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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pume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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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pume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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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因中心】长梦不醒洞穴里湿答答的,从缝隙处滴水,大蛇的鳞片缓慢的张合,大半个身子都龟缩在洞穴深处。戴因猜测至少里面是干燥的,这里是沙漠和雨林的过渡地带,大蛇尾巴的方向正是沙漠的方向,于是他手起剑落,以宫廷剑术斩首第八式杀死了洞穴原来的主人。那是一条把自己吃的很粗壮也很疲倦的巨蛇,须弥会有这种东西,它们吃猪、人,随便路过的什么东西,非常该死。

    戴因把蛇的脑袋砍下来后,扔的远远的,他尽力把大蛇的身子也从洞穴内部拖了出来,里面就像他想的一样,深处铺了一层沙子,是个阴凉干燥的睡觉好地方,于是他像蛇一样爬进去,在深处缩起身体,闭上眼睛,蛇的尸体堵在洞穴门口,戴因觉得很累,他甚至没能点燃一捧篝火。

    他睡着了,几乎一闭眼就堕落进一个梦里,在梦中,和他有着同样灿烂金发的哥哥在角落里抬起头,声音轻轻地说:“你回来啦,是我赢了。”

    戴因扑进维瑟怀里像孩子一样大哭,此时此刻他本来就是个孩子,脸蛋圆圆的,头发金灿灿,双目中的星辰被惊吓和担忧的泪水冲刷,愤恨的用还没什么力气的拳头锤打哥哥的肩膀,维瑟静静的抱着他不说话,眼中有某种对即将到来之物已然到来的恍然彻悟。

    他是戴因斯雷布,他的哥哥是维瑟弗尼尔,他们从同一个女人的身体中几乎同时诞生,相貌相像的让人害怕,手拉着手站在一起时,像两个同一批次出产的耕地机娃娃,说话时才会显露不同的端倪,维瑟更安静,温柔和聪明,戴因性格坚强而且固执,对一切都有好奇和热情。哥哥擅长坐在角落里看书,并不过多理会同龄人,弟弟没有能和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但是有和人打成一片的威望,从小就是骑士队长。他们一开始还是在一起玩,和差不多年纪的朋友说幼稚的笑话,玩一眼看穿的游戏,戴因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哭了,因为维瑟丢下他径自回家去,他在坎瑞亚人造的阳光下拖着双腿无力的走了一下午,呼喊哥哥的名字:维瑟!维瑟弗尼尔!哥哥!没有人理他,他像一只叫唤的很徒劳的小狗,被轻而易举的丢下,没有眼泪可流,心底哭也无声。

    维瑟拍着他的肩膀给他顺气,一边拍一边说更让他感到生气的话:“怎么样,藏在家里是一个很不错的地点吧。”他的声音平淡的让戴因感到恼火,但是哥哥失而复得的喜悦压过了一切,孩子的脑袋里想不了太多的事情,他只知道原本以为哥哥再也不回来了,被奇怪的怪物吃了,或者被人抓走,他经历了整整一下午的绝望啊!但现在哥哥好好的抱着他,在惯常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看书,这于他是莫大的安慰。

    维瑟和弟弟最大的不同也是和所有孩子的不同,他太聪明,聪明的让人害怕,害怕的都是大人,孩子们只知道他们不再想和维瑟玩游戏了,维瑟总是赢,赢得出其不意,而且毫无悬念,孩子们气的在一起大哭,哭声汇聚成地下的海洋。大人们敲门后走进维瑟的房间,男人或女人端进一盘小蛋糕,他们各自责怪,声音清晰简洁:“为什么你不能让一让朋友们呢?”

    蛋糕完好无损的在桌上,没有被聪明的孩子动一口,他如同描述一个真理一样那样回答:“我让过了,但他们还是输。”这碟蛋糕最后总是被戴因吃掉,戴因的天赋显露在剑术上,他用小小的木剑与同龄人或者几个同龄人对打,迅速把别人打得气喘吁吁,各自捂着被击中的手腕或者脚腕咬着牙呻吟,戴因握着剑,作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接受大人们的嘉奖,回到哥哥的房间,他还会有奖励,就是那碟不知道从哪来过的蛋糕,哥哥总是还是在看书,每一个字母他都认识,但合起来却不能理解,维瑟在他睡前亲了亲他的额头,戴因信任地问他:“为什么我不明白你阅读的东西?”

