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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绪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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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绪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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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散绫托空

    洋馆危情1  正午的阳光明媚,温暖而又懒洋洋地倾洒遍森林的每一颗树冠,默默地枝头上滋润尚且渺小的幼芽。由于树冠太过茂密,遮挡住阳光通往一条向上延伸,颇为崎岖的泥路,树荫将泥路层层掩映,一眼望不见头,以至于看起来幽暗而神秘,仿佛是一条通向未知又引人遐想的幽深之地。而远处,一辆白色的轿车不紧不缓地驶来。
      车里放着一首轻摇滚的歌,空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随前进不断变化,但基本上大同小异的森林风景,他戳戳黏在车棚顶的弹簧摇摇乐玩具——《提瓦特冒险记》的女主派蒙,白发小姑娘笑嘻嘻地摇来摇去,活泼地像她在动画里飞在半空的模样。空咬碎雪糕的巧克力外壳,不时跟住歌词哼几声,这时车又颠簸了一下,他不小心磕了一口软绵绵的雪糕,霎时间,过量的冰冷刺痛着他的脑袋,空难受地“唔”一声,拽了拽身边正在开车的男人的衣角,不太耐烦又不舒服的语气,让他的埋怨颇有撒娇意味:“迪卢克,还没有到吗?”
      “快了,”迪卢克露出温柔的笑容,偷了一个间隙望一眼空,算是在安抚,“不舒服吗?车里还有话梅。”
      “有点吧……想不到路居然这么颠簸,还好听了你的话,吃了晕车药。”空拧紧眉头,满脸苦恼,重重靠在皮革椅上,双腿岔开,坐没坐相。
      果然正如迪卢克所说,再经过一小段路,洋馆的最顶层便徐徐冒出灌木与野草的遮掩,从泥土中跃入二人视线,空马上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等车缓缓在门口停下,男孩的雪糕也正好吃完了,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舔干净雪糕棍,扔进车内垃圾箱,然后开门跟着迪卢克下车。
      洋馆总共三层,首先入眼的,便是那波浪似的起伏的高楼,二楼位于中间的巨大落地窗两旁,分别伫立两根罗马柱,而窗户顶上的三楼,一枚家徽雕塑在两只白鹭的守候中端端正正的立守着正中央。无论是两边的窗户附近,一楼两旁镂空的浅洞,亦或是楼顶的小阳台,随处可见华丽的浮雕与姿色各异又生动的雕塑,像被美杜莎封印在发黄,灰扑扑的白色石膏中,沉睡百年的仆役,来自上世纪独特的巴洛克设计风格,让两人顿时一眼难忘。不得不说,即便这栋洋宅至今已有百岁,斑驳的岁影在它米白色的墙印刻上古旧而破败的伤痕,厚厚的尘埃将它变得阴郁,古老又寂静,但依旧挡不住它当年辉煌风光的容貌,仿佛上了年纪,却华贵端庄,风度不变的夫人。而从那不衰不败的美丽与艳绝之中,似乎能够越过时间,窥见它曾经该是多么骄傲又深受宠爱。
      这如此深刻而美丽的洋馆,立即深深纂取了空的心神,他感觉到那庞大,瑰丽的建筑无声震慑住他的灵魂,令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睁大双眼,微微张开嘴,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它。直到迪卢克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牵住空的手,用钥匙拧开门锁进屋。
      相比起光明通透的屋外,屋内由于没有开灯,窗户紧闭,窗帘全部拉上,显得尤为阴暗湿冷,原本天气还算燥热,但空一踏进来,阴冷便瞬间裹住了他,他裸露的手臂瞬间起了一些鸡皮疙瘩。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相比起洋馆表面的华丽,屋内意外的简朴,和他见过的其他洋馆布置差不多。
      “里面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啊。”空一面环顾客厅,一面从迪卢克手里接过一部分行李。
      “听姑姑说,她重新翻修过一遍,”迪卢克走向楼梯,“走吧,空,我们的房间在二楼。”
      刚把行李箱随手放在小沙发旁,空便累得拨开白色的雪纺帷幔,扑倒在铺着柔软床垫的铁架床上,铁架床嘎吱一响,男孩像扑进云朵的小猫弹了一弹。塞满鹅绒毛的棉被完美承托,包裹住他小小的身躯,空舒服地闭上眼睛,感觉长途跋涉中积累的满身疲倦,都化作流水缓缓从身上涌出,把行李箱扔给站在地毯上看着空露在床沿外的小腿,些微无奈的迪卢克。
      也不怪空偷懒,前天他们收到迪卢克姑姑前往稻妻自己新买的洋馆度假的邀请,说是上周才翻修完,但自己最近没时间体验,便邀请两人替自己体验,顺便帮空和迪卢克婚前磨合。姑姑还叫他们放心,洋馆翻新的时候就铺设好水电了,并且冰箱和地下室也储备了不少食材,不必担心生活问题。两人昨天下午便出发坐去往稻妻的轮船,隔天一大早便下船,坐电车来到姑姑家里做客,简单用过中午饭后,便借车开往洋馆,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
