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剩唯一存在的人 第一天:灾祸
已然忘记是谁先倚靠上谁的背部,
只是恍惚间才发觉背后的身躯竟然是这片寒夜里唯一温暖的源头。
忘记这是第几杯酒精下肚,脑袋依旧没有昏沉的感觉。
库恩并不喜欢这种地方,但他还是会每周例行会来这里一次,相同的位置,一杯固定的酒精。只有在这里,库恩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摇曳的阑珊灯影刺激着双眼,耳边充斥着喧嚣的闹声,酒杯的kingdom碰撞声,舞池里聚集着因为酒精与荷尔蒙情绪失控的人们,彼此交缠着躯体。
“库恩先生,这是隔壁先生要转交给你的。”
酒保将一张卡片递给库恩。没有预料到会收到卡片的库恩看着上面的内容,又抬头疑惑地看着酒保。只见酒保手指一个方向,等库恩顺着方向看去,坐在不远处的男人正对着他露出自以为完美的笑容。
面对对方的热情,库恩没有回应,但马上确定男人应该是新来这个酒吧的人。
和这里所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畅谈玩乐的人们不同,只有库恩是独自一人坐在酒吧前台,即使是最近的人也与他离了两三个位置远。
库恩这个酒吧的潜规则。没有人想接近库恩,库恩也明白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异类,而异类已经算是一个好听的称呼了。即使表现得再完美,这些人都会敏锐察觉到不同的味道。所有人只是选择嗅到异味后,便心照不宣的选择主动远离库恩。
库恩对这些人的行为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也没有对这个新来的男人一时的兴起抱有任何期待。
库恩将卡片收进口袋中,将最后的半杯伏特加一饮而尽。
约见的地点是酒吧背后一处小巷,再往后走就是一个外表闪耀着五彩灯光的酒店,有时候在酒吧里看对眼的人们就会到那去。
在这个小巷里什么人都有,同样什么事情都会在这发生。就如库恩只是刚走进小巷,拐角的暗处就有一对等不及而当场热吻的男女,而再不远处还有不停传来的惨叫声。
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这怪诞的一切一般,库恩径直向里面走去。纸条上没有写确切的地点,库恩也不知道要走多远才算,只好一直朝最深处走去,直到一只手突然搭上库恩的肩膀。
“嘿,小哥。你都不会害怕吗?”
库恩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的确是先前在酒吧里看见的男人,靠近后才发现男人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棕红色的及肩长发不修边幅,一幅毫不掩饰狂野的性子:“是你叫我出来的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的确是这样没错。”看着库恩冷静的神情,男人发出一阵不羁的笑声,“我只是听说小哥你很有意思。”
“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
“他们都说小哥你很危险,可我看来小哥你也不过如此啊。”男人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猎物,这让库恩感觉十分不舒服,“不过小哥你给我的感觉倒是挺熟悉的,让我想想我再哪里见过。啊,是维达。”
“……”库恩不认识男人口中的维达,不过库恩认识的人也没多少。
“不过你和维达看起来明明是两个性子的人,真是奇怪?”男人一边疑惑,一边思考,突然一敲手,就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小哥你和我一起去找维达吧!”
“不,我不会去的。”库恩摇了摇头,指着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轻声道,“而且我想你把手拿开会比较好一点,先生。”
“嗯哼。”男人倒是没有多纠缠,很爽快就将手从库恩的肩上拿起,饶有兴致地继续看着库恩,“我的名字是奥卡。”
“我叫库恩。”库恩转身对着奥卡,“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奥卡。”
这次奥卡看着库恩倒是没有回答了,只是原本还带着嬉闹的笑容突然间消失,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库恩。就在库恩再次准备说话的时候,奥卡才开口:“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和维达不一样。”
库恩能察觉到奥卡的眼神变了,如果刚刚的奥卡还只是单纯在打量猎物的闲情,那么现在的奥卡已经是彻底散发出敌对气息的猛兽。在这里用暴力来解决一切的人并不少,深知这个道理的库恩一顿,依旧只是轻声道:“我是否和谁相似这并不重要吧?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存在全然相同的人,你说的维达自然和我也不会一样,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你会觉得你口中的维达会和我这种人相似。”
“你这家伙说话的感觉还真是奇怪。”听到库恩的话,奥卡愈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就和那些人说的一样,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不只是不舒服这么简单。
流淌的水?不。只是说水的话,并不能完全概括这个男人的全部。
“奥卡,你在做什么?”
