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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绪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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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绪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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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空

    我会等你.1  这已经是空第六次被拒绝了。
      “不好意思……”掩在门后的神态疲倦的老妇人满脸歉意,皱巴巴的松弛皮肤下满是警惕、抵触与害怕,“你也知道,最近异乡人偷窃抢劫很频繁……我们不敢收人,请回吧。”说罢,门便在空绝望而难过的眼中关上了。妇人的脸消失了,她那副神情却同之前所有以相同理由拒绝的人交叠在一起,组成愈发巨大的钉锤接连打击着他。好吧,至少她没有吼他,然后拿扫帚像赶乞丐那样赶走他。空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蒙德城的街道光线越来越昏暗,乌云厚重晦暗的阴影渐渐笼罩路面与每个人,阶梯上栽种的花颜色也黯淡下来。空抬起头,看见深深浅浅的灰色交织的雨云,像一张密不透风、蓄满水的棉絮覆盖长空,一路向远方绵延。温度持续降低,潮湿的冷风徐徐吹来,吹在他失神落魄的脸上。他对面楼上的几扇窗户打开了,几位妇女拉着晾衣绳,手脚麻利地把晾晒的衣服收回来,然后关上窗。街上有人神色不妙地抬起头观望天空,加快脚步,作鸟兽散;有人已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雨伞;有人依然不紧不慢,似乎并未把雨云当回事;孩子们嚷嚷着要下雨了,约好了下次再聚,便各回各家了。至于靠近城门的商贩,有人选择收摊回家,有人拿出瓦楞纸来,盖在放在外面的水果蔬菜上面。
      快要下雨了,并且从乌云的气势来看,不是友善的小雨。
      空打算找个地方避雨,但是他只走了几步,便立即头晕眼花、摇摇晃晃地扶住墙停下了,空扁到肚皮几乎陷入肠胃的肚子再次发出声响,他佝偻着腰喘息,虚弱的像条半死不活的老狗。他已经快一整天都没吃饭了,人们由于最近的事件,都不敢让他这个外乡人做一天散工赚钱,他们甚至憎恨他,辱骂他赶紧滚出蒙德城。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饿到没力气走路的……露宿街头不算什么,就怕我饿死在街头。”空心里想到。他明白他们为何会害怕,也理解他们的恐惧,但无论如何,除了对每个误解他的人做无力且狡辩,除了骂那些败坏外乡人名誉的家伙们,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落魄地随便找个屋檐蹲下,头埋进膝盖,脑袋饿得昏昏沉沉,并祈祷有好心人可以帮助自己。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空也不太清楚,他分明记得,今天早上,他手里拿满了战利品,便暂时将仅剩的摩拉放在派蒙手上,方便他们倒是买顿早餐。和她一起穿过石桥之后,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首先,派蒙莫名其妙不见了,刚刚还和自己打过招呼的提米也是。其次,是守城门的斯万和劳伦斯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空茫然地走进城里,没有听见熟悉的“荣誉骑士你好”的招呼。每次他一进城,第一眼便总会看到芙洛拉和她的花,但这次,那里没有芙洛拉,没有羞怯的唐娜,也没有一盆盆颜色艳丽的各种各样的花,而是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年迈老人坐在破旧的小木凳上卖蔬菜。他看到水果摊的熟人昆恩在为一名年轻的女士打包日落果,然后笑着朝她说欢迎下次再来,紧接着便为下一个到来的客人介绍落落莓了。空走上前,试图寻找一些令人安心的熟悉,但因为昆恩看陌生人的眼神而胆怯地离开了。他来到凯瑟琳的窗口前,她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标准化笑容,询问道:“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陌生的旅人,请问您是来挂委托的吗?”空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什么事也没有。
