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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mqyylo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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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mqyylo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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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志稿件。
    大概是未来废土背景(虽然看不出来)。

    用手指梳理乱发纠缠找零费了点时间,方圆数十公里内唯一一家大型便利店并无足够的货币储备。他勉强又挑了几罐印象中苦得要命的咖啡,以及,约莫两打、各式各样的避孕套,方才凑整。
    一副懒散模样的颓废老板观察多时,见状来了精神,装袋过程中不经意般提及:“您要是晚来几个月,它们可就过了保质期。…这地方,游女比太阳还少见。”
    基地外,女人一向稀缺,——前辈们曾这样告诉自己。尽管反感轻佻态度,却也不至于当面顶撞、或者接下陌生人的话茬。
    濑名泉懒得解释,把领口往上提了提,带着东西转身离开。
    未作遮挡的后颈,存在同样新鲜的浅红抓痕。
    回到始作俑者身边。后座车门半掩,视线内,趴在垫上不知写着什么的家伙抬头,透过斑驳玻璃,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Se——na——!”
    过大的衬衫,白生生晃荡着的双腿,这顶多只能以少年定义的家伙丝毫不见当代人类所恪守的距离礼节,用一个热情的拥抱——如若泉不制止,大概会演变成热情的吻——来迎接救自己于水火的hero:“冰淇淋!”
    “我说,即便再热,”任对方亲昵地贴贴鼻尖便火速夺去塑料袋,濑名泉的语气颇为无奈,“也得好好穿戴整齐吧?”
    月永雷欧浑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没人,这样的话想做随时都能做,即便是在开车的时候,也可以坐在濑名的腿上!”
    “驳回。”
    又一次拒绝对方那在传统标准下,一点也不性感、却总能叫泉焦躁起来的促狭表情。
    灾变数十年以来,重建工作很难说得上顺利,九成的荒废公路不可能存在什么执法人员。……但,姑且认为他假正经吧,从小到大、一向循规蹈矩的优等生,辞去工作已是出格。在基地外漫无目的地行驶,半途带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未成年,——不知会让多少熟悉他的亲朋震惊。
    就连泉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路上胡闹再多次,所剩不多的矜持与尊严依旧时不时地作祟。
    幸好对方并未深究,见到袋中物品便欢呼起来。撕咬包装纸的声音有些含糊:“这就是冰淇淋?还有咖啡!濑名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之前提过。”
    “有吗?算啦,距离下一个加油站还有多远?”
    修理车载空调时,吵嚷的家伙也没有保持安静。用脚去蹬濑名泉的后腰,趴到他肩上咬他耳朵,问他要不要吃——恼人极了。一口将那剩下不多的蛋筒去掉大半,听着对方夸张的哀嚎,总被评价冷淡的前模特,心中难得生起几分幼稚的得意情绪。
    虽说他并不喜欢甜食……
    空调总算呼呼吹起冷风。月永雷欧吞掉最后一口,鼓着腮帮,踩着的位置非常不妙:“我生气了!”
    他什么时候爬到前排来的?!这样的困惑无暇顾及。车内温度刚刚下去,现在却仿佛重新升高。
    “喂……”
    窝囊地想要从放倒椅背挣扎起身,濑名泉的抗拒表现得相当虚弱,“雷欧君!…都说了不要捉弄大人啊——还得赶路呢。”
    几长条闪烁着廉价色彩的包装,从盒子抖出,掉在他的胸前。而背光阅读着说明的月永雷欧,如愿以偿,坐在他的腿上。
    披散橙发凌乱地晕染开晚霞,剔透绿眸时不时游离到男人脸颊。
    这就是避孕套?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带人出寨以来,那最常见句式所使用的语气。
    不过小孩并没有故作天真地继续嘲笑自己。俯身下来,发梢挠得他痒意难耐。
    “骗子。”
    阴影之中,他只看见他那愉快又明亮的眼睛。
    “又想骗我。”
    …冰淇淋确实甜过头了。

    一个月前的濑名泉绝对想不到,自己维持数年的优良习惯在最近破戒个彻底。
    他有多久没尽情享用过甜品了呢?从做模特开始,便规范着饮食,多年后再度回想自己的青春期,总是唤起饥肠辘辘的印象。
    没有抱怨,也没有懊悔,早早确定了自己的理想,并决定为事业而奋斗。向着目标前进的过程无疑是充实的,——直到他再也找不回充实的感受。
    “抱歉,你并不适合。”
    “总觉得不太对劲……”
    “濑名君,没有谈过恋爱吧?”
    “你的表情中没有灵魂。”
    …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大多数人眼里,自己早就迈入成功人士的队列。在业内地位随着越发娴熟的技巧和年月逐渐增高,曾经因为经验因为偏见而无法得到的工作通通敞开大门。然而正因如此,越发廖廖的批评,比从前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都来自颇有见地的专业人士,都侧重的是同一方向,都点名了他自己也迷茫的部分。
    “灵魂这种抽象的表述谁能理解?好歹告诉我如何纠正吧?”
    面对好友的抱怨,鸣上岚提出一个不算建议的建议:“既然如此,小泉去谈一次恋爱怎样?”
    “…我又不是没谈过。”濑名泉眉毛诧异地挑起,“你也知道,不是吗?”
    “我想我大概能理解导演们的意思。”
    二十八岁,近而立的人生,泉至少与三位业内女性发展过浪漫关系。鸣上岚自然知悉,却说自己理解那所谓的“灵魂”为何物……怀疑的目光投去,聪明得过分的后辈娓娓道来。
    “虽然小泉确实谈过恋爱,但都是对方告白、顺理成章在一起的吧?小泉从来没主动过。”
    “谁先告白有什么区别吗?”
    “并不是批评哦,我清楚,小泉即便在之前对人没有想法,但接受表白,一定是因为存在着好感。交往之后,也会体贴地尽到男友职责。但,那都是因为‘顺理成章’,——连分手也是如此,一提出,就连挽回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
    “小泉有多少次‘主动’的行为不是出于已经成为男友后产生的责任感?有多少次因为恋人改变过自己认为正确的想法?有多少次产生过此生非对方不可的念头?”
    一连串追问,虽强调过并非批评,砸在头上也着实压迫感十足。濑名泉莫名有些心虚,又因为这份心虚而感到恼怒:“没有,没有,没有!…所以说,这有什么不对吗?也不止是我——”
    “也不止是你如此,你的大多女友也都一样吧?”鸣上岚笑吟吟地打断,“但,有些女孩,是一开始就如此,还是在摸透了小泉的态度之后变成这样的呢?”
    “我还记得小泉和前任分手的前几天,那位前辈举行了生日派对。职业的原因,现场全是一些低糖点心和水果,唯一高热量炸弹就是生日蛋糕。”
    濑名泉沉默。毕竟,忙前忙后准备好给恋人的惊喜,没多久却被提出分手……这件事显然让他别扭至今。
    鸣上岚才不惯着他,语气逐渐严厉,“我想你也知道自己当时多过分——切蛋糕的时候居然说自己有试镜,不能吃,还反问前辈要切多大?”
    “我只是问问她需要多少!”濑名泉辩解,“毕竟她也有工作……”
    “非常理智。但我想前辈并没有因为你的提问生气,”岚看着泉的眼睛,目光同情,“她只是发现你压根不懂得爱。如果你爱她,连顾忌的念头都不会有。即便考虑到,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所以正确的做法就是,一起开心地吃下那块蛋糕?”