两个人正对持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巷角的深处走了出来。一头雪白的短发在漆黑的夜空中十分亮眼,脸上的口罩遮住了男人的容貌,不过库恩觉得男人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多,至少十分年轻。男人叫着奥卡的名字,但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库恩,边将手上的球棒随意丢到一旁。
这个男人比奥卡还要危险。
在男人出现的第一秒,库恩就感受到男人身上远比奥卡还要可怖的氛围,甚至连奥卡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而收敛了起来。
见到男人,奥卡退了两步,语气放松了许多,随意道:“维达,我只是在和这家伙聊聊。”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维达。
自己和这个男人一样吗?
为什么奥卡会这么觉得?这个男人明显就比他更想要活下去。这个男人明显就比他要闪耀。
他们两人怎么会一样呢?
“这个看起来就像柴鸡的家伙?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等库恩回过神,突然放大的面容占据着库恩的全部视野。那双眼睛是好看的樱粉色,就像流樱的光一样,尽管里面糅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你们需要帮助的话,我会给你们。”库恩垂头看了看维达的手,声音中含着怜惜,“只要你可以停止伤害别人的话,我会想办法帮助你们。”
“啊哈。奥卡,你从哪里找来的怪胎?”就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维达突然迸发出一阵笑声,不掩可笑地看着库恩,“就你这种的家伙还想来关照我们,难不成你就是伟大的圣母玛利亚?”
“伤害别人是不对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用伤害别人也能活下去的方式,你应该选择和平的途径,而且通过伤害别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方式,是不会幸福的,维达。”并没有在意维达表现出的嘲讽和敌意,库恩轻声说道。
“喂,你这家伙快安静点吧!”奥卡站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被库恩胆大包天的行为直接震惊住了,库恩的话无异于是在他们,维达的雷点上试探。
“可真敢说啊。瞧你这幅小白脸的模样,应该是被人养得很好吧。”维达抬手在库恩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只会喵喵叫的小猫还是安静点吧。”
“维达抱歉,是我把这家伙带过来的。”奥卡第一次意识到那句常说的,好奇心害死人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了。
“奥卡,你去翻翻后面那家伙口袋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别落下什么让野狗捡走了。”
维达用着不在意的语气对奥卡说道,奥卡很快就明白维达背后的意思,看着眼前离得极近的两个人,摆了摆手准备撤离:“知道了,维达。对了,普拉塞尔好像又吵着要做什么,维达你弄好了也快回去吧。”
“普拉塞尔?又是那些蚂蚱吧。让普拉塞尔小心点,别弄死了,不过弄死也无所谓。”维达随意地回应着。库恩看着奥卡离去的背影,再回过目光,维达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没有拿开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你们不应该再杀人了,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不应该轻易地被夺去,即使你们现在依靠争夺和杀戮拿到你们需要的,到了最后你们也是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罪业。”库恩依旧在劝说。
“罪业?啊哈……哈哈哈哈。我们这些人从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已经是别人的罪业了。
“既然如此,这位爱心泛滥的神父,你说你要帮我们,你打算怎么帮?别只会讲空话啊,你的小狗正嗷嗷待哺呢!”
维达凑到库恩的耳边,压低的声音不着任何感情,更是恶魔的讥讽,
“一个想死的人来教人如何活着——你不觉得太蠢了吗?”
维达的话犹如一个炸弹直接在库恩的脑子里轰炸开。
这是库恩第一次被人赤裸裸地挑开‘求死的念头’,他一直以为自己埋藏得很好,可这层脆弱的伪装却被维达一眼看穿了。
不对,或许刚刚的奥卡,还有以前在酒吧相遇的那些人都曾感觉出来了吧?因为比起他,他们才是那些即使浑噩却也依旧耍尽所有手段,倔强想活下去,不屈,如宝石般亮眼的人。
而这一切被维达挑破是理所当然。
在看见维达的那一刻起,库恩就已经察觉了自己将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所遁形,这也是一直以来那些只会传达悲鸣的存在如此告诉库恩的。
[灾祸啊……灾厄会杀了你……]
库恩听说过灾厄。
灾厄源于‘第十二区’,一个几乎终天不见日光,只能寄生于繁华城市中的阴暗面。那里的人们与野狗争食,与老鼠同眠,说是生活在下水道的蝼蛄也不过如此。
原来他们是来自‘第十二区’的人吗?
“那请你杀死我吧。”
“只是在杀死我之前,请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库恩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没有丝毫改变,轻轻的,仿若诉说他人一般的态度让维达更加恼火。
“在杀死你之前?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还是我杀不了你?”
