,仰头去看点餐处的菜单,侧头问泽村想点哪个,就见男生板着张怨念的脸瞪自己,牙缝里挤出了猪肋排套餐几个音节。
     
    “泽村,我可不会抢你的投手丘,你怎么摆出对着降谷才会有的表情。”
     
    等两份猪肋排推出来,御幸端着餐盘边找位置边回头用余光瞥泽村,他还是那张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御幸在找到可以落座的座位后,招呼泽村过来,直接问了他,“有什么让你散发怨念的理由吗?说来听听。”
     
    泽村筷子搅着白饭,猪肋排上的酱汁逐渐浸染周围的白色后,他向上瞥了过去,嘟囔着嘴唇问道,“我只是有点在意……御幸前辈怎么会思考我有没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御幸筷子间夹着的猪肋排掉回了饭里,动作大约定格了几秒,面色不变地低头去重新夹起那块肉,“刚才不是也说了嘛~明明是这种情侣胜地,却只能邀请我这个前辈,比较好奇啦。而且,这个话题居然还要继续的吗?”
     
    “不是御幸前辈先问我的吗!倒是御幸前辈!去了职棒以后,女性饭变多了吧!即使二军的练习赛都有人去追比赛,拍御幸前辈的照片,更新资讯呢!”
     
    “是吗?”御幸嚼着饭,并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吞咽下去的同时又笑了起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嘛,泽村,这样还有在认真训练吗。”
     
    “唔。有啊!”泽村猫眼竖了起来,往嘴里塞了好几口米饭,双颊鼓鼓囊囊地动,呼着气口齿不清地回,“所以御幸前辈不要紧吗!都是社会人了,会去吧……就是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御幸反问了一句,就见泽村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撑着桌子倾身凑了过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个单词‘夜店’,“哈……”
     
    “干嘛这样看着我!不是球团的前辈们都会带后辈去的地方吗!在比赛结束之后之类的!”
     
    “呀——我只是没想到泽村同学还对这方面的事感兴趣呢,你很想去吗?”
     
    “不、不纯洁!我只是担心CAP会误入歧途!成为那种被纸醉金迷吞噬,失去原本魅力的普通男性罢了!”
     
    这回泽村都弯着腿,虚站了起来,他着急地喘上了气,紧巴巴地朝御幸解释,捕手瞧他那似是鼓起的气球,只要再逗弄一句就能戳炸的样子,揣摩着他迂回的问题指向的中心,旁敲侧击地问他身边的女性关系,对向来直截了当的笨蛋而言也是努力了。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虽然是有前辈邀请过,但眼下我希望将时间更多的放在训练上,如果能早点从二军升入一军就好了,不过球团优秀的捕手很多呢,不加强打击的话——”
     
    “果然压力还是很大吧,职棒。”
     
    “毕竟和高中野球不大相同吧,都是极为优秀的人,努力了十几年的老人和身后会新加入的新人都很可怕呢,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容易……所以不用担心哦,我身边并没有那种会成为特别关系的人。”
     
    “也!也不是担心有这种人!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说法讲出来啊!”泽村龇着牙,刚叼在嘴里的肉块被他强行扯成了两半,活像个性急的小狗,接着舔了两下唇,又似是品出了御幸话里的含义,低低地说,“这种重要的时期,也确实没法考虑别的事哦……”
     
    御幸扒拉着最后几口饭,听泽村的口吻总觉得可怜兮兮的,所谓别的事,多半是在说恋爱方面的话题。他放下了碗筷,镜片后的眼睛眨了下,刚想回‘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就听泽村的手机响了两声,他的注意力被带了过去。
     
    “是这边的酒店给我发的消息,说是可以去办理入住登记了。”
     
    泽村划拉着手机屏幕,视线没看向他,御幸边擦着嘴,想起他们还要住一晚的事,莫名心跳了两下,伸手从泽村那儿把手机抽了过来,“在哪儿,我看看,你继续吃。”
     
    泽村还剩一点儿饭,听御幸这么说便也没管,低头吃了起来。御幸扫了下提醒信息和地址,又往上翻了翻,最后视线停在了泽村定的酒店房间上,‘情侣双人大床房’。御幸摸着下唇的拇指指甲盖儿划过了唇面,他抿了下,把手机放回了泽村的左手边。
     
    “等下过去?”
     
    “不了吧,我们也没什么行李,晚上过去也是一样的,这点往返的时间还不如多玩几个项目!”
     
    御幸深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还需要点时间去消化刚才映入眼帘的几个字眼。
     
    泽村吃完了,他们还是在餐厅里窝了一会儿,外面太冷了,御幸有点抗拒出去,他拿着手机随意地翻了两下,收到了久川发过来的一封邮件,里面有个附件视频,是前两天球团拍的,作为回馈日送给粉丝的礼物。御幸记得里面其中一个问题,是对于来年期许的,他说了一些关于泽村的事。
     
    御幸悄悄看了眼泽村,对方也正在打着字,不知道是找谁在聊着什么,格外起劲。捕手托着下巴盯了会儿,把手机往泽村的方向递,“泽村,你能帮我看看这个视频吗?我的手机没法打开。 ”
     
    泽村把视线递过来了,他看了眼御幸的手机,在御幸意料之中地吐槽了两句这部老年机,却还是把那个视频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下载了下来。
     
    他们本来是面对面坐着的,只是这样看视频并不方便,于是御幸坐到了泽村这半边。沙发椅算不得宽敞,约摸能坐下两个娇小的女生,显然这对他们来说太过狭窄了。
     
    御幸侧坐了过来,肩臂贴着泽村那端,毛衣与泽村那件卫衣摩擦发出声响,泽村低着头,屁股往前挪了点,把后方的位置能空出来给对方。御幸盯着泽村低头所露出的脖颈,脊柱的骨节没入卫衣领下,他摸了下鼻尖,试探地把手臂搁至泽村身后的椅背上。这样的姿势多少有点环抱对方入怀的意思。
     
    只是这样不会显得座位太过拥挤而已。御幸很快替自己寻到了理由。
     
    “好了,御幸前辈!这是什么!”
     
    “是回馈日给粉丝拍的问答视频福利。”
     
    “那我提前看是不是不太好!”
     
    御幸没回答但也没动,就这么维持切断泽村离开路线的姿势,越过泽村的手点开了视频。开头是两队的人员出场,剪辑得很不错,泽村往后仰了仰上身,无自觉地靠在了御幸的左肩臂上,这让他们挤得更近了,相合的部位变得格外暖和。
     
    出场名单结束后,是惯例的寒暄,御幸对此兴致缺缺,他的目光从屏幕上转到了泽村身上。男生短短短碎发翘在耳后,鬓角贴着脸颊,暖烘烘的空调吹得他脸颊红红的,泽村在很认真地看视频,大而圆的眼眶时不时张闭一下,然后久川的画面又出现了。
     
    “你们是和一军一起接受采访的吗?”
     
    “啊……”御幸挠了挠发尾,想起了这件事,“球团这边想让我和久川前辈多磨合一下,而且据运营那边的人说,一起宣传对球团会比较好。”
     
    “……”随着御幸的话,屏幕上出现的就是标准的粗体大字,‘未来最具影响力的相棒预定’,久川正在说御幸那届选秀的时候,就很希望他能被球团抽中,也一直有在关注御幸高中时期的比赛云云。泽村瞅了御幸一眼,“不愧是职棒,宣传能力可真厉害。”
     
    御幸没太明白泽村话里揶揄的含义,只顺着回,“久川前辈在这方面好像也很了解的样子,不仅投球方面很精湛,在球团运作上也很经验老道,我入团之后受到了很多关照呢。”
     
    “嘿哎——这不是很受重视嘛,刚刚还说什么压力很大,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什么的……”
     
    “笨蛋,这是两回事吧!正因为受到了别人的期待,反而压力会更大啊!球团那些人给你最初的评价就很高,要维持甚至更进一步,可是很累的,再说想成为久川前辈认可的捕手也不容易,我刚才也说了吧,比我厉害的捕手在职业的世界里可是多如牛毛的。”
     
    “得到认可啊……”泽村上下嘴皮碰着,把眼神又收了回来,“我倒是觉得御幸前辈是最好的……”
     
    御幸右手捂了下嘴唇,目光落在久川那张脸上,稍许稳定了下情绪,“你真是个笨蛋啊……以你现在的水平来说,暂时没法理解也是正常的。”
     
    “你说什么!”御幸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泽村顿时像只炸毛的小猫,侧身打算和御幸理论一番,可他忘了他们正处于狭窄的座椅上,过大幅度的动作险些把御幸挤了下去。
     
    快失去支点的一瞬,御幸眼疾手快地左手勾住了泽村的肩,右手扶住了桌子的边沿,长腿往边上一撤,堪堪地稳住了快要摔倒的身子。动作不过几秒,后方传来了惊呼声,御幸回过了头,见一对男女端着盘子停在后方,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他连声道了歉,搂着泽村重新往座椅里挤了挤。
     
    “哎——那两个人不会是……”
     
    “不会吧,这么明目张胆出来的吗……”
     
    “……我去问问……”
     
    那对情侣经过的细细碎碎的交谈落到御幸的耳朵里,他撇过头看泽村,“让你别这么咋咋唬唬的,等看完了这个视频就先出去吧,不是还有别的想玩的。”
     
    “……嗯……”
     
    泽村还捧着手机,小脑瓜又不知想了什么,恹恹的,视频放到了采访御幸的位置,正播到他回答入团这一年的感受,问题不知不觉就扯上了久川,御幸按常规地夸了两句,‘久川前辈非常会照顾人,不管是球场上还是寮里’‘训练的时候也很会注意各种细节,并不需要让捕手太多操心,这就是前辈的风范吧’‘说的是,从捕手的角度来看,久川前辈的球也是无可挑剔的,下个赛季肯定能给大家拿出更好的成绩’。
     
    实际上说的内容并不算多,有些还被剪辑删去了,御幸也不太记得当时照着台本还说了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段问答结束后,便直接跳到了关于泽村的那部分。
     
    ‘高中的时候就是个令人惊讶的家伙,又稚拙又笨蛋,还经常不听别人的话,麻烦得要命,我也没能想到他会和我在同一个球团呢,多少也有点运气的成分。’
     
    这话要是摆在平时,御幸说多了,泽村抱怨两句或许就过了,可这极为精湛的运营手段,将这话放在了久川那段的后面,御幸只觉得边上那股子怨念格外扎人。
     
    ‘但是,那才是泽村吧。向上地、纯粹地、一根筋地追逐想达成的目标。所以我很期待他来球团之后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
     
    “这不是在说我会做出糗的事吧。”
     
    “嗯?没有吧?”
     
