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要加点眼泪吗夜晚九点半,东京羽田机场的T3国际航站楼。
和泉三月站在咖啡吧台后,从杯架上拿下一个胖肚圆滚的玻璃高脚杯,洗干净后,拿着纸巾擦拭着,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机场大厅。
不久,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是位金发蓝眼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机长制服,拎着皮质的行李箱,远远地看到三月,举起手,雀跃地挥动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大跨着步伐向着咖啡蛋糕店走去。
三月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无端地想到了大型金毛犬。
“みつ~~!”金毛巡回犬一跃到了吧台前,三月几乎能看到他屁股后面隐形的,左右摇摆的尾巴了。
“ナギ!”三月也很高兴的样子,对六弥凪点了点头,“饮品还是老样子吗?”
“嗯嗯,今天给我留了什么甜品!”
”长崎蜂蜜蛋糕,柠檬口味的,配橙子卡仕达酱。” 三月说着从冷藏冰柜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蛋糕,配上叉子,放到了凪的面前。
咖啡是早就煮好的,三月拿起那个胖肚高脚杯,加了两茶匙的砂糖,,把玻璃杯放到酒精座上。火焰均匀地加热着杯身,砂糖融化在酒精里,在威士忌快要燃烧之前,三月急速地把杯子移走,加入煮好的浓咖啡,最后在杯中加入打发起泡的鲜奶油,加上杯垫,小心翼翼地推到凪的前面。
“老样子,你的爱尔兰咖啡。”
“みつ做咖啡的样子还是那么赏心悦目,”凪笑着称赞,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混着酒精的热咖啡从喉咙滑下,滚烫香醇,再配上一口蜂蜜蛋糕,暄软的海绵蛋糕体混合着柠檬皮的清香和橘子奶油的甘甜化再嘴里,长途飞行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怎么样?”三月双手捧着下巴,撑在吧台上看着凪,”飞行还顺利吗?“
”再辛苦的长途飞行,只要最后能吃到みつ亲手做的咖啡和甜品,就能满血复活了!”凪满脸幸福地感叹着。
“你少来,”三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夸张。”
“就是很好吃啊,”凪又挖了一大勺蛋糕送到嘴里,“三月就是做甜品的天才!”
“呵呵,好啦,早点回酒店去休息吧,我也要打烊了。”
凪昂首喝掉杯中最后一滴咖啡液,帮三月把杯子收到水槽中。
“哦对了,”凪想到什么,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盒,“这是上次经停比利时,在机场买的巧克力,你尝尝看怎么样。”
三月接过巧克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你也不用这样老是送我东西。”
凪灿烂地笑起来,“没关系啦,我跑这些地方很方便的,你吃吃看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
“谢谢你啊,”三月笑得有些腼腆,转头一看表,都接近十点了,赶忙跳起来,把凪放在吧台上的机长帽塞到他的手中,“行了,你快走吧,明天下午还要飞长途,赶快回去睡觉。“
“哦~,”凪拿起帽子,有些恋恋不舍地告别着,“那下周见。”
“下周见啦。开飞机小心点。”
看着凪消失在机场大厅尽头的身影,三月回过神来,清点了一下货仓的蛋糕原材料,把明天要用的东西从冷库拿到冷藏室里提前化冻,昨晚这一切,就拉上卷帘门,准备下班回家了,临走前看到店面门口处,给客人提供的透明雨伞,陷入了回忆当中。
是了,第一次见到凪的时候,是在一个冬日的雨天。
也是傍晚接近打烊的时间,没有什么客人,三月在吧台处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过往熙熙攘攘的旅客,打了一个哈欠。而后眼前突然一亮,一个顶顶好看的人,坐到了咖啡吧台前,他穿着立整的深蓝色西装,带着制服帽,肩上的肩章上有四道杠——这是一位飞行机长。
”你好,”出乎意料地,这个金发蓝眸的外国人说着一口标准的日语,“可以给我看一眼菜单吗?”
