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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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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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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因X你

    吉原梗
    口琴的旋律钻进雨中,断断续续,忽隐忽现,如那无尽夏花丛中钻过的黑猫尾巴。

    #时空中的绘旅人

    黑色口琴(上)(一)
    万物复苏的春与艳阳高照的夏之间总是夹着一个又忧又喜的梅雨季。家仆是忧愁的,担心被褥晒不干,榻榻米发潮;天真的少女是高兴的,她在喜这雨洗净了空气,带来了清凉。
    指尖捏着伞柄,让油纸伞在肩上轻快地旋转。口琴声和着淅沥雨声从那白石青瓦的吉原小路深处传来,钻进雨里,断断续续,如在绣球花丛中躲躲藏藏的黑猫,引得你惊喜又好奇。小皮靴踏起水珠,清风挟着青草芬芳,雨过天晴,绿荫匝地,光影斑驳间你看到了那位干净得如同冬阳白雪的少年。
    他身着黑色学生制服,坐在红桥头上。一只脚踩着栏杆蜷在胸前,一只脚尖掂在红木桥板上,纤细的脚腕从那深色的裤腿处羞涩地探出,白皙细腻。
    黑帽压着黑发,黑发下肤如白雪。他仰望晴空,阳光俯身亲吻他琉璃般的红眸,于是那里便亮起了让你移不开目光的光芒。细薄的唇抿着木制口琴,少年心中的歌声化为柔和安宁的曲调再无阻拦地传递过来。如漂洋而来的画册中的天使所奏响的,不受死板的家规或严厉的教育压抑的自由之声。
    许是你的目光太过无遮无拦,惊到了他。琴声骤停,红眸侧目,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你才知道原来人的心是可以跳得这样快的。你向前一步,欲向他搭话,却没想变故横生。

    忽地从旁伸出一只手,没有预兆,没有道理,将你拖进暗巷,油纸伞在眼前摔落溅起一地水花。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嘴被死死捂住,你动弹不得也叫嚷不出声音。粗重的呼吸喷在你后颈上,头皮发麻,寒毛耸立。你努力地想看清他的模样却只能看到蓑衣和他压得极低的帽檐。
    “呵可算让我等到了,小姑娘。”身后那人压着声音威胁道,“我劝你老实点,否则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被越拖越深,眼前那一线光明愈来愈远,你的世界如同沉入海里,冰冷的黑暗和恐惧蔓延全身让你止不住的颤抖。

    没有迟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且充满力量。
    “放开她!”
    “可恶!不要多管闲事!”
    黑发少年执伞袭来,身姿敏捷,迅如闪电。那双红目凌厉冷静,如火光般照亮了黑暗。你莫名地安下心来找回了力气,配合他的动作猛地往后一撞,撞开了一丝松动。
    “蹲下!”
    你闭着眼照做,油纸伞擦过头顶重重地砸在歹人脸上,将他打得面目扭曲,牙齿脱落,吃痛地松了手。你跌坐在地上,被污水脏污的手很快被另一只白净的手握住。
    “跑。” 少年青涩的声音短促。
    你将委屈和害怕统统都憋了回去,回握住他借力站起。两个人头也不回的逃出了暗巷,往光明的地方去了。你们一直在奔跑。跑过红艳的桥头,跑过滴水的房檐,跑过繁盛的绣球花丛。他的手握得很大力,与你的手心紧紧相贴,亲密无间。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