      由于路比想象中的难走,抵达洋馆时,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加上迪卢克开了一下午车,和空一样疲惫,便只是拿出衣物在衣柜放好,打算剩下的明天再整理。把两人这些天的换洗衣物整齐放好,迪卢克走到床边坐下,撩起空的额发吻了一下太阳穴,男孩睁开眼睛,一双金黄的眼眸闪亮的像一颗柠檬糖,正笑意盈盈地凝望迪卢克,他握住他宽大的手,压在脸颊底下蹭个不停,那温暖的温度就像甜滋滋的蜜糖,透过毛孔渗入空的心底,他不禁笑得愈发可爱,说好喜欢迪卢克的体温。
      迪卢克也同样笑起来,他躺在空身边,搂住他的腰,空展开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轻咬他的耳垂,迪卢克翻个面,压在他身上,脸上幸福的红光闪闪发亮,温柔地亲吻空的脸颊。
      两人快快乐乐地打闹温存一会儿,迪卢克便抽身离开,说自己要去准备晚餐了。
      “我也要来帮忙!”空颇为兴奋地欢叫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搂住迪卢克的胳膊一同下楼了。
      洋馆的后院很大,四周的杂草已然被修理干净,还没来得及种下新苗,重新翻修装饰,光秃秃的黄泥地上,不远处立着一颗百岁老榆树,树的后面落着一片翠绿湖泊。
      一大早,空和迪卢克吃完早餐,便一起上楼整理行李去了,一直整理到接近中午。吃过午饭,休息一阵,空便兴冲冲地跑上二楼,换了身宽松的短袖防晒衣和泳裤,抱着充好气的小鸭游泳圈和水枪,兴奋地飞奔到后院。
      待迪卢克也换好衣服,拿上折叠凳和太阳伞来到湖泊前,空已经把水枪灌满水,坐着小鸭游泳圈漂浮在水面上,对榆树进行水枪攻击,不时蹬起两只看似纤细的双腿,当做螺旋桨般向后移动,和榆树拉开距离,以测试自己的水枪能射多远,玩得不亦乐乎,笑得像个孩子。空的双腿激荡起不小的水花,哗啦啦的撒向双腿,阳光适时降临在湖泊之中,他湿漉漉的,色泽温润又温暖的,肌肤仿佛牛奶般光滑细腻的白皙双腿,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亮起令人目眩神迷的乳白色柔光,而水珠宛如一颗颗金子镶嵌在暖白的玉石中,发着刺眼,灿烂又漂亮的光。
      迪卢克把折叠椅展开放在岸边,而太阳伞立在旁边,阴凉遮挡住折叠椅,迪卢克站在伞下,朝空招手示意他过来,男孩立即乖乖听话,双手划水慢慢回到岸边,浑身湿漉漉地爬到岸上,蹭得腿上一片打湿的泥土,躲进太阳伞下避阳,空抬起俊俏,乖巧又可爱的脸蛋,活泼又清亮的嗓音有种太阳的味道:“怎么啦。”
      “别忘记涂防晒霜。”迪卢克扶住空的肩膀,将他按进折叠椅,“别忘了上回。”
      说到上回……空的确难以忘怀,上个月他们去海滩玩耍,他一时激动忘记抹防晒霜,结果一天过去,皮肤不仅晒得通红,掉了一层皮,还像烧起来似的痛得要命,不小心碰到空都得痛嚎好一阵,结果第二天在酒店躺了两三天,小长假都没怎么玩,白白浪费了假期。
      回忆起那次遭遇,空眉毛都愁苦地耷拉下来,顿时脸色苦青,心里发怵,感觉肌肤又开始隐隐作痛,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反坐过来,背对迪卢克,让男人帮自己抹防晒霜。“尤其抹背!”空稍稍抬高音量,重点强调了一句,因为上回他晒伤最严重的就是背。
      不过抹好防晒霜后,迪卢克并没有立即放空走,而是叫他正坐回来,男孩照办了。“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迪卢克单膝跪下,将空的小腿托起,他的手掌就像一个完美契合的承托架,把那软绵绵的,温暖的小腿肉握在掌心,微微抬起。黏在小腿骨上的泥土有点干了,迪卢克从口袋拿出手帕,沾了点湖水,把泥土轻轻揉搓化开,再一点点擦拭干净,重新露出底下白净的肌肤。在迪卢克换另一只腿擦拭之前,空踹掉拖鞋,然后在他握住自己小腿时,舒舒服服地把骨相分明,小巧细嫩的脚搭在迪卢克的膝盖上,微微洇湿了他的裤子。
      临近傍晚时分,天空渐渐染上愈发深邃的橙色,像熟透融化的芝士,向地面投射淡淡的暮色,迪卢克和空一同收拾好折叠椅和太阳伞,空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抱着泄气的小鸭游泳圈、水枪和折叠椅,小跑地追上走在面前的迪卢克,从后面一头撞在他的背部,像一只得意忘形的小蛮牛,神气十足,又蹦又跑地超过迪卢克,他一面哼着不着调的歌,一面高喊今天自己想吃黄油烤鸡翅,男孩身后的迪卢克颇为无奈地轻笑一下,他看着空盘在后脑勺的金发,被夕阳抹上绚丽的橘红色,像淋了蜂蜜的面包那般甜蜜,淡淡柔和的眼中饱含温情。
      空的身上到处都是湖泊淡淡的水腥味,像用海藻擦遍了全身,于是才放下东西,他便马不停蹄拿上睡衣洗澡去了。而迪卢克赶去做晚餐。
      随着哗啦啦的水珠溅落的声响,氤氲雾气渐渐填满浴室,空伸出一只手,探进淅淅沥沥的花洒下试探水温,温和的热水在那段雾气包裹,灯光照射,而显得似精灵般发亮的手臂上涓涓流淌,手臂的弧度,驱使水流滑向关节骨骼根根分明,而细长软嫩的手指,在那指尖掉下连串珍珠般的水珠。四周蒸腾热气,很快便将男孩纤瘦却拥有柔软肉感的酮体,熏出一层淡淡的粉红。空很满意现在的水温,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花洒下让热水打湿头发。热水冲洗掉皮肤上汗水带来的粘稠,更是将今天的疲倦随污秽一同冲进排水沟,空无比舒服地轻叹口气,捞起披在背后,湿透的长发搓起来。
