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kyo - 分手的日子(中)　　分手的日子也是冬天。

　　沒有像偶像劇那般淒美的離別，就只是在兩人合租的公寓中對分手這件事情達成共識而已，連收拾行李都很平靜，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挽留，他們所有的關係都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斷得一乾二淨。

　　在一起的第六年，那時的Kyo升上大四，被期末論文和報告搞得焦頭爛額，而實習工作也一項都不能落下，蠟燭兩頭燒，他的精神與身體都達到了臨界點。相較之下，早已步入職場的Ren顯得有餘裕的多。

　　Ren和他不同，對音樂的執念跟喜愛讓他很早就決定了想前進的道路，畢業以後進入認識的音樂工作室擔任製作的項目，寫的幾首Demo還被幾個小有名氣的歌手使用，在平台上發布的幾首個人作品都有不錯的收聽率。　

　　或許差距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

　　進入實習的很長一段時間裡，Kyo只是不斷懷疑自己的能力，學了四年的專業被批評的一文不值，就連一直以來擅長的風格都需要做調整，回到家裡後，他依然需要面對未完成的課業。

　　埋在電腦前的時間一長，Ren總會來他身邊叮嚀，要他吃飯或是休息，用些方式耍寶來吸取他的注意力。

　　「Kyo，來吃飯了──」
　　「等等吃。」
　　「可以先停下來嗎？」Ren嘆了口氣。「今天是休假日，你已經在電腦前待了幾乎一整天了。」
　　即使這背後包含的是關心，但依然讓Kyo煩躁的皺起眉頭：「我是在工作，不能等到了進度再吃？」

　　Ren又好言勸了一下，Kyo聽完後則悶聲說了一句：「我又不像你，休假時可以好好休息。」
　　　　
　　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們之間沉默了好半晌，Ren的神情有些落寞，低聲開口：「我只是很久沒跟你一起好好吃飯。」

　　於是他再也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扔下一句去買喝的，抓過外套便走出了門。

　　小公寓只容得下他們兩個人，過去的他覺得很溫暖，但終究是太小了。即使躲在房間裡，Ren笑得開懷的聲音依然不絕於耳，而自己卻被困在工作中難以動彈，明明深知不是對方的錯，他仍然會在心裡埋怨。

　　他知道有時Ren為了顧及他的情緒，會小心的拒絕每一個好友的邀請，即使Kyo再三勸說不需要在意自己，但Ren依然會陪著他待在家裡度過枯燥的假日，但這樣的生活，無論是他或是Ren都感到疲憊，有時候他更希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

　　一樣的狀況已經持續很久，他們不像過去能有正常的對話，多半會是Ren沉默下來聽自己的牢騷，或是像現在這樣，他主動逃避那個令人窒息的場合，選擇在外面漫無目的的走。

　　好煩，自己很煩。
　　他快變成討厭的大人了。

　　最終都會被Ren找到，在公園或超商前，肩膀會被覆上一件厚外套，被人牽著手帶回家。
　　空氣很沉默，一路上他什麼話都沒說，而Ren也什麼話都沒說，或許他們都無話可說。


　　◇


　　分手的導火線在某天晚上，那天Kyo的工作正好收尾，難得空下時間可以與Ren吃一頓豐盛的晚餐，他們一起去採買，更決定好待會一起看的電影。

　　原本那天一切都會很好。

　　晚餐時刻，他們都吃得差不多了，難得在最後開了一瓶紅酒享受氣氛，正要舉杯時Ren卻先喊停，只見他欲言又止，在最後一刻深吸一口氣，才慢慢道出：「Kyo……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這麼神秘幹嘛？你說吧。」
　　「最近有另外一個國外工作室的邀請，前輩引薦的，是個很好的機會。」Ren看Kyo沒什麼反應，又嚥了嚥口水。「那裡挺好的，我也想嘗試看看。」

　　Ren看起來小心翼翼的，眼神帶有些期許，才將下一句話緩緩說出口。

　　「我想問…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不要。」
　　「……什麼？」
　　「我說我不要。」他沒什麼表情，塞了一口食物，感覺味同嚼蠟。「這種事情你為什麼之前不跟我討論？」