    “为什么是问句!”泽村不满意地喊了一句,因为御幸本就是二军特例提上来拍的,所以在他问答结束后,视频也差不多近了尾声,最后一段还小小地总结了下下个赛季球团的亮点,其中囊括了内部投捕之间特殊的关系,这似乎是棒球界经久不衰的话题和热度。
     
    御幸看着那纠葛交织的关系描述,还配上鲜艳的文字,别扭地咋了舌,决定和久川前辈抱怨两句,嘴上嘀咕着,“为什么要弄成这种宣传啊,明明知道我讨厌这样……”
     
    视频结束了,泽村按灭了手机,在御幸给久川发完短信后,问他,“果然御幸前辈很讨厌和男生炒作这种事吧……”
     
    “啊?”御幸刚做好离开这温暖餐厅的心理建设,正抓着大衣外套,站在桌边穿,听泽村这句感慨,一时没能理解过来,“与其说是讨厌,棒球还是靠球场上的实力说话比较好吧,虽然很多人喜欢看这种感情羁绊啦……什么?难道泽村想和谁传这种话题吗?”
     
    “为什么每次都要扯到我身上!难得人家觉得你又要训练又要营业很辛苦!”
     
    泽村这么说,御幸却觉得这理由不够站得住脚,他看泽村穿好了外套,招呼自己可以走了,还很自然地来牵自己的手腕。或许他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接受男生,御幸就这么被拉着往外走,外面的风一瞬间把他的头发吹得没了造型,而更没有形象的笨蛋还回头笑他。
     
    御幸觉得,他是能接受男生的,即便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像这样被牵着手,与对方的肢体触碰,亲近彼此,陪他做压根不适合自己的事,他都并不排斥。
     
    “御幸前辈!这里可以和公主拍照!”
     
    他们走到了中心城堡的位置,侧门排了两条队伍,女孩子们居多,泽村想去拍,御幸对此敬谢不敏,他接下了泽村手里提的袋子,拍着他的背,同放小狗似的让他自己过去拍。
     
    “我觉得御幸前辈和那边那位拍合照特别适合。”
     
    走之前泽村还要拿着手机,开前置摄像头整理自己的形象,边照边说。御幸瞧了眼泽村说的‘那位’,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头上还顶着个皇冠,很是费解,“为什么?”
     
    “那可是白雪公主的后母啊!感觉御幸前辈会因为魔镜里浮现了你的脸,而被暗杀!”
     
    “那是童话故事吧!别胡思乱想,快去拍照,等下公主就要结束接待了。”
     
    泽村总算是过去排队了,比前面的女生高出了肩以上的部位,引人注目。御幸找了个有阳光的位置,看泽村前面两个女生频频回头,他兴致缺缺地低头去搜泽村想合影的那位公主的名字,是美女与野兽里的贝儿公主,他不由发出了声短促的哼笑,边上靠近的人影又让他敛起了笑意。
     
    “请问,您是御幸先生吗?”
     
    御幸有点伤脑筋,但面上维持得很好,和两个大着胆子靠近的女生打了招呼,又拜托道,“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们能保密,毕竟这段时间属于休赛期,属于私人时间,不太想被打扰。”
     
    “啊……我们就是想和您说,在sns上看到有人说您和另外一位没怎么见过的选手在这里的消息,所以才……”
     
    女生显得很抱歉,并立刻滑动着手机屏将那条信息翻了出来,递给御幸看。上面没拍照片,但用文字记录着他们的路线,第一条内容发布的时间并不早,提到了是在明日乐园舞台餐厅里不小心碰到的,还特地描述了下御幸当时和泽村挨得很近,两个人挤在一个座椅上,险些将御幸挤下去。
     
    快离开前碰见的那对情侣浮现在了御幸的脑海中,他弯下腰,低头去看女生手机上的内容,右手握在手机上端,每个操作都礼貌地问一下,让女生点出来给他看。御幸记下了账号,才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向两人道谢,“真是麻烦你们了,之后球团那边会处理的。”
     
    御幸不敢耽搁,道谢的同时就给球团相关的人员汇报了情况,很快就收到了球团方面会处理的回复,他收起了手机,继续等泽村拍完,男生已经站在公主边上了,但似乎怎么都摆不出好看的表情,最后拍的次数到了,不大满意地板着小脸儿走了出来。
     
    “你这样可真就像美女与野兽了。”
     
    “你怎么去查了啊!”
     
    泽村抢过了自己的袋子,刚回来就听御幸这么揶揄自己,呼着气,又去看边上那两个还没离开的女生,而对方刚巧也在偷偷打量他,“咳咳,你和两位美丽的女士说什么了?”
     
    “为什么要突然一本正经地清嗓子?”御幸对泽村全无征兆地摆出严肃做作的神情,疑惑不解,“刚才吃饭的地方,被别人认出来了,有人在sns上说这个事,她们过来提醒我的。手机给我一下。”
     
    “啊!果然还是需要伪装吧!御幸前辈就是因为自我意识太浅薄!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总比你自我意识过剩好吧!笨蛋啊你!”
     
    御幸拿到了泽村的手机,又问他app放在哪儿,再次搜到了那个账号。账号里面的发言已经被删掉了,但是搜索页面还能看到零星的回复,大多都是在猜测和御幸去迪士尼玩的人是不是久川选手,剩下的都在问御幸现在的位置,其中一条特立独行的,映入了御幸的眼帘。
     
    ‘虽然不知道和御幸先生去迪士尼的是谁,但一定是他很喜欢的人吧。不然按照御幸先生的性格,只会嫌麻烦啦(笑)’
     
    他喜欢的人?他喜欢?御幸指甲尖划过那行字,眉心微隆,他有些许不解,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泽村把脑袋凑了过来,也想看手机上的内容,御幸眨了眨眼,将软件退出了,手机塞回泽村手里。
     
    “没什么好看的,笨蛋就别操心这些了。”
     
    “什么啊!说得好像和别人无关一样!”
     
    泽村嘴里持续着叽叽咕咕的抱怨,低头重新打开了软件,试图寻找搜索痕迹,可惜狡猾的捕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气恼地又检索了两遍御幸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显然并没有人会猜到和御幸来迪士尼的是他,而有关‘御幸一也’检索词的内容也大多是和他一样,闻讯赶来却不明去处的吃瓜群众。
     
    “别查了,球团都解决完了。”御幸伸手盖住了泽村的手机屏,往下压了些,将男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笑着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泽村的眼神有点狐疑,但又像是因为御幸主动提起去哪里玩的事,而有点高兴,他表情松动了些,抿着嘴角,声音却上扬地回道,“马上就到花车巡游的时间了,我们得先去找个好位置!”
     
    御幸被拽住了手腕,边由着泽村将他往前拽,边顺手了瞧了眼时间表,遛狗似的努力控制着步调,问泽村,“花车巡游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
     
    “半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占到好位置了!要是等到开始了再过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御幸对此将信将疑,待他们到了主街的两边,才不得不感慨人类的无聊程度。街边能站人的部分几乎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甚至还有保安在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越过主街,或是推搡造成事故。但要说‘什么都看不见’也是夸大其词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身高摆在这里。
     
    御幸几乎是一览众山小地看别人的发顶,侧头似笑非笑地觑了眼同样鹤立鸡群的小投手,故意地问了句,“看得见吗?”
     
    “唔姆姆姆……”泽村咬牙切齿地发着怪音,别开脑袋不想理会御幸,余光瞥见了他们身后姗姗来迟的一家三口,孩子大概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泽村和男孩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帽檐。
     
    父母都是娇小型的东亚人,显然他们已经被挤出了能看到花车的位置,大人并不在意的样子,可孩子总是把情绪挂脸上的。泽村看着那对父母哄男孩,说既然看不到了就趁着人少去玩别的,下次还有机会过来。男孩像棵顽强的小草似的,扎根在泽村边上。
     
    “……泽村。”
     
    同样关注着的御幸自然意识到了什么,刚喊出名字,就看着泽村蹲了下去,平视地看男孩,抬了抬他的棒球帽问道,“你要是想看花车,坐哥哥肩膀上怎么样!哥哥很高哦!”
     
