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春夏兩季生氣蓬勃的時節,光裸的枝枒花費大半年從新芽長成綠葉,又在一夕之間換上秋裝為街道染上溫暖的色彩,等到氣溫開始下降,才褪去一身枯黃等待來年再綴上點點嫩綠,年末時間的流逝比上半年要快上了許多,明明感覺才剛過萬聖節,招呼完街上挨家挨戶討要糖果的孩子,轉眼間便來到了平安夜早晨,街道上的行道樹與兩旁房屋屋簷上,才剛收下萬聖節詭譎的骷髏與南瓜裝飾,又重新掛上屬於聖誕節的燈飾與擺設,只為指引夜晚到來的神祕訪客。
這樣獨特的節日往年金城家也從不缺席,但今年主要策畫與催促行動的Luca,為了即將到來的新成員而被迫暫停一次,作為替代他們提前一天開始布置家裡,家中聖誕樹上的裝飾除了市售常見的圓球與鈴鐺外,還掛上了由Luca與Shu親手繪製的各種圖樣,頂部的星星也替換成Kanekuro訂製的金色小獅。
興許是前一晚的勞動帶來的疲憊讓他們穩穩紮根在柔軟床被上,又或者冬日清晨的氣溫總是讓人貪戀床鋪的美好,直到冬天推遲上班的暖陽緩緩掛上天空後,連同屋瓦一併沉睡的房屋內才開始有人從睡夢中甦醒。
少見的是,醒來的並非家中擁有良好作息的Luca,而是到了週末報復性熬夜後蜷縮在被窩裡睡到下午的Shu。
Shu能感覺抽離身體的意識正逐漸回籠,口鼻在黑暗中淺淺呼吸微涼空氣,顫抖的眼睫在歷經一番努力終於撐起沉重的眼皮,他緩緩眨了下尚未聚焦的眼睛,隨著大腦逐漸開機,身體開始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當雙眼還在適應昏暗的空間時,淡淡的橙花香氣先一步順著呼吸流入鼻腔,替尚在迷茫探索的腦袋點亮一盞明燈。
昨日洗好澡後,為了維持熱水沖刷後舒適宜人的溫度,他比平常都要早鑽進柔軟冬被中,溫暖且有些重量的棉被壓在身上讓睡意累積的很快,即便身體努力的抵抗不斷下墜嘗試闔上的眼皮,但在反覆幾次無果後,還是只能屈就於已經築起名為睡夢的牢籠,即便聽見房門推開的聲音也無法讓他抽離逐漸下沉的意識,直到斷片前一刻他只記得,床鋪的另一側微微向下凹陷,同樣的花香混合與自己相同的沐浴乳香味將他團團包圍,接著耳邊傳來一句:「Good night, Shubert.」,再之後,便不再感受到周圍的一切,歸功於早早投降的身體,才難得在起床時看見仍側臥在床鋪另一頭的伴侶。
稍微習慣昏暗的空間後,兩眼本還盯著面前光潔的頸子放空,得虧身體的本能比腦袋運轉的還快,他已經無意識朝著香味的來源挪動身子靠近,用鼻尖輕蹭後頸碎髮下發熱的腺體嗅聞,掌心收握抓住另一雙溫熱柔軟的手,手指順著每個鼓起陷落的弧度撫過,用拇指搓揉帶繭的指腹與修剪得宜圓潤的指甲尖,當指尖碰上與皮膚觸感完全不同、圈住手指根部堅硬而光滑的金屬飾品時,直到剛才還任他宰割的手反過來握住他的,引導著撫上裹在毛衣下的孕肚。
看來他把Luca吵醒了。Shu一句早安還沒來的及說出口,掌心便感受到伴侶肚皮下傳來的躁動,而被踢一腳的當事人只是從鼻尖哼出幾聲,隨後雙手帶著他的手一起,緩慢的來回撫摸已經無法靠寬鬆衣物遮掩的肚子,Luca剛睡醒含著鼻音低聲說了句早安,頓了一會兒才側過臉稍微向後轉去,用依然睏倦迷濛的雙眼示意自己的愛侶討要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親吻,於是Shu抽回一邊手臂撐起自己的身體,墨色長髮隨著低頭的動作垂落,遮擋透過窗戶撒進房間內的微光,髮尾隨著動作晃蕩輕掃白皙的頸側,若有似無的癢意讓Luca縮起脖子,帶著一點濕熱的吐息灑在耳廓,然而期望的親吻並沒有落下,Shu只在頰邊烙下輕淺的一吻,經過一夜微微發出的鬍鬚刮過臉頰還有些刺癢,接著用鼻頭輕蹭他的鼻尖開口。
「先起床吧。」
Luca藉著Shu的幫忙抱著肚子坐起身來,當他還伸展身子用腳尖四處勾尋被踢遠的拖鞋時,Shu已經先一步蹲下身替他穿上,接著讓他搭著肩緩緩站起身才一起站在鏡前洗漱,Shu並沒有待在盥洗室太久,除了剃鬚時因為Luca心血來潮的幫忙與調皮搗蛋而花上一點時間,離開前他信守諾言輕點同樣溫軟的嘴唇,叮嚀了依然光裸著腿不願穿上褲子的Luca穿好衣服才離開,而去到廚房看見這時間出現堪比奇蹟的孿生兄弟時,Shu開始懷疑今天聖誕老人真的會駕著雪橇前來,給他們聖誕樹下放上禮物,Hikarino只抬眼看了他一眼,接著兩眼一眨重新將視線放回手機上,身體自然的向後退,讓出咖啡機前的空間,甚至還友善的詢問他是否要一起叫早餐。
「你要吃嗎?」
「你有睡覺嗎?還是發燒了?」
「算了,沒你的份。」
面對質疑Hikarino倒也不惱,只是飛快的下單後拿著馬克杯便打算走回房間,眼尖的Shu注意到對方手臂夾著紙箱,下意識脫口而出詢問後隨即就後悔自己的口快。