库恩的话已经不是可笑了。维达抬起手,掐住那皙白的脖颈。这种纤细的脖颈,只要维达愿意,就可以瞬间扭断。
“因为我不会死,也不能死。”库恩看着维达,抬手抵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躲藏在那里的心脏正缓慢的,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为了那些因为我的存在而活着,死去的人,我得活着。”
掐住脖颈的手正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收紧,喉腔已经没有办法顺利吞吐气息。维达看着这张因为只能吸入稀薄的空气而涨得通红的脸,但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痛苦的神情,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有。
“你的命归我了。既然你说你不会死,那我就杀两次,三次,四次,一直到你完全死去为止。”维达笑着,却是完全扭曲的弧度,“总有一个办法能杀了你。”
库恩没有回话,已经窒息的他也不可能回答维达的话。
维达会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大概是因为库恩就像一颗红宝石,而维达喜欢红宝石。所以在维达看到库恩的第一眼,他就想藏起这颗闪耀着的宝石,将他的光芒收拢在自己身边。
维达不喜欢库恩,应该说他讨厌库恩身上散发出的感觉。在看到库恩的第一眼,维达就看出了这个带着温暖笑容的男人那早已腐朽的内核,如同潜藏在繁花绿丛下的泥沼。
这明明只是第一次见的男人。
维达松开掐紧库恩脖颈的手,在这具失去意识的身体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一把拽过库恩的身体,搂在自己的怀中。看着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库恩,指尖放置在库恩的鼻间,感受不到丝毫鼻息,甚至连心跳都趋近缓停。没有人会怀疑库恩已经死去的事实,但维达也相信库恩只是睡着了,正如库恩所说的,
他会再次醒来。
第二天:怪物
维达杀了自己。
这个事情并不难理解。
在醒来后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库恩很快就理解了现状。维达不仅杀了自己,还绑架了自己。虽然是自己祈求维达杀了自己,但就这么被毫不犹豫痛下杀手的事实,还是让库恩多了一点道不明的情绪。
库恩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肌肤里存留的记忆还能闪回维达掐紧自己脖颈时的力度和感觉。
那个男人当真一点留手的犹豫都没有。
“你可真能睡。”
库恩回过头,维达就站在门口。初见时用来遮挡脸的黑口罩已经被拿下,露出底下那张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孔,这张脸甚至长得比那些偶像还要好看。
“你身边的人都知道活在他们周围的人是个怪物吗?一个会死而复生的怪物。”
但只要维达一开口,所有人都会明白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天使偶像,他是比野兽更凶狠的猛兽。
“他们知道,因为他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库恩努力从床上坐起,他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个举动直接花费了他仅剩不多的力气。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一脸痛苦的表情?你是在抱怨你得到的温柔还不够多吗。”维达走到床边,双手撑在床上,与库恩平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痛苦,我是得到幸运与幸福的人。”库恩看着几乎要压到自己身上的维达,顿了一下,眼睛飘向别处,缓慢地说道,“我是没有资格悲伤的人。”
突然伸出的拇指狠狠地按压在库恩的唇上,感受从指间传来的温度,冰凉得就不像是活人的体温,但对于死而复生的怪物来说,这个体温再正常不过。
“啊哈,你这张嘴可真吵啊。”维达有些烦躁地张手捂住库恩的嘴,“下水道的灰鼠都没你这张嘴会说鬼话。”
“唔——唔————!”
“在十二区出生的人,从睁眼那一刻已经被世界抛弃了,普拉塞尔,奥卡,我们为了活下去用尽所有手段。”维达从腰间抽出小刀抵在库恩的脖颈间,“还活着的人是没有资格抱怨不幸的。”
刀锋轻松划破库恩的脖颈,殷红的鲜血从细小的缝隙中流出,这是人类的肌肤:“就这样割下你的头颅,你也能活着吗?”
修长的手捂着库恩的嘴,库恩没办法说出一句话,但维达已经从那双永远没有起伏的眼睛读出答案。
我会活着。
已经见识过这并非谎言的诞谬,维达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字音,反手收回小刀,松开捂住库恩嘴巴的手:“滚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那你发誓不再杀人了。”
“啊哈。别得寸进尺啊,杂碎。”
在库恩想做出抓住维达这个动作前,小刀从库恩的脑袋旁划过,猛地扎入墙壁,甚至整个刀刃都已经没入墙壁,狰狞的面孔宣告库恩眼前是一头极恶的凶兽:“让人生不如死不是我的专长,但如果杀不死你,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过得很痛苦。”
库恩瞳孔微张,还没回答,突然有另一个声音插进了两人的对话:“啊,我回来了维达。”
听到突然插入的声音,维达冷漠地起身转向门口,没有再理库恩:“你回来了,普拉塞尔。……你怎么这副模样?”
“啊啊,都是那些家伙用阴招啦!一群狡猾的家伙!”