    对于无端的搭讪,父母第一反应打算拉孩子离开,但小孩总是天真烂漫的。刚才扭捏的小表情也没了,松开了妈妈的手,便跑两步抱到了泽村的膝上。御幸低头看泽村轻拍孩子小脑瓜,笑得和孩子没什么分别的脸,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我们就在这边,不会乱走的。”
     
    御幸向前了一步,在泽村将男孩抱起来,自己站起身时,抚住了他的后背,给那对紧张的父母给予解释。但似乎他的出现,让对面的父亲认出了自己。
     
    “你是!御幸选手吧!”父亲显得很高兴,“看啊,孩子他妈!是小裕最喜欢的那个球团的选手!虽然还只是二军,听说马上就能升一军了。”
     
    母亲看上去很懵懂,看来父子是棒球迷并不能让母亲变得更了解。这倒也没有影响父亲的情绪,他很高涨地开始同御幸搭话,关于球团现在情况的,球员配置问题,以及这两次比赛的问题,听着很专业,而且显然是骨灰级的粉丝了。可御幸回得很敷衍,有一搭没一搭的,他的注意里在泽村身上,最初还礼貌地回视对方,直到视线也全数放到了泽村身上。
     
    “那位是……?”
     
    “……嗯?”他太过显而易见的行为,引来了询问,御幸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随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翘翘的发尾,他想着该怎么和这位陌生人解释他们的关系,话到了嘴边,也只能是,“高中时期的后辈。”
     
    “噢,那就是说,也是棒球部的小孩啊!”
     
    “是啊。”御幸的回话里总算带上了点笑意,视线前方的泽村正扶着小男孩的双腿,让他能安稳地坐在自己肩上,因为孩子毫无顾忌的晃动而感到紧张,整张圆圆的脸都绷着,看着傻乎乎的,“他明年也会进球团。”
     
    “啊!他不会就是那位泽村荣纯吧!那个在抽签仪式的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巨大喷嚏的那位!”
     
    “是、是啊!就是鄙人!泽村荣纯!打喷嚏是生理反应啊!正常人都没法忍住吧!”泽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拉扯个大耳朵,然后气呼呼地为自己辩驳,回头就见御幸眼底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你笑什么笑!”
     
    “嗯?心情好,笑一下怎么了。”御幸瞧泽村气呼呼地转过头,不再理会自己,脑内放着抽签仪式上泽村那震天响的喷嚏,他当时可是笑得队友都怕他喘不上气,现在能保持微笑已经很好了,天知道那之后他看了几遍回放。
     
    “真好啊,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身旁的人又感慨了一句,御幸没能理解,男人便又说了下去,“他人总归只能陪你走人生里的一小段路,像是学生时代的朋友,一毕业就不怎么联系了,工作上的同事,换了工作也就没理由再见面了……能有让彼此相伴的路更长一些的机会,真是值得珍惜的事。特别是建立家庭以后,完全没空和朋友见面了啊,得绕着家转……”
     
    之后就是些中年男人的唠叨,御幸插在口袋里的手有些冷了,就抬到嘴边哈了气,搓动了两下,稍微暖和点了才打算塞回大衣口袋里。可刚进去,一只暖烘烘的手也跟着钻了进来,没握住他的手却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御幸挪了挪手,侧眸看向边上的人,“你小心别没扶住人家小孩,到时候摔着。”
     
    “才不会!我扶得可稳当了!御幸前辈才是,可以依赖别人的时候,麻烦坦率一点!”
     
    他已经足够坦率了,所以才没有把这入侵进来的手给赶出去。御幸刚想着,街边喇叭的装置突然发出了巨大的音乐声,也不知谁喊了句‘花车来了!来了!’,大衣口袋里的大手便握住了另一方,御幸心脏跳得厉害,他觉得是这音乐太过嘈杂的缘故,转过头,泽村确实扶着肩上的孩子,探头探脑地沉浸在游乐园等到花车过来的气氛之中。
     
    太阳的光线直射下来,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温度,刚才冻得要命,现在又似乎只有他们俩所站之处温暖如夏,甚至可以借此回忆起和泽村最后一年夏甲。
     
    泽村算什么喜欢他呢,御幸赌气地想,总会望着他的是自己,花心思照顾他的是自己,发现这点细微的触碰而紧张的人是自己,而这个笨蛋会被世上所有有趣的事所吸引注意,为此欢欣雀跃。
     
    “御幸前辈!”泽村唐突地用肩膀撞了下御幸,比往常更大声地在他耳边说话,试图盖过音响的声音,“别发呆了!花车过了转角就过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将御幸握得紧紧的,似乎是要吸引他的注意。御幸对上了他睁得圆滚滚的眼睛,光线折射映出他的脸,即便自己心跳如鼓,面上看着依旧平静淡然,这让御幸感到安心,他并不想被泽村发现自己窘迫的模样,于是他装作又一次被泽村吵着了。
     
    “好的,好的。别跟个孩子似的一惊一乍的。”
     
    “你说什么!人家好心提醒你——”
     
    花车过来了,周围的人顷刻间随着歌舞欢呼跳跃起来。泽村和他肩上的孩子也包含在内,御幸瞧着那条在他与泽村的肩抵间随意乱蹬的小腿,默默的移开了视线,一同落在了缓缓开过的车队,眼前是这样的场景,脑内却依旧播放着刚才泽村同他说话时的样子。
     
    感染人情绪的双眼,英挺却小巧的翘鼻,张张合合从不安分的肉唇……如果、如果说没有这条不安分的小腿,没有周围喧闹的人群。他会做什么呢?御幸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才察觉自己热得出了手汗,胡乱且不可理喻的思绪让他不得不直面从未察觉过的问题。
     
    究竟是谁在喜欢谁,是谁在期望对方能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
     
    花车结束的很快,泽村要将孩子从自己肩上抱下来,左手抽离了御幸的口袋,他拍了拍放下的孩子,将他交还给了他的父母。那位父亲恋恋不舍地又和御幸说了几句,要御幸在他的唐老鸭T恤上签个名,才得以心满意足地离开。
     
    “你可真是个大名人!”泽村酸溜溜地给予评价,今天一天都发生多少次被认出的事件了,御幸这还没上一军呢。
     
    “别嫉妒了。等你好好练上来,投手总是比捕手更吃香的。”
     
    对于御幸的‘安慰’,泽村哼哼唧唧的,显然没有认同。围堵在主街的人群又再次四散去了不同地方,突然就冷清了下来,他们沿着主路旁的支路往城堡边上的花园深处走,花园的中心有个巨大的圣诞树,树梢上挂满了装饰物。
     
    御幸仰着头,盯着树顶的星星,问照例在拍照的泽村,“泽村,你应该知道圣诞节的由来吧。”
     
    “当然啊!是又在把我当笨蛋吗!圣诞节是耶稣诞生的日子,这点故事我还是知道的!”泽村低头查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回身样御幸的方向走了走,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却没有看御幸。
     
    “那你会相信神的存在吗?”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让泽村抬个头,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心歪斜了脑袋,御幸瞥了眼他的表情,笑着解释道,“刚才那个孩子的爸爸说,像我们这样高中毕业了还能一起出来玩,之后也会在一起工作的情况是很幸运的事,但总有一天,幸运会结束,我们会有各自的生活。”
     
    “御幸前辈认同了吗!这种说法!”
     
    泽村抿着唇,问得认真,御幸看他这打算较真的模样,笑容又深了些,“谁知道呢,毕竟在青道相遇,被抽签到同一个球团,不可否认是运气的成分居多。”
     
    泽村也无法辩驳这个结论,他唔唔地发出鼻音,跟着御幸并排也去看树顶上最大最显眼的星星,然后说,“那只是给我们的机遇吧!就是这样吧!就像比赛抽签时候抽到第一轮轮空,但要真正进甲子园!成为冠军!还是要靠扎实的实力和顽强的意志!”
     
    “你在打什么比喻啊。”
     
    “就是说!能继续在同一个球团或许是有运气的部分!但是不管是我因为你加入青道,还是因为你参加职棒的选秀,还是球团愿意给我一指!都是我们自身选择而导致的既定事实!”泽村话说得大声,又满是自信,“所以!之后还能不能在对方身边!主要还是看两个人的选择和心意!就像我会找御幸前辈来迪士尼玩,御幸前辈也不会拒绝一样!”
     
    头两句就足够让御幸心情豁然了,如果喜欢的人经过深思熟虑后,依旧愿意来到他所在的地方,任谁都不会不高兴。御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冻红了的鼻尖,向前看着来来去去看圣诞树的人们,最后还是不着边际地逗了泽村一句,“嘿哎——变得很会说了嘛,泽村就这么想和我待一起啊。”
     
    结果就是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小投手,又被气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去反驳,“你只是原因之一!之一!!”
     
    为什么他不能坦率地表达高兴呢。御幸对此有点伤脑筋,他被迫地发现自己的坏习惯,比如在觉得泽村可爱的时候,感到心动的时候,想靠近对方的时候,反而会摆出漠不关心,或是用玩笑去掩饰抑制那些情绪。这像是成为了习惯,御幸甚至无法确定它是何时出现的,可能是从最初,也可能是他和泽村的相处方式。
     
    “这是什么?”
     
