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上) 临近傍晚的太阳总是落得很快,晌午静悄悄离去,带来一片金色的幕布,微风吹落树叶,它晃晃悠悠落下来时,学校打起了今天最后一次下课铃,不久后,乌泱泱的学生人挤人得走出来,吵闹的声响也随着人流一同涌出来。落叶漫无目的地随风飘啊飘,然后停留在一个男孩头顶,他的头发也是金色的,同灿金色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傍晚化成一股小泉汩汩流下,不过他似乎正在分神,没注意到停驻自己脑袋上的树叶,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空,你爸爸来接你了。”
空这才回过神来,他心头一跳,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在一众如流水流逝的学生当中一眼看到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的男人。他身穿一身深棕色的,剪裁得完美贴合自己身形的西装,板正的版型将男人本就宽阔而挺直的肩膀,以及厚重的胸膛衬托得愈发充满精神气和高贵儒雅的气质,他那英俊的,又极具东方美丽韵味的容貌,吸引不少人频频转头注视,他也注意到空,一对画着颇为威严与少许妩媚红纹的凤眼立即浮上几分笑意。
男人那么一笑,空的心跳便加速起来,脸上变得有些滚烫。
空一直有个秘密。他喜欢自己的养父。
在这个十五六岁,同年龄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不是喜欢同班清纯漂亮的女同学,年轻的实习女老师,就是电影那些或热辣或端庄美丽的电影明星,而只有空,喜欢上了自己的养父。不是孺慕,不是分不清感激与爱情,更不是混淆了任何一种感情,他很确定那就是喜欢,男女间的喜欢,想要手牵手白头到老的喜欢,第一次察觉并认清这种感情时,空吓了一跳,并且十分难以置信,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既无法抵抗这种感情,也无法当它不存在,便慢慢接受了这种世间无法容忍的感情。这自然是难以启齿的,所以当八卦的同学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时,他总是眼神闪躲,敷衍地说自己只想专心学习,不想谈恋爱。所以当身边男孩子兴高采烈地讨论哪个班哪个女孩子时,他总会刻意避开不谈,仿佛害怕这个离谱又背德的,叫人感到不齿的秘密会暴露,届时人们会怎么看他呀?喜欢上养父,应该受道德罪判刑的家伙,甚至父亲诧异,厌恶又失望的态度,不管哪样,空都承受不起。
可是这年纪的孩子怎么会压抑自己的喜欢呢?他们连一个谎言也窝藏不住,空也露出一个笑容,按耐不住自己欣喜地小跑着来到钟离身边:“父亲!”
“空。”男人点点头,温柔地拂去空头顶的树叶,替他打开后车门,他钻进去,钟离便回到主驾驶位上。
钟离平时很忙,偶尔会有时间来接空,这时候是空最开心的时刻,比放学,或者吃到喜欢的美食还要开心,他一开心,话就比平时多,钟离基本不会讲工作的事,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空分享自己的事,他说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和朋友一起玩闹时又发生什么,今天哪个家伙又被老师惩罚了,自己因为表现好被老师表扬了,不管空说什么,钟离全都笑眯眯地照单全收,有时回应一下他。或许有这部分原因,空才那么喜欢他。
回到家,下了车,空凑过去,想像小时候撒娇般搂住钟离的胳膊时,被他巧妙地躲过去了。男孩的笑容僵住,尽管他努力装作别的行为,但那种烧上脸颊的尴尬,窘迫和难过还是一一爬上心头。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这是现在空最大的苦恼之一,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从自己长大以后,钟离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抱抱他,牵他的手,亲吻他的脸颊,在他睡不着的时候贴在他的耳边讲故事哄睡觉呢?空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大概是自从自己分化成omega之后,钟离渐渐便不碰他了,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他长大了呢?如果他一直长不大,停留在分化前该多好,他多么希望钟离再抱抱自己。
或许是因为空的失落根本藏不住,钟离轻叹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即便那宽大的手掌再温暖,也拂不去空的难过。
但是钟离陪不了空多久,吃过晚饭后,很快,他的手机接收到公司那边的活,钟离简单说下公司那边有事之后,便匆匆离开家门,留空一个人和一桌装着残羹剩饭的餐碗,不过他早就习惯了,洗完碗筷,洗个澡,他便缩进暖和的被窝里,闭上眼等待第二天的阳光渗透玻璃抚摸他的脸庞。
钟离这一去,夜晚便没有再回家,直接在公司住上了。第二天一早,他在卫生间洗漱完,吃过早饭,准备应付今天新的工作时,一个人来到他身后,十分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神情爽朗道:“早上好哦钟离兄!”