“哈哈哈哈,维达,和你说普拉塞尔刚刚超逊的!……这小哥还在啊?”昨天半路离开的奥卡跟在普拉塞尔的身后,脸上兴奋的神情在看到床上的身影后马上消失了。
“维达这谁啊?”一个蓝色的脑袋突然凑到库恩面前,同样俊秀的容貌露出一脸疑惑,“是储备粮吗?可他看起来没什么钱的样子。”
“是啊,这个小子说要帮我们呢。”
库恩看了一眼维达,对方正用戏谑的表情撇看着他。
“帮我们,帮什么?”普拉塞尔一脸迷茫,随后才恍然大悟,“小哥你要加入我们是吗?可小哥你一看,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死耶。”
普拉塞尔站直后几乎是不亚于奥卡高大的身形,但行动上更像是一个孩子,居然用着那种无辜的表情说死的话题,库恩顿了一下,道:
“我不会死。”
“不会死?你是说你强到不会输吗?那你和我打一架吧。”根本只是用着自己的思维理解库恩话的普拉塞尔蠢蠢欲动,“除了维达我还没输过呢!”
库恩明白了,这些都是凭着自己喜好做事的人。而维达这个领导人正双手环着胸站在一旁,对面前的情况一点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闲暇。
“我并不强大。”库恩摇了摇头,一边看着普拉塞尔受伤的地方,身上几乎没有几处完好的地方,“你受伤了,应该要好好休息才对。”
“这点小伤才没什么!小哥你要打赢我,我才能考虑让你加入哦!不过果然还是要给我们很多吃的才行。”普拉塞尔直接一把抓住库恩的手,就要往外走。库恩被普纳赛尔的行动一吓,但也只是任由普拉塞尔抓着走。
“维达,这样真的好吗?”
奥卡看着被普拉塞尔抓住的库恩,维达依旧只是站在一旁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和他们一样,普拉塞尔可不懂手下留情是什么意思,库恩看着就不像是会打架的人,就和普拉塞尔说的一样,库恩明显是那种上了战场就会第一个死去的无名小卒。
等库恩要被普拉塞尔彻底拉扯到门外,维达才终于开口:“好了,普拉塞尔,别玩了,这家伙你随便玩一下估计就要坏了。”
“唉?可是他说他不会死耶?”普拉塞尔露出不解的表情,但还是听维达的话,乖乖地松开库恩的手,“既然维达这么说的话,那就不打了。维达,我肚子饿了。”
“桌上还有一些吃的。奥卡,让这家伙滚。”最后的话,维达甚至没有再看向库恩,径直走向另外一旁的楼道里,库恩有点意外,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居然还能有隐藏的楼层。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奥卡一把抓住还想做些什么的库恩,压声道,“维达现在的心情可是很不好,我劝你不要再惹他了。”
库恩当然也明白维达现在的心情特别不好,估计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
“普拉塞尔,给我留点,你可别都吃完了!”奥卡对着整疯狂进食的普拉塞尔喊着,一边把库恩往外推去。走到外面,库恩才发现他原来是被维达拐到一个小巷里了。
明明从里面看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在外面却装上了厚重的铁板层,通道里堆积着许多废弃物,老鼠从陆续从其中窜过的身影,抬头还能看到偌大的蜘蛛在房顶上结网。
“走了,这位少爷小哥。”奥卡把东西随意踢到一旁,“再不跟上的话,我可不管那些东西爬到你身上了。”
“你们三个人都住在这里吗?”库恩倒也不害怕那些虫子,但还是连忙跟上奥卡的脚步。
刚刚的地方实在不像可以居住三个人的样子,就算是他对住房不是很在意的人,现在居住的地方也比那里大上许多。
“是啊。如果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不会给你递纸条了。”奥卡不着感情地说着,冷眼看着库恩,“你胆子也真大,上一个和维达吵架的人你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吗?”