    经过一个建筑物门口时,御幸被门梁上方贴着的超大招牌给吸引了,那是一个奇怪的生物,对御幸而言,长着超大的耳朵和长长的触角,四只手做着欢迎的动作,嘴咧着笑,露出了两排鲨鱼齿一般的牙。
     
    “那是史迪奇!不会吧,御幸前辈,你连史迪奇都不认识吗?……你在这个梦幻的王国到底有什么认识的东西吗。”
     
    “……漫威我还是认识的!”
     
    他在指前一个场馆,里面还有扮演者合影的活动,排了很长的队伍,御幸探头探脑地瞅了一眼,发现不是美国队长的扮演者后,兴致缺缺地说不排了,他们就离开了。泽村为此还揶揄着说,‘因为是队长,所以要和队长合影吗’,男生似乎觉得他该喜欢的角色是钢铁侠,可御幸却时常认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
     
    “那你要进去吗?好像就是个坐着和史迪奇互动的地方。”
     
    泽村站在介绍牌前,手插着口袋,微弯腰看上面的文字,侧头看过来问他。御幸看男生敞开的羽绒服和裸露的脖颈,缩了缩脖子,问道,“里面会有空调吗?”
     
    “肯定会吧!这么大的场馆!”
     
    投手信誓旦旦地引着捕手进去,两人才发现确实有空调,但正因为场馆很大,反倒不那么明显了。他们进场的时间点,正好快开场了,中后排的位置都坐满了,只剩下前排有空座。
     
    “都出来玩了,怎么还坐这么后面的位置,这样不就没法互动了吗!”
     
    泽村一屁股坐下的动作很快,然后盯着御幸慢悠悠地坐到他边上,随口这么一问,御幸也就随口答,“大概他们也不是来玩的吧,外面真的好冷。”
     
    他说完,就感到身侧的人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半边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身上。像两只企鹅彼此保暖一样,其实他们都穿了衣服,并不会有什么体温的交换,但御幸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在这场馆的灯是关着的。
     
    两人落座没多久,场馆正前方的大屏幕就亮了起来,音响发出了滋啦滋啦的东京后,里面呈现出了类似监视器的画面,是一只小史迪奇在开着飞船,接着它像是感应到了大家在看它,于是高兴地跑向了摄像头面前。
     
    “喔喔!是接通上了吗!!”
     
    御幸本来还在向泽村感慨现在的3D制作画面太过精良,下一秒就因为这操了口大阪腔的史迪奇给逗笑了,声音出来的瞬间,他觉得实力,掩着口鼻吞了回去,可他身边有个压根不会掩饰的笨蛋在,甚至笑得比他还要猖狂。泽村连身子都歪倒了过来,御幸也只能撑着他,无可奈何地揽住男生的肩膀,捂住了他的嘴。
     
    “别笑了!边上的人都看过来了!”
     
    泽村唔唔了两声,在见那史迪奇也眨巴着眼看向他们这边的时候,倍感尴尬,害臊地干笑了两声,回头压低着嗓音边问边责怪御幸,“为什么大家都不笑啊!史迪奇说大阪腔不会很奇怪吗!我还以为是故意逗我们笑的!还有你!怎么都不援护一下我啊!”
     
    “你笨蛋吗!谁会像你一样真的笑这么大声啊!我已经足够援护你了,不然你就一个人笑到散场吧!”
     
    黑压压的剧场里,两个男生毛绒绒的脑袋抵在一起,互相责怪着对方,似乎这游乐的项目也不是那么重要,史迪奇在说完‘我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之后又说了什么,男生们再没有仔细听了,直到一束光没有预兆地打在了泽村的身上,他们才惊觉又仓皇地一同抬起了脑袋。
     
    “看来我们这场选中的嘉宾并没有在听史迪奇讲话哎……史迪奇好伤心……”这外星生物跳到了他们这边,四只爪子也趴在了屏幕上,往外望着,在看出泽村的反应是没有听他说话后,委委屈屈地将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
     
    “非常抱歉!没能听你说话!现在是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好好配合!!”
     
    泽村道歉得响亮又诚恳,反倒是让本来只是在演戏的史迪奇都有几秒没能跟上他的节奏。御幸却知道泽村是真当它难过了,笨蛋总会出些差错,可每回又主动又深刻地反省,让人生都生不起气来,他看着泽村的侧脸被独独的一束光打出光晕,表情随着与史迪奇的对话变换着。
     
    “我叫泽村!泽村荣纯!”
     
    史迪奇问了个名字,在这种公共场合会把真名说出来的,大概也就泽村做得出的,御幸前倾了上身,托着下巴还没想完,就见泽村转过身来,拍着他的背,语气高兴地说,“这位!这位是我的搭档!御幸一也!”
     
    大概是又被问了陪他来的人是谁,泽村补了这么一句,御幸无语得镜片后的眼都眯了起来,他是否应该教育一下他的搭档,什么叫隐私权。
     
    “泽村同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吗?——当然不是因为你刚才笑史迪奇。你看边上坐着的人都成双结对的……”
     
    “我和御幸前辈也是成对的!”泽村揪住了御幸大衣的衣肩,似乎想以此证明他的话。
     
    “不是这个意思上的成双结对,啊!难道说你们也是这样的关系?”
     
    话说得隐晦,泽村茫然地眨着他的大眼睛,又低头去看御幸,在光圈外面些的人脸都红了,别开脸不和泽村对视,不耐烦地给泽村解释,“人家说是情侣啦,情侣!”
     
    “啊、啊!那不是!不是!”
     
    泽村把攥着御幸衣肩的手给松开了,身体失去了拉力,御幸眉心又往中心拢了点,他不想看泽村的反应,于是抿着唇又看向那丑丑的外星生物,都怪它问些奇怪的话……御幸心里这么抱怨,可在他心里丑丑的外星生物还在持续着这段互动。
     
    “那泽村同学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没啊。”
     
    为什么回答这个问题要往他这里看。御幸托着下巴的掌心捂住了下半张脸,他余光瞥着泽村,男生手足无措地捏自己左手心,让他又觉得有趣,又有些害臊。
     
    “史迪奇也没有女朋友!”它又接着说道,“史迪奇不知道怎么对地球人类示好。假如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向对方表明心迹啊?”
     
    这种问题问那些有恋人的不是更好。御幸换了个姿势,双臂环抱在胸前,后仰着上身,看这明显想让泽村感到为难的丑丑生物,他摆明了是为了泽村开场的笑声,只有一根筋的笨蛋会感觉不出来。
     
    “我……”泽村侧过了点身子,只把后背留给御幸,稍微停顿了下说道,“我会直接告诉对方!是男人的话,就不能瞻前顾后!越到危急关头,越该投红中直球!”
     
    光线打在泽村身上,虽说有点刺眼,但御幸依旧能看到他红红的耳廓,男生的话听着是说给他自己的,带着打气的意味。御幸的脑有那么一瞬闪过了这个苗头,又赶紧地将其驱赶了出去,边上的对话再次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那泽村同学愿意做史迪奇的女朋友吗?”
     
    “什,什么!这这这、肯定不行啊!我们都不是一个品种!是不会有幸福的!不能回应你的期待,真是非常抱歉!当然你的心意,我还是很开心的!”
     
    作为一个和观众互动的余兴节目,泽村很是入戏,他说出的话就像是写在少女漫画里的台词,表情动作也跟个男主角似的。但史迪奇是开玩笑的,它扭过了头,跳至了屏幕的中央,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你们人类真是奇怪,喜欢还要设置一堆条条框框的限制……”,说完又向别的观众问愿不愿意做它女朋友。
     
    灯光离开了泽村,他揉了揉眼,一时没适应黑乎乎的环境,扶着御幸的肩坐了下来,小半个屁股差点就落座到了御幸的大腿上。
     
    “这史迪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能问些正常的问题吗!”
     
    “可能这是全宇宙的终极命题吧。”
     
    泽村看了过来,他还在适应没有光线的区域,脸朝向了御幸,眼睛眨巴着并没有对焦的模样,有点傻兮兮的。御幸往他那儿凑了凑,男生似乎也抓不住距离感,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拧巴着眉心又添了一句,确实他也爱看别人谈恋爱的故事,说完视线才总算和御幸对上了。
     
    他们停滞地看着对方,只剩下座位边上暖风机嘈杂的运作,和史迪奇那聒噪的大阪腔,让两人不由地想起了前园,很自然地同时窃笑了起来。御幸用他们相抵的肩往泽村的方向压了过去,小声地在他耳边如此说,“我们溜出去吧。”
     
    折射过来的光线将他们的阴影轮廓,投射在了空白的墙面上。一前一后,御幸压低着身子,右手紧紧地握住了身后人的手,他有点担心泽村还没适应环境的光线,好在泽村有听话地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走。
     
    当然是没有人会拦着他们的,毕竟只是个游玩的地方,游客有权利来去自如,倒是被两个人营造出了私奔的氛围。两个男生手牵着手跑出了场馆,在快跑进人群视野前,他们松了手,御幸整了整大衣的领口,掌心摩挲着毛呢布料。他瞥了眼泽村,男生露着没什么防备的笑,于是视线飞快地移到了另一边。
     
    “我有点饿了。”御幸转移了话题。
     
    距离午饭的时间算不上久,两个人还是驻足在了小吃车前,上午还需要排队,眼下却没什么人了,甚至主街上的人也不多了。泽村看着前面一家四口挑选中的样子,挤在御幸身边,“球团里会要吃得更多吗?”
     