　　或許是被拒絕的太快，就連Ren都還沒準備好面對他的責問，有些愣愣的，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前陣子太忙，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你工…」
　　「你現在和我討論就不是種影響？你以為只是從這個街區搬到下個街區嗎？」Kyo的聲音也有些大了，放下手中的餐具，他望向Ren：「去那裡對你是個好機會，對我來說難道一樣嗎？這種事情是想去就能去的？」

　　「我只是……」
　　「你的過份樂觀能不能不要套用在每個人身上，不是所有人都應該圍著你打轉。」

　　這句話成功讓原本還試圖解釋的人皺起了眉頭，表情也變得有些不好。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Ren的口氣也難得嚴肅了起來，又生氣又無奈。「我想先和你討論，是因為無論去或不去都希望我們能達成共識。」
　　「我們能有什麼共識？如果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那你就去，反正我會留在這裡。」 Kyo已經不想再直視那雙盯著他的眼睛。「何況我無法為你的未來做決定。」
　　「我只是希望我們以後……」

　　「我們也不是非得綁在一起，你怎麼確定你的未來一定會有我？」Kyo打斷了Ren接下來要說的話。

　　Kyo常常會覺得自己很壞。
　　什麼樣的話會激怒對方，可以讓爭吵更劇烈，他何嘗會不知道。但不甘趨於下風時，就會用傷害力極強的話讓對方停止，進而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果然對面的人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一點也不想解釋，轉身就離開了餐桌。

　　沒說的話還有什麼？很累、很疲憊，對這段關係感到痛苦，連愛都被消磨的見骨。

　　其實他討厭適應新環境，害怕改變帶來的衝擊，他和Ren本就是極與極，積極與消極，即使在一起了那麼多年，根深蒂固的價值觀依然無法改變，沒有自信跟上對方，那為何不安於現況就好？

　　如果Ren是一顆耀眼的太陽，曾經溫暖的照耀過他，如今距離太近，又快要將他給灼傷了。



　　分手是Ren提的。
　　在冬天接近尾聲的時候，難得有和煦的陽光落下，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Kyo，如果你還有想跟我說的話，現在還來得及。」Ren看著前方，道出這句話。

　　他眼睛沒有聚焦的盯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沉默了好久，才說出：「祝你工作順利。」

　　看著Ren留下的背影，Kyo發現這可能不是對方想聽的，但好像也沒辦法了。
　　春天即將來臨，他們的關係也即將結束。


　　◇


　　熟悉的音樂傳來，是電子鎖打開的聲音。

　　或許人在前幾天就已經回來了，電腦螢幕此時還亮著，而音響正放著一些80年代的抒情搖滾。將Ren扶到沙發上後，Kyo才發現被放置了幾年的公寓看起來不像是久未整理的樣子，而目光所及，原本陽台上放置的幾株盆栽已經不見蹤影。

　　「都死光了，出國以後就沒辦法照顧。」
　　Ren和他看向同一個方向，小聲的解釋。

　　Kyo收回目光，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環視著四周，自己生活的痕跡是一點都不剩。他本來就是喜愛整潔的人，就連離開時也是將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乾淨，甚至連一張合照都沒有留下。

　　當時的他們就是這樣把彼此從生活中抹去的。

　　Kyo原本的臥室改為堆置一些樂器跟音樂設備，手指一撇卻沒有預想中的滿手灰，他問身後的人：「你回來以後還整理房間了？」

　　Ren搖搖頭：「沒，只是定時會請人來打掃，朋友或是清潔工。」
　　「不怕東西被偷嗎？」
　　「也沒什麼好偷的，重要的都不在了。」

　　或許是話中有話，Kyo全當沒聽見。默默的走到廚房，看見了被隨意棄置在水槽的外賣後皺著眉收拾乾淨，隨後又發現久未插電的冰箱裡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