      空又走了一圈,从城门口,到教堂,再回到城门口。他与四处闲逛的玛格丽特擦肩而过,她对他视而不见;来到炼金台前,蒂玛乌斯没有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分享自己的炼金发现,而是抱着手臂打量了他几眼;猎鹿人餐馆的莎娜对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生分;那些每次遇到他,都会“荣誉骑士”叫个不停的热情的年轻骑士们头也不抬地走过。蒙德什么也没变,骑士团的旗子仍然在空中飘荡,修女在巨大的风神像下祈祷,蒙德高处的风依然有淡淡的风车菊味。空看到许许多多的熟面孔,一个个从他身边路过,他们也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唯独只有他们,乃至整个蒙德都遗忘了他。
      不,应该不是遗忘,而是——穿越了,穿越到了过去。
      虽然穿越呀,跳跃星球之类的事,作为身经百战的旅行者,空并不陌生,但穿越回过去,穿越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朋友都对自己完全陌生的时间段,他是从来都没遇见过的。没有派蒙,也没有荧,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将他视做陌路人,他就像突然之间被迫流离失所的流浪儿,迷惘地行走在曾经家的废墟上。
      然而,最雪上加霜的是,空现在身无分文,他还没吃过早餐。他想过,把手中的材料卖了,好赚点摩拉果腹,但这样和平安宁的城市,极少会有人需要硝烟、武器以及甲胄,而骑士团则有自己的渠道,没人肯收未加工过的破铜烂铁。而空正巧赶上“外乡人打砸抢”事件频发的时候,总之,也没人愿意收他做工,有些极端点的,直接掏出棍子来揍他了。
      天空开始下雨了,细密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敲打着地面,跃起的水珠溅湿了他的鞋子。空深深叹了口气,他感到身心极其疲倦,头脑眩晕不止,他甚至连维持蹲下姿势的力气也快耗尽了,只能靠着墙壁,才不至于摇摇晃晃地跌进雨水里。
      如果有个人,可以来帮帮他该多好啊!不知为何,空越渐迷糊的脑海中,一抹热烈的红色一闪而过,像个缥缈的希望。
      “那个……你还好吗?你需要帮助吗?”
      一道熟悉、如暖阳温暖、略带温柔的青涩的关切声音,如同破开雾霾的光辉,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声来到空身边,仿佛是希望终于到来,他激动地灵魂震颤一瞬,抬起头来,看着那伞下面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与担忧,低头望着自己的人。他热情而澎湃,微微卷曲的红色长发像太阳那般温暖而耀眼,霎时间,照亮了空遍布阴霾的双眼与心。仿佛委屈找到了安居之所,挂在悬崖的心被一只手捧起,男孩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地站起来,喊道:“迪卢克……!”也许是因为见到了他,不知何时托付于青年的依赖感使空彻底安心下来,话还没说完,眩晕像一个个毫不留情的拳头砸来,把他砸得眼前发黑,浑身无力地晕了过去。
      空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连肩膀都遮好了。他的头还有些晕,不知是睡过头造成的,还是因为饥饿。他略微茫然地环顾四周,房间装潢非常简单,边缘雕花的金灿灿屋顶,铺满壁纸的墙壁,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房屋主人的富裕。家具仅有一床头柜、衣柜和两张单人沙发,应该是临时空出来的客房,但是很干净,家具也都是全新的,看得出来经常打扫,以便不备之需吧。
      随着清醒,记忆渐渐回笼,空想起来了,他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了迪卢克?