    “是比在青心寮吃得多,怎么这么问。”
     
    “御幸前辈饿得比以前快了。”
     
    亏他连这都能记着。御幸侧过脸,泽村边说着话,边用塞在羽绒服口袋里的双手将胸口的拉链合起来,挡住一直敞开的前胸。因为是冬季,远处的太阳已经往下降了,只留下红殷殷的血色染在白云上,蔓延到他们上方的时候,变成了粉色。
     
    冷了也还要逞强。御幸腾出了手,不由分说地掰扯过了泽村,把他那白色的羽绒服拉链粗糙地拉到了最高处,连同卫衣的兜帽都跟着挤在了下巴处。御幸瞧他这样,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小投手的怒目而视之下,把人皱巴巴的兜帽也一并扣上了脑袋,用束绳系紧了,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看,这样就不冷了。”
     
    “……你在拿我开玩笑吧!!!御幸一也!!!”
     
    泽村只有圆鼓鼓的小脸漏出兜帽外,五官皱在一起,肉鼓鼓的脸颊也被迫挤得更圆滚了,他并不能像往常那样顺利地斥责御幸,嘴唇勉强地一张一合着。御幸看着这脸是丑丑的,但脑子像是一台美化处理器似的,让他连这都觉得可爱,他伸出了手,现在泽村的脸只有他巴掌这么大,在男生竖着猫眼,以为自己又要欺负人时,捏了下他翘翘的鼻尖。
     
    “去买烤鸡腿,最大的那个。”
     
    御幸想拍拍泽村的后腰,实际上也只能拍到软乎乎的羽绒服,他看着男生像米其林轮胎的背影,胖胖地走到装饰得童真的小吃车前,伸着手大声地嚷嚷自己要买个烤鸡腿,最大的那个,就不住地想笑,然后他看着泽村走回来。
     
    除了烤鸡腿,还买了一根香肠和一杯热可可。御幸闹不懂他怎么都只买一份,打算去问小吃车边的服务员再要一根吸管,迪士尼果真是梦幻国度,连桶里的吸管也都是五彩缤纷的爱心形状,御幸有点难以开口,泽村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快,扯着他的胳膊就嚎。
     
    “您好!给御幸前辈来一根爱心吸管!”
     
    “……喂,我一男的……”你让我喝爱心吸管。
     
    “好!给御幸前辈来一根蓝色的!爱心吸管!”
     
    等吸管到了手,他们就去了商业街街边一隅的长凳上落座,长凳是金属的,凉了泽村的屁股,男生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御幸问他不会是只穿了单条裤子吧,泽村眉头一拧,就弯腰掀御幸的裤脚管,里面就是条灰色的加绒打底裤。
     
    “不是吧,御幸前辈!……好像个老头子。”
     
    “职业选手首先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以后也是靠这个吃饭的,不会想三十岁不到就急流勇退吧。”
     
    泽村被说服了,缩了缩脖子,往御幸这儿凑了些,才用冻得指节有些泛红的手去开鸡腿的盒子。御幸盯了片刻,不给泽村反应的时间,直接夺过了盒子,将热可可的杯子塞回了他手里,“你应该不至于平时训练也这样吧。”
     
    “那狼崽管得可是很严的!”泽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不乐地来回磨着牙根。
     
    御幸打开了盒子,看了泽村一眼,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把烤鸡腿送到了泽村嘴边,“你少给奥村添麻烦,明明是个前辈,还老让后辈操心……你扭扭捏捏的干嘛,吃啊。”
     
    “我才没有给他添麻烦!可轮不到你这个一上来就欺骗后辈的‘好前辈’说什么!”泽村本来盯着那鸡腿不知如何下口,听御幸这么说,气不过又说不过,只能把气撒在无辜的口粮上,恶狠狠地咬了上去,结果这肉放着僵了一天,泽村向后扯了半天,也没完全扯下来。
     
    御幸本想让他松嘴,自己用手撕开喂他,可泽村像是杠上了,死都不松口,眉头蹙得紧紧的,来回摆动着脑袋往后拉扯,活像只倔强地在抢食的柴犬,他忍着笑,又多看了两眼,才无可奈何地和泽村商量,“好了,泽村。不然我们……”
     
    话还没说完,泽村用力的身子因为惯性向后仰了下,抬头便看到了他嘴里扯下的肉,一点点卷进嘴里,舌尖舔着油光的唇面,看着格外洋洋得意,“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硬!”
     
    “放这么久了,也别挑剔了。”御幸不会像他这么吃,手撕了块肉,塞进了嘴里,见泽村喝着热可可,就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食指朝他勾了勾,投手很听话地把吸管的那边递了过来,“……我可以拒绝吗?”
     
    “可对嘴喝的口,我刚才喝过了!”
     
    御幸同泽村对视了几秒,他感到男生有点畏缩,眼睛眨巴着试图往后退些,他伸出了手扣住了热可可的杯子,拧着将对嘴的那个小口转到了自己这儿,接着泽村的手仰头喝了半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泽村略低着脑袋,像是在看他们握着的杯子,露出的耳廓红红的,和最后那点晚霞差不多。
     
    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泽村了。御幸收回了手,他张合了下口,视线上移了下,寻找着借口,“……以前比赛不是经常会互相喝对方水杯嘛,别这么小气。”
     
    他这么说完,就见泽村不敢苟同地瞧他,御幸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有点洁癖的,所以交换喝水的事,向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咳了下,撕了块鸡腿肉递到了泽村嘴边,“先吃吧,到时候都凉了。”
     
    投手宽宏大量地放过了他,这鸡腿虽说是最大的,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还是没两口就吃完了,御幸啃干净了骨头上最后一点肉,让泽村帮他褪下油腻的手套,收拾着残余的垃圾,见园内为数不多的人群都逐渐驻足在了主城堡前方的花园里。
     
    “啊…接下来是不是会有灯光秀和烟花演出。”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没了微弱的阳光,气温变得冷了不少,不愿留着受冻看灯光秀和烟花演出的人早早地便回去了,稀稀拉拉的人群依旧能占据前方的花园。御幸和泽村坐的这个商业街店铺的街角倒是好位置,虽说远了点,却是正对着主城堡的,旁人都去了前面,他们周围也落得清静,只有后侧方的店门内传出圣诞节的歌声。
     
    御幸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说完,头顶上方绑在建筑物墙檐的彩带灯亮了起来,它们缠绕在槲寄生的枝条上,一节一节地蔓延开,点亮至整个商业街。御幸拾掇好了垃圾,就见泽村仰着脑袋还在看上面那变换颜色的灯条,像是看入迷了,灯光照射进他的眼里,也成了七彩的玻璃珠子。
     
    “怎么跟没见过世面的笨蛋似的。”
     
    “你说谁没见过世面!漂亮的东西多看两眼有什么问题吗!”泽村为自己辩解,又指着上面的被绑着灯条的槲寄生说,“而且御幸前辈肯定不知道!挂在上面的植物叫槲寄生,它在北欧神话中其实是象征着死亡,光明之神伯德就是被用它制成的飞镖射死的!后来他的母亲爱神弗丽佳用眼泪化解了槲寄生的邪恶,拯救了儿子,她也承诺,无论谁站在槲寄生下,都会赐予一吻。这也是圣诞节传统,站在槲寄生下可以亲吻彼此的由来!……”
     
    泽村扬着下巴,很是自满地对御幸说那些在书本里看来的故事,御幸猜他是临时抱佛脚看来的,即便知道这些无关痛痒的知识,也没打断泽村搭的戏。看他捋下包裹着脑袋的卫衣兜帽,头发乱糟糟得也不在意,比划着手势,前倾着上身,照下的灯光让他扑扇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阴影,鼻梁弯出的弧度上镀了层金边。
     
    “哼哼!怎么样!御幸前辈!是不是对我——……你看着我干什么……”
     
    漂亮的东西多看两眼怎么了。御幸想这么回泽村,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嘴了,右手扶着长椅背,他侧过了头,很轻易地吻住了倾身过来的,泽村的嘴唇。很凉,还因为冬季的干涩而有些蜕皮,但依旧饱满又柔软,御幸想起在花车巡游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没有阻隔在他们中间不安分的小腿,没有周围喧闹的人群,他仅仅是想这样亲吻泽村。
     
    接触得很轻,只是唇部的贴合,谁也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御幸憋着气,他心跳得像是刚学棒球赢下的第一场比赛那样,快速、鲜活,充满激情,他吞咽了下不存在的唾液,很缓慢的用鼻子呼出了些气,镜片后的眼睛微张了开。
     
    泽村基本上是呆滞的,他眼瞪得圆圆的,御幸松开了他,也没眨一下眼。这下捕手更为忐忑了,他捏紧了手里提着的垃圾袋,发出了窸窣的声响,空余的手试探地覆上了泽村的手,意料之外是暖烘烘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热可可的缘故,御幸伤脑筋地挪开了眼,在看见那排闪亮亮的灯带后,找寻到了打破僵局的方法。
     
    “你不是说,槲寄生下是可以亲吻彼此的吗。”
     
    他说完,便觉得不应当是说这句。泽村把御幸掌心底下的手抽了回去,塞进了羽绒服口袋里,一声不吭地往另一侧转了转。御幸没辙地挠了挠发尾,他想喊泽村的名字,刚张口就听见广播喇叭里传来了通知。
     
    “因气候原因,今天的灯光秀与烟火演出将于九点开始,非常抱歉给各位游客造成不便,请各位耐心等待后续的节目。”
     
    广播整整持续了四五遍,泽村倏地站了起来,他翘着嘴唇,睨了御幸一眼,不情不愿,又粗声粗气地说,“太冷了!我要先回酒店了!”
     