      空关掉花洒,把长发拨到肩膀,挤了一大坨洗发露在手掌心,搓搓手,把洗发露充分搓出泡沫,便握住自己的长发缓缓上下揉搓,尽量把洗发露浸透到每一根发丝。
      浴室还保留了些许这栋洋馆先前的装修风格,空的面前摆着一个弧度优美的浴缸,而浴缸之后是一扇巨大的窗户,他一边看着外面黑黝黝的天空,只能偶尔瞥见藏在犄角旮旯的零散星星,屋内的灯光照射到森林,在树干或枝叶上晕开模糊的亮光。空搓完肩膀以下部分的头发,正打算洗脑袋上的,忽然,他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一个视线。
      空迅速扭头望向身后,但除了关得死死的胡桃色的门,满是水雾的镜子和架子上简单的洗护用品,便什么也看不到,他怀疑大概是错觉,便转过头,继续搓脑袋的头发,但没过多久,那种窥探般的视线又出现了。空接着转头查看,但依然什么也没。
      如果一次是错觉,那么第二次呢?这次空觉得很奇怪,他盯着浴室门,盯着底下黑漆漆的门缝,仿佛能看见什么似的,随即他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抓住门把手,像害怕惊扰到门后的东西,慢慢拧动把手,小心地解除锁舌,轻轻打开门来。
      门有些老化了,随着推开而发出颇为刺耳尖利的“吱呀——”,浴室灯迅速从只打开半个的门后逃出,打在漆黑走廊边的柜子上。随后,门内伸出一个打满泡沫的脑袋,神情狐疑地东张西望着附近。
      “迪卢克……?”空试探性地小声呼唤一声,但没有回应。
      空望着纵深的走廊,黑漆漆一片,几乎看不见灯光,只有远处链接客厅的尽头,亮着些微昏暗,淡黄色的灯光,仿佛一只向走廊内窥视的眼睛。接着,他隐约听见锅子翻炒的声音,偶尔响起碟碗互相碰撞的清脆。空觉得有些怪异,但说不上来是哪,他重新缩回浴室,并关上门,只是脸上凝重的疑惑未能散去。
      吹好头发,晚饭也正好端上桌了。空迫不及待挑了个烤得香喷喷的鸡翅,美美吃起来,吃得赞不绝口,说果然最喜欢迪卢克做的菜了。迪卢克笑了笑,随即说他在厨房的橱柜发现了冰沙机,男孩顿时开心地眼睛都亮了,兴高采烈地说明天要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冰沙,各种口味都要尝一遍。
      吃过晚餐,迪卢克便去收拾自己,顺便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等他来到二楼房间,空便已经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等他了,只露出一对眼睛,想小猫一样,脑袋趴在枕头上望着他。
      迪卢克钻进暖和的被窝,娴熟地搂住空的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男孩蜷缩着,像一只蜗牛回到了壳里,毛茸茸的头发蹭着男人的下巴。迪卢克淡淡笑起来,透过黑暗,目光温柔地凝视淡金色的发旋,吻了一下,随后贴着空的额头,轻声说道:“晚安。”
      「今天妈妈要带你去见你的订婚对象哦。」
      女人柔软纤细的双手伸来,把领口上的红色蝴蝶结挤好,捋平褶皱。像人偶一样乖乖站着,被妈妈打扮的男孩凝望镜子,镜子里的男孩约六七岁的稚嫩模样,秀气而圆润的脸蛋微微泛红,金色的双眸大而明亮,闪烁着温柔聪慧的亮光,他那长长的,柔顺的,反射出绸缎般柔软光芒的金发,被整齐地梳成单麻花辫,垂在背后。女人将手移开,镜子里男孩展露的更加完整,他挺直腰来,舒展肩膀,直板且布料良好的小西装称得他优雅,可爱又得体,像个教育良好的小绅士。
      妈妈带空参与晚宴。她牵着空,向一个将深紫色长发挽在脑后,气质温雅的女人谈话,她们不知聊到什么,乐呵呵地一起笑了起来。温雅女人像想起了什么,上半身扭到身后,拍了拍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国崩,出来吧,见见你的未婚夫。」
      空这才注意到女人身后原来一直藏着别人,听到还是自己的未婚夫,登时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过去半晌,女人背后终于缓缓弹出一个小脑袋,他怯生生地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空,随后在女人的一声声催促下,不得不站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十分拘谨。他的发色和女人很像,让空想起坐车前来应邀的途中,看见的今晚的夜空,也是如此神秘静谧的深紫色。
      ——很漂亮。这是空对自己这位未婚夫的第一印象,他漂亮到空甚至以为是女孩子,如果不是他也穿着小西装的话。尤其是那修剪整齐漂亮的娃娃头,以及碎碎的前刘海下,精致小巧的五官和嫩生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简直白的发光,令空联想到以前见过的稻妻娃娃,瓷做的,脆弱,易碎又可怜,被放在软垫上束之高阁。而空最一眼难忘的,便是那安静,羞涩又内敛的眼睛,淡紫色在瞳孔中晕散开,像琉璃一样透明。
      「你好呀,」空见娃娃似的男孩半天没有动静,便主动走上前打招呼,热情地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叫空!」