    “你瞧。”鸣上岚叹气,“没错。但并不因为它是‘正确’的,而是因为你爱她。”
    濑名泉皱眉。
    “我不明白你的逻辑。”
    像是在捍卫什么,他的神态与语气都带着被冒犯的不爽:“想要正确又有什么错?正确就是不懂得爱?那什么才算是爱?”
    “所以,我并没有批评小泉的意思。”
    鸣上岚摊手,“小泉是个优秀的人,也可以成为优秀的恋人,那都由强大的自我约束造就。因为你知道合格男友的标准,清楚爱所呈现的行为与方式。…可恋爱这种感情,最本质的形态,一定会让你发自内心地‘想要做什么’,而非‘应该做什么’。”
    见对方陷入深思,他摩挲着杯壁,神情温柔又悲伤,“当然啦,‘爱’这个字眼对我们这行来说实在太过奢侈。正因如此,哪怕只是荷尔蒙的玩笑,或许如烟花般短暂,…模特这种以爱为养料的职业,永远都在追寻着瞬息的美好。”
    “我还是不明白。”濑名泉缓和下来,“虽然模特的大多数工作,是定格美丽的瞬间……但在现实里,我并不认为不受控制、非理性的情感值得称赞。”
    鸣上岚笑起来。
    “你明白的。”他肯定论断,“你只是不理解,因为那个能让你理解的人尚未出现。”
    “我倒是觉得,小泉一旦真正地爱上什么人……或许会比你自己想象中最疯狂热烈的例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可能。
    濑名泉心想,识趣地没有辩驳。
    以上并非谈话的全部,他们又聊了许多。大体上,濑名泉发现了自己薄弱的部分:欠缺热情。
    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他总是做着正确的选择,总是理性为先,从未对任何人或事物产生过充沛到足以打破自控的爱意。
    这让他如此年轻便获得巨大成就,也让他再难精进。
    何况嘴上并不在意,对那种所谓能影响理智的恋爱感到恐惧,濑名泉也无法忽略心底隐隐的憧憬。是的,他厌恶无法自控的感觉,却好奇于自己而言只能从旁人从书中窥见的经历。
    又一次爱情片试镜的落选,他终于做出决定:走出基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准备得足够充分,仍抵不过没跑几日便遇上的沙尘暴。
    该庆幸经过改装以适应外界恶劣天灾的车身质量。不至于被卷走,却在失灵的导航下逐渐偏离方向。直到呼啸声渐渐平息,他才谨慎开近隐隐瞧见轮廓的山脉。
    那应当是曾经未遭异变时代中的遗存,并非官方圈定的基地。印象中看过报道,在这样的山林之间,至今都生存着某些原始民族,将古老习俗代代相传。
    思及部分危险传说,一开始,泉并不敢下车。然而饮水已经消耗殆尽,地图上的便利店暂时只是个图标。顺着崎岖小道逐渐前行,越来越狭窄,很快,变成堪堪只够两人通行的小道。
    没办法了……
    手放在枪包上,满脸戒备的不速之客闯入更深丛林。食人族,野兽,——通通没有。满目皆是苍翠的绿,满耳皆是自然的风。偶有恼人的昆虫叮咬,对一出生便脱离不开人造太阳的基地青年而言,也是别样的新奇体验。
    终于,他听见潺潺水声。
    剥开重重叶片,源头出现在眼前。但泉的目光却顺着蜿蜒溪流,望向静静伫立在远处的围墙。
    信号有所回复。点开定位标识,村寨的信息跃入眼帘。不过寥寥几行,绿色的友好备注让他心下稍安。
    灌满水直接走?还是前去求助?尽管此处似乎并非与世隔绝的蛮荒聚落,将警惕刻在脑门上的濑名泉仍犹豫不决。如果可以,计划中,自己本就打算在沿途找些落脚点歇息几日……
    起身,较之前更为沉重的水壶重新装入包中,他朝着高处继续攀登。或许走的是岔路,人迹罕至,行进间不时便需要清理掉碍事的枝干。待村寨更为完整的面貌呈现,紧着的那根弦才算彻底松下,——欢迎客人的大红横幅就挂在四周,平添几分格格不入的怪异人气。
    看来还是处旅游景点?那资料信息为何如此贫瘠?以简单编号作为百科的村落,连正式名字都无从查询。他继续搜索,跳出来的除了节日、纪念日之类的繁杂内容,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关语言礼节的信息。
    等等,有篇论文?
    “——快闪开!”
    他刚点开那以风俗为研究内容的期刊,就听见从背后传来的急切人声。也不知为何,居然真就条件反射般身体一歪,一只兔子从脚边窜去。
    兔子?
    回过神来,濑名泉才发现,手臂有点疼。
    闪烁着铁器冷光的箭矢落在地面。视野时明时暗,脚步也踉跄起来。
    焦急的声音更近了,听起来,似乎很年幼:“你没事吧?还能说话吗?”
    手臂被抓住,他却看不清搀着自己的人。在死亡的念头涌上之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太阳的颜色。

    当然,濑名泉没有死。
    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比起标准的现代化酒店,这里更像是某些打着复古宣传口号的风情民宿——气质简朴,一应俱全。
    “醒了?”一边打瞌睡的人揉揉眼睛,打开电灯。
    …他是不是看见了某款超贵的游戏设备?可以把灯调成彩虹色的那种?
    从后辈那儿得到的知识让濑名泉本能地估算出价格。面对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家伙时,也就能表现得心平气和:“——朔间凛月?”
    天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少爷都能被他撞上。
    “你认识我?”
    朔间凛月偏了偏脑袋,“虽然我也和小月说这人有点眼熟……”
    “您之前有一部作品。…《哥哥恋人》,我担任了其中男三号的角色。”
    “啊,…濑名泉?”对方恍然大悟,“那个呀,拍得超烂。”
    “呃……”
    仿佛终于找到机会吐槽:“不知道收视率为什么那么高,是因为名字改得太羞耻太恶心所以反而能勾起好奇心吗?”
    回想起朔间家族兄友弟恭的新闻,濑名泉选择转移话题:“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
    “你在进来前应该有查过吧,”名小说家把手机还给他,“摔坏了,小月说有时间去找人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编内聚落,很安全的。和外界联系不太方便,但通了网和电,要休息的话可以住我隔壁,他应该都整理好了。”
    “谢谢,”跟着对方走出房屋,黄昏的天空让他不由得挑眉,“我晕了多久?小月是谁?”
    “小月——就是把你弄晕的罪魁祸首。…你睡了有两个多小时?箭上涂了药,麻醉用的,沾到一点就能起效。不过以那剂量……最近很累?”
    见他不欲多言,朔间凛月继续说道:“小月算得上是这儿的…嗯,村长。据说他是在单挑猛虎时不慎把你误伤的?”
    那笑容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一会儿带你认识认识,有问题赖上他就是了。”
    濑名泉没控制住,嗤笑一声,察觉不妥,又立即收敛表情。单挑猛虎?他想起印象中过于年轻的声音。村长?不应该是老爷爷之类的吗……
    村中多为木制建筑,显出有别于自己生活环境的自然风情。不过,似乎没遇见几个人?投来目光的,都是头发花白的年长女性,带着或好奇或慈爱的笑容,注视他们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还没开口询问,朔间凛月突然挥手:“琉可酱!”
    那是一个抱着花束,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蓬松的橙色长发,瞪圆的大大眼睛。莫名让濑名泉感到熟悉,凭空生起几分亲切来。
    “小月呢?”