    话落,泽村便只留了个冷酷无情的背影给御幸,自知话没说好的御幸提着垃圾袋跟在了他的身后。酒店要出了园区,到小镇的另一头,大多数人都是当天往返的,所以走过去的路只有他和泽村两人。离开了商业街,灯光就骤然少了,隔十多米才会有下一个路灯,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御幸看着泽村蔫蔫的背影,不自觉地皱起眉。
     
    泽村应当是喜欢他的,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不该是令人高兴的事吗。御幸撇着嘴,走了两步,不悦地将脚下路过的无辜石子往前踢了踢,他倒是比踢足球时稳当,石子直接从他这头哒哒哒地滚到了泽村的脚底,被人精准地踩在了脚底,并绊了一跤。
     
    “……泽……”
     
    御幸快步走上前了些,‘泽村’两字没出口,稳住身体的投手却是撇过了脑袋,鼻腔里呼着气,瞪了他一眼,于是御幸又停下了动作,回归到了本来和男生的距离。这下御幸再不敢干什么了,他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泽村的身后,手里甩着的垃圾袋发出嘶啦嘶啦的响声,除此之外就只留下了冷飕飕的风吹过空荡荡的街,发出的呼啸。
     
    跟着指示牌过了两个街道,总算是到了迪士尼酒店,在主城堡侧面一些的位置,距离有点远,依然是能看到它的轮廓。御幸提着包,环顾着酒店大厅的环境,梦幻又童真的装饰和色泽让他瑟缩了下脖子,他挨到了泽村边上,看人在手机上翻出预定的记录给前台。
     
    “是一间双人大床房——”
     
    “情侣的。”
     
    泽村没说完,御幸便十分唐突地补充了这么两个字。前台犹疑地将视线在两人中间徘徊,泽村红着脸恶狠狠地盯着边上的人,御幸靠得很近,又刻意留了一条空隙,悠哉悠哉地看男生仅仅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张牙舞爪地想挠人的模样,似乎乐此不疲。
     
    前台给了两人房卡,便低头干自己的事了。御幸还是跟在泽村后头,他算是火上浇油了一把,但泽村到底有在理会自己,让他安心了不少。
     
    附送的酒店套房楼层很高,泽村按了楼层数,就缩到了电梯角落。电梯里四面都有镜子,是为了方便残障人士看楼层显示的,眼下却让泽村恼火不已,因为只要他抬头,就能对上镜子里弯着眉眼瞧他的御幸。
     
    电梯是个密闭空间,泽村只能像只被困笼中的小仓鼠,急得原地打个转,最终头顶着角落,埋头不看不听。脚下的震动持续了会儿,御幸勾了勾他卫衣兜帽,“好了,不闹你了,我们到了。”
     
    泽村转过了头,神色有些复杂,御幸维持着无辜的脸,松了气,或许是他太着急,又或许是他会错意,总之现在装作一切没有发生,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他这么想,泽村却是挥开了御幸的,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地上,走出了电梯。
     
    “……你可别乱跑哦,你有没有听过酒店总是会发生诡异的事情啊,泽村~”
     
    御幸拿泽村没辙了,可又怕他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喊了这句话就见泽村憋了一肚子气转过了身,迸发出想与他同归于尽一般的气势,最后灰溜溜地走到了御幸边上,拽住了他的袖子,“门、门卡在我身上!你别乱跑的,应该是御幸前辈!”
     
    好吧。御幸努力不让自己的笑意流露地太过放肆,他握了握手心,克制自己想牵住泽村的欲望,这样的距离就足够了?御幸盯着走道里明晃晃的黄灯想着,他闹不明白泽村,也闹不明白为啥自己要顺着他。
     
    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抵达门口时,泽村拽着他袖子的力量又大几分,他抖着嗓子问,“是不是也有说……酒店走廊尽头……都是……我们要不要换个房间?”
     
    真是祸从口出,他就不该提的。御幸想着该怎么让泽村不害怕,话到了嘴边又是,“哎——?泽村同学难道是害怕了?”
     
    “怎……怎么会呢!我是怕御幸前辈害怕而已!”
     
    他话说得器宇轩昂,御幸都怕吵着别的房间,食指贴了贴嘴唇,可泽村全然没理会他,掏出了房卡,极为自信地挥了下臂膀——
     
    “笨蛋,这是插上去的,不是感应的。”
     
    虽说中途犯了傻,也算是进门了。说来也不愧是迪士尼的情侣套房,踏进去就是软乎乎的粉白毛地毯,一路延伸,房间中央放置着偌大的双人床,纯白的软布边上点缀着镂空蕾丝,公主式的床顶垂下了碎闪的纱布床帘,床头还挂着可爱的王子与公主浪漫的照片。
     
    “……我们,确定今晚睡这里?”
     
    “哈、哈哈哈!不是很梦幻嘛!御幸前辈!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哦!”
     
    他本来也不觉得这辈子该有这样的机会。御幸认命地把包放到了地面上,极度有包袱地坐在了一个相对朴素的单人沙发上,他累得陷在了沙发里,仿佛逛游乐场比冬训还令他疲惫。
     
    沙发摆在了房间最里侧,靠阳台的角落,边上就是隔开房间和阳台的落地透明玻璃,御幸侧头就能看到外头主城堡的光亮,但房里空调打得太过暖和了,玻璃窗上积出了一层薄雾,让景色变得模糊又迷离。御幸解着大衣扣子,回过视线就见泽村单脚跳地在脱裤子。
     
    “你做什么?”御幸警铃大作。
     
    “嗯?洗澡啊!洗好了就可以躺床上休息了!”泽村理所当然地回道。
     
    御幸咳了两声,握着拳的手挡在嘴边,他瞥了眼房内的浴室,同样是为了情侣所设置的,体贴又具有情调的玻璃隔间,该死的帘子还是从外面拉的。御幸掩着唇,看不知是完全没注意这点,还是不在乎这点的泽村,脱到只剩一条裤衩子,甩了甩脑袋,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大喊。
     
    “啊!!!我忘记带换洗的内裤了!!!”
     
    “哈哈哈,真是不辜负人期待的家伙。”御幸全然没预料到这点,毕竟是泽村提的要住两天一夜,男生不可置信地冲到了他面前,揪着他大衣领口质问着‘你不会带了吧!御幸一也!’,御幸也只能给予肯定的答案,“谁会像哪个笨蛋一样啊,不然你就光着屁股出来好了。等内裤明早烘干机烘干了,一样能穿。”
     
    御幸倒在沙发里,泽村揪着他领子似乎完全影响不到他的好心情,反而惬意极了地看着人。因为御幸的话,泽村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他咬着白皙的一排牙,气急败坏又寻不着办法地喊,“光、光着屁股什么!也太不像话了!”
     
    “有什么关系,在青心寮洗澡的时候,不都早看光了。你不会事到如今才害羞吧!”御幸镜片后的眼睛长得大大的,似是又无辜又惊讶地问泽村。
     
    “那!一群人!和…和我们两个单独!怎么能一样啊……”
     
    御幸本来只是存着逗泽村的心思,毕竟亲吻之后,泽村也没给回应。可男生说着这样的话,用害臊到极点,仿佛少女怀春般的反应,支支吾吾地调低了音量,让御幸不得不再次将思绪拉扯了回来,他视线往下移了些,泽村赤胳膊露腿地拽着他领子,将他压在沙发上,从肩宽到胸腹,整个体格都锻炼得比他离开青道时更强健了,穿着那厚厚的羽绒服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总觉得有点不妙。镜片后的眼睛眨了下,御幸无意识地将手抚在了小腹,挪开了眼,努力维持心跳,口吻也跟着冷淡了下来,“行了,你快去洗吧。也没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唔……嗯。”
     
    泽村接受了御幸的说法,忘带换洗衣物是他自己的错,男生懊恼地揉着脑袋去了浴室,进去了转头准备小解,才发现玻璃外的御幸正大眼对小眼地和自己对视。泽村的手还拉着内裤边,软软的性器露了个头,他尴尬地叫唤着冲了出来,一把拉上外头的帘子,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御幸。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还不提醒我!御幸一也!!!你帮忙拉一下会死吗!!!啊!!!”
     