    少年将你带到无人的寺庙。绿树成荫,野生野长的艳红芍药虽参差不齐,可每一朵都盛放得那么努力又自由。你歪坐在廊下,心脏剧烈跳动着。少年松手的那刻,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失落之意。你攒紧手指,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手心的温度留住。
    “哈啊哈啊,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
    “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小姐该来的。”
    “我…” 你低着头,有些脸热,深吸一口气之后你鼓起勇气望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压了压帽檐,撇开头去,小声说道:
    “艾因。”
    “艾因。”你重复着。他的名字像是音符,你无比喜欢。你笑了起来。
    “艾因!真是好名字。”
    “你呢。”
    你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他轻声应了一声当做记住了。
    “对了,刚刚你在吹口琴吗?我听到了。”你盯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沾上了和他一路奔跑而过的泥土,“真的很好听,可以再吹给我听吗?”
    艾因挑眉,坐在你身侧。雨后清新的味道夹着他的体温从那里散了过来。
    “你都被绑架了还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吗?”
    “你要负责的。”你歪头笑着说,“我是被你的琴声吸引来的。”
    “…算了。”艾因两手伸进口袋,神情一冷,而后摸索了下上身。
    “怎么了?”
    “丢了。”艾因语气平淡,微皱起眉头,“口琴丢了。”
    “啊。难道是救我的时候。”你比他先焦急起来,有些许愧疚,“我们要不…回去找找吧?”
    “……”艾因看向你,神色无奈。他倾身压向你,帽檐几乎要抵在额头上,而你也看清了原来他乌黑如夜色的发梢藏着几缕红。
    “你是嫌命不够长吗?如果那个人在那里伺机报复怎么办呢?”
    他身上很香,就算被雨水洗去了一点你也能闻到,那是花的味道。就像你偶尔会将花瓣加入浴池,为的也是染上这种讨人喜欢的味道。
    “那…那怎么办,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你有些结巴,脸颊发红。
    “嗯,很重要。你要负责才是。”
    他勾起嘴角,声音轻飘飘的,又把话还给你。你没听出其中的揶揄,心中的愧疚更浓了。
    “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个新的!”你信誓旦旦地承诺道,“给我一周时间,告诉我你家在哪儿,等我准备好必定如约送到。”
    艾因被你严肃想要补偿他的模样逗笑了。
    “好,一言为定。”

    远处传来人们走出屋门做生意的声音。街道醒了。
    “我该走了。”艾因站起身。你却略显尴尬。一脱险,心松懈了下来,反抗歹徒的勇气如昙花一现,从刚刚开始双腿就酸软得无法动弹。你有些羞耻地扯住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我腿软…走不动。”
    艾因目光下移,捏着他衣袖的指尖在颤抖,少女的脸颊不知是因羞耻还是别的原因染上了春樱的颜色,在阳光下分外娇嫩明艳,而眼里还留着因惊惧激出的红潮,他看了不由得胸口一滞。 他轻咳移开目光抽出衣袖。你收回手,垂下头去。
    也是,他已经帮了自己那么多忙了,不能要求更多了。
    “上来。”
    “嗯?”
    艾因背对着你蹲在你脚下,后颈被黑衣衬得雪白,而那黑帽子压着的耳廓泛红。他背过手,掌心向上,重复道:
    “我说,上来。”
    他的肩膀不宽,还带着些许孩童时期快要消失的稚嫩。可它却那么平稳可靠,你放下所有防备戒心,安心地趴在上面。双臂环过他的脖子,在他胸前相握,感受他的鼻息如苇草撩过。而你的鼻息同样也喷在他颈侧,令他心猿意马。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呢。”
    “……我父亲,管得比较严。”艾因说,“不能让他知道我偷偷溜出来的事。”
    “啊。”你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这个社会,对男性的要求确实要比对女性严苛。一般而言公子们确是不能随意出来走动的。
    “我们一周后,同一个时间,就在这里碰面。我会想办法出来。”
    “抱歉。”你收紧了双臂,像是在拥抱他。
    “你为什么道歉?”艾因不解地摇摇头,细软的发尾便随着他的动作扫过脸颊,痒痒的。“话说回来,你刚刚那个头槌,很精彩。”
    “你在笑话我吗!”你佯怒骂道。两人笑闹起来,心里的消极也随之一扫而空。
    这个像黑猫一样的少年把你送上人力车之后便消失了,但留给你的期盼却实实在在地在心间生根发芽了。