      仿佛是为了印证空没有看错,房间门打开了,身着颇为宽松、领口衔接大朵荷叶边的衬衣的红发青年,端着托盘进来了,见到空醒来,他怔愣一下,旋即露出友善而温和的微笑:“你醒啦?看你晕过去的样子,应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吧。”说着,他走了过来,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随便拉了张椅子,坐在男孩床前。托盘上,红茶的热气正袅袅从一只杯面镶了几朵金色玫瑰的陶瓷杯中腾升,而另一碟两旁摆放了刀叉的盘子上,放着一个夹了几片生菜、边缘煎成漂亮的黄金色的煎鸡蛋、三条卷曲了前段,整齐排列一块的培根、大颗玉米以及大片火腿的三明治,奶油色的酱汁自蓬松的三层面包间缓缓流淌。虽然简单,但从丰富搭配和精巧手艺来看,足以见得做这个三明治的人的细致。
      “迪、迪卢克……”空像是被这笑容晃了眼睛,一时间惊诧地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不过想来也是,毕竟他穿越回了过去,这是过去的迪卢克呀。尽管他有很多疑惑,但是咕咕叫的肚子以及饥饿不容许他想太多了,他饿得快发疯了!空端起托盘,拿起三明治,张大嘴巴急不可耐地咬下一大口,瞬间,煎出油水的火腿和培根在口腔炸开,生菜和玉米又很好的解腻了,酱料使风味更别具一格。“唔!”空不由得发出好吃的赞叹,霎时间感觉重获新生,仿佛垂死的花得到浇灌,发黄的叶子重新变成嫩绿。他似乎不在乎什么礼节呀,形象呀,感动又欣喜地大口大口吃掉了三明治,把酱汁沾得满嘴都是,期间迪卢克递来了红茶,贴心地说小心不要呛到了。
      很快,三明治便被吃完了,空心满意足地拍拍不再干瘪的肚子,感觉力量和精神在重回四肢,那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好。三明治看起来小,却意外的填肚子。然后,他接过迪卢克的手帕擦了擦嘴巴,再捧过他递来的红茶,边惬意地抿着,边感激地向他道谢。
      “我没有见过你呢,你是今天刚来的吗?”迪卢克主动开口道。
      “嗯、嗯,姑且算是吧。”总不能告诉迪卢克自己是意外穿越过来的,还和未来的他关系不错吧?空移开了视线,又抿了口红茶,莫名有些心虚。
      “你来的很不巧,最近因为异乡人的事,大家都不怎么欢迎异乡人。”
      “嗯……看出来了。”空有些沮丧地耷拉肩膀,他垂下双手,红茶倒影出他忧心忡忡的脸。他在担心,明天该怎么找办法赚摩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或许是几个月,一年,甚至一辈子。何况,他深知自己的旅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终点又该往哪,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待一辈子,而派蒙和其他人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很着急吧。空抬起头,望向迪卢克——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感到不安或者心情不好,他就喜欢看着他——很奇妙的是,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脸,空的心情便渐渐平复下来,就像他是他可以安睡的摇篮。空牵起一个浅浅的微笑,问:“难道你就不怕,我也会打砸抢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助,”迪卢克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腿上,身体挺直,像一只旗杆,他认真而正色,炽热的眼眸浮现出某种堪称正直的不赞许的情绪,“但是,为什么要去谴责还未发生过的事呢?没有就是没有,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因为其他人犯下的错,便不分皂白地去责骂无辜之人。”接着,他扬起一个坚定的微笑,在那张坚定而从容的脸上,有种神圣的神情在发光,他继续说,口吻温和却如坚固的盾牌稳重:“何况,保护每个民众,让大家免遭灾难,幸福安康,不仅是骑士团的责任,是我这位身为骑兵队长的责任,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信仰。”
      一瞬间,这番正义凛然的话如同一股温暖的流水,注满了空不安的心间,他轻轻深吸口气,然后放缓呼吸,睁圆了闪烁亮光的眼眸,脸颊浮出淡粉,他的心跳加速,一阵类似着迷、信任以及安全满足感几乎冲出胸膛,他感到一道无形的牢固的盾忽而降临,将他圈进其中。空不由自主莞尔,无论是过去还是,迪卢克从没有变过。他深深相信着:迪卢克从不嘴上说说。
      “说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迪卢克露出探究的神情,说道,“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空吓得握紧了茶杯,瞬间紧张起来,他之前又累又饿,根本没想到当事人会如此发问,更没想好应付这种情况的对策,情急之下,他慌乱地支支吾吾几下,大脑像猛然高速旋转的螺旋桨那样快速思考着:“呃、啊……我、我进城之前,就路过了你的……一座酒庄!那里不是有片很大的葡萄从嘛,嗯……然后经过那里的时候,有个在附近站着一个……一个……老伯!然后我不小心听到了老伯念叨了一句‘迪卢克少爷’,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红发呀,年轻的骑兵队长呀。我想,在蒙德,是红发并且年轻的骑兵队长非常罕见,所以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就觉得是你了!”空说完一通连自己都觉得遍布漏洞的胡编乱造后,一边颇为惊慌地喘息,一边忐忑不安地紧盯迪卢克若有所思的脸。如果他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对方一定会把他当做疯子吧!