    因为有着陌生客人的存在,名为琉可的女孩抿抿唇,“哥哥…在准备今晚的庆典……”
    紧张得在他扯起友善笑容时还抖了抖。
    “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女孩带着花束匆匆离去,泉颇感郁闷地嘟囔。凛月却不以为然,敷衍地安慰道:“很正常,毕竟平常根本看不到外人,更何况是男性。”
    一路上房屋鳞次栉比,廖廖村民更显得怪异。朔间凛月与琉可的谈话让他了然之上再添几分困惑:“这里很少有外人?村民都去参加那个‘庆典’了?”
    突兀炸响在半山腰的烟花打断他们的脚步。逐渐递进的欢呼人声,让濑名泉隐隐领教到,那对现代人来说几乎只存于文献中的、人类远古时期的祭祀氛围。
    穿戴兽皮、手织布料的女孩子们,围绕四周摆放着瓜果、菜肴的熊熊篝火,旋开仪式般的舞蹈。泉注意到,其中有人戴着着类似琉可手中花朵所编织的花环,但排布并无规律。而疑似“土著”的村民几乎都是女性,被簇拥在较中心位置的,是一批衣着与两人相似的青年男子。
    “对,虽然在编,但这里…倒不是排外,只是风俗不太一样。”朔间凛月思索着,不知如何解释,“今晚的庆典可以当做是属于他们的联谊会。不过,如果你看过我最近一部作品——”
    “走婚?”他多少明白了一点。
    行踪不明的朔间凛月,消失的两年前最后一部小说近来宣布影视化。故事讲述了基地青年与外界土著少女的爱情故事,而最擅长离奇恋爱设定的名作家,赋予女主背景的正是这样一个带有母系社会遗风的核心制度。因此造就了自由性格的少女,在面临爱情抉择时,自然将二人感情推向了bad end。
    …泉之所以了然于胸,当然不是因为他是朔间凛月的粉丝。虽然,为了工作他读过不少对方作品……这次也不例外。
    促使他随性出走的失败面试,正是这部作品的男主一角。
    “所以那群人,是每隔几年便由管辖基地组织前来的相亲团?”
    “不错。似乎因为小说大卖,增加了不少报名者,之前也有其他个人游客专门跑来的……你要加入吗?”
    绝对不要。
    在对方调侃的目光中屡屡回绝热情的姑娘。如果朔间凛月设定如实而他又没记错,花环是用以向有意中人告白的,接受他人赠送便意味着愿意与对方共度一夜……戴着,无论如何,都表示拒绝其它邀请。
    濑名泉有些恼怒,更多的是羞赧:“为什么不提醒我,刚才应该问问那位‘妹妹’采花的位置。——还有,为什你没有收到?”
    “毕竟大家都认识我。”
    依然是极不走心的安抚:“放心,等从小月那拿到钥匙就回去。你瞧,放完烟花就回来了。”
    穿过密集又过于热情的人群,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戴着花环的纤细背影,橙发在跳动篝火的映照下流转着明丽的光晕。
    好,是导致他受伤的罪魁祸首。
    虽然并无大碍,也并不打算深究,但那箭锋的寒芒实在叫人心有余悸。无论对方年龄多大,濑名泉都决定好好抱(说)怨(教)一番。
    “喂!”在人流中逆行,短短十几步路竟如此遥远。黑发作家也恼了,手合在唇边做喇叭状:“小——月!”
    被呼唤的人,偏了偏头,扭脸过来。
    清澈的翠绿色眼眸,隔着人群,隔着篝火,轻而易举地闯入濑名泉视线。
    这一刻,叫他多年后回想起来,都纳闷自己那前所未有的绝佳视力,居然对那乍见时的凛冽双瞳,对那轻轻颤抖的眼睫都记忆犹新。
    人为什么会一见钟情?仅仅因为一次突然的对视?仅仅因为一个神情的变化、一双美丽的眼睛?
    曾经再多可笑的文字描述,也无法击中濑名泉严苛的内心。而现在,那些可笑的爱情故事,同样无法说服他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该如何形容海洋涌动的波涛?
    “凛月?”对方开口,是恍惚印象中略显稚嫩的声音。压低高昂语调,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自己,让濑名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你醒啦,”愉快欢欣的笑容,“漂亮的人!”
    朔间凛月推了人一把。兴许是天色已暗的缘故,篝火光芒下,他们倒没觉察出濑名泉脸颊的颜色有多不正常,但完全僵硬的表情是无法解释的。同样来自基地的外来居民,困惑地瞥了眼一声不吭的新同伴,代替对方与村寨管理者交谈起来:“小月,阿濑暂居的屋子整理好了吗?”
    “欸?…是来拿钥匙的吗?”
    迅速理解意图,“小月”又看了他几眼,“不留下来一起庆祝吗?”
    “据我所知,这家伙即便在‘那个圈子’,也是位相当麻烦的浪漫主义者呢。”
    他该先惊讶只存在几面渊源的作家居然对他有所了解?还是反驳那莫名其妙的定论主张?从橙发少年(或是青年?难以想象他的具体年纪)愈发古怪的眼神里,濑名泉意识到朔间凛月的判断绝非好词。
    “这样啊……”略显惋惜的语气,“那好,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突然靠近的香气,一瞬间让他放缓呼吸。钥匙塞进手心,冰凉金属、却还带着温热的体温。一根一根替他将手指按实,在愣愣反应下,对方忍不住似的,又轻轻笑起来。
    ——“他叫什么名字?”
    捧着被赠送充做晚餐的食物,走在返回路上,濑名泉才憋出一句话。糟糕,他懊恼地想到,都没有做自我介绍……笑起来真可爱……
    到了现在,朔间凛月也看出点儿什么来了,表情渐渐了然:“月永雷欧,和我一样,都有个‘月’字。”
    濑名泉嘴唇动了动,好歹没把那句“谁关心你啊”给吐出来。
    不过,他接下来想要询问的内容,意图似乎太过明显。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仍然灼烧着心脏的陌生感情,“那……他戴着的花环……”
    “是琉可酱做的吧。”确认后,过于敏锐的黑发作家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你——…放心,小月已经成年了。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心仪对象,所以基本不参与具体活动。”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回想起自己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只怕很难给对方留下什么良好印象。……被当成笨蛋取笑也算的话。
    分配给他这外来者的居所不大,却很干净。浑浑噩噩进了卧室,有熏香?回想起先前所见,似乎也不奇怪,这里的人们相当钟爱花朵。
    枕头散发的味道尤为明显,不知其中是否掺杂了香料。并非浓烈腻人的品种,他深吸一口,嗯,感觉能做个好梦。按照睡间的意思,这房间都是由“月永雷欧”布置的?
    ……果然和那个孩子的味道很像。
    “砰”地把头砸在枕头上,濑名泉被自己冒出的念头惊得浑身发痒。
    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突然变得这么恶心?不不不肯定是错觉,只是审美被击中的正常反应,他怎么可能对只见了一面的家伙——
    盘腿,泉坐在床边发呆。
    其实……应该是两面吧?虽然第一次自己并没有看清……
    明明胃部开始抽痛,他却没有任何食欲。数天奔波的疲惫涌上,他也没有任何入眠困意。从一派静谧坐到人声嘈杂,再从断续的声音坐到重归寂静,窗外夜色越发深了。
    庆典已经结束。
    今晚戴着花环的大部分人,此时应该都在约会。他想着,不知有多少花楼等待男子的攀登,多少情人能够永久持续下去。…泉渐渐明白了凛月所下定论的含义,对于没有婚姻制度、纯粹靠感情浓淡维系关系的的此地居民来说,像他这样恪守着所谓“文明社会”礼法的,肯定都是麻烦的。
    ——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浪漫主义者。
    翻身,莫名其妙的闷热感让泉迫不及待地想要喘口气。腿麻了……慢慢走吧。
    所谓一见钟情,自己并非报以完全的质疑态度。单纯的见色起意之外,氛围、磁场,泉也相信这些能够促成荷尔蒙的爆发。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
    作为近年多栖发展的顶级模特,怎样的氛围、怎样的美人他没见过?拍摄过程中必须“入戏”的心动感,也不是不曾体会,甚至好几任女友都是在工作中产生的感情。
    为什么偏偏……
    “漂亮的人,你迷路了吗?”从高处传来的声音叫濑名泉一颤,立刻抬头,心心念念的对象正坐在二楼,俯身,托腮看着他:“难道是伤口发作睡不着?”