“早。”钟离也回应道。
那个人笑了两声,忽然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压低了身子贴在钟离耳边,就像电影里面贩卖违禁药的贩子般小心翼翼:“哥前几天认识几个顶级的omega,个个身份不俗,改两天你跟他们见见面呗,你这样好的,万里挑一的alpha,这么久没老婆说不过去啊,你家不是还有个儿子嘛,也是时候找个妈了……”
他絮絮叨叨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几张照片,放在钟离的办公桌上。钟离随便看了几眼,确实个个肤白貌美,粉雕玉琢,五官优越,一看皮相就又嫩又软,算得上外貌条件无比优越的omega,但他不太感兴趣,就像同A恋看到嫩得出汁的omega在自己面前一面散发信息素,一面跳热辣脱衣舞一样无动于衷。这其实不是他这个毫无边界感,丝毫没有阶级关系距离感的下属第一次这样了,之前也陆陆续续推荐过好些个条件不错的omega,自从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巴结上自己那远方的,烦恼于自己儿子单身到快要奔三母亲后,他便经常借母亲之口,给钟离介绍各种各样的优质omega,末了还总不忘说一声到时候谈上了可别忘了兄弟。虽然钟离有时候不太明白他到底哪那么多omega的联系方式,简直像omega皮条客。但不管他来多少次,钟离都以暂时没有恋爱结婚念头为由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这也没兴趣,那也没兴趣,钟离兄……你会不会那方面有点问题啊?”
对于对方这近乎羞辱的猜测,钟离只是意味难揣地笑一笑,没理会他。
“害,总之,这些照片你先拿着吧。”那人把照片一收,随手塞进他身边叠成堆的文件夹里,挥挥手离开了。钟离正想从一堆文件里挑出照片,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新的工作来了。
作为正在为即将上市做准备的公司,钟离虽然作为总经理,但工作量可少不了一点,他手上的笔不停,掠过眼前的文件不减,等他回过神来,抬起头,零碎的星星早已伴随黑夜爬上来,罩住每一栋灯光闪亮的高楼大厦,他看着这些星星,脑海总会浮现空那双望着自己时的亮闪闪双眼,也是这样缓慢地眨着,总是这样柔和,纯洁,带着温暖的笑意,充满讨人喜爱的灵气的金眸倒映他的身影,他不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钟离拿着今天早上的资料文件,打算回家再做处理。
空独自写完作业,便洗澡去了。换上短裤短袖的睡意,他将守护腺体的黑色项圈戴在还有些水汽的脖子,他总是很听钟离的话,因为他从小就教育空,omega的腺体同他的身体一样重要。
这时,他听到门锁传来咔哒咔哒的开门声,每天中最值得欣喜的时刻瞬间击中了空,他喜笑颜开,小跑到客厅门前,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像一只迎接主人回来,兴高采烈,无比兴奋的小猫扑向了门后的人:“父亲!”