“我没有想和他吵架。”库恩小声地反驳着。
“不管怎么样都好,维达没有杀你,你就该谢谢老天了。”奥卡猛地一推库恩出巷口,又火速重新用废弃物将道路封起,“如果不想死的话,下次看见我们就赶紧绕道走吧。”
第三天:乐园
有时候人们会把能够肆意放纵遗忘自己的地方称为乐园,
在乐园之中人们可以得到任何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最主要-乐园可以让他们忘记自己。
维达厌恶地看着眼前与男女交合的场面,能在大庭广众下交配,真不愧是牲畜吗:“够了,灰鼠,我没有兴趣看你的现场表演,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是维达啊,啊,等我,嗯,稍微解决一下这个,嗯。”床上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是女人的呻吟声不客气的越来越大了。
“啊哈,真是麻烦。……喂,灰鼠,再不快点,我就把你的身体切成两半。”维达走到床边,吓得激情中的女人爆发出一阵尖叫。
“哈哈,维达你还真是不解风情,性格这么糟糕,小心找不到女朋友哦。”对维达已经是逾越的行为没有生气,灰鼠笑着起身,拉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丢给维达,“也只有我这个朋友能帮助你了吧。”
维达没有回话,冷漠地看了眼瑟缩在床角的女人,打开信封数清里面的钱币确认无误,从怀里掏出东西扔给灰鼠,冷声:“我不需要女人,也不需要朋友,都只不过是些碍手碍脚的虫子。”
“唉唉唉?别这么说嘛,维达,这里可是乐园啊!你想要的快乐,我都可以给你。”灰鼠露出夸张,仿佛怜惜一切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收敛了戏剧的表演,但眼中的恶意依旧毫不掩饰,“呵呵呵,维达,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欢迎回来找我。”
有时候维达是真的想把那双灰紫色的双眼挖出来,再把这个人的舌头拔下来,叫这地沟里的臭鼠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维达,果然还是不要留着这个人了吧?”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奥卡对着出来的维达低声说道。那个男人多深交一点都是一种危险,如果不是他给的钱都比别人还要多的话,这种人早该在第一天见面就应该把他杀了。
“那只臭鼠我迟早要碾碎他。”维达将信封扔给奥卡,看着走廊上列了满满两排的护卫,不禁冷笑,“灰鼠觉得这群人能做什么?真是可笑。”
听到维达的话,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都同时一颤,只敢在心里疯狂祈祷这个灾神快走。
“会下金钱的老鼠也就只有给的钱比较多这个优点了。”奥卡数了数信封里的钱,忍不禁吹响了一声口哨,这下估计有普拉塞尔高兴的了,“灰鼠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奥卡你先回去吧。”
“行,那早点回来,维达,普拉塞尔说他这次怎么样要吃大餐,明明都和他说不行了。”奥卡将包裹收好,确认没事后说道。
“好啊,那就吃大餐。”维达呵呵笑着,“想要吃什么都可以。”
“对了,维达……”
“什么?”
“没什么,维达。”
奥卡本来想再问关于库恩的事情,最后想想还是放弃提问,反正肯定也不会再看到那个男人了吧?那个家伙要是再出现的话……
再出现的话……
奥卡走后,维达来到一楼大厅,他很少会在工作后留在这里。会来乐园的人不只是想寻求自我,也是想寻求欢乐的人,如果这些人在外面还有些收敛,但只要来到这所乐园中,这些只是披着人皮的家伙最后就只会变成抛弃人生与理性的动物。
所以维达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榆木的神父,没有想到你也会想寻求这种欢乐啊?神父。”
维达径直拿起发愣中的库恩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伏特加,原来神父喜欢这么烈的酒。你这家伙难道以为这里也是普通的酒吧吗?这里可是不夜天的主城,乐园。”
“不是的,我只是被里面的人突然抓进来的。”突然出现的维达让库恩一愣,他的确是突然被里面的人抓进来,但很快他就照例被忘到一旁,不过他确实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维达,我不是神父。”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露出这表情,是打算下一秒就要出家成神父。”维达撇看了一样库恩,又转头对着酒保道,“来两杯苦艾酒。”
“维达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库恩看着被一饮而尽的酒杯,度数再高的酒液对他来说也只是如清水一般,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啊哈?我明显比你更适合出现在这里吧?”维达无语地撇回去,将酒保已经调好的酒滑到库恩的面前,“喝完这杯就快滚回家去。”
面前的杯中装呈着的黑红色酒液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苦味。轻抿入口,那股苦涩仿佛在口中放大了,但余调的清甜也随着苦涩散去后弥留在口中。他没有喝过这种酒,感觉很奇妙。
库恩转头看着维达,维达倚靠在吧台上,修长的手指端举着酒杯,随手将鬓发撂到耳后,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如同天使般的面庞上,偶尔露出嗤笑的表情看着眼前疯狂淫乱的一切。
格格不入的到底是谁呢?明明这个男人想要的话,他完全可以离开这样的生活吧?
“维达……”
“你知道这些人在这里纸迷金醉,试图遗忘自己的时候,上面的人在做什么吗?”冰凉的玻璃杯突然压上额头,世界突然染上了一层扭曲的棕红色,耳边响起的是带着极致而扭曲的恨意,“他们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我们这些地上的爬虫的价值压榨得一滴不剩。”
“……维达。”库恩移开面前的酒杯,却发现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酒液的原因,眼前人的面庞已经染上一层薄红。
醉了?