    和他相貌相同的兄弟,在灵魂上仿佛比他大了一倍:“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可为什么我现在不能明白呢?

    长大之后他也没有明白哥哥阅读的书目,但是戴因从另一个角度明白了他曾经问过哥哥的那个为什么。他的哥哥很聪明,能轻易理解一件事情的本质,也能在三言两语之间拆穿他人的谎言,他们在少年时上同一堂占星课,戴因上到第三堂课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过载的耕地机一样冒着热气,他为自己不能理解哥哥脑海中的事情而感到苦恼和悲郁,永远离开了占星课堂之后,他重新回归正直勇敢的坎瑞亚孩子,羡慕真正的长剑,摆弄木质的长剑,轰轰烈烈的和其他孩子在一起对打,享受崇拜和胜利,为闹别扭的孩子们调停。维瑟上完了这个时期的课程后家庭教师向他们的父母请辞,他建议这对夫妻为长子找一个更加资深的占星术师,大人们诡秘的在维瑟面前议论他的人生:“他是天生的预言家。”戴因手持长剑,站在门外不快的偷听。预言家这个词听起来像桌子或者机械核心,不像维瑟,不像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男孩。

    戴因用修直的长剑劈开厚重的木人桩,维瑟用思维的长剑劈开他人脆弱的思绪,但他们也像任何一个坎瑞亚贵族家庭一样,在兄弟中各自决定谁去加入宫廷卫队,谁去考深秘院,维瑟诡异的天才在坎瑞亚的社会中仍然有社会性的地位,他们仍然在坎瑞亚的现实中一如既往的生活着,这习俗的惯性就像从出生,到死亡。

    戴因不曾发现自己身处梦中,他经历了五百年的烧灼和折磨,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回想起做孩子的时光,他还是孩子时,维瑟就与他渐行渐远,他在占星课堂上表现优异,夜里却会突然推开戴因的门,坐在戴因床边给他讲一个冗长的故事,或者唱一首奇怪的歌谣,这些故事和歌声都天马行空,只有结尾的问题让戴因感到困惑。

    “世界毁灭了,怎么办?”

    “哥哥眼睛瞎了,怎么办?”

    “假如以后哥哥变成大石头了,怎么办?”

    “我们以后分开了,怎么办?”

    “要是所有人都变成怪物了,该怎么办?”

    戴因只认真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抱着哥哥说:“我要和你待在一起。”后面的问题他不再认真回答了,很明显他可怜的维瑟上课已经上疯了,占星术士和预言家每天都在深秘院大吵大闹,哥哥的精神在进入深秘院之前就受到损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们总会拿推算出来的灾难来恐吓现在的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荒谬的觉得自己会瞎掉,难道戴因不会保护他吗?难道他们不是手拉着手互相扶持的兄弟吗?可是维瑟似乎打心眼里相信这是真的,他甚至蒙上自己的眼睛,试图模拟瞎了之后的生活,然后他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当天仆人们放假,戴因因为训练而回来的很晚,他惊恐地发现哥哥磕破了额角,满脸都是血的躺在楼梯口。

    他给哥哥涂了药,维瑟把和自己同样的一张脸搁在他的手心里,十字星的瞳孔中仍然徘徊着对盲目的恐惧。戴因总结出了对哥哥这些怎么办的问题的答案,起初他实话实说:“对不起,哥哥,我有点笨,我不知道。”维瑟绝望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后来他拥抱他,抚摸维瑟颤抖的肩膀,他从那时候起明白人们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安慰,他也从那时候起感受到终于能压过哥哥一头的快感,他的兄弟有人类中的骇人听闻的智慧,可仍然脆弱无助,利刃能劈开别人,也能劈开他自己,他需要戴因的保护。

    他确实需要戴因的保护,维瑟激怒的对象包括同僚和黑王。戴因也轻而易举的回想起维瑟和海洛塔帝打架的那一天,于是他推开卧室房门,走进深秘院的绿草如茵。这里充满了聪明的学者,这座巨大的建筑差不多集中了坎瑞亚最聪明的大脑和最偏激的性格,所以总是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争吵和扭打,好在大家都身材瘦弱,不善武力,所以从没造成过太严重的后果。维瑟弗尼尔和海洛塔帝就是这样认识的,他们为世界争吵,为分歧扭打,戴因提着剑以宫廷卫队成员的身份拉偏架,把哥哥柔顺的长发从对方手里一缕一缕的扯回来,惊讶的发现在和自己的对打中从来没受过伤的维瑟,嘴角有巴掌的红印,在直觉预言的范围内,预言家可以躲开刀锋的舞蹈,但一个柔弱的学者可以打中另一个柔弱的学者,他们的身体都羸弱的让骑士发笑。