    来自海外的船舶商那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或新奇,或珍贵。你第二天就去熟人的店购买口琴。一个黑色口琴吸引了你。光滑乌黑的琴面倒映着红绸底座,如同他的发色。
    “大小姐是想买口琴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乐器感兴趣?”安洁莉卡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金发蓝眼,是非常美丽且高傲的女性。她眯着眼,精巧的折扇遮去她了然的笑容。
    “送人的?”
    “嗯。”你挠挠鼻尖,想起昨天的少年。你想给他买最好的口琴赠与他,“我想要这个黑色口琴。”
    “不考虑点别的吗?”安洁莉卡合上折扇,点在了旁边的发饰上,“现在这款黄宝石的簪子很受男人的欢迎。”
    “唔。”你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黄色不适合他。”
    “嗯哼,倒是没否认送的对象是男性这件事。”安洁莉卡唰地打开折扇笑道,“我的大小姐也有心上人了。”
    听她这么打趣你,你才发觉自己被她套了话。你慌忙让她保证不许告诉母亲大人,要不然自己昨天去花街赏花的事就暴露了。
    “而且…也不是心上人。”你红着脸,声音虚浮。
    “我不会说的。”安洁莉卡从另一个货架上拿了颜料画笔过来,“你上次预定的货物到了,给你包一起吧。”
    “嗯,麻烦了。”
    安洁莉卡手脚麻利,一边包一边和你闲聊。
    “送礼物的话,还是要送些能让人印象深刻,一看到就会想起送礼人的礼物才有意义。要不然送出去也只会沦为普通物件被人遗忘罢了。”她挑选了个纯黑的琴盒来放置黑色口琴,你以为她只是选择了颜色相近的配对,却又听她建议道:“你不是很擅长画画吗?不如在这个琴盒上画些什么,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礼物如何?”
    独一无二。多美妙的词语,你跃跃欲试。正如艾因在你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影像。你也想在他心间占有一席之地。独一无二的。
    “谢谢你,安洁莉卡小姐。”你高兴地接过商品,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

    回到家中,偌大的庭院里松柏长青,被园丁修剪得整整齐齐。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一尘不染,路旁的石灯间隔有序。来访的客人无不称赞这个庭院洁整,大气高雅。可你却觉得家中这刻意修整过的气象远没有外面的,粗放生长,不加修饰的景色灵动趣致。
    但这个将变化与真实剔除的,完美的,不变的庭院即将成为你的所有物。光是意识到这个事实,你便觉得呼吸不畅,束手束脚起来。仿佛自己也会变成这个庭院一样,被迫扔掉一些重要的东西,只留下长辈们希望看到的样貌。
    而他们也正在这么做。
    用礼仪课程磨去你与生俱来的好奇;用繁重的学业挤走你天马行空的想象;用过早的交际占满你希望得到的独处时间。他们想要一个和现任家住,即你母亲一样完美,不苟言笑,做事滴水不漏的继任者。他们把盛放着野花野草的旁支小路统统堵去,只留下一条平整的,无趣的大路让你去走。你的确很憧憬自己母亲,也在努力地走在这条成为她的路上。
    可是那真的好吗?
    你时常感到迷惘,困惑自己为什么非得成为另一个人不可。难道不成为那样一个人就无法管好家业吗?这种心情无法排解,在你心里已经积累了许多了,直到昨天再也忍受不了于是偷偷地溜了出去,然后遇到了那样一个在雨中,在桥头,对着天空吹奏的男孩。
    没有听众,音乐不为任何人响起。只是为了温柔的细雨,为了雨过后的晴空,为了取悦自己而随心所欲地吹奏着。

    艾因。
    你一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就无法遏制悸动,脑海里浮现出他帅气白净的容貌。
    艾因。
    一想到这个名字,原本压在心上的疲惫也都无踪无影了,唯有口琴与约定的事将你的心填得满满的。你抱紧了琴盒不顾家训,不顾形象小跑进自己的房间。

    艾因,好想快点再次与你相见啊。

    (二)

    约定之期缓缓而来,不管你多么期待,多么焦急,它都宛若端庄内敛的公子不急不躁。
    早些时候下了一场阵雨,将空气中刚氤氲而起的炎热又压下去了。你来到约定的地方,艾因还没到,你便站在庭院中观赏无人打理的花丛。红瓣黄蕊的芍药快要凋零了,耷拉在枝头,而牵牛花含苞待放。时间在这些花朵上留下了变化的痕迹,你忽地意识到日夜交替,春去夏来。家中庭院一成不变,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如同复制了昨日,然而外面的世界确是在不断变换的。
    多有趣啊,世事无常恰因变化常在。