钟离像从扭开把手开始便和空有心灵感应般,毫不意外,张开双臂接住了他,他笑着抚摸他的脑袋,边走进屋里关上门,一直到钟离脱下外套,空也依旧抱着他,小孩不擅长克制与掩饰自己,那种对钟离深深的思念与眷念,自他被他从孤儿院接走,并抚养长大开始,便像一株树苗种在心脏深处,它将“依赖”的树根深深扎入血脉,随着男孩的长大将渐渐舒张的枝叶四处伸展,在钟离没注意到的地方,偷偷结下“爱慕”的果实。那些倾慕随一天天与钟离的肢体接触强烈,那些贪慕又随钟离不在身边的时日逐渐涨大,最终变成一颗又甜又涩的苦果被空咽下肚子,可就像不加以修剪便会愈发野蛮生长的树,他得不到宣泄,也注定难以被理解的爱恋也会有泄露的时候,但往往最终都变成无果,悄悄从不起眼的角落伸出枝丫,悄悄变作每一次用“孩子”当借口的拥抱与抚摸。
所以当钟离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空只得松开拥抱,未完全得到满足的情意便偷偷化作注视男人进入书房的背影的目光。
空写完作业,便开始简单做些家务,他擦完桌子便换做扫地,扫到一半时,书房传来钟离的声音,他说自己有些文件落在客厅了,希望空能够帮他取一下,他应一声好,便在茶几上寻找钟离所说的文件。文件堆成一座小纸山,空虽然从未参与过他的工作,但看着他经常不着家,在家也是处理工作,他难免也感到心疼,所以希望至少在家务方面自己能分担些许。空翻找七里八里的文件,正把一沓文件捧在怀里时,他移动文件的动作停滞了,他先是弯下腰仔细查看,又像怕自己眼花似得眨两下眼睛,他的双臂就像抱着两块沉重的铁铅凝滞,缓慢,将文件放在桌上,他呼吸沉重,心脏就像被敲打一样停顿一下,一股凉意从脚下袭来,他看着那几张个个长相成熟,同钟离还算匹配的照片,虽然他年纪还小,经验甚少,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但他多少也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直到钟离的声音再次响起,空这才手忙脚乱,魂不守舍地把文件抱起来重新盖在照片上,匆匆把全部都抱进书房。
有时候,空总会庆幸自己还没完全长大,还可以倚仗孩子身份,可以牵住钟离的衣角,像一只渴望怜爱的幼兽蹭蹭他,撒撒娇,就可以得到一个抚摸或亲昵的口吻。可他又恨不得快点长大,最好越过钟离衰老的时间,这样就摆脱孩子身份,以一个成熟,明智并经过叫人信服的深思熟虑的成年人去追求他,如此一来,不会有人将空的爱慕当做孩子不成熟犯的错,或许那些偶尔钟离同其他人结婚的噩梦不会让他惊醒,钟离身边的空位也不会(或者少一些?)有人虎视眈眈……但是为什么,还不等他长大,这个噩梦便事先迈出一个脚步踏进他的世界了呢?
夜里,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自己幻想的小世界里凭空捏造那个素未谋面,为钟离介绍那些对象的人的形象,幻想那个人是怎么堂而皇之拿着照片放在他的面前,催促钟离,说他老大不小也该结婚了。钟离会不会仔细思考过这些事了,他有没有一一看过他们的脸,并权衡跟谁在一起更好呢?甚至已经相中某个人,打算和对方先试试看呢?不然怎么会把照片带回家。一想到这,空就愈发睡不着,这些种种就像缠绕他人的重病一般缠住感到痛苦的空,直到夜深,大概凌晨,他才终于熬不住困意,怀抱酸泪渐渐沉入睡梦。
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空把刚刚结束的课程的课本收拾好,准备拿出便当好好享用自己的午餐,他的同桌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下午放学有空吗?我搞到个好东西。”他朝他挤眉弄眼,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空没理解同学说的好东西是什么,不过鉴于他租到好看的碟子总会邀请自己一同观赏,他就以为同学又淘到了好宝贝:“看看父亲今天会不会来接我吧。”
“呀,出现了,爸爸的sweet baby。”
空明白同学只是对已经十五岁还要看父亲脸色的调侃,但这组词落在他别有心思的耳里却多了种近乎调情的别样味道,他的脸悄悄红了,一种暧昧,暖和而羞涩的心情在空的心中像吸了水的纸巾般蔓延开,他掩饰性地打开盒饭,装模作样地扭头看窗外风景,实际上心里却想着钟离,连吃进嘴里的饭菜是什么滋味也没心思品味。
放学后,钟离果不其然没有来接空,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他内心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同学拍拍他的肩膀,邀请他来到自己家。同学的父母还没上班,于是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同学领着空来到他的房间,并仔细关好门,让他坐在小沙发上等着,自己转身到堆满各种唱片的唱片堆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拿着一张没有封面的碟片走过来,塞进DVD里。
电视出现画面,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的男人走进一座独栋,敲响房门,很快门被打开,门后出现一位长相甜美的男孩。空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开头没有电影标识出现呢。他们坐在床上聊天,空还没看懂剧情呢,他们便开始接吻了。空很惊诧,一般电影不应该要发展到中后期主角关系进展到一定程度才会接吻吗?他感觉不太对劲,回头看着身边的同学想问怎么回事,但见他津津有味,一动不动地观看,又心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于是也继续看下去。
……直到两位男主角一边亲一边急不可耐地脱彼此的衣服,火热地抱着对方滚到床上,空才满脸羞红地意识到,原来这是个色情片!