「一大早的包裹?」
Hikarino停下腳步,似乎對他過多的好奇感到意外,春綠色的眸子轉了一圈,那是Hikarino的習慣,通常只有在決定要老實交待還是矇混過關時才會有的小動作,接著對方用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挑起一邊眉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開口。
「聖誕節嘛。外送到了直接掛我房門口就好。」
Hikarino即便什麼都沒說,Shu也從對方意味深長的笑容中嗅出一絲不對勁,他不想也不敢再繼續提問了,拿起自己的小雞馬克杯猛乾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從舌根蔓延開來,Shu閉上眼選擇不再多想,轉而打開手機開始挑選早餐好轉移注意。
等他點好餐,Luca才抱著一團褐色的布料從房間走出,大概是看到他疑惑的眼神,Luca得意的將整塊短絨布攤開--那是一件連身馴鹿套裝,甚至連標誌性的紅鼻子都一併附在上頭,「這是我準備給Kanekuro今年要去育幼院發禮物穿的衣服!」Shu看著那一整套像是今晚會在商店街邊舉著特價牌子招攬客人的工讀生套裝,雖然為了Luca或許對方還是會認命穿上,但光是想像就能猜到Kanekuro穿上後表情會有多難看。
Shu讓Luca坐上沙發,順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毛毯替他鋪在腿上,在等待早餐到來的時間,兩人隨意閒聊,例如今年是Luca第一次不需要在衣服裡塞枕頭當作肚腩,而Kanekuro負責開車所以是馴鹿之類的,當門鈴響起時,Shu先看了眼手機,確認不是他們的餐點後才起身,從門口接過餐點到前往Hikarino房間的這段路程,他不合時宜的回想起對方剛才明顯不是什麼善類的眼神,把手上拎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掛上房門的握把,他開始陷入沉思,整個人站在原地捏著鼻梁兩側感覺有些頭疼。
首先那個箱子不大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其次他的同胞兄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感覺如果就這樣讓Kanekuro跟著Luca一起出門,或許回程他必須帶著Hikarino一起去接人回來--或著只有他跟Luca回來。在已知自己的攣生兄弟準備去迫害別人的攣生兄弟後,Shu實在無法坐視不管,試想各種情況後,決定想個辦法讓他們倆留在家裡,至少控制「災情」僅限於家門內,也算是他唯一能幫Kanekuro做得一件事。
「Luca。」
「嗯?」
「今天我跟你去吧,Hikarino跟Kanekuro好像另有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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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ekuro因為夜晚才開始的酒吧工作造就了與常人不同的生活作息,大多時候都是睡到下午才開始一天的行程,同時Hikarino的房間總是將窗簾拉得嚴實,讓人難以分辨究竟是白天還是夜晚,這導致他每次醒來都必須透過手機才能確認時間。Kanekuro整個人埋在被窩裡,只伸手四處摸索尋找手機的下落,直到掌心握住冰涼的金屬外殼才探出一顆頭來查看,亮起的螢幕上除了簡易的電子鐘,後方的待機畫面縱使一片昏暗他依然能一眼辨認--那他媽的絕對是昨晚騎在Hikarino身上的照片,畫面上顯示時間的數字還恰好遮住他的眼睛,看起來就像網路上隨處可見,未經伴侶同意便拍下並隨意散布的低俗性愛照,要不是Kanekuro再三確認是自己的手機,他早就當成廢鐵扔出去。
一睡醒就遭受精神上傷害又找不到始作俑者宣洩怒氣,Kanekuro煩躁的抓起落在面前的碎髮向後梳開,整個人躺在床上放空了一陣子,他感覺身體莫名的疲倦,但又不想賴在這虛度光陰,然而他剛使勁想翻過身坐起身子,卻發現連撐起自己的力氣都沒有,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整個人就像待在蒸籠裡一樣,渾身熱氣無處發散連腦袋都被融化亂成一團。
距離他的發情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那麼他現在是怎麼了?