      「你、你好,」国崩的脸肉眼可见变红了,说话细声细语,如同柔和的细雨撒在肌肤上,他有些结结巴巴,也回以笑容,尽管依然显得很拘谨「我叫雷电国崩,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空……哥哥。」
      这般柔弱,胆怯而谦卑的姿态,特别是国崩语气绵软地呼唤自己为哥哥时,一股保护欲忽然猛然冲进空的心中,唤起他稚嫩的责任感,他想要保护这个可怜可欺的弟弟!
      或许是为了让两个小男孩顺利培养感情,女人搬到了离空一家进些的地方,国崩也转学到了空的学校那。这很方便他们随时见面。
      最开始国崩非常谨慎扭捏,但是空天生热情友善,尤其是面对国崩这样容易害羞的孩子。空每天早起,小跑到雷电家敲门唤国崩一起上学。两个母亲不让他们吃太多零食,空便拉着国崩到公园,悄悄把自己的糖果啊零食啊分给他。
      新学校里国崩交不到朋友,空便一下课就跑来他的班级,拉着他到处玩,还带他认识新朋友。
      面对对自己如此热心体贴的人,再慢热害羞的人也会渐渐打开内心,拥抱接纳对方了。国崩不再像以前那样局促,他慢慢也开始回应空的热情,偶尔还会打趣,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或许是家教缘故,国崩有时认为自己头脑发热,开玩笑过头,会满脸愧疚地道歉,希望空不要生气。
      这时空总会摸摸国崩的脑袋,扬起一个无比开朗的笑容,说:「我知道国崩一直是好孩子,才不会惹我生气呢!」国崩每次道歉,空就一次次说这句话,直到他后来越来越少道歉。
      随着相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他们在凉爽的小溪里抓过鱼。在广袤的草地上到处打滚,弄得衣服沾满了草。他们一起瞒着家长,蹲在公园里偷吃零食,还互相包庇。他们缩在被窝里,小声交换彼此的秘密和烦恼。他们一起大半夜的跑到深山闯荡,跑去最高的山坡上看星星,害得两位家长叫了一群人,打着手电筒焦急地到处找人。
      但是后来国崩越来越没精神,空问他怎么了,他总是强行打起精神笑一笑,说没什么。虽然空很担心,但他不想逼他说出来,只好比平时更铆足劲儿逗国崩开心。
      直到某天晚上,空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被窝,还抱住了他的手臂,随后,他感觉胳膊上湿了。空睁开眼睛,欣开被子,发现居然是国崩,他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身体时不时一抽一抽的,正小声啜泣着。
      「国崩……?」空揉揉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国崩抱住了。
      「我的父母……要离婚了……」国崩趴在空的肩膀上,哭得愈发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得弄湿了空的肩膀,「我好害怕……他们会不要我……」
      「怎么会呢,」空抚摸国崩的脑袋,温柔地安慰他,「你的父母是最爱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但国崩并没有停止抽泣,他转而紧紧地抱住空,把他背后的衣服攥得起皱,仿佛怕他逃跑似的,要将他锁进怀里,国崩的脑袋深深埋入空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会离开我吗……空哥哥……」
      「当然不会。」
      「真的吗?」
      「真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国崩半晌没有说话,捆住空身体的双臂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到空感到些许疼痛,不得不拍拍他的手臂,想要他放开自己:「呃……国崩?」
      「……你撒谎。」
      「什么……?」
      「你这个骗子!」国崩突然愤怒地低吼一声,他非但没有放开空的衣服,反而更加收紧了手臂,死死勒住他的身体,仿佛想要把空的骨头勒断,让他在自己怀里窒息而死,即便空已经痛得呻吟,不停挣扎起来,一边叫他放开自己,一边慌忙胡乱拍打他的背,但国崩就是无动于衷,他恨得牙齿咯咯作响,用力咬住空的脖子,唤来对方不解的痛呼,以及更加剧烈的挣扎,国崩咬着,吮吸着他的脖侧,用力地像咬住仇人的脖子,像鬣狗要把猎物的脖子咬断咬碎。空只是个小孩,他不明白昔日温顺的弟弟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开始只是又害怕又愤怒地骂人,后来见国崩怎么也不肯松口,便痛苦地哭了起来,哀求他放开自己。
      「想要我放过你?」
      国崩冷笑一声,翻了个身,把空压在身下,他的双手抓住空的两只手腕,将其牢牢禁锢住,撑起身子来。荒凉的月色从窗外照射而入,微微照亮了国崩的脸,空抽噎着,泪眼朦胧的看见了他阴冷的表情,他的眼眸不再充满柔弱与温柔,而是被可怖的怒火,与彻骨寒凉,叫人恐惧的巨大的憎恨填满,仿佛脆弱的瓷娃娃将自己摔碎,露出内部铜器雕琢,冰冷狰狞的真面目。
      「告诉你,不可能。」
      「从我们订婚那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就算我已经死了,变成骨灰,你也永远是我的。」