“等等等等!”空捂住滚烫的脸转过身去,“你没告诉我是这种电影啊!”
结果反而是同学有些惊异:“我以为那时候你就懂我在说什么……到我们这个年纪都知道的啊,来嘛来嘛不要害羞,让哥们带你见识一下大人的世界。”
钟离对这方面管得一向都比较严,加上音像店租买碟片需要身份证,空虽然曾经偶然通过某些渠道不经意间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但仅仅浅尝即止,这些对于他来说仍是一个神秘而奇妙的领域,他只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年龄不应该接触这些。但或许是拗不过同学百般劝说,或许是耳边越来越大的喘息勾起他的好奇心,即便仍然很害羞,空还是红着脸看下去了。
他看着年纪大的男人抱着年纪小的男孩又亲又舔,他们的进展逐渐深入,越来越火热,甚至结合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空居然把年纪大的男人的脸替换成钟离,身下那个看成了自己,看着他们难舍难分互相缠绵,他就好像看到自己和钟离也滚上床铺,颠鸾倒凤,空觉得身体好像发烧似得滚烫,他想象自己在钟离身下喘息,呻吟,双腿被打开,身体被顶撞地晃来晃去,想象自己倒在钟离怀里止不住抽泣,却是因为太舒服而停不下眼泪。他们的信息素像膨胀的气球充斥整个房间,不顾伦理,像两只没有理性的野兽,然后他会在自己的喘叫和求爱中标记他……
空夹紧双腿,他下面支起来了,一股酸胀的暖流在下面聚集,空虚的感觉愈发强烈,他似乎感觉到裤子湿湿的,像漏尿了一样。
“空,你发情了。”同学话音刚落,一只抑制剂打在空的胳膊上。
胳膊上针扎的疼痛令空如梦初醒,画面中的两个人的脸也恢复成了本来面貌,身上的灼热也渐渐平复下去,他的脸还残余红晕,转头望向同学,同学一脸歉意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哈,我不能被爸妈发现这满屋子的信息素,他们会以为我在干不三不四的事,骂我一顿的。”
原来不知何时,空酸甜的橘子味遍布了整间房。同学虽然是beta,感受不太到信息素,但对此有较为清晰的认知,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散味,又回到他身边。
“对了,”同学说,“我前几天逛街的时候,看到你爸爸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他们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她是你爸爸的新女朋友吗?”
女朋友?
同学话一出,空瞬间像掉下冰窑心与身都凉了半截,刚才仍囤积于胸口的旖旎与暧昧仿佛秋风送走暖阳般消失了,这个可怕的,每每出现在噩梦中的词汇像一把铁锤击碎了他年轻又稚嫩的心。空六神无主地匆匆告别同学,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他甚至没注意自己的回家路到底有没有走对,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可怜流浪儿。他当然是不想,也无法接受同学所说的一切,万一他看错了呢?万一是他想多了呢?也许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是钟离未曾提过的远方亲戚,或者朋友。
直到某天空的家门被敲响,他打开门,看到一个身材高挑成熟,容貌美丽的短发女人,她笑起来艳丽得像一颗闪耀的宝石明媚,妩媚而温柔的眉眼间,一个随意的站姿,便散发着独属于大人的成熟,干练,韵味与知性。
和钟离是多么相配啊。
空仰头看着女人,就像蚂蚁看着高大的巨人般望而生畏,那天同学口中的词汇,和眼前女人的面容重叠,他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未成熟与年幼——只到钟离胸口左右,不算高的身高与没什么肌肉的纤细身材,连毛也没长齐,发育也尚未成熟——越是对此感到绝望,挺不直腰。
“小朋友,你爸爸在家吗?”女人弯下腰与空平视。
“啊……”空像被吓到的小鸟一样后退一步,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时,书房的门打开了。或许是听到门口的动静,钟离的身影出现在客厅。
“是你。”钟离对女人点点头,来到门口,扶住空的肩膀让他和自己一起让出一条道路,“我们进书房讨论吧。”
女人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拘谨,跟着钟离走进书房。