Kanekuro重新倒回床上,眼眶因為升高的體溫而發燙,他看向一旁空下的位置,伸手抓過失去主人溫度的枕頭,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臉埋入柔軟的枕心,從布面一點一點汲取來自伴侶的氣味,Kanekuro就像進入發情期一樣四處搜刮房間裡任何帶有Hikarino味道的衣服,儘管現在所有的不適並非發情導致的不安定,但Alpha的信息素多少還是有助於穩定情緒,之後他懷抱著那些布料恍惚著再次沉沉睡去,等到下次醒來,原先昏暗的房間已點起夜燈,而Hikarino坐在電腦桌前,螢幕燈光快速的變換顏色,但不論哪種色彩,照映在Hikarino白皙的皮膚上都讓他看來要比他像個病人。
長時間未攝入水份讓Kanekuro感覺喉嚨乾渴沙啞,一時之間甚至發不出聲來,只能探出一顆頭靜靜的望著桌前的人,不過他並沒有等太久,Hikarino像是感覺到背後的視線轉過身恰好對上一雙蘊著水氣的金眸,平日總是桀傲不馴的神情因為身體不適而變得柔軟了些,現在像隻躲在角落舔舐自己休養身子的黑貓,仍然警戒著卻少了許多殺傷力。
「你發燒了。」Hikarino站起身勾過放在桌上的水瓶輕輕放上床邊的矮桌,伸手撩起散在額前的碎髮,手背靠上額間一小塊皮膚毫不意外的依然有些燙手,長年低溫的手在冬天總是遭人嫌棄,但此刻倒是成了不錯的退熱工具,也因此Kanekuro並沒有反抗,反而還有些享受。
「還很燙。」
「你一年四季手都跟死人一樣冰。」
Kanekuro吸著鼻子漫不經心的回答,一點都沒有自己正仰賴對方而禮貌的收起一身尖刺的打算,Hikarino挑起眉停頓了一下,銳利的眉眼盯著面前瞇著眼自認不著痕跡輕蹭他手背的Kanekuro,手指順著髮鬢向下遊走,翻了面用掌心包覆發燙的耳朵,指腹撥弄由他親手打上的耳釘,隨後不帶血色的手指插入墨色髮根手捧後腦小力揉按,直到冰涼的指尖劃過後頸腺體,Kanekuro才後知後覺發現呼吸間只剩下面前Alpha強勢的氣味,光是淺淺地吸氣就像淺嚐一口烈酒,他勉強抬起頭一對金眸濕漉漉的,「你這、瘋子……」持續升高的溫度讓Kanekuro感覺整個人都要融化,只剩下一張嘴還能逞強。
「放心,我還沒有禽獸到會對病人出手……」Hikarino收起刻意發散的信息素,看著Kanekuro彷彿能殺人的視線心想,如果眼神能化成刀刺穿一個人,Hikarino或許已經滿目瘡痍,順手替Kanekuro轉開瓶蓋,讓他喝水別再瞪他。
「你要吃點東西才能吃藥,只有白粥可以吃。」
「哪來的粥……」
「我煮的。」
Kanekuro喝了一口水還沒吞下,差點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噎死,只能勉強嚥下,一句話憋在嘴裡,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它說了出來。
「……我家廚房沒炸了吧?」
Hikarino望著Kanekuro純粹的只剩疑惑的眼睛,細想可能是上輩子欠了什麼人情債,或是這輩子平時累積的業障太重而報應來得太快,他在那雙瞪大的金色眼睛裡看不到一絲嘲弄,那可比嘲笑他還要無禮多了,他努力吸氣吐氣嘗試平復心情不要跟病人計較--該死的昨晚就該操狠一點,最好讓他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終Hikarino還是鐵著臉走出房門帶著小碗回來,Kanekuro仔細觀察一陣子,確認至少外觀與味道沒有任何詭異的地方才嘗試著吞下一口。
很普通,但能吃。
「我以為你跟Yamino都是會把廚房當成實驗室的類型。」
「我們在學校除了實驗室,也進過家政教室。」
看Hikarino單手撐著下巴理所當然的回答,Kanekuro這才感覺,對眼前這個人在好的方面好像有了多一點的認識,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亮起吸引了他的目光,也在這時才注意到已經過了與Luca約定好一起去育幼院的時間,他不認為Luca會不過問他無法跟他一起出門的原因。