    于是奇怪的气氛又被打碎了,泽村在御幸快意的笑声里,憋屈着张圆脸,躲进了浴室里,用最大的流水声掩盖御幸的笑声。其实笑声也没持续多久,但只有御幸知道自己的情绪,在流水声开始后,御幸长长地呼了口气,坐在沙发里的身子松懈地向下滑了几寸。
     
    他咬着右手拇指的指骨,目光刻意地与浴室背道相驰。玻璃窗上白蒙蒙的薄雾上像是还能映出他脑内回忆的画面,泽村光裸着躯体,悬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干净的锁骨线,凹陷起伏的胸骨,以及下方分明的腹肌,内裤边露出的一点性器……御幸吞咽了下,牙齿没注意力度地咬痕了才回过神来。
     
    男生难以置信地怔忪了几秒,快速地摇晃起自己的脑袋,褪去了厚重的外套,好降下这层诡异的热度,又猛烈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才吸了口气。接吻倒像是成了一种开关,越过了这条线之后,从前没有的、没注意的欲求都如同洪水似的,倾泻了下来。
     
    御幸双手掩着脸,十指穿过眼镜,上下搓动着面部,躁动的思绪也只能靠吐息来一下下地缓解。然后他听到了泽村洗完哼着歌儿出了浴室,并问他,“御幸前辈!水温超舒服的——你这么累吗……”
     
    遮挡双眼的手向下退了些,抬眼在看到泽村湿漉漉的头发垂着,比平时瞧着乖巧了数倍,白色绒毛的浴衣套在他身上,也不穿紧了,水渍就顺着发尾在肌肤上向下滴,御幸的双手再度蒙住了双眼,叹出了今天最长的气,“……啊……明明该习惯了的——为什么……”
     
    “御幸——”
     
    泽村还没喊完御幸的名字,捕手便站了起来,他将泽村视若无物地掠过,径直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换洗衣物,简短地留了句‘我去洗澡’,就飞快地进了浴室。他关上了门,无力地蹲在了门口,应该没被察觉异样,他想。御幸抬起了头,就见浴室外的那帘子,根本没被泽村拉严实,雾雾霭霭地就能瞧见泽村扑在了床上,帘子缝隙里正对着不规整的浴衣下,两条不安分的腿。
     
    好吧,他是来渡劫的。
     
    脱下的衣服放到了台面上,上方搁浴巾的架子正挂着泽村洗完的内裤,突如其来现实的亲昵感让御幸自顾自地不好意思起来,他进了淋浴间,开了喷头让热乎乎的水往下冲。泽村说得不错,水温很舒服,冻了一整天的身子总算是舒缓了下来,男生嗟叹了口气,擦拭的同时,目光对上了帘子的缝隙处。
     
    泽村正仰面躺着,他支起了条腿,松松垮垮的浴衣就摊在了两侧,御幸看不见腿根上方,却不由地想起泽村连条底裤都没有穿,空落落的下身遮掩在绒布下……御幸拿手接了水,拍打在脸上,又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小腹,细微的抽动让他无法忽视,他低下了头,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半勃的阴茎。
     
    这多少给御幸带来了罪恶感,但他总不能就这样出去,男生手撑在瓷砖墙上,将水往凉的地方调节,冲了四五分钟也没什么用,外头的泽村似乎是和谁打起了电话,叽叽喳喳地吵着。御幸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泽村口中,他将水温调节回了原来的温度,并缓慢地用右手掌心握住了性器。
     
    他没有哪次自慰像这样扭捏又折磨。御幸试图放空大脑,只是纯粹地进行身体上的释放,可惜泽村不让他如愿,声音中的‘御幸前辈’被摘了出来,穿过墙壁、水流层层阻隔,钻入御幸的耳内,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变了味儿,勾引出脑海中储存的画面。
     
    动不动就会涨得通红的脸,高兴时眼睛亮亮的凑到他跟前,生气时又会总撅起的唇面。御幸回想起了他亲吻泽村的画面,触碰得很轻很短暂,泽村傻乎乎的,全然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其实他想更深入一些,去吸吻那双总是喋喋不休的嘴,抱着泽村,不给后路地用舌尖搅和进他的口腔内,湿热又隐秘的舌纠缠在一起,唾液分泌又黏连着彼此,直到溢出嘴角。
     
    泽村一定会反抗他,没有意义地揪他的领子,然后从他们交叠的唇瓣中喊出他的名字,像投累了球那样边喘息着还要断断续续地冲他抱怨。御幸紧蹙着眉,眯起的眼看向帘外,粗糙的掌心撸过包皮,指尖顶在阴茎头上,它已经分泌出了球腺液,又被不断地冲刷走。
     
    “……御幸前辈……嗯!我想……没办法啊!他打乱了……我总要表现一下!那个恶劣眼镜!……”
     
    御幸听不懂泽村在和谁打电话,又说着什么,健气又天真的声音传递进来,也无法停下御幸的动作。泽村一定不会知道他这毫无自制力的欲求,光是那样浅显的亲吻都愣成了那样,御幸抚慰着性器的背面,指节压过青筋凸起的部分,舒服地在淋浴下呼着气。
     
    他还想去舔吻泽村高中时总淌着汗液的颈部,去咬泽村的喉结,在发尾根部吸吮出吻痕,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当掌心揉捏过泽村的胸肌,五指都包不住挺起的乳房,他会夸赞泽村有成长的体格,用舌尖舔弄乳房上小小的乳尖,吸吻缠绕,刺激它变得硬立发红,给予泽村这样的奖赏。或许他得照顾下紧绷的腹部,泽村会紧张地颤抖着喊他名字,把全部交由他引导。
     
    他们的性器会在他的带领下贴合住彼此,御幸想扶住泽村的臀,揉搓紧致又饱满的臀瓣,掰开臀缝。他抓着泽村的手来抚慰自己的,向来该握住棒球的手包裹着他的阴茎,御幸小臂撑上了瓷砖墙,用臂弯遮挡住的脸,喘出的气一下下地喷撒在腕肘间,比流水还烫人,他想象着泽村撸搓他的性器,想象自己挺动着腰肢在泽村手中戳刺,和男生勃起的阴茎磨蹭着,吐出的粘液混在一起从顶端流淌到彼此的肉柱上。
     
    “……呋……嗯……泽村……泽村……哈啊……”
     
    他快要射出来了,下意识地不断喊出泽村的名字,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和泽村叫他的声音缠在了一起,像是在彼此呼应。御幸觉得是自己叫出的声太大了,掩盖了流水声,会被泽村听见,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努力地咬紧下唇,视线迷离地去看帘外的人,其实雾气缭绕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御幸的眼前依旧是那双修长结实的双腿,可以柔软地将它们撑开,露出没有穿底裤的,隐在浴衣下方的阴茎和穴眼。
     
    好想射在泽村的腿上,小腹,插进他后穴里狠狠地填满……御幸快速地上下撸动,他闭上了眼,在臀部绷紧了数秒后,括约肌收缩着,将粘稠的浊液射在了瓷砖墙上,流满了整手的污秽。
     
    御幸在浴室里又冲洗了好一会儿,他平静了许久,进行了自我的谴责,一旦意识到了感情会像这样排山倒海地涌现出来吗,他几乎像是饿急了的僧侣。又或是,其实它早就扎根在了身体的某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茂密如森。
     
    他关掉了淋浴,用浴巾擦拭着身子出来,才发觉房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泽村吵闹的电话声。御幸皱了皱眉,将浴巾系在了腰间,戴上了还蒙着雾气的眼镜,踏出了房门,“泽村!”
     
    喊出的声音没有得到回音,御幸双臂环胸站在床尾了一会儿,当然整个房间不可能有藏身之处,泽村也不至于这么无聊,还和自己玩捉迷藏的游戏。所有可能让泽村离开的理由都在御幸的脑海里滚动了遍,他可能饿了去吃饭,或是今天不高兴了要自己去哄,有可能只是单纯出去逛逛,毕竟泽村是按捺不住的……
     
    接着最后一个可能性浮了出来,或许他听见了自己在浴室里做的事,吓得离开了。
     
    御幸涨红了脸,快步走到了落地玻璃前的小圆桌边上,他的手机放在那边,他想给泽村打个电话,至少要确认他的安全。指尖刚触碰到手机外壳,就听见了门口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一整头大象冲进了房间。
     
    “御幸一也!!!”
     
    在门的两声开关声后,是泽村声振屋瓦地喊他名字。御幸怔了下,下一秒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大束玫瑰花,多到把泽村整个上半身和脸都挡住了,他只能看到泽村浴衣下的脚飞快地向他走过来。御幸有点懵,他眼镜都歪了些,张大了眼,气若游离地问,“……这是什么,也是迪士尼的福利?”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泽村的脸被从将他挡了个严实的花束中探了出来,露出圆溜溜的眼睛,他眨巴了几下,很紧张地左右摆动后,下定决心似的闭上了眼喊到。
     
    “御、御幸一也!!!我……我我,我喜欢你!!!”
     
    亲人的时候御幸都没这样手足无措,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教堂的大钟咣咣地敲击着,然后从内部回荡出‘我喜欢你’的话语。御幸表情冒着傻气,脸颊的红晕一点点地泛了出来,延展至耳廓、脖颈,他不可控地提起了嘴角,却问了个极傻的问题,“……为什么?”
     
    说完又惊觉自己问得愚蠢,赶紧出手阻止了泽村骂他,右手掩着鼻下,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不是,就是……嗯……我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泽村……你喜欢我……?”
     
    “在下正是这么说的啊!!!不要再让我重复一次了!!!我也很不好意思好吗!!!”
     