“哦!啊啊!好的好的。”三月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这个帅哥是在和自己讲话,赶忙拿出菜单,手忙脚乱地塞到帅哥的手里。
“谢谢。”对方礼貌地道谢,低下头专心地看起来。
三月拿着毛巾,看似在擦拭着桌上的水渍,其实一直不停地偷偷在看面前的人。
真好看啊,瞳孔的颜色和天空似的,睫毛也很长很翘,鼻梁也好挺啊,个头也高,仪态也好看......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男人抬起头,礼貌地笑着问道。
眼睛对上了!三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注视的视线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脸一瞬间变得有些红,三月不好意思地用笑声掩饰起尴尬。
“哈哈,没什么,你决定好要什么了吗?”
“嗯,饮品的话,要这个爱尔兰咖啡可以吗?至于蛋糕,可以推荐一款吗?”
“德国黑森林蛋糕是今天下午刚刚做好的,饮品要爱尔兰咖啡啊,我看看。”
三月看了一眼饮品材料柜,“这款咖啡是带酒精的,机长值勤之前喝没有关系吗?”
男人挑眉笑了笑,“工作结束了之后喝当然没关系,只要起飞前八小时不饮酒就可以了。”
“诶~,这样啊。”
“嗯,东京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想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这几天有寒潮袭过,确实比往常冷不少。”三月点点头,拿出酒精灯,将盛了威士忌的玻璃杯放到火焰上烘烤。
离火,加入煮好的咖啡和打发的奶油,将杯子放到男人的面前。
“小心烫口。”
男人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参杂着酒精的咖啡液滑进胃里,温暖了四肢百骸。
“抱歉,没有爱尔兰威士忌了,我用的是日本的山崎威士忌,我之后会订购爱尔兰威士忌到店里的。”
“没有,山崎威士忌就很好喝,有种独特的清冽味道,很适合在东京这片土地上喝到。”
男人又挖了一勺黑森林蛋糕送到口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本帅气的面庞多了些幼稚的可爱。
“老天,比我在德国的蛋糕店吃到的还要好吃。”
“哪有那么夸张。”三月被对方夸张的反应逗笑了。
“没有瞎说,这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黑森林了!我可以有幸知道蛋糕师的名字吗?”
“就是我做的,”三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这是我的蛋糕店,我叫和泉三月。”
“みつ啊!很高兴认识你,你叫我凪就好,六弥凪。”
男人热情地伸出手,和三月握起来。
“啊,幸会幸会。诶?日本人的名字?”
“六弥是我母亲的姓氏,我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你看我的面部结构,没有一般的外国人那样有棱角。”
他突然凑上来,离得有些近了,超过了一般的社交距离,天空蓝的眼睛直视进三月的眼底,三月感觉呼吸停止了一瞬。
“哈哈,好像是这样的。”三月打着哈哈,回避着对方的视线。
“今天是我第一次飞这趟长途的航线,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蛋糕真是太幸运了。”
“你是从哪里飞过来的呢?”
“诺斯美亚,我的故国,是一个很美丽的北欧冰雪国家。”
“诶,感觉好神秘啊。”
“不神秘,每年很多人来我的国家旅游看极光的。”
凪笑了笑,看了一下表,拿出钱包,把钱压在了吃光的蛋糕盘子底下。
“谢谢你的招待,真的很高兴认识你,我下周还会飞同一趟航线,我们下周再见吧。”说着拎起行李箱就要离开。
“拿上伞吧,外边下雨了。” 三月从店铺门口的伞架上拿出一把透明色的雨伞递给凪.
“不用了,我拿走了你用什么啊。”
“拿着吧,这是店里的伞,我自己还有。别被淋到雨了第二天再感冒了。”
“那真是谢谢了,”凪笑了笑,接过了伞,伸手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三月的手。
暖暖的,和这个人似的,他对三月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过于好看了,三月晃了晃神。
“那下周再见?”