    摘下花环的月永雷欧看起来更加成熟,没笑时睥睨的姿态至少,…不像个国中生了。
    “没有那么严重。”鼓起勇气,他终于在他面前开口:“能不能换一个称呼叫我?”
    “咦?不喜欢吗?对不起!”雷欧皱眉思考,“那,‘阿濑’?”
    “…我的名字是濑名泉。”
    “濑、名、泉,很美的名字,”这家伙似乎很容易就开心起来,“濑名?”
    怪怪的上扬音调。他不再那么紧张:“嗯,雷欧君。”
    “凛月告诉你的?”没有深究,对方继续之前的话题:“果然迷路了吧。没有接受邀请,又不是因为伤口,…难道濑名喜欢的女孩子没有送你花环?”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谁。”
    月永雷欧瞪大眼睛。
    “喜欢这种感情,不是一眼就能知道的吗?”
    理所当然的回答把濑名泉噎住,接下来更为直白的一句几乎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击沉:“比如,我就很喜欢Sena,既然没有约会,要不要上来坐坐?”
    皎洁月色下,高处那人的脸庞笼罩着轻柔薄纱。奇特情绪作祟,对方表情在泉的眼里也变得朦胧暧昧起来。
    等等,也许只是打算给他开门,单纯交个朋友……
    濑名泉努力压抑着突然疯涨的欲望:经过科普,约定幽会的情人夜间是不能走正门的。现在做客无论旁者如何看待,至少他无法否定自己的心思不纯。
    “不会打扰到你的家人吗?”
    对,很得体。虽然月永雷欧仿佛并未察觉这位陌生客人的异样情绪:“是哦,小琉可应该睡了……”
    要道别却有几分不舍。
    “那,濑名的体力如何?”
    谁知雷欧又朝自己狡黠地笑道:“我可以为你放下绳梯。”
    …他没有会错意吧?
    并非不受控制,濑名泉的理智在此刻清醒分析着对方每一举措下潜藏的含义。可尽管做出千万种假设,他仍怀抱着那股莫名的心绪,登上了对方的花楼。
    然后在熟悉的香气中,他知道这一切并非错觉。
    “已经很晚了,”散开的橙色发丝底部,胡乱铺垫着才从主人身体褪下的衣物,“请温柔一点。”
    “……好。”

    几乎没过多久,小族长的恋情便被族人知悉。
    最先发现的并非族长胞妹。而是几乎融入此地的朔间凛月:
    “所以小月干嘛让他做我邻居呀!从第一天起就无人入住!”
    隔天便遭到捅破的濑名泉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哪怕对方口口声声非要自称半个红娘——都不能抹杀第一夜后的清晨,他所体会到的羞愤。
    当时,自己问了月永雷欧这样一个问题:“雷欧君是不是没有什么经验?”
    “唔?是我表现得不够好吗?”
    光裸的手臂双腿又一次缠上他。在释放过惊人魅力与摄人气质后,撒娇的雷欧君反而更像小孩,…或者小猫。柔软语调让他的慌乱无从遁形:“不不不……只是觉得……”
    体验当然很好,不如说太好了。讨论表现的话,濑名泉做得更多,承受方的技巧并不是那么容易察觉。但月永雷欧过于青涩的反应,与他大胆邀请之间的反差,足够让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发现不对。
    少年并没有在意他的忐忑,手指勾着凌乱卷曲的灰发,底气不足地嘟囔:“毕竟是第一次嘛,以后肯定会做得更好的!濑名别嫌弃我呀。”
    …第一次?!
    回想起黑发作家的话语,泉反应过来:虽然对方是说过雷欧君这几年不参与活动,…但也没说他以前参与过!
    太顺理成章的发展,让他误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这看起来过于熟稔的孩子、所钓上的入幕之宾们其中一位。——不、不过也对,百分之八十的女性居民,再有天赋也没多少运用到男人身上的机会……
    “那雷欧君今年多少岁?”
    他又想到更严重的问题,声音有些发虚。
    靠在肩膀上的小脸抬了抬,奇怪道:“呃,十七。”
    见男人表情一片空白,月永雷欧不满辩解:“已经成年所以不是小孩子了!是身高的缘故吗?呜,肯定还会再发育的。”
    是了,在他们的风俗中,十五岁便可以举行成人礼。
    ……但对自己来说不是啊!!!
    因误导和情欲,稀里糊涂地被未成年蛊惑,简直堪称濑名泉现生最大污点。之后他想过要保持距离,偏偏雷欧君似乎真的以为自己表现差劲,非要缠着让他教导……
    所以原本为濑名泉准备的居所,确实一天也没有人入住过。
    面对不明所以的朔间凛月还能给脸色,面对一出房间便时常撞见的月永妹妹,——濑名泉就只想找个地缝度过余生。可让他意外的是,初见时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对他这个和哥哥维持着不正当关系的男人,态度居然相当友善。
    又一次,朔间凛月强硬跟在身后前来做客,刚好撞见月永兄妹激烈讨论的场景。生性腼腆的橙发女孩一副气鼓鼓模样,让兄长自觉过于强烈的濑名泉立刻询问:“你们吵架了?”
    妹控属性不容置疑的月永雷欧立即反驳:“才没有!只是小琉可她…!呃……”
    扭捏的反应让二人更加困惑。月永琉可替哥哥开口:“我只是想问哥哥,还有泉哥,”
    翠色更为清浅的眼眸注视着濑名泉。
    “如果你们有了宝宝,会离开这个地方吗?”
    沉默,就连朔间凛月也无法应对的沉默。
    但看着小月和阿濑双双涨红的脸,作为最佳好友,小吸血鬼依然艰难开口:“准确来说,相同性别的人类之间,是不可能孕育宝宝的。”
    “哥哥也这么说,”月永琉可却不相信,“但妈妈明明讲过,宝宝是因为爱诞生的。住在南边那棵榕树旁的两位姐姐,就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哦,是有这茬。
    男女降生比例谜之极端的此地,类似事例并不少见。但或许是妹妹的年龄让保护过度的哥哥难以开口……也难怪小月说不出话来。
    月永雷欧摇晃着濑名手臂:“喂濑名!有男性产子的案例吗?”
    “…没有!”
    “那奇怪的药物之类呢?外面科技不是很发达吗?”
    “目前还没发达到这个地步!”
    妹妹提到母亲时雷欧君异样的表情他自然看在眼里。…可即便想要维护家人也不必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吧!