    “你在看什么?”
    艾因不知何时站在你身侧,冷不丁地开口。
    “呀!谁!”
    “你该不会…忘了我吧?”艾因见你被吓得小声惊呼,语气低落,埋怨你没有及时发现他。
    “艾因!”
    艾因身着黑红的羽织和袴,深色没能掩去他年轻蓬勃的朝气却更衬得他不经意间露出的肌肤更加白嫩。他没有带帽子,清风撩动他细软的发丝,从他那儿染上花香再吹向你。光是看见他,你便喜笑颜开。
    你把口琴赠与他。他没有着急查看新口琴,而是细细地沿着琴盒边缘绽放的红色芍药摩挲。那是你画的,被他如此专注地欣赏,你不好意思起来。
    “会不会…太轻浮了?”
    “你画的?”
    “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立刻给你换一个!”
    你伸手要夺,被艾因高高举起琴盒躲了过去。
    “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还想抢回去?”
    他的目光掠过你的眼睛又移开,那里面的真诚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而且我也没说不喜欢。”
    “那快看看口琴怎么样!”
    他翻开合盖,纯黑口琴光洁的表面映照出他的影子。触感微凉,质感厚重,是原先那个口琴完全比不上的。在你期盼的目光下,他取出口琴。
    “可不是谁都能听我吹口琴的。”
    话是这么说,悠扬空灵的琴声还是在这只有两人的庭院中荡起。他微合双目,睫羽下红眸探出一点令人心动的红,双手捧着口琴,虔诚而温柔地谱奏出关于约定的曲调。你坐在他身侧,两手撑在身旁闭目倾听。你便没看见他也放下一只手,放在与你的手无限靠近的地方。

    你还没听够音乐就停下了,艾因将口琴抓在手里感受它的重量。
    “海外来的?”
    “嗯!”你自豪地点点头,“从熟识的外国商人那儿买的。”
    “谢谢。”他小声地道谢,“海外是什么样子的。”
    “书上说本土以外的地方全是海水,尽头是瀑布,下面是深渊,一旦掉下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你相信吗?”艾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两份花酥饼,他递给你一份,“给。”
    “哇,谢谢。”你一边吃着点心,甜腻感在口中化开,带着玫瑰花香,“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些。”
    “我听说的海外和你听说的不一样。兄长说,我们所处的世界是圆的,如果一直往前的话,我们会回到原点。”艾因将甜点一口塞进口中,碎屑沾到了嘴角。他看着你将那点甜甜的碎屑舔进口中,“明明是从故土出发,最终却能回到故土,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听着他的描述,你一下子也好奇起来。
    “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而且听说海外除了三味线以外,还有许许多多新奇的乐器。总有一天我是要去听听那些声音的。”
    艾因的眼睛清澈而明亮,闪烁着坚定与不折的信念。仿佛离开这里已经成为了既定未来。你为这样耀眼的光芒心动且惭愧。他身为不便出行的男子都能有这样的勇气去考虑远行的事,那么自己呢?
    一个手脚健全,拥有殷实家业的继承者,自己本该比他更容易获得知识和机会,为什么不试着走一走自己想走的路呢?而这条路,或许与他的路是通往同一个方向的。
    你豁然开朗,堆积在心里的迷茫困惑倏地化为清晨迷雾,被明艳的阳光驱散了。
    “可以的!你一定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音乐的。”你给他鼓劲道,确也是在给自己刚下的决心鼓劲。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觉得过得很快。你午后还有课业要上只能与他依依惜别并约定好下一次同一时间再见。
    你终于也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和母亲提了自己的想法——你想向海外发展贸易。母亲是反对的,但在父亲的支持与协调下,母亲还是点头了。一旦开了头,你便忙碌起来。
    在安洁莉卡的介绍下,你聘请了外语老师,开始学习异国语言和航海、经贸知识。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它们生硬地闯进你的日子。你学得吃力艰难但你却从没想过放弃。只要一想到艾因,你便不知疲倦。为了以后可以与他一同走在一条路上,你孜孜不倦地学习着。
    与艾因的一周一会更是你绝不会错过的重要行程,也是支撑着你度过最开始那段艰难时期的奖励。地点,时间都不曾有过变动,可在你们周身的景色却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牵牛花取代了芍药怒放。喇叭状的花朵如在口琴声与欢笑声中旋转,旋转着在夏末凋零。再后面便是秋菊与白雪的季节。
    你们一起度过了青涩懵懂的年少时期步入成年。你变得明艳动人,而他也变得更加俊俏挺拔,可一颦一蹙间却不知为何又带了点摄人心魂的妩媚。他身上的那股花香也越来越浓郁了。