      “……是这样呀。”迪卢克思考了一会儿,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空顿时松了口气,他觉得如果自己再紧张一些,氛围再紧迫一些,他现在便已经化成滩汗水了。不管迪卢克当没当真,至少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了。为了转移话题,遏止他可能产生的新的疑惑,男孩说道:“承蒙这么多帮助和关照,没有先自我介绍挺失礼的。我叫空,是一名旅行者。”
      迪卢克柔和地笑了笑:“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想正式些与你认识。迪卢克·莱艮芬得,是蒙德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说着,他友好地向空伸出手,他回以微笑,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对了,空,如果你暂时没有容身之所,可以在这里暂住,我想,父亲不会介意的。”临走前,迪卢克对空说道。
      救星从天而降的惊喜几乎冲昏了空的头脑,他连连感激地点头,道了好几声谢,再夸张一点便要喜极而泣了,然后尤为热情地挥手与迪卢克道别。虽然风餐露宿对于旅行了不知多少年的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他最主要是想解决温饱问题,但是……男孩看着迪卢克离开的背影,最后被关上的门挡住,目光有些恋恋不舍。他想继续待在他身边,待久一些,再久些,想要离他更近,这样的愿望与私心几乎吞没了他。空在那时始终找不到太多理由与迪卢克相处,而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想好好把握。
      
      一大清早,空便去到了蒙德城的石桥处,他拧紧眉头,一面望着地面仔细琢磨自己穿越前走到了哪儿,一面缓步走着,然后停在距离城门口大约四五米的位置——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在这里发现不对劲的,因为派蒙阔噪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空静静站了会儿,抬头向城门望去,还是那两位陌生的骑士。除了微风徐徐吹起他的发梢,什么也没发生。
      空不死心,既然他是走着过来穿越的,那也许反过来走会有效?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走进蒙德城,再转过身折返,慢悠悠地再次经过石桥,假装自己不知道什么穿越,也不是在尝试方法,仿佛在试图蒙骗让他穿越的世界——由于太专注于试验,他没注意到两位守城门的骑士异样的目光——然后猛得转过身,踮起脚仰高头,斯万和劳伦斯依然没有出现。空这可纳闷极了,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沮丧地叹口气。故事里解决穿越的办法果然没用,他为何要重复试验主人公失败过无数次的办法呢?假若可以轻而易举回去,那么故事便只能浓缩成几张纸了嘛,不,或者连几张都没有。实在是自讨没趣。
      但是轻易放弃不是空的风格,他打算再碰碰运气,既然他穿越的方式十分离奇,并且毫无征兆,那么说不定回去的方法也离奇到令人瞠目结舌。比如说,站在石桥中间来回转圈;故作悠闲地走到桥的一端,然后趁假想对象乘其不备猛然冲到另一端;倒着走桥;拎住一只鸽子边走边逗得它不停咕咕叫,假装它是派蒙;站在桥的一端跳水,然后游到另一端,再爬上桥等。期间两位守门的骑士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的怪异渐渐转成了浓烈的担忧,其中有位踏出一只脚,身体微微前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结果全都意料之中失败了,回去没回成,反倒把空累得靠着附近的树不停喘息。
      “空?你没事吧?”