    那时候他还不是大名鼎鼎的末光之剑,但是身份和荣耀都已经显露端倪。和他同龄入队的其他宫廷卫士以他为首,人人都希望获得他的认可或鼓励,戴因几乎是被默认的下一代末光之剑和宫廷卫队长,崇拜他的少年们在他的长剑下跌倒在地,又倔强的支起身体,没有人舍得被打倒一次后就下场,把与未来的队长对阵的荣誉让给另一个人,他们在戴因面前都表现的分外的勇敢坚强,在他手下过招最多次的人名字叫哈夫丹,容貌英俊,行事果敢,长剑如银,在做宫廷卫队长的第一次推举时,哈夫丹第一个实名推举,戴因的人望如日中天。

    他对哥哥倚仗着自己为非作歹这件事情有种飘然的虚荣,就好像无力的童年和少年终于过去了,现在他离开了哥哥的聪明笼罩的阴影,变成了有力量的人。

    学者们的斗嘴也变成决斗,各自的代理人是未来的末光之剑和未来的极恶骑,苏尔特洛奇彼时只是个驯兽骑士,被临时拉来充数,他和戴因都对决斗代理面面相觑,莱茵多特和雷利尔只是碰巧围观了全程,就被叫做见证人了,预言家和贤者分别在各自的代理人身后跟对方呲牙咧嘴,幼稚的像两个孩子,两只狐狸或者狗。晚上还是要捧着哥哥的脸给哥哥上药,维瑟的神情平淡下来,仿佛今天赌气的不是他自己,他仍然能心安理得的夸奖戴因,戴因感到无奈的雀跃,他仍然被维瑟的认可牵制着心神,因为他们是兄弟,他们血浓于水,他们注定生死相依。

    至少黑王是这么认为的。

    预言家站在监狱门口,眼神悲哀的回望,那悲哀中充满了哲人的悲哀:“我会向您证明,我看到的是正确的。”于是黑王命令他忠诚的骑士带上匕首,刺瞎预言家的眼睛,让他不再看到所谓正确,国王的刀锋避无可避,但维瑟的眼睛不会像嘴角的伤口一样复原,戴因的手腕比他预想中的要坚定很多,或许是因为哥哥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用完好的眼睛安慰的注视着他。

    他没有感到宽慰,只有巨大的悲伤,那悲伤如同海潮将他淹没,戴因徒劳的想要握住维瑟的手腕,在浪潮中找到固定的锚,那手腕却冰冷如同巨石,如同蝶茧,高高悬吊在空中,在时光尽头垂泪。

    维瑟的不正常几乎在戴因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但突然爆发的歇斯底里和情绪激动随着双方年龄的增长而在程度上越发令人恐慌。在异世界的旅者正式成为王储的那一天,维瑟作为首席预言家穿着礼服昏倒在王宫门口,从而错过了王储的演讲,那时候海洛塔帝已经和他成为狐朋狗友,贤者大人穿着礼服就匆匆的来救这位并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朋友。降临者的到来让维瑟难得过上了一段疲惫勤奋的生活,他的办公室里塞满了稿纸,纸上是乱七八糟的星辰和算式,这些结果都指向金发的王储。包括预言家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他将会背负着坎瑞亚的命运,戴因疲惫的维护着秩序,阻止疯狂的国民不要把警戒线冲垮。

    但维瑟此时呆呆的躺在地板上,拼命思考,思考为什么双星拯救的世界不包括坎瑞亚,为什么提瓦特没有坎瑞亚的位置?

    那一刻他是如此仇恨着地上的花园,那一刻是他广大的一生中最接近凡人的一刻。他因为过度思考而昏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里,眼下青黑的戴因在他的嘴唇上涂糖水,神情焦虑担忧,脸色白如写满算式的纸张背后,哥哥醒过来嘶哑的大喊他要见陛下,他必须马上见陛下,世界要——世界要毁灭了!

