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欺结】梦中梦“…代、结代，醒醒…你还好吗？”

结代做了一个梦。

那好像是个很长的梦——他听见人群嘈杂的声音，听见雪粒落地的声音，听见海浪扑岸的声音，最后听见柴木燃烧的声音。他仿佛就置身于火海中央，却在不断攀升的热度中出了一身冷汗。要死了？还是说等一下才会死？结代拖着动弹不得的身体，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他。这呼唤比任何一种声音都要悦耳，就像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梦魇里拉了出来。事实上，他的胳膊确实被人握着。一睁开眼，比日光更早映入他眼中的是友人赤红的眼瞳。他松了口气，翻过身重新闭上眼睛。英雄豪杰担忧的视线太过强烈，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尽快从刚刚的噩梦重脱离出来，还算精神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豪杰。…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抱歉，本来今天——”

“是要讨论关于哀病的研究进展。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的身体状况，结代。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你最近已经很努力了。”

“…你说得对。”结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总觉得熟悉而又模糊。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布料粘在后背上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豪杰帮他擦去了额头的汗，贴心地说着去找书便退了出去。结代摇摇晃晃地起来换了身衣服，又重新倒回了床铺里。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枕头上，入冬的棉被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有些厚了，刚刚也是因为被子裹得太紧才会做那样的梦吧，结代想。他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脚，躺下时却觉得伸不开腿。床的长度有这么短来着吗？他嘀咕着，重新下地换了薄的被子，顺便把桌子上的书也拿了过来。刚刚躺定，豪杰便也拿着几本书踏进他的房间，看着他露出浅浅的微笑。他没来由的心跳加快，只好赶忙将视线放回书上。

“你不在书房看吗？”结代尝试抓住话题为自己掩护，“那边会更容易进入状态吧。”

“嗯…但我更担心你。”豪杰将椅子挪到床边，贴着床沿侧身坐下。那柔顺的黑发宛如倾斜的墨，就这样垂在他的被褥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好在他忍住了。呼…危险危险，结代用书挡住有些发烫的脸颊，无声念叨了几句后又忍不住抬眼偷看对方。明明是每天都能见到的脸，他却感到无比怀念，以至于连看进去的文字都在脑内不断重组，最后变成英雄豪杰的名字。而罪魁祸首正坐在阴影里，拿着书较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垂下的睫毛掩住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反倒给了他勇气将人仔细观察一番。从发顶翘起的发梢到划过书页的指尖，再从银白的耳饰到胸膛处露出的一小块皮肤——结代此刻想要对天发誓他不是故意盯着看的，不过根本没人在意。豪杰像是感受不到他热烈的目光一样，始终没有从书本中挪开视线，这多少为他带来了些许违和感。豪杰很敏锐，若是放在平常，大概早就开口问他有什么事了。除此之外…结代眯起眼睛，总觉得对方要比前几日高了不少。正当他纠结着要不要问出口时，豪杰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惊得他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紧盯着很久都没变过的页码。不知何时阳光已经退去，窗外甚至已经拉下了夜幕。豪杰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停顿的时间长到他端着书的手都开始发酸，只能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在看什么呢，外面有奇怪的东西吗？嗯……野猫？明明房间里就有利贝在。……利贝？利贝在哪呢？结代有些发怔，安慰自己可能是跑到了其他房间，找一下就是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踏上地板，一步步向门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迈出房门时，豪杰叫住了他。他本可以置之不理的，但就像是有线牵引着他一般，让他不得不转过身去。

“外面月色很好，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啊、嗯……可刚刚还是白天对吧…？”

“这个时节的夜晚总是很早。”

冬天已经过去了…结代又开始感觉到热，仿佛身体都在催促着他答应豪杰的邀请，他却下意识地想要推脱。

“我去找找利贝…它不在我的房间里，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哈哈、很奇怪吧？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再不去找它的话它会生气的…”

“结代。”

豪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结代也愈发感到紧张。他僵在原地，连把身子转回去都做不到。黑发的幼驯染就这样站在他身前，露出略显苦恼的笑。结代吞了吞唾液，觉得自己今天格外没出息。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朝上等待着他搭上来。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握住我的手。利贝没有事，相信我。”