    御幸舔了舔唇,双手又放到了翘起的发尾处,又抓又捋,动作很多,他瞥了眼泽村,这人倒好,拿束花挡着自己的脸做掩护,御幸话里掺上了怨气,“……你这家伙,明明刚才亲一下就给我甩脸色,现在说什么喜欢我……”
     
    “那、那是!御幸前辈的错!”泽村像是总算找到了出口,开始振振有词地数落起来,“都没有确定关系!怎么能做出那样、那样!不检点的事!况且……况且,我今天以为御幸前辈是因为我勉强你,才来的。玩的时候好像也不开心,一直在想什么心事……有的时候,还会摆出很冷淡的样子……我本来,我本来都想要放弃告白的计划了。”
     
    泽村说着,脸又躲进了花束后,磕绊又小声地把话给说完了。御幸看他努力的样子,泽村也总是这么努力,即便受了挫,没能得到认可,回应期待,也会抱着必死的心去完成他想完成的事。
     
    “……今天我只是在一直在猜测泽村是不是喜欢我而已。又是把人邀请到这种情侣约会的地方,又是做出很亲昵的动作,还定情侣酒店……我也是会期待的啊。装出冷淡的样子,是我的不对……嗯,我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而已。”
     
    如果现在泽村把花放下来,他会看到御幸珍贵的,满脸通红的脸,可惜小投手并没有这么聪明,他的注意力全在了御幸的话里,“那……那迪士尼确实是不小心抽中的,我其实还邀请了降谷,小春,还有仓持前辈,结果没一个人愿意陪我来。情侣酒店真的是碰巧预定的!——”
     
    “但你喜欢我,对吧。”
     
    御幸拉下了泽村的手,将男生同样红红的脸暴露在了他的眼底。明明心情是一样的,却像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走了好多的弯路,“真是笨蛋啊,我们俩。”
     
    花束上方的御幸轻笑了出来,在酒店里昏黄的灯下眉眼弯弯的,泽村盯着他的脸喊道,“刚刚御幸前辈的表情,是第一次见到!……不是球场上那种自信的……嗯……也不是平时使坏时候的笑脸……对!是幸福的笑脸!”
     
    “啊——是是是。”御幸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下一秒又要自满地说‘我让御幸前辈很幸福吗’,这种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于是随意而敷衍地附和了两句。
     
    “我想看更多!”结果泽村说的是这样的话,“我想见到更多御幸前辈不一样的样子!我喜欢你。”
     
    御幸的视线对上了泽村的,几乎是本能地,不假思索地靠近了对方,不同于第一次,亲吻变得自然又默契。巨大的玫瑰花束本隔绝开他们,逐渐它被挤压开,花枝歪斜到了两侧,脆弱的花瓣往下掉着,直到他们牢牢地相拥住彼此。
     
    “……御幸前辈……”泽村笨拙地学御幸的动作,吸咬着他的下唇,他难得在御幸的面前表现出侵略的意图,一手捧着花,一手撑上了玻璃窗,在薄雾上留下掌印。泽村凑上前,将御幸抵在玻璃窗与他之间,像所有男孩子渴求恋人那般,想要拥有对方。
     
    舌尖被纠缠不休地黏连着,刚在浴室里纾解完的幻想变为了现实,再度成为了新的欲望。御幸试图退开些,可他没有去路,他怕吓到泽村,亲吻的双唇间支吾地想用言语阻止,“泽村…等、等一下……”
     
    泽村张开着唇,殷红的舌没有防备地贴在他的唇舌间,他皱着眉,因羞臊而泛红的脸上挂着隐忍和渴求,他粗声粗气,却揣着央求地问御幸,“……御幸前辈想等吗。”
     
    浴衣在拥吻间更为松散了,暗红的花瓣夹在泽村的乳沟和他的胸口前。御幸做着思想斗争地闭上了眼,这斗争倒也是脆弱又简短的,不过是几秒,他便遵从了本心地将亲吻转为了更加充满情色的行为。御幸贴着泽村的下颌骨,吻啄啃咬,慢慢挪至他伸长的颈脖,密密的舔吻在动脉的周围。
     
    腰间的,没有意义的浴衣系带被解开了,泽村光裸的身体暴露了出来,他不好意思地动了下身子,却被御幸揽住了腰,充满暗示性地用指尖和掌心,来回地爱抚着他的腰窝,和翘起的臀线,中指一点点地挤入臀缝之中。
     
    “已经有反应了?”
     
    御幸笑他,空着本在抚摸泽村腹部的手,恶劣地用指尖勾了勾男生兴致昂扬的阴茎,他立刻用颤抖回应了御幸,手都拢不住花束地将它放到了边上的圆桌上,手撑着桌子,可这下他们之间碍事的遮挡物,或者对泽村而言的躲避物也消失了。御幸捏着泽村的下乳,舌尖绕着乳晕舔舐着,去亲吻挑弄中间敏感的红粒,让它红肿害羞地显现在自己口中。
     
    “……御……御幸前辈……摸摸……”
     
    泽村坦率得不行,直白地把需求挂在嘴边,御幸粗糙的掌心和指骨摩擦着他的后臀,如同做爱前的仪式,他跟着摆动起了腰肢,前面的阴茎无人问津地翘着,顶端轻颤地在兀自分泌出球腺液。听到了后辈的请求,御幸很贴心地去安抚了下他小腹的三角带,但故意地避开了关键部位,留恋又缠绵地吸吮着两侧的乳尖。
     
    “你这个!……哼嗯……恶劣眼镜!”斥责的话从上方穿了下来,泽村揪着御幸的发尾,开始把勃起的性具往御幸的胯间撞,肉柱蹭在白绒的浴巾布上,隔靴搔痒,可他下一回便蹭上了同样凸起硬挺的,属于御幸的阴茎上了,他听见御幸闷哼了声,于是高兴地哼着,“御幸前辈……不也很兴奋嘛!……既然你不愿意动……”
     
    泽村也起了坏心思,他摸着御幸的腿,撩开了围在御幸胯间的浴巾下摆,然后将自己的性器凑了进去,用浴巾再次盖了起来。泽村的手也在里头,卖力又费劲地握住了他和御幸的肉柱。显然他有点低估御幸的粗细,握不住又没有经验,只能来回来去地蹭动,抚摸,又寻不见御幸的敏感点。
     
    “笨蛋……你别……呼……”
     
    明明毫无章法,御幸却觉得自己要爽死了。他放开了泽村的乳头,低头伸入浴巾内捉住了泽村的手,十指交握着带领泽村抚慰彼此勃起的性具,“……这里……嗯,搓弄一下……很好……”
     
    御幸靠在了玻璃窗上,在贴靠着自己的泽村耳边,极小声又诱人地哄骗他做出淫靡的行为。他亲吻着泽村的耳廓,耳垂,然后鼻底埋入脖颈与发尾处,吸闻着泽村的味道。泽村麦色的皮肤被他逗弄成了煮熟的虾子,浮着暗红,他身体都软了,无力地靠在御幸身上,下巴搁在御幸肩头,呼吸急促又粗重地轻喘着,喊御幸的名字。
     
    “好舒服……嗯唔…御幸前辈……”
     
    御幸怕他摔倒,大腿插入了他腿间,让泽村可以虚坐在他腿面上。听着泽村在自己耳边依赖地叫他,心里又暖又涨的,他们像是只是拥抱着,浴衣遮掩住了两人淫秽色气的行径,这和御幸所想要的性爱不同,缓慢,温暖,像是没有尽头……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玻璃窗外灯光突然变换了起来,稀碎的音乐从远处传过来,泽村搂着御幸的肩背,挺动着腰腹,在御幸的手间磨蹭着,还要哼哼唧唧地告诉御幸,“好……好像是外面的灯光秀开始了……”
     
    “嗯……但是现在……专心一点。”
     
    御幸故意有点用力地摁压了下泽村的前端,男生搂住他的双臂收拢了些,骂骂咧咧地去亲御幸的鬓角,身体却更贴近了对方。五颜六色的灯转动闪烁着,泽村眼前的场景如同在奇幻的童话世界里,童话世界的结局大多是能和喜欢的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御幸前辈……喜欢、喜欢你。”
     
    他今天说了很多次很多次的喜欢,追逐着又吻了上来,像是被环境,被氛围推使的,又应当是发自内心的。御幸指尖停顿在泽村臀缝内的穴眼处,很轻的按揉着,最终也没有无礼地挤入,他接受着泽村的亲吻,然后在慢慢地占据住主导权,握着泽村的手加快了撸动的速度,他回应起泽村的呼喊。
     
    “泽村……我也、喜欢你。”
     
    话语如同一个开关,泽村收紧了腹部,轻哼着同御幸一起射了出来,精液像是远处的烟火一样,溅出了一瞬,又星星点点地滴落在了他们手间,地面上。泽村很浅地喘息着,迟迟没有放开御幸,当然御幸也是如此,他们纯粹地抱着,贴合彼此的肌肤,享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直到烟火演出也彻底没了喧闹。
     
    “御幸前辈!”
     
    “嗯?”
     
    “你头发没吹干!哼哼,这回轮到我说你了!”
     
    御幸的发尾被泽村捏在手里,平时翘着的部分也柔顺地耷拉下来。御幸任由他像捉到什么把柄似的高兴,故意把人整个抱离了地面,轻松到让泽村觉得可恨,“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们要一起再洗一次了。”
     
    这倒是真的。泽村盯着御幸的脸瞧了会儿,“嗯……那御幸前辈也没有可以换洗的内裤了!这样你也穿不了,我们就公平了!”
     
    刚才就不应该放过这个笨蛋的屁股。御幸把泽村带进了淋浴间,看着他留下自己吻痕的身体被水冲湿,还傻兮兮地朝他笑,又不再恼了,无可奈何地重新同泽村亲吻起来。
     
    算了,至少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过。即便它带着无数上帝赐予的偶然,但谁能说这不是他们应得的命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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