    转眼,月永雷欧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抚妹妹。而热度退却后,濑名泉终于冷静的大脑开始思考。
    琉可想知道其实并非生育与否,而是雷欧君会不会跟着自己离开。
    这几天的生活足以让他了解,此地看似房屋甚多、庆典也极其热闹,但相比过去,人员正逐渐减少。大多原住民在进入“外界”十八岁的成年范畴后,都会想要出去闯荡一番。
    有的在经历许多之后重回故土。月永兄妹的母亲,——他才得知的、于雷欧君成人礼前去世,朔间凛月那部小说的原型——正是返回的上一任族长。但更多人,留在了基地所保存的“文明社会”之中。
    后者选择是正常的。天灾降临之前,山中也并不像如今这般被迫地与世隔绝。尽管存在种种因素,让此地仍维持着母系社会的部族结构,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排斥现代化。
    断掉曾经便捷来往之后,此地电子设备也在逐渐老化。管辖村寨的基地定期派人前来处理事务,仍停不了族人搬迁的脚步。据说朔间凛月之所以能在这里扎根,完全是因为房屋一间一间无主、他又带着一批新型手机的缘故。
    “虽然大家的恋爱观都很自由,可也有因为接触了外界男子,跟随他们去往基地、缔结婚姻的女孩子。”
    某些闲谈中,雷欧君这样告诉他:“有的很幸福,有的回来时哭哭啼啼。更多人,即便与当时带自己出去的男子分手,还是继续留在那里。”
    “雷欧君,也想出去吗?”
    他这样问他。
    小孩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敏锐地戳戳大人脸颊:“嗯?濑名想带我走吗?”
    藏着的心思被直接挖出。好歹二十多岁了,濑名泉这几天闹别扭的次数越发频繁。
    “如果雷欧君求我,我也不是不能捎带一程。”
    雷欧又只是笑,干脆胡闹起来:“怎么求?嗯?…濑名老师可以教教我吗?”
    ……这个话题,再也没有提及。
    妹妹的顾虑,将泉从快乐又梦幻的心情中拽出。诚然他推掉许多工作,可那并不意味着自己打算直接进入退休状态。始终都在回避的问题再度困扰着模特:要在此处停留多久?他真的可以把雷欧君带走吗?
    离开是必然的,尽管他惊讶发现胸膛中涌动的留恋与迟疑。至于后者,月永雷欧捉摸不定的态度却叫濑名泉无法开口。
    喜欢,从对方那里最轻易也最频繁得到的字眼,每一次都让泉变成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恋爱脑主人公。他们正在热恋——可以这样认为吗?
    绝不是轻蔑此地风俗。然而濑名泉所看到、所听说的例子,都让他无法将月永雷欧视为可以随口说出“喜欢”“永远”等承诺的恋人。…即便他有过许多前任,让那些承诺通通成为废纸,可在交往的每一段关系中,泉确实都曾以结婚为最终目标。
    他曾以为真正成熟的爱情,就应该将责任作为基石,双方各自履行应尽义务。偏偏对月永雷欧的感觉是如此特殊,让自己突然懂得鸣上岚的那句话。
    “不是应该做什么,而是想要做什么吗?”
    黑暗中的喃喃,让月永雷欧翻了个身。
    濑名泉亲亲他安静的眼睫。
    ……自己居然想用婚姻绑住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

    作息规律的濑名泉,只是失眠一次,黑眼圈便显得尤为明显。
    惹得最喜欢看热闹的朔间凛月下意识开口:“我看小月挺精神的呀……”
    “对,昨天难得乖一点,早早就休息了。”
    起初他并未领悟到眼神含义,顺着说了句,才反应过来:“能不能对我和雷欧君的私生活少点儿关注?”
    “可恶……明明是我先来的,和小月认识也好,留下也好……”
    又开始抱怨撒娇的碎碎念,今天却没心情陪对方玩梗,何况有一点泉确实一直很在意:“你和雷欧君认识这么久,有没有听他提及对外界的看法?”
    凛月咦了一声,他索性一鼓作气:“他有没有提过自己是打算出去、还是留在这里?还有他对婚姻——”
    ——雷欧君对婚姻制度是否排斥呢?
    黑发作家的表情越发迷惑,没等濑名泉说完,便打断道:“等等,小月难道没告诉你吗?还是说打算继续等我?”
    “什么?”
    “本以为小月会跟着你走,毕竟距离我的计划还有大半年。”朔间凛月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们是打算异地恋?也太辛苦了。”
    “等等等等,”濑名泉被搞糊涂了,“你的计划是什么?难道雷欧君本来就打算出去?”
    “看来他确实什么都没说。”
    朔间凛月皱眉:“但为什么呢……好吧,你还记得我之前提到小月母亲就是那本小说的原型吧?”
    书中故事结束于男女主的分别,现实中却还存在后续。带着未写进书中的雷欧回到村寨后,前任族长才发现自己怀上了琉可。以此为契机,名义上分手的双方又开始互发邮件。
    “虽然不曾再见面,也不曾挑明,但他们应该都想着等各自释然之后,再度重逢。”
    结果有一天,那人的联络突然断了。而Leo的母亲,也因为染病无法得到准确救治,突然去世。
    临终前,她将族长的责任交给长子。在整理遗物时,月永雷欧发现母亲生病期间压在箱底的书信。
    没有回复便用笔留下,或许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亲手交给对方……雷欧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打算找到生父,至少告诉对方妈妈去世的消息。
    “但几年前琉可确实太小,他放心不下妹妹,又清楚母亲并不打算让自己的执念被更多人知道……所以我和小月约定,等写完新作,就带他去自己父亲所在的基地,帮忙找人。”
    他产生与凛月同样的疑问。
    “是觉得你更加可靠吧,”濑名泉自嘲般笑笑,“毕竟我们连恋人都算不上……才认识几天?只是有着一段肉体关系,怎么可能付诸信任。”
    槽点太多,让作家连开黄色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瞪大眼睛:“不,那个,等等…!且不提小月有没有这想法,难道你只是把他当做炮友?”
    “…哪怕我不想,对他来说也是如此。”消极的态度十分颓废,“反正随时都能结束,我可没有信心让他对我感一辈子兴趣。”
    微妙。这是朔间凛月的表情,他忍了忍,斟酌着开口:“在我的印象中,你可是位相当自负的傲慢人物。居然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是充满斗志地要把小月永远拴在身边吗?”
    都提到一辈子了……
    事实上,濑名泉也一直分析着自己的个性:“你观察得不错,但我只会在自己拥有把握、孤注一掷的选择上充满斗志。”
    拥有把握是前提。
    许多人都不知道,濑名泉并非一开始就打算在模特道路上深耕。家庭富裕,父母开明,环境支持他发展许兴趣,比如,音乐。
    “但我实在是没有天赋。”虽然早就道过歉,真正理由现在才讲明:“经过训练也才到KTV不用捂耳朵的水准。所以哥哥恋人时,你让我唱片尾曲的邀约……虽然高兴,但只能拒绝。”
    谈不上多么痛苦,虽然看到自己最为憧憬作曲家的署名,那一瞬间也有过强烈不甘。可他不能毁掉对方的作品。
    想要以兴趣为职业,自己的爱好很多,在模特上最有天赋,那这就是他最为明智的抉择。没有把握又耗费精力,便直接放弃,这样的取舍对濑名泉来说是理所当然。即便发生类似事件,他也会坚定自己道路。
    然而面对月永雷欧时,颠倒不破的原则似乎开始动摇。
    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他只能存着纠结与不甘,胡乱揣测那人心意,迟迟下不了决心。
    朔间凛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戏谑道:“唉,吓我一跳。既然你提到这事,我建议你把原话向小月完整地复述一遍。”
    “…为什么?”