      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从空身后传来,立即让他吓得一激灵,连忙支起身子站得直挺挺。他转过身,尽量朝迎面走来的青年展露精神抖擞的笑容。迪卢克身穿黑色与银灰为主基调的长袖外套,肩部硬挺的布料显得他肩膀尤为笔挺、宽阔而别具精神,挂在锁骨处的红宝石领结,与他漂亮的红发相互辉映。他走路时产生的风,将长到大腿的下摆吹得在空中猎猎展开,黑色的里布使之像只雄鹰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如此充满威严且威风凛凛的衣服,使他那张颇有理想主义式的天真神情的童颜,看上去不那么稚嫩,在显得年轻之余,又不失骑兵队长的威望。那大概是骑士团的工作服吧。
      上回由于太饿以及光线昏暗,没能仔细观摩迪卢克这一身,如今有机会好好看看了……不得不说,真的很帅。空想着,脸不争气地浮出一抹淡红。他抹了把自己有些滚烫的湿漉漉的脸,说道:“当然咯,我能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你在喘气,身上还有些湿?”迪卢克来到空面前,“你需要我帮你烘干吗?”
      “因为我刚刚跑了一圈嘛,人可以在某些事上偷懒,但不能疏于锻炼!”一晚过去,空随口胡扯的能力提升了不少,至少他做到面不改色了。
      “嗯,说的也对。”迪卢克赞同地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把身体锻炼好,才能时刻准备应付各种情况。从小,父亲也是如此教育我的。”
      “不说这个啦。迪卢克,你是找我有事吗?”
      “是呢,你真的很敏锐,”迪卢克并未对自己的意图有所掩饰的意思,相反,他十分坦诚,大大方方地显露一副有事想与空商议的神情,“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事想委托与你,希望你可以帮助我。关于那件‘异乡人频频打砸抢’事件,你应该还记得吧?”见空点点头,他继续说道,“先前,我们抓捕过不少犯事的异乡人,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审问,他们所有人,无一例外非常痴呆,眼神木讷,问什么都不回答,即便施加一些疼痛,他们最多也只是呻吟几声,然后什么反应也没有了,仿佛行尸走肉。”
      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一阵沉思。根据迪卢克的描述,倘若只是一两个人还好,但如果仿佛集体预谋性的频发作案,并且所有犯人的反应异常统一,即便从未作为任何一方参与过的他,也难免心生疑窦,何况,这件事无论是谁听了,多多少少都会觉得背后另有蹊跷:“所以,这或许并不只是简单的异乡人频频犯罪,而是背后指使,或者利用某种法术操纵了他们?”
      “你很聪明,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迪卢克面上显露一道赞许的笑容,他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把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当我将你的事与团长说过后——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仍然清醒的异乡人,所以,团长提出想与你合作。”
      “原来如此,就是想利用我作为‘异乡人’的身份,借此来钓出背后的人。”
      “也不必说的如此直接……”迪卢克一时哑然,但他没有否认,“这样如何,若是你帮助我们,事成之后,我会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任何一个要求……”这个筹码对空而言,有多诱人呢?就像将一盘皮酥香脆、烤成渗出热油、诱人的金黄色的整只鸡摆在饿得头昏眼花的人面前,充满十足的诱惑力,他的心仿佛陷入了铺满细碎白砂糖的粉色云层上,不由喃喃自语,然后蠕动着浮想联翩的唇瓣,仿佛含着一颗太妃糖:因为他想到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和迪卢克约会一整天,再厚脸皮一点,他们可以边手挽手边逛遍蒙德。这一整天,空可以和他一起把曾经他想过的各种各样的事都做个遍,比如坐在喷泉边上喝同一杯饮品啦,肩膀挨着肩膀坐在风神像手上眺望蒙德城啦,点两盘不同的菜,然后互相喂对方自己的菜啦……总之,光是想象就让空的脸忍不住发烫,他甚至开始想象迪卢克的手套和衣服面料的触感,大概是有些硬挺,并且顺滑的羊绒吧。这脸上红晕是由幸福、喜悦所涂抹的颜料,但由于冲击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感到有些不真切且难以置信,“……任何一个要求,是真的吗?”