“下周见。”凪礼貌地颔首,拿着雨伞离开了。
是如此这般的初次相遇,再之后便是每周雷打不动的相遇:
“来了,要点什么。”
“爱尔兰咖啡,蛋糕要今日推荐的。”
总是这样的对话,几次以后,三月干脆不问了,直接帮他点好单。
“你为什么总是点爱尔兰咖啡啊。”
再又一次的周末相见后,三月问出了之后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想喝酒但又不能喝很多,爱尔兰咖啡是很好的选择啊。”凪笑着抿了一口咖啡。
“这样啊。”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爱尔兰咖啡是个很适合在机场喝的咖啡。”
“嗯?为什么这么说。”
“和爱尔兰咖啡的诞生故事有关系啦。”
一句话激起了三月的兴趣,“说说看?”
“你知道爱尔兰咖啡是谁发明的吗?”
“嗯…爱尔兰人?”
“并不是哦,据说是都柏林机场的一位酒保,而这位酒保之所以要发明这款咖啡,是为了一位暗恋的空姐。”
“诶!”
“这位空姐每次下飞机,都会来酒保的店里点一杯咖啡,但是从来没有点过鸡尾酒。“
”为什么要点鸡尾酒啊。“
”因为酒保擅长调制鸡尾酒啊,他很希望给空姐能喝一杯他亲口调制的酒,于是想到了把咖啡和爱尔兰威士忌结合的方法,发明了爱尔兰咖啡,放到菜单中,希望女孩有一天能点到这款饮品。“
”他没有直接说吗?”
凪摇摇头,“酒保是一个很害羞的人,他希望等空姐自己发现。就这样等了一年,女孩终于发现了爱尔兰咖啡,并且点了它。”
“这么久啊,”三月感叹,听入了神,“然后呢?”
“天色晚了,故事的后半段,下周再讲吧。”
“诶,你怎么这样,哪有故事讲一半的道理。”
“哈哈,这样会不会让你更盼着我来。”凪笑了笑,装似不经意地问道。
“才没有呢,笨蛋。”三月脸泛起了红,在凪的胸口前锤了一下,“赶紧走啦。”
“哈哈哈,那下周见。”
三月看着凪的背影,兀自出神,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每周这样的相遇呢?像是赴约,每周盼望着这一刻。
不行,打起精神来啊,三月拍了拍自己的脸,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家可是世界著名航司的机长诶,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小小的蛋糕师。甩了甩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准备起明天甜品的材料。
“所以接下来的故事是怎样的!”
下一周见到凪的时候,三月迫不及待要听故事的后续了。
“上次讲到,经过一年,空姐终于点了爱尔兰咖啡。酒保第一次为她做爱尔兰咖啡的时候,因为激动而流下了眼泪,怕被女孩看到,他将眼泪擦掉,偷偷用眼泪在杯口画了一圈。”
“诶,要有卫生问题的。”三月表情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凪笑了出来,“只是一个罗曼蒂克的故事啦,所以爱尔兰咖啡的第一口味道,是思念被压抑许久的发酵味道。女孩也成为了品尝爱尔兰咖啡的第一位顾客。”
“之前没有人点到嘛?”
“因为只有女孩才能点到,酒保做了两份菜单,只有女孩的菜单才有爱尔兰咖啡这个饮品。”
“天啊,这真的是…”
“很浪漫?”
“好闷骚。”
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三月是浪漫绝缘体诶。”
“因为如果是我会直接说啊,才会不搞得这么麻烦呢,而且我绝对不会偷偷在顾客的饮品里加眼泪的,会被食品安全局找上门的。”
“三月好好笑啊哈哈哈。”
“什么嘛,明明是正常人的反应。”三月撇了撇嘴。
“要继续听吗?”
“嗯,讲完吧。”
“空姐喝过爱尔兰咖啡后果然很喜欢,以后到酒保的店里都会点一杯,两人变得很熟了,酒保教她煮咖啡,她则给酒保讲自己工作上的趣事,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女孩决定辞掉空姐的工作,再两人最后一次相遇的时候,他们互相说了farewell,故事就结束了。“
”Farewell?”