    “我说过小月是我的粉丝吧?”作家耸肩,“那并不是实话,可也不算谎话。一开始我们并非是在讨论原作时认识,而是因为一部改编的影视剧本。他主动联系上剧组,想要为其中一个角色——准确来说,是特定演员饰演的角色,创作音乐。”
    见模特呆住,作家继续愉快地说道:“他还指定由那位演员演唱片尾曲,你猜是为什么?”
    “据说,从对方正式出道之前,他就是那人的粉丝。”

    作曲魔人X,音乐界最神秘的作曲家。无人知晓他的年纪、外貌,只知道自他横空出世后,以磅礴才华牢牢把持着各大榜单,参与作曲的作品无一例外能在音乐项目上斩获奖项。被原作者吐槽为烂片的哥哥恋人,收视率虽高,唯一有含金量的荣誉却是由这位音乐监制带来的。
    “小月的难搞程度就连朔间家都不一定请得动。你以为你露脸的项目总能有他手笔是因为什么?”
    “虽然阿濑这两年行程变少,我也没关注消息,但小月肯定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大概是不好意思,你们发生关系后他告诉我要保密……”
    他想起那天,交接钥匙时对方逗留在自己手心的温度,以及深夜大胆的邀请。
    …原来对方也有忐忑过的可能?
    不对,他骗了自己!
    走在路上的濑名泉一边思考又一边感到难以言喻的…兴奋。像是抓到一贯冷淡的猫咪趁自己熟睡偷舔手心之类的把柄——尽管月永雷欧从未对自己冷淡过。
    装作不知情?还是挑破了欣赏对方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过雷欧君究竟有没有害羞的意识啊……
    零零碎碎的念头,汇聚起来,促使他下定决心:
    无论是否挑明,自己都要把雷欧君带走。
    自己也有寻人的人脉。与其等睡间那个以拖稿著称的家伙,不如更依赖他一点。
    满心盘算的濑名泉回到月永家,却看见月永雷欧正抱着一个哭泣的姑娘。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管理失控了没有,总之,那姑娘一看到有人进门,立马坐直身体。雷欧却还继续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
    “嗯,我知道了。”
    女孩儿眼圈红红,略感尴尬地擦擦泪水。匆匆站起,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般说道:“族长,那我先回去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闻言,橙发少年提议:“要不留下来一起用晚餐?濑名手艺超级厉害!”
    很好,完全看不懂氛围。
    对方自然是拒绝并离开。濑名泉从鼻子里哼出口气,虽然看情况并非叫人误会的那样,可雷欧君的反应也让他有些气闷。他决定热热剩菜拉倒,绝不做早晨对方好奇提及的“那不勒斯意面”。
    月永雷欧还是没有察觉,蹭到身边端盘揉肩,压根意识不到错过了什么,絮絮叨叨讲完了前因。
    原来第一天泉曾见到的相亲团中,有一名青年脚踏多条船的行为败露,被其中几位的男性亲友狠狠揍了一顿。而父母在外、没有倾诉对象的姑娘,通通找到了深受大家喜爱的少族长。
    “那是今天的第三个,希望她能尽快振作。”
    濑名泉顾不得问他“难道你经常这样抱着女孩子”,而是趁机提起他纠结许久的话题:“雷欧君也认为,对爱情应该忠诚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月永雷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该忠于感情。”
    不等回应,雷欧自顾自念叨起来:“不过濑名对忠诚的定义或许和我们不太一样……像那个家伙,明明喜欢那么多女孩子,却还是对每个人说什么‘唯一’,——开始就诚实以对的话,也不至于被打得那么惨。”
    “…我不太明白。雷欧君的意思是,只要诚实,脚踏多条船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我们来说,爱情的‘忠诚’,并非是小说里的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熄火,橙发少年随他坐到桌前,“也不是更现实的一段时间里只爱一个人……怎么说呢,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不欺骗。”
    “喜欢一个人就一个人,喜欢两个就是两个。在发展关系之前,必须互相知悉,能够接受才会进入下一步。”
    鼓鼓囊囊的腮帮,让月永雷欧的声音显得口齿不清,“很多人以为不需要婚姻、不需要‘负责’便可以肆意妄为,践踏我们姑娘的感情……但这种习俗保存至今,说到底,只是有人不想受到契约之类的条条框框,更加坦然地以自我情感为判断基准。”
    “许多人认为爱情是排他的,不是唯一的喜欢就不配叫喜欢。”他咽下炒蛋,“但这里并不太在意?虽然情况很少,可只要保持诚实,任何形态的爱大家都能尝试接受。”
    “你呢?”濑名泉追问:“雷欧君会同时喜欢很多人吗?”
    “唔,我本来就有很多喜欢的人呀。”
    泉心一凉,对方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濑名,小琉可,凛月,天使,朱樱,……”
    “我的意思是!”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特殊的那种、爱情意味的喜欢。”
    后面陌生的名字他并不认识,可连妹妹连睡间都并列一起……
    “我知道,但我不明白,喜欢究竟有什么区别?”
    雷欧表情困惑,“都说爱情特殊,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呢?占有欲,对家人,对朋友也会存在吧?论重量,朋友需要相互理解,家人又存在血缘,可以忽略一切因素、莫名其妙产生的爱情,为什么地位就那么高?”
    濑名泉无法开口。
    因为这些,都是他在遇见雷欧君之前思考过的问题。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自己沦陷得如此轻易,却理解了许多因其失控的例子。
    …谁能仅仅出于理智选择,就去爱上谁呢?
    但,明明有了自己这个恋人,却还是能提出这连串的疑问……他似乎体会到曾经女友们的心情,也清楚意识到,——曾经的濑名泉确实不懂得爱。
    说到底……雷欧君有把他当做恋人吗?
    “不过要说特殊,”月永雷欧挠挠头,“濑名确实是最特殊的那个。”
    突然的惊喜让他睁大眼睛。
    接下来的理由却让他不知如何回复:“毕竟我只和濑名上过床。”
    “…就因为这个?”
    “什么嘛!”雷欧气鼓鼓的,“当然啦!我再喜欢凛月,也没对他产生过这种念头!对其他人也是!”
    “只有濑名,我第一次做奇怪的梦就是有关你的。”
    他听到了什么?
    “你……之前就认识我?”
    居然自己说漏嘴了。
    月永雷欧反应过来,张着嘴愣在原地。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哪怕又一次陷入纠结,濑名泉仍忍不住逗他:“雷欧君的意思是,在我们认识之前,就曾把我当做性幻想的对象?”
    对方闭嘴。泉心生感慨。
    这原因……比他最初的猜测糟糕,却又在了解对方想法之后显得如此安慰。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惆怅。
    半晌,月永雷欧小声道歉:“对不起……濑名不要讨厌我……”
    “不,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因为濑名最讨厌公私不分的人吧?而我其实是濑名的粉丝。”
    小孩儿有些沮丧,“做过一些以接近濑名为目的的工作。第一次见面还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就为了骗濑名上床。”
    濑名泉哭笑不得,暂时放下那些疑虑。
    “说什么骗不骗……”他抱着他,迟疑着,由亲吻改成抚摸,“知道之后我反而很高兴。因为我一直以为,雷欧君并没有多喜欢我。”
    虽然女友粉(?)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可看过太多幻想破灭的故事了。
    见对方扬眉,他捂住人的嘴唇。被舔,惩罚性地掐了掐屁股。
    “雷欧君,”濑名泉终于问出口:“你愿意和我走吗?”