结代有些局促，抬眼的话会正对上豪杰真诚的目光，低头则是躲不开那只递过来的手。好吧，看样子是逃不掉了，这家伙总不会把利贝绑架了吧。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尝试把那些奇怪的情绪都甩出脑内。偶尔顺从一次自己的心也不错，又能发生什么事呢？他搭上对方的手，随即背过身拉着人走出屋子，生怕暴露了自己泛红的耳朵。

“…要去的话就快点去吧。先说好，等下你得把利贝还给我。”

他们牵着手出了门，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径上。月光洒满了通往森林的路，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向那边走去。结代喜欢静谧的夜晚，因为这样的氛围能给予他特殊的灵感。而此时的夜过于安静了，连平时显得有些聒噪的虫鸣都听不到。他不由得握紧了豪杰的手，转而却感到些许难为情。他想开口问人还要拉多久，想说自己其实根本不害怕，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他们本应该是小孩子的，结代望着身前人高大的背影，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但他不想去问，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说出这些奇怪的地方的话，豪杰就又会露出悲伤的神情了，他并不想看到那样的豪杰。他低着头捋着脑袋里乱成一团的思绪，结果下一步就撞上了对方的背。他捂着额头吃痛地抬起头来，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景色就让他僵在原地。

“…樱花？”

薄粉的花瓣在空中飘舞着，仿佛在黑夜中泛着光。被粉色笼罩的树冠随着风微微颤动，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清香。豪杰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又模糊，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结代只能紧紧地、再紧紧地握住那只手。豪杰回握住他，转过身眯起眼笑了出来。那卷曲的发梢让他联想到利贝的毛，想必都是一样柔软的吧。

“豪杰。”结代艰难地发出声音，他一向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但他现在顾不得这些了。他有一种预感，这里漂亮得不真实，一定是豪杰特意为他准备的场所。可这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毫无预兆的告别的话该怎么办？他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豪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过他的手。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几乎到了鼻尖相抵的程度。豪杰虚拢着他的腰，像是在跳舞一样带着他在樱花铺成的地毯上漫步。结代笨拙地跟上对方的脚步，在不经意间与人四目相对。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全部都被看穿了，一直以来的刻意伪装被掀开来，其中压抑着的感情也无法再掩埋下去。于是他将那些想法抛之脑后，仅仅是伸出手去与人紧紧拥抱。他们贴着脸呢喃，望着彼此的眼瞳一同欢笑，就像最熟悉的恋人那样亲昵。直到一舞终了，他们仍旧十指紧扣着看着彼此。

“基诺斯近况如何？”豪杰问。

基诺斯？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结代腹诽着。虽然想要这么说，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还是老样子，不过要比你刚睡下的时候好了一些。”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告诉你又能怎样？毕竟你只是……”

“是吗，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帮我去做这些的。”豪杰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头。“谢谢你，结代。”

结代突然怔住，头顶的触感是那样的清晰，眼前的人却不断变得透明。不、不要，再让这一切留得更久些…他慌乱地想要捉住对方，可触碰到的只有幻影。不光是人，刚刚还真实存在的樱花也逐渐暗淡。要结束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但他积攒的话太多了，此时根本说不完。想知道的话就亲口问我，要感谢的话就当面和我说啊…！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涌上心头，可他最后只能单薄地说出几个字。

“豪杰，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结代做了一个梦。

他猛地坐起身来，迎接他的是清晨柔和的日光与清脆的鸟鸣。头顶上是熟悉的屋顶，周围的摆设也都是他记忆中的家的模样。他抬起似乎被谁牵过的手，或许是睡梦中紧紧攥了拳，掌心上留下了月牙状的印记。真奇怪，明明很久都没做过梦了…结代喃喃自语着，无意识地用这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晨风吹进屋内，在他的脸上留下凉意。他伸手去摸，触碰到的却是快干掉的水渍。结代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他抱住腿，把脸埋进软绵绵的被子里。隐居地的天气很好，他一年四季盖的都是薄被。他笑了片刻，又抬起头仔细端详那只留了印记的手，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问你怎样能把人鱼的眼泪变成珍珠就好了。…不过你也没办法回答我吧，毕竟又做不到。”

窗边的海水瓶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