库恩很快意识到这个原因。
“你醉了,维达。”库恩小声说道。一直以来他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感受,以前有时候看那些喝醉的人失去理智后疯狂的行动,总让库恩觉得有些奇妙。
“醉了?”
维达歪头轻声笑着,手中摇晃着的玻璃杯,冰球与玻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库恩发现维达笑着的时候,似乎连眉眼都在笑,带着浅浅的弧度。
“谁醉了?”
“你……”
话只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抓住手臂向前拉去,身体直接跌进一个怀抱。库恩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再一次被眼前的人推开身体。
“啊哈,还真是热闹,这是在做什么呢?”
等库恩回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坐的地方倒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旁边的人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扭打作一团。
“等等维达。”
库恩刚想去扶起倒在地上的人,身旁的人已经抄起放在桌上的酒瓶朝暴乱的人群走去,直接抓住混乱中一人的衣领,随即是玻璃爆裂的声音。
“啊啊啊————”
“维,维达……”
场面上所有人全都慌乱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发男人,手里还拿着只剩下一半的玻璃瓶。维达抬手抹去飞溅到脸上鲜血,看着全都各退了半步的人群:“哦,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挺开心的吗,杂碎们。”
在场的人没有不认识维达的,当然也都知道维达的恶名,绝对没有人会想去招惹这个,如火山炸弹一样不稳定的疯狗。毕竟这个恶魔只要一出手,就绝对没有停下的可能。
“维达,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一个男人鼓起勇气,指着维达大喊着,只是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腿,已经暴露本人恐惧到极点的情绪。
“哦,不关我的事?”听话,维达忍不住地大笑着,所有人都被维达的反应吓得一怔,接下来的发展更是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维达已经猛地抓住刚刚说话人的脑袋直接朝地上砸去,再次抬手对方已经满脸鲜血,维达匐着身子,笑着:“呵呵呵呵……你刚刚那嚣张的气势呢?你不是要教我怎么做事吗?难道我要做什么,还要你来告诉我?你以为你是谁?杂碎。”
“额唔……”
一脸鲜血的男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后立即昏死了过去,见状,维达无语地将男人随手甩到一旁,站起身时顺手抄起一旁的椅子,用力地朝地上砸去,只留下一条钢管在手中:“一群废物在这里玩得倒是挺开心,来啊,让我也来开心一下吧?”
“等等……不要……快跑!!”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不对,人群一下子变了气氛,尖叫着四散分逃。
“呵呵……逃吧,小东西们,千万不要被鬼抓到了。”
维达抬脚准备一个一个抓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阻力,他的衣服正被人抓着拉扯着,是库恩。
“……哈?”
“住手吧,维达,他们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你做得太过分了。”库恩抓紧着维达的衣角,不想让这个人继续攻击别人,这个人的行动比他想象得还要肆意妄为。
维达低头看着眼前人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手,这个疯子是觉得自己能够阻止他?明明前天才被他捏碎脖颈而死。
“呵……”
维达抓住库恩的手腕直接拉起,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笑意:“你在凭什么阻止我?”
“是你答应我,在杀死我之前,不再伤害其他人。”即使手骨即将被碾碎,库恩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毕竟就算死亡,也不可能让这个人改变那如死水一般的表情。
“啊……好像是有这件事情。”似乎才回想起这件事,维达冷眼看着眼前根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库恩,“所以呢?”
“请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维达,伤害别人是不会带来任何东西的。”库恩十分冷静地说道,只想着让维达停下。
“哈,哈哈哈哈……真好啊,这就是怀有仁慈之心,悲悯世人,伟大的神父吗?”遏制不住疯狂发笑的冲动,维达松开库恩已经被自己捏碎的手腕,轻抚上库恩的面庞,带着笑容的眼中再没有一丝温度,“就算我把你削成肉泥,挖下你的双眼,抽出你的内脏,你也不会逃,对吧。”
“哈哈哈……行啊。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一直到我玩腻你为止,你都别想逃。”
第四天:傲慢
[果然……是灾祸……]
[灾厄……灾厄……快杀了他……那个灾祸……]
[……必须要杀死……灾祸……]
[一定要……灾祸……报仇……灾祸……]
[……灾厄……给我们……报仇……灾祸]
那种毫不怜惜自己,肆意妄为,又喜欢假意善待帮助他人的家伙,就应该马上杀掉才对。但是却杀不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有办法杀死对方。不管几次,那个人都会重新醒过来,然后用着那双红色的瞳眸,带着无谓,怜惜的神情看着他。
令人作呕。
……
碰——
“哈……哈哈……哈哈哈……变得破破烂烂了啊,爬虫就应该在地上挣扎才对!”