    彼此摊牌后,雷欧君与族人交接好事务、安顿好妹妹,便跟着他开始了为期数日的旅程。
    月永雷欧父亲所在位置,本就是濑名泉目的基地。虽然这年代跨基地的成本比跨国还高得多,他们并不清楚雷欧父亲是否仍在旧址就是了。
    泉也只是为了顺便拜访曾合作过的几位导演。结束后,他打算直接申请专线飞机,自驾游虽有趣,辛苦和危险却难以道明。幸运的是月永雷欧并没有晕车的毛病,大概率也不晕机——基地外小型聚落的原住民多有这些问题,雷欧君随母亲往返的幼年记忆却从未有过此类困扰。
    在已然陌生的出生地,橙发少年对一切都表现得很好奇。打听消息的过程中,两人各处闲逛,约会般进行许多活动。旧手机修理后,屏幕显示仍存在些许小毛病,他干脆换了个内存更大的款式,成日翻看里面新增的照片,嘲笑自己真是变得越来越恶心。
    虽然经历过波折,但他们很快找到月永雷欧的父亲。旧址确实已经失效,可对方并未隐藏自己新家的居所。
    面对私家侦探带来的情报,他们面面相觑。濑名泉犹疑着问道:“雷欧君,要不我和你一起…?”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月永雷欧抿紧嘴唇,“与濑名无关。”
    能够理解,但这态度仍刺痛了他。泉赌气决定随雷欧去吧,行程的当天又开始担忧,自我安慰道雷欧君只是太过执拗不懂弯弯绕绕,并没有恶意。
    导演家做客时还忍不住胡思乱想:要是雷欧君受到生父伤害该怎么办?
    他们都看过的文件上,对方的情感状况登记为:已婚。
    即便bad end也浪漫得彻底的小说故事,现实中居然如此收场。濑名泉不禁为未曾见面的雷欧母亲感伤起来:如果这男人并未再度联系她,不曾在邮件中埋下再度相见的渴望……那么回归“正常生活”,结婚生子都是无可厚非。偏偏让她抱着那样的期待与遗憾……
    心不在焉,导演却没有在意,反而称赞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味道”。什么意思?意外获得对方下部作品的某个角色,濑名泉有点懵,又因为这意外之喜高兴。在回到这几日居住的公寓式酒店之前,他戴着口罩,浏览起超市货架。
    山中没有材料,原本打算为雷欧君实验改良版,后不了了之。现在有机会,自然要让对方尝到更加原汁原味的那不勒斯意面。
    尽管回来的雷欧君比他之前还要心不在焉,一盘子结束也没说一句话。忍不住亲自询问:“雷欧君,味道如何?”
    “啊,”月永雷欧这才惊醒似的,懊恼地哀嚎道:“我居然没记住濑名意面的味道!对不起!想去死……”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濑名泉摆摆手,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雷欧君和父亲的会面发生了什么?”
    显然,这也是让雷欧困扰的原因。
    并没有难过、愤怒,任何的负面情绪。虽皱着眉,他的表情更多却是在思索、在疑惑:“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
    对方确实已经与其他人缔结婚姻,甚至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走在路上,笑容都非常快乐。
    但在看见雷欧时,那人的表情就变了。错愕,难以置信,几乎没废功夫便同意与他详谈。
    “我、小琉可,都和妈妈长得很像,大概是认出来了。”
    送现在的妻儿回家后,他们在咖啡馆碰面。尴尬的表情与磕磕巴巴的开头,唤起了他忘却多年的、有关父亲的记忆。
    “他以前给我买冰淇淋都只能偷偷瞒着,”雷欧君告诉自己,“结果在我拉肚子的时候,不等妈妈审问,他就已经着急得团团转。…超没出息的。”
    月永雷欧并没有对父亲目前的幸福产生微词。见面后,他反而觉得挺好,以较为轻松的态度告知了对方母亲的消息。
    “就在他掉眼泪时,我想起他以前也很容易被我和妈妈惹哭。”
    但这次与记忆中的都不一样。据雷欧君所说,知道母亲去世后,雷欧父亲完全呆在原地,而收到信件,泪水便像开了闸似的涌出,仿佛没有意识。
    “然后我就回来了,”橙发少年道出自己的判断:“他还爱着母亲。”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结婚呢?”
    在濑名泉无言的沉默中,他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父亲现在的妻子,完全不知道我是谁。但婚姻比单纯的爱情更具有排他性的要求吧?都走到结婚这一步,为什么还要隐瞒自己仍爱着他人的事实呢?”
    “我想,”泉声音平缓,“并非刻意隐瞒……当然,我没见过雷欧君父母,这都只是猜测。”
    “或许在雷欧君父亲决定结婚时,无论从理智还是感情都告诉他自己已经放下。联络断得那么彻底,正是他决心的印证。”
    然而爱这种东西,并非不去想、不去问,便可以消失的。
    “他以为自己能够仅仅当做过去,以为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想起、一笑了之就代表着爱意已去。”
    月永雷欧若有所思,撇嘴:“可他连见母亲一面都不敢。”
    “或许潜意识里也明白,见面就完了。”
    距离、氛围、荷尔蒙,都是造就错觉的关键因素,却也是对真心的最好印证。爱的错觉,不爱的错觉,雷欧君父亲或许压根没意识到他回避消息的行为在旁者看来,有多么可悲。
    人类天然地渴求着温度、向往亲密关系,却孜孜不倦地用各种方式去考验、逼迫人性,然后对“真正的爱”下以定义。
    爱确实不需要被定义。高尚的,卑劣的,理性的,愚蠢的,…都可以成为爱的形式。
    奇怪,濑名泉清楚雷欧父亲的举措怎样导致如今尴尬的境地,却不由自主感到…同情。分明是他最不以为然最厌恶的典型,“也不能说他对现在的家庭没有付出真心、或者不负责。”
    “嗯,我想妈妈肯定会生气,”对方点头,“也肯定会希望他幸福。”
    “既然已经结束,”月永雷欧伸了个懒腰,“我也可以回去了。”
    “嗯?果然还是得回去一趟?”
    濑名泉有些遗憾,又感到不出所料:“琉可似乎很恋家,会愿意一起走吗?”
    “为什么提到小琉可?”橙发少年又开始迷惑,“什么一起走?”
    …泉发现他们确实不曾讨论之后的打算。
    “呃,雷欧君?”模特后知后觉,“你回去之后,就不打算出来了吗?”
    “…我是族长。”
    月永雷欧答非所问。
    濑名泉知道了他的答案。
    熟悉的眩晕,熟悉的心梗。在认识对方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化居然如此激烈:“为什么…!雷欧君不是说过,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是愿意,但和濑名走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呀。”雷欧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一开始不就这么约定的吗?濑名的意思是让我搬到基地吗?和小琉可?”
    “那怎么可能?”
    ……他彻彻底底、会错了意。
    “所以,你的在一起是指?”
    声音颤抖。
    月永雷欧也发现他的不对,抓住手,却被甩开。
    “我、”少年明显被搞糊涂了,“我喜欢濑名,愿意和濑名在一起、愿意和濑名谈恋爱……但作为族长,只要族人还在,我就不能离开大山。”
    “所以,”泉低声问:“即便异地,雷欧君也愿意和我维持恋人关系?”