「你沒有……告訴其他人我發燒的事情吧……」
「沒有。」
縱然Kanekuro並沒有指名道姓,但能讓他有所顧慮的人除了他的同胎兄弟外也再無二人,聽到Hikarino的回覆後,Kanekuro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他與Luca是雙胞胎,可一直以來在對方面前儘管逞強他也不會輕易展現軟弱的一面,除了從小莫名建立起的責任感外,他也不願讓Luca擔心自己,所以不論以什麼當作藉口都好,至少目前看來Hikarino在這方面處理的還算妥當--
「因為我明示暗示Yamino那個蠢蛋我們晚上會來點刺激的,所以他就幫你想好理由,還代替你穿上超--蠢的馴鹿裝出門,我還有拍照哦。」
--收回前言,這傢伙就只是個神經病。
Kanekuro除了嘆氣也沒再多說什麼,因為發燒的緣故他也提不起勁來,只是將碗裡的剩餘的一點粥吃完,吞了藥之後稍作休息,等待藥效作用的期間,他將事前準備好給Luca的禮物放到聖誕樹下,才又回到房間把被自己用的一團亂的床鋪整理乾淨,至少把乾淨的衣物掛回衣櫥內。
「就那樣放著也沒關係,那可是你築的『巢』。」
「……煩死了。」
知道Hikarino就是在嘲笑自己,Kanekuro索性背對著他重新躺回床上,或許是剛才吞進的藥發揮了作用,他又開始感覺有些睏倦,只是閉上眼專注在呼吸的動作,很快的便再次進入夢鄉,雖然這一覺睡得不算安穩,中間總是斷斷續續的醒來一下子又再睡去,但每回睜開眼,儘管Hikarino身處的位置都不太相同,他總能一眼看到對方的身影,感覺自己被對方的信息素所包圍,Kanekuro在天亮前最後一次睜眼,Hikarino的臉近在咫尺,他甚至都能看清頰邊細小的絨毛。
他們這段從性開始的關係,一路上磕磕絆絆也走到了現在,雖然沒人提起過,但在外人眼裡他們就只是尚未完成永久標記的AO伴侶,Kanekuro重新閉上眼心想,平安夜或許真的擁有什麼魔力,他居然開始思考這種事情。
經過一夜休息他感覺身體已經好了大半,除了喉嚨還有些沙啞外並無大礙,但幾乎整日躺在床上讓他腰背痠痛的要命,踏出房間遇上同樣剛走出來的Yamino,對方看著他扶著腰步履蹣跚並且渾身沾滿了Hikarino氣味的模樣,露出一副「昨晚辛苦了」的表情,讓他回想起昨天Hikarino幫他想好的「藉口」。
--該死。
「喂Yamino,別看了,什麼都沒發生……給我回來!該死!」比起做了什麼被那樣看待,什麼都沒做卻被用眼神關心的感覺奇差無比,但對方一點都沒想聽他解釋只是快步離開現場,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百口莫辯,甚至回過頭還能看見敞開一條門縫觀看整個過程獨自竊笑的Hikarino。
「你看,Yamino真的很蠢對吧。」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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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除了聖誕樹下堆放幾個包裝完整的禮物盒,牆邊Luca也替所有人都掛上襪子方便放些零散或體積小的禮品,現在距離Luca醒來帶著所有人一起拆禮物還有兩個小時,昨天被夾在Hikarino手邊的禮盒仍靜靜的躺臥在其中。
當他們逐一拆開外盒與包裝後,Luca看著那只有單支做工精緻的翡翠耳飾,與款式簡單只綴有一些碎鑽的銀戒時,望著Kanekuro感嘆。
「POG--聖誕老人是跟你求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