“再见的意思,不过是很正式的道别,有点类似日语的さようなら,包含着再也不见的意思,在酒保最后一次为女孩煮咖啡的时候,他问了女孩,要不要加眼泪。”
“眼泪?”
“嗯,他希望女孩能品尝到那种思念发酵的味道。”
“女孩回到旧金山后,找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爱尔兰咖啡,那时她才知道,爱尔兰咖啡是酒保为她发明的,后来她自己开了咖啡店,爱尔兰咖啡成了热销的产品,就这样传到了全世界。“
”他们没有在一起吗?好遗憾。”
“有的时候,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的。也许分开,彼此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气氛一时间有点压抑,谁都没有说话。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想听听みつ的故事。”
“我?我没有什么故事啊。”
“三月自己的故事啊,为什么做蛋糕师,怎么想到要在机场开店的。”
“我的故事很无聊的。”
“但是我想要听。”凪定睛直视着三月,眼神真诚。
“唔,好吧,不过要等下回分解了。”
“诶,怎么这样。”
“哼哼,谁叫你上周吊我胃口的。”
“好吧,那下周见。”
“下周见。”
“要听みつ的故事!”凪像一个大金毛一样扑过来,都顾不得要蛋糕和咖啡。
“等我先做完咖啡啊!”三月被凪这幅着急的样子逗笑了。
烧威士忌,煮咖啡,倒咖啡,倒奶油,终于等咖啡做完断道桌上。
“你的爱尔兰咖啡,小心烫。”
“我的故事真的很普通,”三月坐在吧台后面,视线落到远处,陷入了回忆。
“当蛋糕师也只是因为家里是开蛋糕店的,从小耳濡目染,我做甜品一直很在行。”
“みつ做的甜品就是很好吃啊!”凪捧场道。
“可当甜品师其实不是我的第一梦想,”三月歪过头,“我小时候其实很想当空少的。”
“啊!”凪愣住了。
“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坐飞机,就被空少帅到了,真的很厉害啊,穿着笔挺的制服,在全世界穿梭,能讲多国语言,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三月抬起头,有些苦涩的对凪笑了笑,“但你看我的样子,应该知道为什么这条路行不通了吧。”
“みつ…”凪露出不忍心的神情,看着三月。
“我个头太矮了啊,根本连进入系统学习考试的机会都没有,在体检的时候就直接刷掉了,“三月说着,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声音中带着点委屈,”为什么长得这么矮呢,为什么不能长高一点呢。“
他抬起头,看着凪,眼睛有点红红的,”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啊,你知道吗ナギ,你长相高挑,是个帅气的机长,每天都在晴空上飞翔,相貌英俊,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你有的都是我求之不得的东西。”
三月吸了吸鼻子,”所以我把蛋糕店开到了机场里面,哪怕不能成为空少,至少能离梦想之地近一点。”
凪皱着眉头,心疼地看着三月。
”抱歉,和你讲了这些,不是在发脾气啦,只是这些事情,你是除了我弟弟以外,第一个知道的人。有点,情绪化了。“
”没关系的,みつ跟我怎么样发脾气都可以,“凪看着三月,神情认真,“刚刚有一句话你讲错了,我并没有被很多女孩子追求。”
“怎么可能,你帅成这样,我要是女孩子都会追求你的…”
“我不喜欢女孩子。“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哈?“三月愣在了原地。
”我不喜欢女孩子,“凪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身边的人都知道的。”
“北欧这么开放的吗?你知道性取向这种事在日本几乎不会和旁人提起的!”三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是みつ并不是旁人啊。”凪看着三月,认真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三月不敢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みつ,我一直对你…”
耳边突然传来机场的播报声音,打破了两人独处的氛围。
三月如梦初醒一般,猛地站起来,收拾起了桌面。
“好了,很晚了,有什么事情下次说吧,我要打烊了。“三月低着头不敢看凪,红晕从面颊烧到了耳后。
凪深深地看着三月,轻笑了一下,也好,他想着,给对方一点缓和的时间吧。
他站起身,绅士地对三月点了点头。
”晚安,下周见。“
”嗯嗯。”三月还是没有抬头,拿着抹布用力地擦着桌面,胡乱地回应道。