    见他点头,濑名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很不安,”
    坦言。
    “雷欧君留在山中,互通邮件倒还方便,视频通话却极勉强……我也没办法随时飞到你的身边,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次。”
    此刻的他倒是有信心保证,自己至少不会变得像雷欧君父亲那样自欺欺人。可雷欧君……
    “我们真正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叹了口气,“虽然雷欧君说自己只对我产生过性幻想,可谁知道会不会遇见其他人?…我不想束缚你,可一考虑到这种可能,就嫉妒地想要把雷欧君彻底拴在身边。”
    这次握手,他没有拒绝。月永雷欧蹭蹭泉的手心,语气迟疑:“原来濑名也有这种想法……”
    在濑名泉不解目光中,对方坐到他的怀里。
    “其实最早从屏幕杂志上看到濑名,我就知道濑名交过很多女朋友。”
    为什么突然提这些?他有点尴尬,抱着人继续听心路历程:“当时只是羡慕,和这么漂亮的人交往一定很开心吧?青春期意识到自己存在特殊冲动后,也没有生出更多想法。”
    小孩儿耸肩,“毕竟我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点他同意,却知道肯定不是同一个意思。你是天才,泉在心里默默地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用才华和笑容生存下去吧。
    “但在真的和濑名……谈恋爱后,”他又扭捏起来,“我也会嫉妒我知道的那些漂亮姐姐呀……偶尔也会胡思乱想濑名喜欢上其他人该怎么办——明明应该祝福,却还是会难受。”
    “所以濑名问我对爱情的忠诚怎么看待的时候,”
    月永雷欧一脸认真,“我就决定,只要濑名愿意、又不骗我,那有濑名有其他喜欢的人也没关系。”
    …他又一次受到了惊吓。脑回路奇特的小家伙还在嘟囔:“呜…虽然我的心情,濑名好像是个骗子也没关系……”
    濑名泉失笑。
    “出轨也没关系,”表情戏谑,“偏偏不愿意跟我走?”
    雷欧嘟嘴,“濑名不也没打算留下来嘛!”
    是啊,他把头靠在少年脖颈间。虽然爱,但他们都不愿抛下自己坚持,也不愿逼迫对方放弃。哪怕知道对方比想象中更爱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如何才能安心呢?”
    即便做出保证,也控制不了满溢的思念。
    唇齿安静地互相厮磨。突然,雷欧咬了咬他的嘴角,兴奋道:“濑名!”
    他说:
    “我们结婚吧!”
    居然是由对方提出。
    “当然,结婚不是彻底的保障,但总能安心一些吧?”月永雷欧絮絮叨叨:“回去之前做好登记。濑名如果打算结束……就邮件通知我。如果能够持续下去,等濑名退休,或者我——”
    顿了顿,“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不错的设想,但……濑名泉弹了弹他的脑门。
    “雷欧君,”美丽的蓝色眼睛带着笑意,“你忘了?在法律意义上……”
    ——“你还没有成年。”

    距他们的分离,已过去两年。
    濑名泉正式步入三十大关。曾经他认为自己哪怕到八十岁都一定是最美丽的,现在,面对尚且不到二十岁的“妻子”,却时常产生年龄焦虑,必须雷欧君天天夸夸才能治愈。
    没错,雷欧君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们就已经登记入籍。重聚的当晚,送走庆贺亲友,两人久违地在家中约会,屏幕播放的,恰好就是那部以雷欧君父母为原型的电影。
    “这部电影男主敲定得非常艰难,”濑名泉告诉月永雷欧一些幕后消息,“我曾经面试过,被刷下去。后来另一个作品开机,导演依旧没找到合适人选。”
    结果等他那部小配角戏份拍摄完毕,作为好友的电影导演来到电视剧组,竟对拒绝过的濑名泉发出邀请。
    “当时他说现在的我眼睛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完全能够胜任。”
    雷欧君饶有兴味:“为什么拒绝?”
    “…毕竟和雷欧君有关,总感觉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饰演雷欧君的父亲啊!
    说句老实话……雷欧君父母的结局,总让他感到心有余悸。何况如果在登记这天的屏幕看到自己与其他女演员的虐恋情深……
    大概只有月永雷欧觉得有趣。
    演戏只是他为了扩宽职业道路而发展的新兴趣,濑名泉的事业重心仍在模特业界。和雷欧君分别,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乡时,他便与公司解约,创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待恋人成为“妻子”,泉终于在事业、与爱情上得到了近乎完满的安全感。
    虽然谁都没有修改姓氏,没聚上几天对方便匆匆赶回,但二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甚至多了几分底气。
    婚姻……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是责任,是避税的手段,却又为他这样本质庸俗的人类的爱情,提供了更加甜蜜的余韵。对肌肤的贪恋、对温度的渴望,只需要如此简单如此机械的一个盖章,居然就能缓解。
    不过还是……
    “雷欧君能量不足啊。”
    濑名泉喃喃。
    一旁朱樱司抖了抖,义正言辞地教训他:“濑名前辈!禁止在公共场合秀恩爱!”
    对了,这孩子,就是睡间口中负责协调雷欧君工作的助理。入籍那天泉第一次见他,虽然财阀家小少爷居然坚持从基层做起让自己深感困惑,但欺负后辈确实很有意思,也难怪雷欧君总是热衷让对方跳脚(虽然也经常让自己跳脚)。
    越是禁止,濑名泉越想在对方面前炫耀他们夫妻通话又聊了些什么又甜蜜多久……可从前只是抱怨一两句的后辈居然还有后文:“反正你们没过多久就能结束分居,现在不能收敛一点专心工作吗?”
    “什么意思?”濑名泉坐起来,死死盯住对方。
    朱樱司懵了,“凛月前辈昨天没有告诉你吗?基地外公路交通恢复后,许多聚落都会搬迁组建新的基地……雷欧先生在取得身份证明之前,就已经提交了移民申请。”
    “当初为了让雷欧先生专心工作,我可是动用不少手段帮忙。”财阀习气在嘟囔里无意间体现,“工作人员效率可慢了,不然濑名前辈以为入籍申请为什么能那么快通过?”
    ……难怪昨天和雷欧君的通话里,几乎听不见环境音。
    濑名泉站起来,喜怒交加地冲出门外。
    “前辈?!!”朱樱司目瞪口呆,抱着文件追在后面,“你的工作——!!!”
    “通通暂缓,”斩钉截铁的声音,“就说老板去接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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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yutaba18

    DONE冬の朝その2 付き合ってないいずレオ(でもベッドは一緒)「ん……、……ん?」
     お腹あたりが重い。と手を伸ばすと、誰かの手に触れた。誰かっていうかセナしかいないはずだ。これで振り返ったら違う人だった……なんてことがあればそれはそれで面白いかもしれないけど。その場合セナがものすご~く怒りそうなのでそういう事態はご遠慮したい。
     おれは抱き枕のように、セナにがっちりと両腕で抱き締められていた。いつからこうされていたのだろう。全然気づかなかった。そもそも珍しい。セナはいつも上を向いて寝るか、反対側を向いて寝ることが多いのに。
     できることなら反対側を向きたい。どんな顔をしてこいつはおれを抱きとめているのだろう。あ、冬だからセナも人恋しくなったりするのか? よしよし、それならおれがあっためてあげるからな~!
     小さく身動ぎをして寝返りを打つ。ちょうどおれの頭のちょっと上にセナの顔が見えた。寝ている時はさすがに眉間に皺も寄っていない、気持ち良さそうに眠るセナ。寝息も静か。さすがだな。綺麗だな、と見つめていたら、たちまち頭の中に音楽が溢れだしてくる。これだからセナはほんと、勘弁して欲しい。
     お返しとばかりにセナのお腹に手を回して隙間なくくっついてみた 1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