    戴因无数次把深深沉沦于世界毁灭的噩梦的哥哥唤醒,他被深秘院告知这只是预言家常常受到的困扰之一,预言家们看到的灾难模糊不清,所以他们会惊慌失措。此时此刻他仍然深信维瑟又做了一个噩梦,他学着哥哥的样子亲吻对方的额头,低声说:“我从五岁的时候,哥哥就已经说过世界要毁灭了,但我不会离开哥哥的,别害怕。”维瑟在床上不知道在挣扎着什么,却因为四肢无力而滚到地板上,戴因眼疾手快的把他抱起来塞回被子里,给恍惚的维瑟喂了莱茵多特实验室出品的50倍清心浓缩镇定剂。一般来说,不应该用这么大的剂量的。可维瑟太痛苦了,戴因不知道哥哥又梦见了什么,他的预言家维瑟嘶哑的呻吟着大喊好痛,不要让我看了,求求你,我好痛。他的手指还有墨水的痕迹,软弱而毫无力量。

    戴因斯雷布该怎样把自己强壮的手腕带来的力量传递给维瑟弗尼尔呢?他们除了长相,一点也不一样。

    他走出医院,却看到红色的天空。

    最后世界真的毁灭了,非纯血的坎瑞亚人变成了怪物,纯血的坎瑞亚人永远不再死去,天空岛和七神碾碎了地底的坎瑞亚,金发的王储杳无踪影,睁眼闭眼,天旋地转,他的手心里是一个小小的戒指,这戒指如此熟悉,就好像他无数次在维瑟的手指上见过,天空荒凉无助,温柔的精灵们环绕着他,轻声细语的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或者说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听不懂,只对这个世界有清晰到几乎残酷的认知。

    他的国家毁灭了,他志愿守护的人民变成了怪物,他被维瑟放弃了,所有的朋友都背叛了他。真可笑啊,该对末日预言感到害怕的应该是戴因斯雷布,而非被弟弟安慰过的维瑟弗尼尔。他躺在花灵环绕着的土地上笑出声,世界上最后一个没有抛弃他的人,逆着光站在他眼前:“我知道你,你是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

    戴因说:“我也知道你,你是王子殿下。”

    空向他伸出手,戴因仿佛又握住了不会离开的整个世界。

    他们旅行的第一站从须弥开始,地面上的人们在神明的花园里像温室的花朵一样摇曳生姿,他们正筹备着小吉祥草王的花神诞日,这些须弥人终于找回了丢失已久的神明,他们欣喜若狂,要用摩拉和糖果从须弥城一路倾洒到奥摩斯港。彼时,他们还在城外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人们筹备花车和竞选花之骑士的笑声,其他人的幸福让亡国者的痛苦越发清晰和煎熬。

    空摘了香辛果磨成粉,和就算挨打了也连跑都不知道跑的驮兽肉一起架在火上烤,他的殿下在火光和香味的照耀下,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他说:“我一直以为地面上几乎都是冻土或者毁灭过后的痕迹了。”他来到提瓦特之后的人生只有坎瑞亚和妹妹,现在又加上了戴因,他曾以为提瓦特地面上只是神明的伊甸园,或者寒霜,或者地狱般的世界,所有的人类都仰仗着神明的鼻息,奴隶般的活着,于是对地面的丰饶物产大感惊讶,一下子就忘记了在坎瑞亚吃的糊糊类食物,专心享受烤肉的香味。

    戴因对这份香味所象征的温馨和富饶感到难堪,坎瑞亚在地底,很难出产一些美味的食用性作物,喝的粮食酒也主要从蒙德进口,他们用肮脏的摩拉交换蒙德人酿的蒲公英酒和葡萄酒,蒙德酿酒商争先恐后的和坎瑞亚人做生意,他们私底下笑话这些有星星瞳孔的人人傻钱多,不明白摩拉的价值。长着星星瞳孔的贵族们不置可否,他们在交易时戴着手套,因为厌恶触碰贵金之神的血肉,普遍认为直接触碰摩拉意味着一种不洁。戴因跪坐在空身边帮忙研磨香辛果,小心谨慎的至少不要让自己给殿下添倒忙,等着肉差不多烤好的时候,他才会装若无其事的说:“我觉得这味道跟alpha第四型人工速冻食品也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殿下没生气,殿下把吹凉的烤肉塞到他嘴里,殿下的意思是:“区别大的很!”