再下一周,甚至还没有到九点,三月已经紧张起来,在第三次给顾客递上错误的蛋糕时,他奋力拍了拍自己的面颊,暗暗和自己较起了劲。
三月你出息一点,不就是回应一个告白吗,能怎么样。可是转念一想又泄气了,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答应吗?自己并没有做好和别人恋爱的准备,无关性别。拒绝吗?可是又没有讨厌凪,而且那么一个开飞机的大帅哥诶,要是错过了再后悔怎么办。
“要是他今天不来就好了。”三月蹲在墙角,无助地碎碎念。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机场的不寻常之处,很多工作人员都集结在一起,旅客们也在不安地切切私语,于此同时,机场的广播突然发出所有航班取消的消息。
“发生什么了。”三月不安地走出店面,拉住一个机场的开接驳车的工作人员问道。
”出事了,有一架即将降落的飞机前起落架放不下来,要进行紧急迫降,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在紧急待命了。”
三月觉得心脏骤然被一双大手捏紧了,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飞机,从哪里飞来的。”
“是一班长途飞机,好像是诺斯美亚航空的。”
凪!
三月的心狠狠地坠了下来,他拔腿就跑,一路冲到了机场面向飞机跑道的巨大落地窗前,奋力地挤到了前面。夜幕下,跑道被灯光照得灯火通明,跑道上已经洒满了消防泡沫,警车,消防车,救护车蓝红色的车灯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三月随手抓着一个人,慌忙地问道。
“已经在上空盘旋一个小时了,再转下去燃油要耗尽了,必须尽快进行迫降。”被抓着的是一位检票员,担心地看着上空。
三月抬头,死死盯着盘旋在头顶上,肉眼可见的飞机。
ナギ,ナギ在上面。
“前起落架没有放下,迫降成功的几率大吗?”他焦急地问道。
“这…”
“你说啊!”三月大声地近乎喊出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概率上是五五开的,有成功迫降的例子,也有飞机冲出跑道坠毁,或者起火爆炸的例子,这个…这个谁都说不清楚。”检票员被三月的神情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着。
三月眼神中透露出绝望的神情,ナギ,ナギ是很好的飞行师,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吧。
“抱歉,请问你是有认识的人在这架飞机上吗?”
“嗯...”三月双眼无神地呐呐道,“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飞机的机身一点点靠近地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100米,30米,10米,着陆。
飞机的后起落架率先落地,在跑道上疾驰,驾驶员操控着机身的头部上扬,然后操控着机头尽可能轻的着陆。机身落在了地上,没有前起落架的支撑,机腹直接摩擦着地面向前推进,蹭起了一道的火花。
可是机身太重,靠着惯性,一路超前滑行,眼看着离冲出跑道的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祈祷着: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
最后,机身幸运地在离冲出跑道前的五十米停了下来。
迫降成功了,人群爆发出了惊呼。
三月顿时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看着消防员围上来对机身喷洒着消防泡沫,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
机身两侧的充气逃离滑梯被放下,旅客一个个在乘务员的指引下撤离了出来。
夜幕太黑了,三月看不到哪一个人是凪,他那么负责人的一个人,应该是最后才离开的吧。
这一夜,三月没有回家,一直在机场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等听到全员都安全撤离的消息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才上前询问道:“你好,辛苦了。请问机长如何了,我和他是朋友,想见见他。”
忙了一天的机场地勤擦着汗,接过了三月递过来咖啡和蛋糕,吸了一大口冰咖啡,说道:“机长好像受伤了,我刚刚看到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三月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上来,“伤到哪里了!严重吗!”