      迪卢克非常诚恳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
      “我愿意!”似乎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飞走 ,空一时激动又害怕地抓住迪卢克的双手,反倒稍微把他吓了一跳,“我愿意,和你们合作!”仿佛是怕迪卢克出尔反尔,男孩珍珠一般圆润而明亮的金色双眼,缓缓浮出浅薄的水雾,充满了哀求之意,看上去可怜至极,像极了咬住主人衣摆可怜兮兮恳求对方不要抛弃自己的小猫。
      不知为何,青年忽然心头一跳,好像有几颗火星子在他胸膛炸裂一瞬,悄悄点燃了陌生的异样情感。迪卢克轻咳一声,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仿佛被空的体温烫伤。他把难以遏制的微妙情绪紧握在手心,轻轻微笑起来,似乎在掩饰自己略微的失态:“你能同意,我很开心。”
      由于空耽溺于喜悦的潮涌,与对未来无限美好的畅想中,没有太在意迪卢克抽回手的举动,只当是他突然的越界令他不太舒服,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实谈不上多亲密。但是,空知道,只是现在不甚亲密罢了,他们有很多很多时间,幸福美妙的未来在等着他!
      迪卢克带着空见了法尔加。高大的男人一见到少年,便哈哈一笑,颇有潇洒风度,毫无团长严肃的架子,他询问他便是那位仍然清醒的异乡人吧?空点点头,法尔加便向他伸出手,然后有力而郑重握紧他递来的手,一面说道:“你出现在这儿,那么就说明你同意了与我们的合作吧?我很高兴,感谢你!”
      由于那些异乡人在进城之时便已经不对劲了,于是谁也不知道,操控的法术何时会到来,迪卢克便提议,让他时刻陪伴空左右,倘若男孩哪天被操控了,他也方便有个照应,或许还能趁此机会抓住幕后黑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青年投以征求意见的真诚目光,他从来不想强迫他做任何事。
      可以名正言顺地时时刻刻待在迪卢克身边,这样的好事,空如果拒绝了,那么他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并且他肯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何况……他真的没办法拒绝迪卢克带着哪怕只有一丝丝恳求意味的眼神。就像现在这样,他温顺地低下头,卷曲又蓬松的红发服帖着肩膀,他透着亮光、澄澈干净的湿漉漉眼眸,显露出含蓄的忧心与请求。迪卢克仿佛天生便懂得如何使男孩心软,知道这样热切、谦恭而使人怜爱的目光,会像熔浆那样把空的心身都融化成一锅咕噜咕噜冒泡的液体。他的脸莫名滚烫,心被融成一团糖浆,拒绝的字眼,包括任何一丝冷冰冰的想法,都被烧得蒸发,只剩下一句“好”了。
      出于这项合作,即便空并非冒险家成员,也不是骑士团一员,他也理所当然获得了陪同迪卢克进出骑士团以及协助完成任务的特权。好在,他的实力不容小觑,头脑也非常聪明敏捷,非但没有成为累赘,还成了迪卢克数一数二的帮手,甚至在一部分人眼里,已经暗暗晋升为骑兵队长二把手了。
      比方说这天,骑士团得到了一窝尤其狡猾、追捕了好几天的盗宝团。他们便共同前去清剿盗宝团的窝点,空借助身材娇小的优势,骑着迪卢克的肩膀爬上了窗口,然后一记从天而降,下落击飞,打得那些前一秒还在悠闲打牌的盗宝团们措手不及,满脸发蒙地摔倒在地上,空再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大喝一声,接连将拳头重重捶在地上,眼见滚滚尘土伴随轰隆隆的声响,以男孩为中心向四周蔓延,那些尘土与刮起的阵阵风浪犹如无数把刀刃,打得他们嚎叫不止,有些个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也被风的波浪撞得再次摔倒。不过两三秒左右,一根根尖锐、足足有成年人那么高的岩造物围绕狭小的窝点拔地而起,阻拦了他们逃跑的去处。而唯一一个没被岩造物挡住的入口,几乎与门楣齐高的熊熊火焰忽然燃起,那摇曳的火光中,逐渐冒出一个黑色身影,随后破开了火墙。那些火焰仿佛身影的仆从那般听话,纷纷让出一条道路,连衣服上的绒毛也全数避开了。迪卢克挣脱火焰的包裹,飘逸的红发犹如一团灼烧的火焰。