　　看來他今天是得好人做到底。

　　準備出門時被一手抓住，Kyo回頭盯著身後的人，直到對方自覺失態的將手放開。

　　「抱歉。」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你要走的話我送你吧。」

　　Kyo身子一頓，等到Ren慢慢的走到前面要為他開門才道：「沒要走。」
　
　　「嗯？」
　　「沒要走，我去附近超商買點東西。」
　　「哦……」
　　「你去洗個澡吧，酒味很重。」

　　或許是被酒精浸泡過後的腦袋有些反應緩慢，Ren聽話的轉過身，朝著房間的方向走去。Kyo看著Ren將衣服帶進浴室關上門後，才離開了公寓。

　　夜晚的冷風把他吹的清醒，走向超商的路不算遠，足夠讓他把現在的狀況梳理清楚。

　　在同學會遇到前男友，然後跟著對方一起回到以前住的公寓，如今還想著要為喝醉的人買一點備品，不知道能不能角逐諾貝爾和平獎。

　　原本是想逃離那個場合的，他很清楚以現在的狀態並不想見到對方，他還沒活到足夠好的程度，能抬頭挺胸的跟他說沒你也能過得很好。

　　直到電子鎖在他眼前被開啟，沒想到密碼是他們分手的那天，鄰近分手前的日子也隨之被想起。敏感心細如他，是不可能不透過這些蛛絲馬跡聯想到什麼，只是不知道該不該想、也不敢想。

　　隨意的買了些東西後，再次打開門，Ren就這樣呆坐在沙發上，盯著前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喝點熱牛奶。」
　　「哦、謝謝。」Ren接過，小心翼翼的將開口打開，雙手捧著喝下去。
　　見他乖巧的模樣，Kyo也就盤腿坐在一旁的位置上，盯著他若有所思道：「所以為什麼回來？為什麼參加我們的同學會？」

　　「工作到一段落了，有一些新的計畫，就決定先放自己一個長假。」Ren語帶保留，並沒有透露太多。「同學會……算是意外，我沒想到Maria約我的場合會是你們的同學會。」

　　「你們還有聯絡？」
　　「啊、嗯──」Ren點點頭，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有些急迫的解釋：「也是去年才開始有聯繫的，其實我離開後就換了社群軟體，很多朋友都沒再連絡了。」

　　Kyo知道Ren為什麼解釋。

　　在剛分手那一年，不甘寂寞的是自己，透過訊息傳了很多話給他，難過的或痛苦的、挽留的，所有嘴巴上講不出口的都轉換成文字，在夜晚中傳給對方。

　　殊不知分手後的Ren音訊全無，甚至連訊息都沒有再回應過，就彷彿消失了一樣，所有在戀愛以前給予他的溫暖跟熱情都一瞬間消失殆盡，徒留他一個人待在原地留戀後悔。

　　眼前的人真的太笨了──不知道這樣說就代表他有看到那些訊息嗎。

　　「頭會痛嗎？」於是Kyo為對方換了一個話題。
　　「不會。」Ren誠實的回答，但又很快補充：「但可能…還是有點暈。」
　　「所以你酒量也不是很好，幹嘛喝那麼多酒？」
　　「你不也喝很多酒……」
　　「請問現在是誰在照顧誰？」

　　成功讓大他兩歲的人找不到反駁之詞，只能用有些委屈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又在對上視線的時候轉移目光。

　　氣氛有些微妙，總覺得無法再停留太久，Kyo將剩下的東西草草的交代以後，決定叫車離開。
　　Ren沒有挽留，只是跟在對方身後，在門快要關上之際喊住他：「Kyo！我可以……再和你要一次新的聯繫方式嗎？」

　　「你把我刪掉了？」
　　「不是！我真的換了，你看……」

　　看著對方急切的將手機掏出來的模樣，Kyo想發笑，其實只是想找個機會逗弄對方而已。
　　想了片刻以後，他還是接過手機，在上面輸入的一串帳號。

　　「沒事別找我，就這樣吧。」Kyo將手機扔了回去。「我走了，不用送我下樓，自己保重。」



　　他關上門揚長而去，隔沒多久手機的螢幕就亮了起來。



　　Ren：我還有機會追你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