      空看见国崩背后的天花板徒然扭曲起来,黑暗仿佛漩涡,贪婪的,迅速的把朦胧光照吞噬,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沉重又压抑的黑暗似乎压在了他的胸口上,他大张嘴巴,想要尖叫,却像被堵塞了嗓门发不出声音。国崩裂开嘴巴,露出冰冷的笑容,那阴郁,残忍又冷漠的神情,使得那张毫无笑意的脸愈发阴森可怖,接着,空听见国崩的喉咙传来一阵低沉,近乎于疯狂或兴奋的咯咯笑声。他嗡张嘴唇,洁白的牙齿分开。
      「永远!」
      空猛然惊醒过来,睁大惊恐的双眼,大张着嘴巴不停急促喘气,脸上铺满了薄汗,湿漉漉的背后粘着床单,闷热得透不过气。空注意到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扭头望去,枕边的迪卢克一只手肘撑住上半身,皱紧眉头,自上而下地凝望他,满脸担忧,一见到他醒来,迪卢克坐起身来,原本抓住肩膀的手立即改为搂住背部,将浑身渗出汗水的男孩捞进怀中,贴在空耳边低声询问:“空,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空惊魂未定,在迪卢克喘着气,他也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脑袋搁在肌肉紧实的胸膛上,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宽松睡衣包裹下那苗条而渺小的身体,使空此刻像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孱弱且岌岌可危。而迪卢克那双健壮有力的双臂,将空牢牢环抱住,裹入自己强壮的,温柔的怀中。迪卢克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臂膀,渐渐安抚着空,很快,他不再喘气,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空才终于肯开口:“我……我梦到国崩了。”
      迪卢克记得,“国崩”是空曾经是未婚夫,后来十七岁那年出车祸去世,当时空难过了好久,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封闭自己,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日夜陪伴下慢慢走出来,那之后,两人顺理成章走在了一起。
      “他变得好奇怪,”空回想起梦里国崩最后突然的转变,仍然感到迷茫和诡异,他皱起眉,眼中满是不解。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斟酌着该如何去表达,似乎因为国崩和记忆中的印象太过于天差地别,以至于他一时间难以组织语言,去形容他的变化,“他变得……特别残暴,可怕,他在梦里差点把我咬死……迪卢克,你也是见过他的,国崩是个很乖巧又文静善良的人。”
      迪卢克点点头。
      “……自从我决定放下他后,就基本没有再梦到过他了,”空的头有些阵痛,他叹口气,继续躺在迪卢克怀里,“这一次梦到如果是偶然,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奇怪……而且他还说,就算已经死了,也不会放过我……迪卢克,鬼鬼神神那些是不存在的吧?不然当初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自然是不存在的。”迪卢克温柔地捧住空的脸颊,亲吻他的额头,“既然已经过去,就早先放下吧。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再睡会儿,我去准备早餐。”
      迪卢克的这番话让空稍微放心了,也许这次真的只是偶然,而梦一向变化多端,并且有时反应了自身的潜意识或最近的心态,不一定意味着什么很糟糕的事。迪卢克将空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一言不发地趴在枕边,轻轻抚摸着男孩柔软的金发哄睡,直到空合上双眼,呼吸渐渐平稳,似乎陷入浅眠,才小心地起身下床。
      最后空是被迪卢克推醒的,他闻到热牛奶醇厚的味道,以及烤得四面焦脆,热乎乎的三明治与面包酱的香气。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迪卢克端着餐盘,坐在床边,微笑着低眉凝视自己。窗外的天空亮了,打在迪卢克的脸上,显得他的肌肤愈发白亮,像洗的干干净净的陶瓷碗。
      空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大部分烦心事基本不会存在心里。吃完馅料又多又满的三明治,喝完热乎乎的牛奶,再加几个刚刚出炉,口感酥脆,味道香甜的曲奇饼干,整个人又完全容光焕发,重新复活了!坐不了多会儿,又嚷嚷着想去森林探险。随后突然冒出新的想法,提议准备午餐,找个风景好的空地野营。不等迪卢克反应,空就像怕他不同意似的,热情地扑过去,抱住迪卢克的胳膊,软乎乎的脸颊贴着胳膊肌肉,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迪卢克看着面冷,实际上空比谁都清楚,他有多容易心软,就像豆腐一样(只要要求在合理范围之内),尤其在面对自己的撒娇攻势时。这不,空意料之中看见他低垂温柔的眉眼,淡淡的柔和软化了他的神情,他露出微笑:“这不失为一种新体验。”