空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像听听他们在聊什么,他努力竖起耳朵,专心倾听,就像试图透过钟离沉默冷静的面容窥探他对自己的真实心声。他想听到他们真的只是在聊工作,钟离对她就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那些令自己忐忑不安的误会与猜疑不攻自破,可空又怕听到他们聊天时口吻中隐藏的暧昧流露,害怕从看似无常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任何一丝情愫流转,互送情波,但可惜又松一口气的是,就像空总是看不透那琥珀色的眼眸下的真实想法,门的隔音有些好,他什么也听不到。
无奈,空回到房间,他没忍住照起镜子端详自己来。与女人充满成熟的模样相比,他的脸有些圆圆的,肉肉的,明明是即将走向成熟的年纪,婴儿肥像紧抓不放的小尾巴仍旧跟着自己,哪怕他的五官精致漂亮的像最伟大的雕塑家雕琢而成,与钟离极具东方美貌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皮肤也还算白皙,可那股子从年龄方面散发出来的幼稚,因为婴儿肥摆脱不了的未成熟,令空感到有些沮丧和郁闷。他撩起自己的衣服,胸口没有多少肌肉,反而微微鼓起成两个柔软小丘陵,连茱萸的色泽都是象征纯洁,稚嫩,无害的粉色,再往下连成一条颇为起伏的线条的,便是纤细的,一只成年男性的手便能盖住的腰身,他捏捏腰身附近囤积的些微软肉,叹一口气。
钟离会不会更喜欢成熟些的呢?如果自己能一夜长大该多好啊。
变得成熟……
也许他不必长大,也可以变得成熟呢?
这个灵光一闪的想法仿佛拨云见日,微微照亮空阴霾笼罩的心,他像在丛林迷失多日,忽然妙想天开寻到出路的旅人似得心情高昂,眼前明亮起来。他想到那天和同学一起看的小电影,他忘不掉其中一位与自己年纪差不了太多的男孩,他看起来对那些事很熟练,从容不迫且擅长利用自己年轻,漂亮得像水蜜桃的肉体,以及自己带着欲望的表情和目光,去勾引另一位男主,挑逗观众的欲望。某种意义上,这不也是一种成熟吗?成年人与孩子的差别或许不仅仅是身体与年龄,也许还有那种丰富经验(各种各样,社会上的,肉体上的)与阅历所带来的外貌无法模仿,自然而然由灵魂上,气质上渗透出来的独特魅力。
空就像大受鼓舞的勇士,重新撩起自己的衣服审视自己的身体,虽然还很细瘦但胜在曲线曼妙,像连绵起伏的山川,腹部与腰部有一点捏起来软软糯糯,恰到好处的软肉,他背过身,扭腰观察,臀部虽然不如影视剧或杂志上的性感女郎或者肌肉男人那般大,但也还算挺翘,或许他应该更像omega一点……男omega该是什么样?空像跳水运动员似得重重倒在床上,双手捂住额头烦恼地反复磨蹭,把头发弄得乱糟糟,他把手扔到两侧,看着被窗外模糊白日光照亮的天花板,摩擦生出的热度烧着他思绪万千又迷茫的脑袋,他想不明白该怎么做!不是所有孩子都能立即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列出一条条或许可行的线路,并付诸行动,更别提这对于没接触过多少性,尚还保留羞涩的孩子来说,“诱惑”简直难如登天。也许这个主意对他来说还早了些,也许他该多看点类似的小电影积累经验,也许,也许……
无数个也许像一节追着一节的火车路过空孩子般稚嫩的头脑,轰出的呜鸣带着烟雾,带着灰尘塞满脑子。他想不明白,便暂时不去想了,望着天花板发呆。随后他隐约听见客厅传来谈话的声音,持续不了多久,随着客厅门一开一闭,客厅彻底陷入安静。
前阵子同学邀请空到附近的运动场玩几把羽毛球,到了周末吃过早餐的早晨,空换上运动服,拿上羽毛球包,同钟离打声招呼,便出门了。到达运动场,他隔着高高的铁网格墙看到看到同学坐在靠边的长凳上喝水,空走进去,同学立即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挥手。
许久没打羽毛球,空的发球有些生疏,好在通过一次次对打,失败,他渐渐找回了手感和从前的经验,变得像矫捷的小猫在场地里来回穿梭,跳跃,奔跑间,宽松的运动裤向上翘起,稍微露出一角软嫩洁白,闪耀着汗水光泽的大腿,上衣也随着跳跃飞起来,大片夺人目光肤如凝脂的腹部上,因发力而微微绷出腹肌的形状。他锁定羽毛球着地的方位,然后又准又恨地将球击拍到另一面,终于夺得一分。调动全身运动,排出汗水,让空那几天烦闷的心情畅快不少,十分痛快,仿佛那多余而杂乱的想法也随着汗水被排出去了。他们玩到临近中午,中场休息,空拿起水瓶咕咚咕咚连喝好几口,水不仅解决了干涸的喉咙,也补充了水分,别提多畅快了。