沉重无比的双头斧刀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在男人的手中肆意挥舞着,维达蹲下身子看着已经被砍去四肢,却还活着,不停挣扎的男人,因为过度恐惧和痛苦而扭在一起的五官,血污和破碎的肉糜在男人的周身粘腻成一团,男人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毕竟维达已经破坏了他的喉管。
“哈……怎么办,你的同伴都已经死了……不过就算只剩你一个,你也要活下去吧?”维达踩在男人仅存的半身上,自顾自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已经注射完毕的针管,“这个药可是花了我很多钱,要是我没尽兴前你就死了,该怎么办呢?”
恐惧永远是生存动力的源头。男人拼尽最后的力气疯狂地摇着头,明明身体已经叫嚣着疼痛,快要昏死过去,但是意识却无比清醒,清醒到想把眼前的一切归结成一场噩梦都做不到!
快杀了我,杀了我!
所有求死的话语最终都化为了破碎喉咙中的泡音,白色噩梦笼罩下的一层阴霾。
“维达,东西都找好了。”奥卡一脚踢开散落在周围的肢体,可怜地看着被砍去四肢却依旧活着的男人,灰鼠给的那种药,据说能让人就算被砍掉半身,但只要脑子和心脏还在,就不会马上死去。
还不如马上死去呢。
变成了那样,多活着一分钟都只不过是折磨而已。
话说维达最近好像下手更狠了,是错觉吗?
“啊哈……算了,算了……死吧……”
维达无趣地砸下斧刀,男人的脑袋瞬间如气球爆裂开,维达随手拍去飞溅到身上脑浆,看着面前明显不可能再复活的人,忍不住一声嗤笑。
“对了,维达,我昨天遇到了那个小哥了。”普拉塞尔悄悄移动到维达身边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维达接下来的脸色。
“那个小哥?”
“普拉塞尔?”
维达和奥卡几乎同时转头看着普拉塞尔,只是两个人的表情意味各不相同罢了。
“就是啊,昨天我准备回来的时候,突然遇到那个红头发的小哥了,然后他就带我去吃了好多东西……”看着维达渐渐皱起的眉头,普拉塞尔又连忙摆手,急忙解释,“但我没有答应要他加入!”
“是吗。”说到最近会出现在他们身边的红发男人只有那一个。维达头撇向一旁,丝毫不在意,平静道,“很好啊,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那个小哥没说什么。不过那个黄色的,软软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呢。”普拉塞尔的手在空中比划着,脑海中拼命地回想着那软软的口感,“就是这样,吃起来滑滑的,甜甜的,啊,好想再吃一次呢。”
“普拉塞尔……”
“我本来是想给维达你们带回来一点的,但是因为太好吃了,最后我不小心忘记了,对不起维达!”
看到普拉塞尔双手合十道歉的样子,维达倒是无奈地笑了,他没有想责怪普拉塞尔,只是那个男人居然做到这种程度让他有点惊讶:“你很喜欢他吗?普拉塞尔。”
普拉塞尔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刚开始确实是不喜欢,因为那家伙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现在只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喂喂,普拉塞尔你这样就被收买了啊!”奥卡一把勾住普拉塞尔的脖子,拳头抵着普拉塞尔的肩膀锤了两下,像在教训普拉塞尔,又顺手拿走了普拉塞尔藏在怀里的东西。
“啊!奥卡,那是我的!”和奥卡扭打在一起的普拉塞尔一边大喊道,“维达,你要他加入我们吗?我是同意啦,可是那家伙看着真的好弱,感觉一下子就会死掉吧?”
“是啊,那种家伙还活着真是一种奇迹。”维达发出一声嗤笑,“普拉塞尔你说那种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看着面前沉着寒意的房间,库恩忍不住想到。
在路上遇见普拉塞尔是一个意外,想到请普拉塞尔吃饭也只是一时冲动。但越是和普拉塞尔相处,库恩就察觉自己越容易被那股强烈的温暖照耀,同时愈加觉得卑劣的自己。
库恩明白,自己在利用对方。
“又是这副表情,你除了这幅死人貌就没有别的了吗?”
意料之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映入眼中的是那个此时不应该出现在的男人。
“维达……”
寂静的世界之下,就如同带来死亡的白色魔王,男人踩在阳台的栏杆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丝毫没有自己会掉下去的担忧,虽然这男人是怎么上的这七楼高层阳台,本身就是个问题。
“维达快下来!”