      外边儿的天渐渐亮堂不少,太阳越爬越高,扫除早晨些许寒凉,将滚烫的阳光播撒得愈发广阔,林中崎岖树干裹挟上活泼的橙金色,而不远处玻璃推拉门也被阳光晒得发烫,又肆无忌惮的穿入玻璃门,落在灰白色的瓷地板上,把背对玻璃门,麻花辫卷成丸子挂在脑后的男孩的碎发,照得焕发绮丽色彩。空手里拿着篮球,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6月12日9:23,星期四,没有信号,只好放下手机,来到空旷的洋馆客厅拍打篮球,消磨时间,直到迪卢克做好野餐便当。
      篮球扑通扑通与瓷砖相撞,发出的响声隐隐在客厅回荡。空再次抬手拍打,这次篮球不小心脱离掌控,砸到白色的小矮凳,一改轨道,朝面前的走廊咕噜噜滚去。空连忙小跑着追赶篮球,篮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撞到拐角的墙壁,又接着往左边走廊前进,就这样东倒西歪地撞来撞去,拐进这边,又拐入那边,撞到沙发,桌角,台灯或者雕像也不停下,空也一直紧跟其后,并且渐渐萌发疑惑:这洋馆地基歪这么刚好吗?怎么就是不见篮球停呢?到后来他甚至不想追篮球了,只想看看有什么能拦住它。
      最终,篮球被楼梯口扶手下拦住,微微旋转的幅度正好能卡住篮球。空小跑到篮球面前,蹲下并把它抱回怀里,他闻到棕红色的光滑扶手上还残余油漆的味道。他正准备转身离开,他却忽然停下脚步,站在楼梯的中心口,仰头凝望向高处延伸的旋转楼梯,正好能从漩涡般的中心点,看见最顶上的天花板,有浅薄的光芒晕射着,与之相比,男孩渺小的身体,仿佛是被困在田螺壳中的人,抬头仰望不可能触及的出口。不知为何,空想起刚到稻妻时,迪卢克姑姑对他们说的话。
      “对了,三楼还没翻修完呢,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好去看的,听说只是初代屋主的一些遗物吧……哎,倒不是我不想翻修,只是吧……”姑姑说到这次,些许烦躁爬上她紧皱的眉头,她轻蔑地撇嘴,语调极其不满地埋怨起来,“听说第二任屋主人当时装修,有工人上去三楼,想要装修,结果一进屋里就被锁住出不来了,还好有带伙伴哟,就给救出来了,但下一个就没这么幸运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是被勒死的,但经过调查却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后来想要翻修三楼的全出了事故,听说几代下来总共死了四五个人吧,轮到我这呢,工人听说以后没一个敢装修的,花多少钱都不敢,说是闹鬼。嘿哟,什么神啊鬼的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信那玩意儿呢,但就是没人敢上去。我看啊肯定是小年轻吃太饱,传这东西当好玩呢。”
      其实对于类似神鬼的事,空一直把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从小到大听过不少故事,但始终没有见过,所以对于这栋洋馆的过去,他虽然不太信,只当都市传说听,但心底一些敬畏之心又让他不敢态度轻浮,于是这几天一直忽视三楼。直到刚才篮球把自己引来楼梯口。
      大概只是凑巧吧,人活这么多年,难免会碰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或奇迹。空马上就把三楼抛之脑后,继续消磨时间去。他低下头,不去看楼梯,可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三楼有一个脑袋,正探出楼梯扶手看着自己。空登时吓得心脏猛然一跳,抬起头重新看回头顶,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揉揉眼睛,再看一次,还是一样。空很确定,那个人不可能是迪卢克,他追球的时候路过过厨房,听过里面还有切东西的动静呢。
      大概只是错觉吧。空不由自主抱紧篮球,一阵寒意悄然爬上背脊,心里有些发怵,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匆匆跑回客厅。
      喷上防蚊水,扎好衣裤袖口,把便当盒和野餐布放入包包再背上,两人就手牵手离开洋馆,朝山顶进发了。一直到夕阳余晖落入起伏的山峦间,漫天夕色如同化开的熔岩浇筑天空,空和迪卢克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带着满身泥土枝叶,心满意足和疲惫回到洋馆。
      换下脏兮兮的衣服,稍作休息,迪卢克便去厨房忙活了,空活泼地高喊着“我也要来帮忙!”,好像精力完全用不完似的,才刚一会儿,开心与幸福浮现在笑容灿烂的脸庞上,他小跑着跟上迪卢克,矮矮的个头贴着他的背部,揪着他的衣服,像一条欢快的金色小尾巴。
      用完颇为丰盛的晚餐,空先去洗澡,迪卢克接着再洗。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经过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今天早上,他原本想趁天气还算凉快,去后面玩会儿水,但怎么也找不到水枪,转念一想也不着急,就打算有时间了再找,先去玩点别的。空想着,反正离睡觉还早,现在也有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找找看吧。