“诶,空,那是你爸爸吗?旁边那个人是谁?”同学忽然拍拍空的肩膀,指着网格墙外面,他顺着同学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越过一片草坪,来到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径,他看到一位气质不凡,身形高大的男人,和一位到他脖子附近,身材苗条性感的女人走在那条路上,空不可能认不出来,就算瞎了也不可能认不出来,那不正是养育了自己多年的钟离吗?而他身旁那位,空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此印象深刻,她是那天登门拜访过的女人。
空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哪怕无凭无据,但仅仅看着他们慢悠悠地并肩走在一起散步,阳光仿佛知趣般为二人打造氛围得穿过树荫,将斑驳光芒倾洒在他们的皮肤和头发上,望着钟离脸上的笑容——为什么他要笑得那么开心,眼神充满柔情呢?——空怎么会不感到心中酸涩如未成熟的果子炸开,像啃了一大口苦瓜一样口中苦楚,感觉天要塌下来似得头晕目眩呢。他的心中仿佛刮起冷风,那对于二人关系的猜忌,那因猜忌涌起的嫉妒之心,那反复劝说自己也许是误会,但在巨大的痛心与妒火面前显得多么疲软无力的安慰,它们如同旋风卷起大雨,与波涛汹涌的海浪搏斗,而他就像被卷进这场悄无声息又声势浩大的搏斗,遭到无妄之灾的弱小动物,他的希望,他的呐喊被盛满滔天怒意与痛苦的海浪一并吞没。
“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同学毫无眼色地说,“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疑似女朋友的人。说起来,你爸爸这么多年,连一个对象都没找过,确实稀奇,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终于石头开花……”
空不等他说完,噌得一下站起来打断他,他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别人猜不中刚才他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休息好了,我们继续打吧。”
也不知道是同学心大,还是空的确装得不错,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笑嘻嘻地应好。空趁同学拿着球拍转身回到球场的空隙,他转身,忧愁的影子也趁势钻出脸庞,他回望那条小路径,两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通往公园的路径深处。
拥有成熟魅力的第一步是什么?
那天在球场空因为心不在焉连连打输,同学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叫停并且让他休息以后,他们坐在凳子上,空这么问他。
“成熟魅力?”同学听罢,揶揄地笑了笑,“有喜欢的人了?”
不用多说,空一下子变得通红的脸暴露了他的心思,他局促地点头,含糊“嗯嗯”几声。
同学对这些情啊爱的其实也不懂,他和空一样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但他那方面懂得多呀,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什么途径搞到了不少小电影小本子看,他以为空的暗恋对象喜欢成熟点的,所以他从那些东西下手,开始思索,随后装作爱情专业员那样儿,摆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一本正经随口胡诌一通:“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当然先从外貌下手,先打扮的诱惑力试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空还真的认真思考一下怎么样才算打扮得有“诱惑力”,不过他实在是没有头绪,甚至说,他连“诱惑力”这个概念都尚未琢磨清楚,就像你不能勉强一个零经验零理论知识的纯洁小雏第一次就能玩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新花样,所以他再次请教了同学,同学大概尝到了好为人师的乐趣,继续装模作样,好似自己很有经验般说,如果我是alpha,当然会喜欢你香香的,你知道你们的小omega圈最近流行alpha衬衫吧?把你喜欢的alpha的衣服套着,把他的味道锁在身上,我相信大概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吧……对了,再往下半身穿点性感的。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和同学分别以后,空并没有回家,而是去超市买一个玫瑰香的香皂,又去了一趟内衣店,付款时顶着店员意味深长的目光和笑容,他全程低着头耳朵通红,快速结完账拿着袋子头也不回逃回了家。