“不知道,”地勤摇了摇头,“但应该伤得不轻,我看他脑袋上全是血。”
“在哪个医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就是知道了,现在过去也没有用啊,还是回家等消息吧。”
三月失魂落魄地应答了一声,当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三月在家里待了三天,没有去机场的蛋糕店工作,每天就盯着网络搜索凪被哪一所医院接收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连他的弟弟和泉一织都看不下去了。
“哥哥,哪怕你的朋友是这位受伤的机长,已经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了,你干什么要这么担心。“
三月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你唯一的哥哥,应该、大概、好像是弯了,现在在未知医院躺着的那位是你哥哥的疑似心上人。
只能不好意思地哂笑了一下,继续搜索着新闻。
一织无法,只能谈了一口气,帮着哥哥一起搜索。
最后还是让一织找到的。
”这位机长被圣路加国际医院接收了,诺斯美亚国内的新闻有报道。”
三月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顶着黑眼圈,跳起来,就要冲出家门。
“哥哥,等一下,你好歹洗把脸,再带点伴手礼,哪有空手去探病的道理。”
“哦,哦对啊。”三月用手抹了把脸,这几天实在是太不修边幅了。
好在,就要见面了。
“所以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和六弥凪机长是朋友关系。”
“抱歉,没有证明我不能让你去探视,六弥凪需要修养,如果有粉丝信的话我可以帮你转交。”护士站的登记人员说什么也不退让。
”都说了我不是粉丝。”三月无奈地挠着头发,已经和前台掰扯半个小时了,对方依旧是不肯通融的样子。
“没关系,我可以证明,让他进来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三月回头,仰头看到一个和凪很像的男人。只是发色是更浅的铂金色,面部轮廓更硬朗。
“你是和泉三月吧,我听凪提过你。”
“请问您是?”
“我叫赛特,是凪的哥哥。怎么?他没有和你提过他有个哥哥吗?”
“没有,”三月懵懵地摇着头。
“那还真是伤心啊,”赛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帮三月推开了住院部的大门,”他在63号病房,不过不能聊太久,他还需要休息。”
三月鞠躬向着赛特道谢,拎着蛋糕走进了住院部,推开了63号病房的大门。
是个很豪华舒适的私人病房,入眼凪正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头上包着纱布。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到来人是三月,顿时眼前一亮!
“みつ!天啊你怎么找来的,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这里的护士不让我使用电子产品。你还好吗?看你脸色有点差。”
“你才是,明明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了,还在问我。”三月看到凪还是一如既往活泼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这个啊,”凪指了指头,“只是看着吓人而已,飞机迫降的冲力太大撞到了脑袋,流了点血,有点轻微脑震荡而已,不碍事的。”
他笑着看着三月,看到三月担心的表情和黑眼圈,慢慢地收敛起了笑容。
”抱歉,让你担心了吧。”他小声说道。
“我才是,对不起…”
“みつ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啊。”
“那天,其实我有悄悄盼望你不要来的,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你…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不要来的啊。”三月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指,沮丧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啊!”三月有点生气,抬起头看笑得打滚的凪。
“三月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我真的很后怕啊!如果因为我向神明大人许了这样愿望导致你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凪还在笑,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三月没忍住,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病房里笑成了一团。
“所以呢,三月有答复了吗?”
凪神色一转,认真起来,他伸出手,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三月的手,像是握着一团温暖的火焰。
“みつ,我喜欢你,你是怎么样看我的呢?”