      空上到二楼,遵循上次的记忆回到房间。毕竟他们只是暂时度假,住几天就走,大部分东西只放在两人的房间,带的东西也不多,除了日常换洗衣物,洋馆基本上应有尽有,按理来说,这么大又显眼的一把水枪再怎么乱放,也不会到处找不到才是,但空快把房间翻遍了——床底,行李箱,衣柜甚至连抽屉都一个个拉开,依然见不到半点踪迹,他站在中间绣满紫绣球的圆地毯上,环视被翻得有些乱糟糟的房间,感觉十分郁闷。
      这样毫无目的的寻找也不是办法,果然一个人还是很难找到吧,空决定先下楼,等迪卢克洗完澡再拉着他一起找。他出门,快要走到楼梯口时,无意间抬头往三楼一撇,竟意外看到了很像自己水枪的东西搁在楼梯上,他连忙看回去,仔细分辨起来,然后双眼登时惊喜地亮起来。没有错,那的确是他的水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还有什么能比一直寻找的东西,无意间被自己找到更叫人惊喜的呢?他的水枪正躺在三楼的楼梯口,露出蓝色的枪托,仿佛在呼唤男孩上来,把自己重新举回手中。
      空想也不想,便往三楼走去,可即将踏上楼梯时,他忽然想起之前关于三楼的传闻,顿时犹豫地停住步伐,似乎一盆凉水浇灭了他激动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而且,仔细想想,他或者迪卢克从未踏足过三楼,自己的水枪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丢到三楼的楼梯上呢?洋馆有第三人的可能性也不大,这里深山荒郊野岭,白天都根本见不到人,洋馆内从没听到过别的动静,食物更是没被其他人动过,即便真的有人偷偷闯入,不去偷窃更加值钱的玩意儿,反而把水枪偷放到三楼,怎么想都荒谬,这可是连小孩子都不稀罕的恶作剧。
      但是空实在是太想拿回水枪了,他抱着侥幸心理想:只是上个楼梯,不深入任何一间房间,应该不会有事吧?姑姑说的指不定是真的,才没有什么神神鬼鬼,都是自己吓自己,毕竟深山老林可是传播诡异事件的最佳地点。空稍微自我安慰了一番,快速小跑上楼梯,打算抓起水枪就跑。
      但紧接着,他无意间抬头一看,发现面前灯光昏暗的走廊上,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中,唯独有一间微微敞开,颇为幽暗的灯光穿过门缝,撒向铺满灰尘的地板。
      空愣怔怔的,睁圆了呆滞的双目,就像被什么抓住了眼睛,盯着那扇敞开的门一动不动,接着,他抬起触碰水枪的手,身形微微摇晃,缓缓向走廊深入,让浑浊的阴暗一步步爬上自己的身躯,直至遮覆住自己神情呆滞的脸,仿佛有无数双隐形的绳索困住他的双臂,双腿与腰身,操纵着他,像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笨重的木偶那样,一点点挪向房间。
      经过百年腐蚀,老旧的木门发出缓慢而牙酸的吱呀声,空慢慢把门缝推到正好容许一人通过,走进房间,拖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扬起一片呛鼻尘埃,他绕过面前摆满书的书架,来到深处的第四排,这时,书架掉下来的灰尘挠了他的鼻子,空连打好几个喷嚏,这才似乎清醒过来,重新夺回身体的操控权一样,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
      “奇怪,我为什么会想进来?”空嘀嘀咕咕,皱紧眉头,刚才他就像被什么未知事物攫取心神,一切恐惧和不安统统消失了,一阵莫名的对此处的好奇,以及催促自己前往房间的念头滋生,占据了他的脑袋,仿佛脑袋内结了一张蛛网,蜘蛛拨动自己的触手,操控了空的身体和想法。
      空的胆子不算小,但此刻也感觉背脊发凉,诡异和些许叫人胆寒的恐惧阵阵刺着他的头皮,不过好在目前没发生什么事,他想趁真的有传闻中的三楼鬼怪来骚扰自己之前,赶紧逃跑。但就在这时,书架上一个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个盒子四四方方,被漆成棕红色,如今油漆掉了不少,能看清原来木头的纹路。空顿住步伐,盒子仿佛有神奇的魅力,吸引着他的所有视线,他将双手捧住盒子两边,小心翼翼地把它从腐朽的书籍中取出,拿起,忽然啪嗒一声,垫在盒子下方的东西掉了下来,空如梦初醒般,身躯震了一震,往脚边一看,原来是一沓照片,他连忙蹲下来把木盒放在地上,将散落的照片一张张收集起来,大多数都是一些风景照,看起来似乎是稻妻内的,偶尔有人入境,但拍得太模糊了,除了能看出那人是金发,其余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在夹住最后一张照片时,空偶然瞥见里面的内容,感到疑惑地皱紧眉,待看清照片后,忽然神情又变得呆愣愣的,缓缓睁大惊诧的双眼,他一边盯着照片,一边动作缓慢,仿佛时间放慢数倍似的,一点点收回手臂,把照片叠放在手中的一沓照片上。空瞪大双眼,看了这张照片很久很久,他不由自主放慢呼吸,甚至快要忘记呼吸。照片是两个人的合照,他们肩并肩贴着,双手十指相扣,看起来十分亲密,关系不一般。高的那位外貌约摸二十三四,身着白色的西装革履,头发是如水一般温柔的浅蓝色,容貌美艳而英俊,有几分女相,却又能叫人一眼分辨性别,那双眸犹如色泽清浅的上等美酒,魅惑而温柔,叫人容易迷醉,唇下痣更是锦上添花,称一声美人也不过分。而身旁才到他胸口的男孩,穿着男式和服,外搭黑色的西式长外套,戴着学生帽,看起来不过十五岁,他有一头十分惹眼的金发,脸颊十分圆润可爱,带着点婴儿肥,笑眯眯的琥珀色双眼中那闪闪发亮的笑意,即便照片不知过去多少年,已经发黄,也能透出照片直击人心。