空回家的时候钟离还没回来,不过他说今天会早点回来。在此之前,他其实思考,酝酿了很久,诱惑自己的养父,那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小打小闹的事,他没有经验,本性也不放荡,每次一想到这档事就觉得紧张,两人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就这样被渐渐浪费掉了,于是空觉得,就是今天了。
看看钟表快到晚餐时间了,他快速洗了个澡,让肥皂充分均匀涂抹在身上每个角落,并且每块肌肤都仔细擦拭好几下,仿佛希望香皂的香味通过毛孔渗入皮肤,让他变得像玫瑰化身的精灵般香气扑鼻。最后,空擦干身体,展开几天前买的,藏了好几天的内裤——低腰白色三角蕾丝勾成,从中间开始到屁股后面的布料是半透明的,几乎遮不住什么。空光是看着,脸颊便泛起红晕,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穿上了……虽然感觉穿了跟没穿差不多。
空的脸更红了,他不安地提拉内裤,拉到低,勒着他的性器了也觉得仍不够,他自然看不到,也羞于看到自己下面有多么不知羞耻和充满诱惑,布料太过轻薄,半透明的蕾丝透出肉色,以及小小的性器青涩的粉色,空再怎么提内裤,低腰内裤也仅能包裹住大半个圆润丰满的小屁股,内裤边缘勒出软嫩洁白的屁股肉,因为被臀部绷紧了,内裤变得更加透明,如同盖了层薄薄的奶皮,无论是尾骨下溢出的臀肉,从大腿根开始被紧致内裤勒出V型的臀部,还是双臀间弧度饱满完美的缝隙,统统一览无余。浴室外面的风一刮过来,隔着布料挠过他的下体,和裸着根本没半点区别。空羞红着脸做贼般急匆匆钻进钟离房间,打开他的衣柜随便找了个白衬衫给自己穿上,系好扣子,爬上钟离的床,遮羞般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但是,不得不说,父亲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空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又拉起松松垮垮的衣领凑到自己鼻前,贪恋起枕头和衣服上沾满钟离那沉稳又朴素的气味,只是闻闻,便得到无上的满足与幸福,仿佛他被他抱入怀中,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相拥而眠,这令空想起他还小的时候,便经常钻进钟离的被窝,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一起睡觉。他像一只被幸福美梦的巢穴包围,深陷并沉迷这爱之海浪的小鸟,他被爱情打湿羽毛,掉入不断起伏的海浪,像死亡之后重回轮回进入新生的婴儿般蜷缩身体,尽情享受被钟离味道拥抱的感觉,直到房间门被打开,他才突然被拽回现实。
看到被子下露出半张脸,双眼惊慌失措地盯着自己的小孩,钟离有些惊讶,他看空面色潮红,以为他不舒服,或者被人欺负了,觉得委屈,又找不到自己,才钻进自己的被窝试图寻找到一点可怜的慰藉。钟离满脸担忧,他走过去,坐在空身边,弯下腰,宽厚的身躯像一个穹顶掩在半空,罩住男孩的小脑袋,呈半圆形将空护在自己怀里,仿佛遮蔽云雨的雨棚,阻挡刀剑的城墙,将男孩遭受的所有委屈,疼痛与痛苦,像绵云般全部温柔地接纳。他光是存在,便足以让空的心找到归属,那原本惊慌的心,因害羞和紧张沸腾不已的血液,在钟离关切的目光,从他身上扑来的热度与成熟而厚重的味道中,他像被捧在掌心安抚的小小生灵,渐渐感到安定。
钟离从上方望着他,然后万分怜爱地抚摸他的脑袋,细软的金发像一摊流水滑过钟离的掌心,他询问的声音低且轻柔:“空,发生何事了?”
“我……我……”看着钟离担心的样子,空根本说不出来自己思虑了好几天的话,他甚至为要诱惑他而感到羞愧。他避开钟离的目光,把脑袋闷进被子里,好似只有这样,他才不是个要诱惑自己父亲的坏孩子,他的羞愧才可以减轻。
但是你真的甘心吗?一个声音贴在空耳边说,你真的甘心父亲被其他人抢走,看着他们恩爱甚至结婚吗?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和心理建设,就这样放弃,让所有功亏一篑真的好吗?