    戴因不愿意和空一起进主城,他看到那个孩子般的神明,就会想到前代草神和七神犯下对坎瑞亚的罪孽,全力奔跑的国度被神明们推向万丈深渊,毁掉这个国家还不够,他们还要让骄傲的人类不得解脱。坎瑞亚一直以来的教育是神明无一例外都自私狭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戴因是个朴素的爱国青年,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些想法,他曾经是坎瑞亚国家的象征之一——他曾经是末光之剑,戴因斯雷布。但空被草神的眷属邀请,给小吉祥草王庆祝生日,那些戴因看不到的据说像绿色的小卷心菜一样的兰纳罗拽着空的剑鞘和腿,让人类王国的王储庆祝神明王国的诞日,戴因担心空会被认出来,所以也蛮不高兴的跟着他进城了,他讨厌大街上人人都在喊祝小吉祥草王健康长寿。城中车如流水马如龙,孩子模样的神明坐在花车上,懵懂温柔的看向爱戴她的子民和仇恨她的异邦人,空迅速编了个花环扔向花车,小个子神明敏捷的一把接住,微笑着戴到自己头上,然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空的眼神也变得温柔。

    他们离开了须弥,走在前往枫丹的路上时,戴因才问空:“您为什么要参加花神诞祭呢?”他为此感到不快,一个标准的坎瑞亚人讨厌神明,也讨厌神明的傻信徒,他们同样藐视放弃人类的尊严被剥削而不自知的同类。殿下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发怒,他的唇角仍然流淌着一点节日的温柔:“我只是想编花环,这个花环要是能戴到她头上,那多好啊。”

    距离无留陀上一次被清理掉还不久,这些花朵比神明的血肉还要珍贵,人们不仅是庆祝小草王的生日,也在庆祝深渊灾厄过后劫后余生的彼此。在任何一个人眼中安然无恙,不管信仰神或者不信仰神,心中总有一些情绪可以轻易为同类所理解,只是彼时的戴因失去了太多,不由自主的会变得刻薄,他的刻薄对比起本身的温柔和厚重也无所谓轻重了,戴因是个那么纯粹的人类,他因为自身的教育对地面世界缺乏宽容,也羞耻于自己和信徒们感同身受,可是难道非信者和信者会是两个物种吗?他们都是提瓦特人,他们都举起刀剑对着彼此,他们也都在祭典上彼此点头致意,哪怕对方长着星星眼睛,或者洋溢着对神明的崇拜。

    空在船上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认得出我呢?”

    戴因不假思索:“在坎瑞亚,人人都认识王储殿下,我是您正式继位那一天的骑士,和大家一起为您欢呼。但我是平平无奇的人,我也想问您为什么认得出我。”

    空说:“因为你和你哥哥长的一模一样。”

    戴因干巴巴的笑了笑,他没话找话:“原来您认识我哥哥。”

    空回答:“他觉得我能拯救世界。不必说您了,我已经不是坎瑞亚的王储了。”

    金发的少年跪坐在船头抚摸戴因的面颊,从苍白消瘦的轮廓到领口处凸起的锁骨,他太瘦了,也太憔悴了,突出的骨头像一把利剑,然后是向下凹陷的小腹,纤细的腰身,坚硬的小腿。空的抚摸像一场医学检查,他似乎只是想确认自己眼前的坎瑞亚人是否至少在肉体上完好无损,另一个同样的人在他眼前异变成了一块石头,空为此感到恐惧。戴因身体微微向前倾,以便对方抚摸的更顺利,他深深的低下头,灿烂的头颅如同等待斩首的玫瑰。

    戴因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他还不能那么快的把梦境和现实做出残忍的对比,只是下意识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和殿下会在船上一起睡着,一路飘到枫丹,见到新任大审判官那维莱特和他的女王芙卡洛斯,那位浮夸的女王身上鼓动着和戴因的诅咒同样的味道,石板上的预言刚刚在枫丹流传开来,大多数人不以为意,水神暗地里收集消息,他和殿下坐在歌剧院的两个相邻的位置上听其他人议论预言,枫丹人如同吟唱一首诗歌一样吟唱石板上的文字,故作优雅的风度对比起维瑟几乎是矫揉造作出来的。戴因曾经如同任何一个弟弟那样倾慕着优雅聪慧的哥哥,总是下意识模仿维瑟的风度和言行,后来只有模仿得来的这些东西没有被维瑟毁灭,命运假以兄长之手,让他失去国家,荣誉,死亡,哥哥。