    一周繁重的课业之后又到了与他相见的日子。
    艾因比你更早的到了,远远地便听到熟悉婉转的琴声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在街市喧闹中。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艾因!”
    你向廊下的他招手。今天的和服格外隆重,妆容精致。可庄重的和服,不舒服的木屐也束缚不了你奔向他的脚步。
    “成年了也不知稳重。”艾因起身迎接你。如今他已经高你许多了,你要仰头才能与他相视,肩膀也比初遇时壮实了不少,可面庞仍带着时光都掩盖不去的少年气。
    “恭喜你。”他嘴角微扬,将你鬓角散开垂落的碎发抚顺,指腹微凉,压过耳上那小小一块地方又马上离去。“还有生日快乐。”
    你摸着他触碰的地方含羞而笑,却是不知你红着脸,气息稍乱的可爱样子也让他怦然心动。
    “给你。”艾因带来的点心要比以往丰盛,足足装满了一个盒子。里头是做成各种花朵形状的和菓子,乍一看仿佛食盒里盛满鲜花。
    “哇!”你取出一个捧在手里,和菓子的形状并不完美,偶有缺角,不像是平时他带来的外面售卖的点心。你嗤嗤地轻笑出声,“艾因自己做的吗?”
    “哼。”艾因轻哼一声。
    “能品尝您亲手做的点心,实是我三生有幸。”
    “你话太多了。”
    你开着玩笑,浮夸地道谢,然后就着他不好意思承认的神情采摘了这些甜蜜的花朵。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和他并排坐在廊下,两人的手交叠,他曲起四指轻握你的。
    “嗯?”他慵懒地应道。
    “你要不要跟我去海外工作?”
    “工作?”
    “嗯!现在我家本土的生意已趋于稳定,固守国内也不能获得更多商机了。现在我成年了,母亲终于同意我出海经商了。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海外看看吗?你愿意来帮我吗?”
    “……”
    “艾因?”
    他沉默得太久了,你不解地偏头望向他。他神情严肃纠结,皱着眉,凝视地面。你以为他是在顾虑性别的问题。和他相处中,你也发现他家管教严格,家有门禁,不一定能够获得准许。但是你想,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困难,你便上门去说服他的父母,让他们同意艾因与你一起走。
    “就算你是男的也没关系!我的员工男女不限,外面的世界早就在变化了,不能还守着老规矩做事了。对吧?”你企图振奋他的心情,却发现他眉头没有半分舒展的迹象。
    “只要你同意,我…”
    “你…要走了吗?” 他收回握住你的手,抱在胸前,声音似有些颤抖。
    “嗯,出海的日子定在下个月。艾因,你怎么了?”
    “没事。”他简短地回答了你的问题。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
    莫名的不安蔓延上心头,艾因不喜欢用话语表达心情,可他心口不一的行为又那么好猜。你凝视他,却发现你第一次看不懂他现在心里埋藏着什么话语。你只能笨拙地,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愿意吗?”
    艾因避开你的视线,扯出一个笑容,里头没有丝毫笑意。
    “什么工作?”
    你语无伦次地解释工作内容,试图说服他。
    “嗯,就是…我用金钱换取你的劳动力。”
    “你要买下我吗?我很贵的。” 他望向你,目光冰冷。
    “买…我没有,那是你劳动应得的。”
    你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心里钝钝的痛着。你不禁想,难道他不愿意?所以才那么冷漠,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
    你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不再劝他。双手攒在一起,忍着泪,心里一开始的喜悦被悲伤冲散。你原以为,他与你是走同一道路的,却没想这条路上终究也只是你一个人。
    “我有事先走了。”艾因先打破了沉默,抱着食盒要走,你慌忙扯住他的衣袖。
    “下周…下周我们还能见面吗?”
    “……”艾因抽回袖子,这次他没有再答应你什么了。