一直当一个好孩子,听从钟离的安排,压抑自己的感情,独自守着一段几乎无望的爱意,当一个安分守己,恪守道德底线的好孩子是如此痛苦,他无数次害怕噩梦会变成现实,害怕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一段感情在钟离和某个人之间悄悄诞生,他时常惴惴不安,在噩梦中惊醒后难过地咀嚼一切苦涩的可能。哪怕等到他怀揣这样痛苦的情感长大,那时钟离或许早就和其他人成家了,想到这种可能存在着,空的心便要碎了。
就此放弃,这样真的好吗?
空迟迟没有反应,钟离便以为他难受得倾诉不出来,想到客厅温一杯牛奶,让他好受些,刚打算起身,身边响起一阵声响后,他的手臂就被抱住了。钟离回头望去,便看到空的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脑袋依偎着他的肩膀,男孩的头低垂着,因此钟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空穿着过于宽松的衬衫,那衬衫只堪堪掩住男孩娇小的身躯罢了,钟离甚至能轻而易举从敞开的衣领处看到他的锁骨,一边泛着淡粉的圆润肩膀,和因为环抱的姿势,而被夹出来的隐隐的双乳线条,男孩莹白的肌肤在衬衫的衬托下显得如凝固的牛奶似得漂亮,并且太过宽松的衬衫将未发育成熟的身体衬显出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与弱小,像新生的小鹿经不起风雨摧折,直唤起人的保护欲来,甚至,钟离认出来那是自己的衣服。更重要的是,空下半身似乎什么也没穿,就这么赤裸裸地将自己细而笔直,线条流畅漂亮的双腿毫无遮挡的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钟离的目光中,他的双腿是那么柔软,洁白如玉,仅仅看着,便能让人猜想出抚摸揉捏的手感来,那会是柔嫩的,富有弹性的,男孩的双腿便是由天上最柔软的彩云,雨过天晴后朦胧的白雾,与一具纤细骨头,又被软而丰润,无一丝多余赘肉的肉包裹组成的。
“空,你怎么……”训责的话匆匆停在钟离嘴边,他像害怕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似得赶忙转过头,皱紧眉头,深深叹口气,带着点无能为力的倦怠,沉重以及复杂微妙,“……是谁教你的,空。”
“没有人教我,父亲。”空撒谎了,虽然他心里很没底,他太清楚不过钟离对谎言就像蝴蝶掉在蛛网的蜘蛛那般敏锐。他始终垂下已经遍布红晕的脸,他是豁出去做了,心中挥之不去的羞愧却令他抬不起头,但奇妙的是,空并没有感觉后悔,反而一片释然,那些日夜来的纠葛,挣扎与犹豫变作的石头重重落下,粉碎,又仿佛拨开密集的草丛与枝叶,抬头望见高阔的天与广袤的海般平静,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做到了。
也不知道钟离信没信,他没有追究到底,而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空腿上,即便如此,他也没将头转回来,似乎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小儿子,而是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要保持男女授受不亲距离礼仪的姑娘,他语气认真且颇为严肃地说:“把衣服穿好,这样容易着凉。”
钟离很少这么严肃,自空有记忆以来,他总是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耐心放在他身上,只有事关要事或者教育方面,他才会那么严肃。空有些失落,他期望能看到钟离不一样的反应,他做了这么久心理准备,思考了那么多,至少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想要钟离把头转过来面对自己,好好面对,便更加抱紧他的手臂,低声咕哝一句“父亲”,见钟离依然不肯看看自己,空便赌气似得踢开外套,好像变回了小孩子一样任性,他曲起双腿,将并拢的白玉似得双腿斜靠在钟离腿上,他本来想以此让他不得不注意自己,没想到钟离竟像被触到什么开关,就像出家人非礼勿视一样垂下眼睛,眼疾手快地拉过外套重新披在空光裸的腿上,甚至将其包裹好,然后把手臂抽回来,扶住男孩的被将他打横抱起,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空心脏倏忽加速,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被快速抱进自己的房间,放在自己的床上。
空刚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钟离便已经放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他因为双腿被外套裹住,只能扒拉着床单朝钟离离开的方向跪着,伸出手想要挽留,男人已经出来门口,他背对空慢慢关上门,说话的声音也随逐渐紧闭的房门淡去:“好好睡一觉吧,晚安,空。”
空呆呆望着房门,半晌,逐渐抓皱了床单,他颓然倒在床上,身体瘫软的像一个没有骨头的棉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