    然而就连思考这些失去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哥哥在梦中的惨叫,听到哥哥的呻吟,他也会想要惨叫。如果我不去爱他的话,谁来爱维瑟呢?谁来感受他的痛苦?戴因想起了哥哥刻石版时的哼唱声:“在美丽的神之花园里,花园的主人被杀了,花朵怨恨死去的主人,主人爬树跌断了脖子。”曾经父母不在家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里,维瑟哼着同样的调子拥抱着弟弟入睡,那时候他听见这首歌甚至会感到安心,这是维瑟不多的几个和世俗的哥哥的言行有近似之处的地方。

    他用手拢着嘴唇,轻轻贴近空的耳朵,议论神明的真实身份,如此随便的揭示了整个枫丹最大的秘密,然而同时缄口不言,只是各自诡秘的微笑,对神明保持嘲讽和蔑视是坎瑞亚人的风度,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王储,也是坎瑞亚的王储,殿下的笑容饱满眼神空空,他总是若有所思,思绪在距离戴因很远的地方。戴因为此感到忧愁,无论是身体还是过去都不能再吸引殿下的视线,他害怕对方游离于自己的世界之外,末光之剑已经连自己的卫队和国家都失去了,他不再胆敢幻想被旅伴抛下是如何的惨状,他们即将浪游七国,提瓦特为何不能再广大一点,让七国的领土扩充到无限,如此故国唯一的象征和如今唯一的友人就永不会离自己而去。

    离别和丢弃的恐慌占据了戴因的心神,他在守夜时偶尔也会大汗淋漓的醒来,殿下若有所感,他们幕天席地的接吻和做爱,两颗心却隔得很远。

    戴因坐在比坎瑞亚更虚假的星空下,想方设法的吸引空的注意力,他站在人群中打听纳塔的战争,火龙是如何飞舞,在沙龙里听人议论水仙十字结社的神秘和脱俗,在蒙德搜集有关安德留斯的传说和史料,和空一起听璃月的说书人如何以近乎疯魔的态度称赞他们的贵金之神,稻妻樱花漫天,武士们当街拔刀,眼神凶狠却虚弱,至冬遍地冰霜,人们的表情也冷若冰霜,戴因请空喝了一杯火水,空惊讶的红脸让他笑出声来,这几乎是旅行以来第一次开怀的微笑。

    戴因本能地恐惧着梦境的进一步发展,他经历过梦境的一切,此时此刻,他正如自身的预言家,他无力阻止行将发生的灾祸,只能按部就班的走在命运,要他走在的路上。假如这世上真有万全的神明,那么此时此刻是何等意旨呢?一个落魄的骑士,一个亡国的殿下,一段通往七国的旅程,一个虚假的星空。一个受诅咒者,一个降临者,一个危险的世界。

    他们却又回到了那艘前往枫丹的小船上。

    空的眼神漠然,像只小狗一样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鼻子,然后把剑刺的更深了,他一手掐着戴因的脖子,另外一手仔细在对方血肉模糊的身体里搜寻世界上第一台耕地机的眼睛,戴因因为呼吸不畅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他痛苦地紧紧盯着对方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在他的殿下理解来看,敌人和敌对恐怕是同一个意思,空不恨他,他们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有不同的心情。

    过去了这么多年后,他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痛苦与他所爱着的金发之人的痛苦截然不同,曾经的维瑟和他一直以来认识的空都是温柔可亲的少年,戴因弄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对他格外残酷,因为他是他们兄弟之爱和情人之爱的施加对象,因为他所爱的人都不能用世俗的爱去定义和对待。

    他闻到腐败的血腥气,那是从他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的,他的血液在身体内部就已经腐坏了,尽管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身体仍然挣扎着想要活下去,被破坏的血肉疯狂蠕动,像挣扎的触手一样,让人感到浑身发凉。如果没有那枚戒指,他的理智也会腐坏,但是他还不敢摘下这枚戒指,彻底堕入无序的深渊,他尚且有未尽的事业,他仍然是深渊的大敌!