      空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腰,挺起了胸膛,脸上扬起天真而欢快的笑容,提高音量,仿佛正义宣判邪恶的死刑:“现在——”
      “——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迪卢克也笑了起来,眼中闪过炽热的光,接话到。
      这些天,他们联手解决了十多起大大小小的事件,并且默契度越来越高,甚至一个眼神,彼此便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他们的破案、缉拿效率高的惊人。而一些令人觉得棘手的谜题,男孩也经常凭借自己在冒险中积累的经验,以及与迪卢克互相商讨,而解决过许多次。有时候青年会感到惊奇且欣喜,仅仅只是短暂半月左右,他们却像合作多年的搭档,他如获至宝,也感到有些遗憾:为什么他们不能再早点相遇呢!他想起璃月的古词“相见恨晚”,并对此深有体会。但与之相反的是,空却对此感到习以为常,甚至说,他们会变得如此默契,并且培育出不少情谊,也是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与未来的迪卢克也经常搭档。他始终相信,未来他与他会有的,现在也会有,毕竟,就像空相信无论过去还是未来,迪卢克的本质与信仰不会改变那样,他同样相信着他们之间产生过的感情会再次滋生。
      空相信迪卢克,始终相信着,就像青年坚信自己的信念那样相信他。
      不过,既然是两人的关系已经是“贴身不离半步”了,那么日常起居,自然也一样了。
      每天早晨,迪卢克都会亲自叫醒躺在身边的空——话又说回来,原本他们并不是睡同一间房的,而是和往常那样,迪卢克睡自己房间,空睡客房,直到某天夜里,男孩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迪卢克打开房门,有些讶异空的出现,男孩散开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他身穿有些大了的睡衣,裤脚拖到脚后跟,两只偏小的脚局促地向内收拢,他紧紧抱着枕头,遮住了半张脸,青年的影子再一遮挡,便几乎看不清男孩白嫩嫩的脸颊上羞涩的红晕了,只有一双漂亮的金眸闪闪发亮,亮得昏暗也遮挡不在,洋溢某种情怀、期待与害羞的光泽。迪卢克率先开口了:“空,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一个人睡不着?”不知怎么,空这幅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他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不敢睡觉,抱着枕头跑到父亲房间请求一起睡觉的时候了。
      空模糊地咕哝几声,似乎仍在害羞,小心翼翼向上抬起、注视迪卢克的双眼像讨食的小鸟,他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般,收紧了手臂,再悄悄勾了勾手指,就像想揪住青年的袖子做出类似撒娇的举动,又由于胆怯只敢揪住枕头。他沉默良久,他也耐心等着,直到空深深抽几口气,终于开口了:“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眼见迪卢克露出微微愕然的表情,他慌忙补充,脸比刚才涨红了些许,“我的意思是,万一、万一我半夜被魔法操控了去干坏事,没有人来阻拦我,你错过了机会该怎么办,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唔!”最后那句话刚脱出口,空便立即懊悔地刹住了尾音,嘴巴用力埋进软绵绵的枕头中。那句多余的话一出来,不仅没有替自己辩解成功,反而让他此行的目的多了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他郁闷又苦恼地垂下头,让枕头承托自己沉重的脑袋,整个人都沮丧极了,像一束蔫下来的花,他喉咙轻轻发出后悔的叹息。空怕迪卢克会因为察觉到他真正的意图而拒绝他,甚至……觉得恶心。