      是的,让空震惊的就是这个男孩,因为——他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一翻照片,背面用黑色钢笔写着一串日期:1938.2.23。距离今日已过去一百年左右。
      或许……只是巧合呢?空试着安慰自己,毕竟百年过去,诞生过数以万计的人,全世界有会一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太正常了。就算照片上的男孩连体型也和自己几乎分毫不差。
      或许吧……
      空心神不宁地设想一切,试图将这张照片合理化,没注意到原本半开的房间门,竟慢慢被推开了。墙上的灯泡忽然闪过一声细微的电流噼啪,原先微弱的亮光顷刻间亮了几度,但不出半秒,又暗了下来,接着,灯泡开始频繁一明一暗地闪烁,抽搐着,通过敞开得越来越大的房门,忽明忽暗的缭乱灯光,在面对门口的书架上舞奏——但奇怪的是,打在书架上的光影中,映照不出任何影子,仿佛将门推开的,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风。
      “空!”
      楼下迪卢克的呼唤犹如响雷,猛地劈醒了空,他睁大了霎时清醒的双眼,抖了抖肩膀,他匆匆拨开倒塌的书籍,把照片叠好放回书架,并把木盒压在照片上,尽量使它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但因为太着急,把木盒推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压碎了几张纸,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心想着应该也不会来第二次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拿上水枪跑下楼。
      灯泡又闪了几下,紧接着,所有的灯瞬间都熄灭了,浓重的黑暗携带一股阴冷,席卷这遍布灰尘,老旧的走廊,仿佛光从未到此游览而过。
      迪卢克一看见空,便有些担忧地拧住眉毛,问他刚刚去哪了。之前看到的照片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男孩不想让迪卢克知道自己上了三楼,然后为他更加担心(倒不是空觉得他信这些,只是他明白,迪卢克对这类事一直抱有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便只是说在找水枪,故意隐瞒自己上了三楼的事。
      “我没有在二楼找到你。”迪卢克的眉毛拧地更深,狐疑出现在他严肃的面庞上,他双手抱胸,向下俯瞰空有点慌张的脸,高大的身形让他的视线更具有压力,一副法庭上的审判官,希望男孩供认不讳的姿态,“我希望你没有上三楼,那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空低下头,看着自己并拢的脚尖,迪卢克那遮挡灯光,将阴影投射而下的身形,以及说谎的心虚让他压力倍增,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互相绞紧,支支吾吾道:“就、就上了一下楼,拿了水枪……”说着,他抬头,局促地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小心地观察迪卢克的神情。
      果不其然,在空承认确实上过三楼时,迪卢克的脸瞬间凝重了,空立即握住他的两只手腕,分别放在自己脸颊两侧,温暖而粗糙的手掌包裹住男孩又小又嫩的脸蛋,他盖住迪卢克的手背,像是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令男人安心,他换上温柔的,足以宽慰人心的笑容,尾音上扬,一如平日阳光快乐的样子:“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碰到传闻中可怕的事,不要这么担心。”
      “……”迪卢克沉默地紧盯着空许久,仿佛想要把男孩脸色粉润,笑容灿烂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肉眼上,他就像在确认空真的安然无事般,稍稍收紧双手,把男孩圆乎乎,肉软软的脸蛋挤得变成椭圆形,嘴巴也嘟起来,像一只吐泡泡的小金鱼,而空静静不动,仿佛一只乖巧的玩偶,任由迪卢克揉扁搓圆,直到他似乎安心下来,放过了空被揉得有些泛红的脸颊。迪卢克抓握住他的两个肩膀,将男孩搂进自己炽热的体温范围,并微微弯下腰,将头顶降下的光,用自己的身形遮挡住,让巨大的阴影完全将他笼罩,似乎只有这样,迪卢克才能确保空不被暗处埋藏的危险侵扰,确保自己能够保护好这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小孩。不知为何,当他洗完澡出来,哪里都找不到空开始,一股莫名的不安便盘旋在胸口,直至现在也仍未消失。他以为是自己见不到空了,但现今看来,大概是真正的危险还没出现。
      “时间也不早了,先睡觉吧。”迪卢克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要不还是趁早离开洋馆。
      “好呀。”见迪卢克不再继续追究,空总算是放心了,热情地挽住男人的手臂,一起走上二楼的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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