    他仍然对故国背负着责任,哪怕赤手空拳。他本不该度过赤手空拳的人生,他不知道是谁从自己紧握的掌心里掏出了全部的人生,只给戴因留下一个永生不死的朽体衰壳。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然后把手上沾到的东西抹在他的手心里,戴因醒来的速度更快了点,他竭尽全力,要从梦中挣脱,外界给了他足够的刺激。资深冒险家长满茧子的手拍了他的脸,她和她的旅伴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让人不可能忽略,蛇死去的奇怪味道和食物的香气开始萦绕这个狭窄阴暗的洞穴,于是他猛然睁开眼睛,回到一无所有的世界,看到的第一个活物是派蒙,最活泼、话最多、上下飞舞的小精灵,最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呼吸如此用力的小精灵,她把一个碗捧到她唇边,声音听起来焦急又关切:“你怎么昏在这里了呀?快喝点汤!我和旅行者恰好走到这里了,要没有我和旅行者,你还不知道要在里面躺多久呢……”

    派蒙把装满萝卜时蔬汤的汤碗捧给戴因,戴因小口小口的喝着,像一个饿极了的人一下子受不了接受太美味的食物。这碗汤是派蒙昨天喝剩下的,小精灵不是故意给戴因吃剩饭,而是这家伙看起来再不吃点东西就要继续蜷缩起来,静静的像枯萎的蝎子一样死去了,又来不及做新的。荧架起锅,开始往锅里扔掰碎的洋葱和盐,等这口锅传出让人无法忽视的香味的时候,才切下一点巨蛇的肉扔进锅里。蛇肉熟的很快,派蒙用叶子端了一点给戴因吃,戴因边吃边说:“不会有毒吧?”他没话找话,看起来很尴尬,末光之剑不擅长找话题,从前他有处理不完的问题,从兄弟到殿下,事到如今他明白,孤独会把他吃掉,脸上咸涩的液体就是孤独的涎水。

    荧心想,就算有毒你也是一副完全不怕毒死的样子啊。她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作为冒险家在各地旅行,总是很会看别人的脸色——戴因看起来已经太狼狈了,平时本来就很苍白的脸色,因为做了噩梦而变成石头模样的惨白,说话的声音也很虚弱,气流从齿缝里挤出来,振动空气才变成几个字。荧看到戴因的第一眼就以亲昵而残忍的态度对待这个漂亮男人,来自异世界的旅行者对温柔弱小的神明都报以高度警惕,却出离的对这个人没有分寸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戴因会伤心。但今天她很温柔,就像日常在派蒙面前一样温柔。

    戴因喝过一口汤,轻轻的打了个哆嗦,派蒙担忧的摸着他的额头,小精灵在他身边上下翻飞,她飞起来的样子像一只蜂鸟,哪怕飞翔也不会安静,翅膀和嘴巴一起嗡嗡嗡个不停。

    荧说:“不会有毒的,一般来说,长得这么胖的蛇都依靠力量杀人而非毒素,所以它们的肉会结实又好吃,你能杀掉它,真厉害。”

    派蒙没听懂荧在说什么话,但是殷切的在戴因周围飞舞:“你得吃点东西呀!吃点东西会让心情变好的,吃这么少,还不够做梦的呢……”

    戴因沉默着掐着叶子又咬了两口蛇肉,感受胃部被食物抚慰的感觉,诅咒仍然在他的大脑,手指和肠胃深处烧灼,那种无边际的痛苦已经和他共生了五百年。五百年,他失去了好多,兄弟、国家、最后是殿下,他以为他不再失去的时候,殿下还会离开他,由命运回报以绵延不绝的痛苦。

    他在灿烂的阳光下无意识的泪流满面,派蒙大惊小怪的说真的这么好吃吗?都吃哭了!但并没有去用力咬一口荧喂到她嘴边的蛇肉,她用自己的翅膀给坎瑞亚的移民擦眼泪,荧并紧膝盖坐在他面前,安静的吃着蛇肉,她的旅伴用翅膀包容哥哥曾经的旅伴的脸,像两台扫地用发条机关轻轻的碰触身体。

    戴因说:“抱歉……”他的声音也发着抖,慢慢的才平稳下来,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劫后余生,又或者对绝望认了命,决心在一眼看不到头的绝望中,仍然作为坎瑞亚骄傲的人类,坚强的活着。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哭了。”哪怕经历了络绎不绝的失去,络绎不绝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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