      迪卢克思考中的沉默像一个酷刑,无形的辫子不断鞭打空颤抖的心,正当他想开口向他道歉并且回屋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善解人意,传进空耳畔中,重新点燃他逐渐灰败的希冀:“当然可以,毕竟我们也说过,这些天要形影不离。那么,以后便一起睡吧。”
      空霎时间惊喜地睁圆了双眼,光亮又重新回到瞳孔中,甚至比之前更亮,像焕发了新生。他高兴到浑身细胞噼里啪啦地尽数炸开,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他忍住扑进迪卢克怀里的冲动,尽量使自己保持矜持,又不忘流露难以掩饰的欣喜向他道谢,然后步伐欢快地跳进他的屋内。
      不过,与迪卢克同榻的前几个夜里,辗转反侧到总是凌晨才挺不住睡着的空有时会想: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请求,怎么反倒是他先不自在了呢?尤其是每晚他注视迪卢克酣睡的容颜时——青年均匀呼吸着,夜色的浸透下,呈现出暗红色的长发一绺一绺交错搭着。有时他翻了几个身,卷曲而蓬松的头发便像炸开了的棉花似得,将迪卢克的脸掩盖成一团毛球,这时空总会轻轻笑起来,搭在脸颊下的手臂不由自主更往耳后收拢,因为他想起毛松松软软的大型动物,又一想到青年会在这时暴露自己没那么多礼仪拘束、最自然又毫无防备的模样,便觉得可爱到使他心花怒放。
      又或者在迪卢克的脸露出来时,空总喜欢细细地用双眼临摹他俊秀的面孔。用眼睛吻着他纤长的睫毛与深邃的眼窝,滑过如小山坡挺傲的鼻梁,最后落在轻轻抿住的唇瓣上。他的视线总会停在这儿很久。后几个夜里,空忽然鼓起勇气,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他悄悄伸出手指,快速而轻巧地点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像被咬到了似得慌张收回手臂,心跳快得在他耳边敲打起擂鼓。
      很软,并且有些湿润。不知道亲吻的时候,会不会也那么软呢?空偷偷妄想着,羞怯而快乐地将半张脸掩进被子里,耳朵红得快与迪卢克的发色同样了。明明只是碰了下他的嘴唇,他却像偷吻了他似得激动。
      房间的双人床很大,即便迪卢克年纪轻轻便长得高大而强壮,双臂与胸膛肌肉,同他那张极具迷惑性的嫩生的脸完全不同,像几块鼓起的山包——有时空会对这种反差感到强烈的新奇与奇妙——他们中间总会隔着大约一根手臂的距离,不远,但空却觉得好像隔了一堵十米厚的透明墙,有些失落。
      之前,空规规矩矩地与迪卢克保持距离,后来,他想到:只是稍微靠近一点,不会被发现的吧?抱着窃贼一样心存侥幸的想法,男孩尽量将移动的声响压到最小,缩短了一些他与迪卢克的距离,然后像往常那样,目光痴迷地凝视他。只是他变得大胆了些,他挽起宽大的袖子,手臂横卧在自己与青年中间,仔细感受着手臂上的绒毛进入了迪卢克滚烫体温的范畴,就好像自己抱住了他。或者将脑袋挨近几分,偷偷闻他身上的香皂味。是风车菊与落落莓做成的香皂。
      空就这样度过了睡不着的前几夜,直到他越来越适应与迪卢克同塌,并且感到理所当然。后些天里,他完全可以准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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