三月没有把他的手甩掉,双脸如暮色的晚霞,良久,从嘴巴里挤出了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
“我也是。”
“嗯?什么,我没有听清。”
三月看着凪调笑的声音,就知道这个混蛋绝对是在拿他打趣。
“我说!我!也!是!”三月噌地一下坐起来,“真是的,亏我还给你带了蛋糕,不带了,我拿走。”
“别别别,我错了みつ!”凪做出求饶的样子,一把抓住三月,也不顾自己还在病中,双手搂住三月的腰,脑袋在三月的腹部蹭起来。
“好开心啊。”
“你干什么啊!”三月想要推开凪,又担心他是个病人,最后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真的,好像一只大狗狗啊。
一周后,凪出院了,先回到诺斯美亚述职,同时接受诺斯美亚的英雄勋章的颁发以及协助飞机失事的调查。两人再见,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晚上九点,六弥凪出现在了三月的机场蛋糕店门口,他没有穿机长服,而是穿着一身便服,也是英俊的不行。
“ナギ!”三月惊喜地叫着,“从诺斯美亚回来了吗?”
“嗯。”凪笑了笑,这个笑容和平日的不太一样。
“还是老样子吧,爱尔兰咖啡和今日的推荐蛋糕?”
“みつ,你先不要做,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了?不过你今天怎么没穿制服啊,虽然这身也很棒。”
“我今天不是开飞机过来的,是坐飞机来的。”
“航空公司还不让你复飞吗?不是已经修养好了吗?”
“みつ,”凪眼底闪过一丝隐痛,“我不会再飞诺斯美亚航班了。”
“什么?”三月生气地拍着桌子,“都调查过了你没有任何操作问题啊,为什么不让你飞!”
“みつ,不是这样的,我因为飞行技术,被诺斯美亚军方征用,要飞行靠近北极圈的军方物资运输航线,不会再开民航了。”
三月愣住了,“所以说…”
“我以后不会飞诺斯美亚和日本这趟航线了。”
“不能拒绝…吗?”
“诺斯美亚毕竟是我的祖国,我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以后,不会每周见面了是吗?”
凪没有说话,他咬咬牙,“みつ,我会想办法的!不会是这样的结局的。”
“那…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煮爱尔兰咖啡了啊…怎么这样啊…”
“みつ…对不起,明明承诺了在一起,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给我一些时间。”
三月没有回应,只是盯着酒精灯,两眼愣愣的。
加砂糖,加多了,倒掉,重新加威士忌,酒也倒多了,只能一饮而尽,重新加酒加糖。
加热酒杯,忘记转动了,该离火了,威士忌烧起来了,狼狈地吹灭,倒咖啡,烫到手了,加奶油,奶油打发过硬了。
最后终于做好了,递到了凪面前。
凪慢慢地喝完,两人谁都没有讲话。
“啊!”在凪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三月突然小声地叫了一声。
“我忘记加眼泪了…明明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会忘记呢?怎么会忘记呢…”他声音中满满的哭腔,终于在张开口的那一刻,泪水流了下来,滴落在台面上,他伸出手指,沾着眼泪,一圈圈地在玻璃杯口打转。
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凪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三月努力地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对他说道:
“さようなら。”
凪摇了摇头,弯下腰,伸出手撩开了三月额前的碎发,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不会说的,因为这不会是再见。”
半年后,某一日的傍晚,三月照常在打烊前检查这近日的营收和明天的材料,正在低着头对着收银机对账的时候,感觉吧台前有人落座了。
“抱歉这位顾客,我们要打烊了,不接待了。”
“我也不行吗?”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三月愣住了,抬起头,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穿着深灰色的机长服,坐在他的面前。
像初见的样子一样。
“请问你要点些什么呢?”
“爱尔兰咖啡,加山崎威士忌就好,蛋糕要店长的今日推荐。”
“请问要加眼泪吗?”
“不用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因思念而发酵的味道。”
三月嘴唇颤抖,看着他,小声地说了句,“混蛋,我等你好久啊。”
“抱歉,花了些时间。”
“你怎么在这里。”
“我跳槽了,现在是全日空的机长,以后大部分飞日本的国内航线。”
“诺斯美亚军方那边呢。”
“我免费帮他们飞了一百多次,也算是为祖国付出了,祖国也不能牺牲子民的个人幸福,诺斯美亚还会找到适合的飞行员的,みつ只有一个啊。”
“我回来了。”他对三月笑得灿烂。
“欢迎回来。”三月对凪回报以相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