    距离出海的日子有四个约定之日。艾因失约了。
    直到出海之日的前一天,你又散步去了花街。正值初秋,绿意染上了枯黄,清风携带冷意,口琴的旋律托着眷恋与不舍再次响起。
    你奔跑起来,就如第一日艾因带着你那样拼命地奔跑。你还未到,旋律戛然而止,庭院又沉入寂静。你喘着气,站在只有你的庭院里,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也再也没有嫌弃你聒噪的少年了。
    “艾因,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才不愿意见我吧?”你抹去脸上的湿润,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微笑,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大声说,“明天我就出海了,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的。下次见面,我要吃你亲手做的和菓子!”
    毫无形象地大喊之后,那沉坠坠的心才轻松了些许。你从手袋中取出一封信压在廊下,便离开了。

    --

    黑发红艳的少年捏着黑色口琴从庭院阴暗的隐蔽处走出。他知道少女在自己拒绝与她见面的第一个约定之日穿的是青色和服,然后是暗红色,墨绿色,深灰色,然后今天穿的是藏蓝色。艾因咬牙,忍下唤住少女的冲动。
    他没有失约,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喊住她,还能与她说什么呢?不要走留下来?他又有什么立场,用什么理由留下她呢?一个即将被贩卖的雏娼,到底要用什么留下自由的她呢?
    他走到廊下发现了那封信。信封还是她画的怒放的红芍药。

    --

    艾因阁下:

    拜启。
    如今秋色正浓,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可惜我大约是看不到灼目如火的红枫了。此行出海时间久远,再见时或许就是雪覆大地,又或许是鲜花重开之时了。我不知你因何缘由不愿与我相见,总归是我做了什么唐突的事吧。
    我是很感激你的。在遇见你之前,我的时间仿佛不曾存在。它们在日复一日,重复的课业与礼仪教导中麻木地溜走。我像木偶一样被拉扯,还以为这是正常平凡的,每个人该是如此。
    直到遇见你。你说过想要到外面去,然后我发现,我内心深处竟与你有相同的想法。从此,时间才仿佛在我身上流动起来。我也终于拥有了勇气,去追逐不曾出现在我人生里的变化,去认真考虑向海外发展的可能性并为之努力。
    我是希望与你同行的,却也是我有欠考虑,未曾哪怕是询问你的意愿便将你纳入我的未来。如此想来,你不愿见我也是应当的。只是希望我归来之日,还能与你当面致歉,以及…算了。信纸单薄无法再承载更多了,万望君安。
    敬具。

    --

    指腹摩挲在少女名字上,娟秀的字体如她的面容,娇俏得让人欢喜又痛苦。艾因将信按在胸口,自己的心跳隔着信纸传来,宛若这也是她的心跳。
    “你真是…”他站立在廊下,遥望少女离去的方向低语一声“笨蛋”,却发现这话该是骂自己的。
    那个少女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以为自己是家教严的良家人,还曾打趣说要上门提亲。艾因迟迟不愿与她坦白的又正是她所误解的真实。
    他到底如何开口向她说明,她想娶的不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公子,而是花街待价而沽的商品呢?如果她知道了,会用什么目光看待自己?会像那些来往于兄长房间的客人一样,用下流、鄙夷、饥渴的目光看自己吗?
    由始自终,两人便隔着花街的高墙,隔着虚伪的帘幕,隔着隐瞒与虚假在相处。从她那儿得来的怜爱与回忆也都是偷来的,一旦没了这层掩盖真实的面纱,她还会将真心交由身似浮萍的男娼吗?越是思考便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是迟疑。直到拖到了如今这个欺骗了她的境地,进退不得。
    “该道歉的是我。”艾因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花街深处。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两个人,现在只是回到各自的地方去罢了。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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