恍然反应过来的库恩连忙朝维达跑去,想要扶住对方。而维达只是在这之前,轻轻一跃便站稳在阳台上,没有理会库恩的伸手,走到房间里四处张望着:“原来你住在这种地方。”
“维达你怎么在这?”想不到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而且他应该没有告诉过维达自己居住的地方。
“你请普拉塞尔吃饭了是吗。”维达没有直接回答库恩的问题,只是转身看着库恩。
“因为意外遇到了……”库恩一顿,总觉得今天的维达有点不一样。
“走吧。”本来也就是确定的事,维达直接抛下目的。
“什么?”没有明白维达的意思,库恩疑惑地看着维达。走是要去哪里?是要从正门走吗?这时候卡巴内和科诺伊应该还在外面。
“啧,你的问题真多。”
眼前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根本不愿意多说两句话,表露出自己不耐的情绪后,直接将库恩横打抱起,重新走向阳台,就算是身上多带着一个人也十分轻松地直接跃上栏杆,接下来的一切直接超乎库恩的预料。
“维达你这是做什么?”
维达低头看着怀中因为震惊而瞪大双眼的人。就算做到这种地步,这个人也不懂得求饶和害怕,不过也没什么意外,毕竟在这之前,这个男人也从未求饶过。
“哈……到现在你还没有习惯吗?你连命都是我的,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吧?”
就算过去有要不就这么从高楼跳下的念头,也有无数次因为这个男人而接近死亡的时刻,但被迫的让人抱着七楼跳下,完全是许久没有过的体验。因为被人拥抱在怀里,身体感受到的只有不完全的失重感,眼中只剩下那张月色笼罩下的弧度。
天使。
等库恩回过神的时候,维达已经带着他平稳地落在地面,自己还被顺便放到了一辆摩托车上,下意识接过对面扔过的东西,是一顶黑红色头盔。
见库恩没有动作,维达一挑眉:“难道还要我捆着你不成?”
库恩看着手中的头盔,轻声道:“维达,绑架是不对的。”
“现在还要说这些吗,法官大人,我可没多少耐心。”维达从库恩手中拿过头盔,直接往库恩头上按,“你醒着和我走,或者我杀了你,再把你运走。”
库恩想,自己应该还是很难习惯维达这随心所欲的行动。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
就算现在说话,话语也只会消散在呼啸而过,逐渐变得腥咸的风声中,对方肯定听不到。库恩紧紧地抱住维达的腰,预防自己因为过快的车速而被甩出去。
抱紧维达的时候,库恩空白的脑袋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维达的身材似乎和他差不多,和奥卡和普拉塞尔比起简直差远了,只是看维达的话,一定很难想象维达战斗时候的样子,他还是他们之中最强的。
而且……
库恩想到一半,一个突然的急转刹车差点让他摔了下去,没摔下去库恩也还是狠狠地撞到了维达的背上,库恩揉了下有些发疼的鼻子,听到了维达的声音:“下车。”
下车后,眼前是一望无垠。
维达带他来到了海边。
漆黑的夜空只有一轮冷月高挂,远处的海与天仿佛融为了一体,分不清边界。库恩并不是没有来过海边,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维达要带自己来这里,这个时间的海滩甚至只有他们两个人。
库恩回身看着维达,而维达不知道从哪拿出两罐生啤,左右手各拿一瓶,几乎同时地单指开罐,酒罐发出‘滋’的一声,白色的泡沫立即从罐口涌出:“如果你只看得上伏特加,就算了。”
“不是的。”
库恩连忙接过生啤,罐身居然还带着微冰,但可以看出维达准备了很久。维达向前走去跨过护栏,直接坐到沙滩上。维达没有说话,库恩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拿着生啤站在原地。
初夏的海边带着一丝凉快的感觉,让人精神都放松不少。库恩思索一下,脱下靴子走到沙滩上,赤足踩在细软的沙粒上,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凉。库恩默默走到维达的身后,而维达只是继续喝着生啤,仿佛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
他和维达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安静相处过,上一次相见的时候,维达对他做了什么呢?是把他开膛破肚了,还是砍断了他的手脚……
总之他们每次的相见,到最后都是以他睁眼后没有看到维达的身影,再独自离开为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喝着酒的维达才开口:“普拉塞尔说他喜欢你。”
“什么……?”
库恩听到维达带着轻声的笑意,因为太轻了,甚至会误以为是错觉:“不管你的目的是施舍还是同情,但你成功了,普拉塞尔他喜欢你。”
“我……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但却是更为卑劣的想法。
最后的半段话,库恩没有说出口,正如他现在面对维达一样,从一他开始想要接近他们的想法就并不单纯,但他不能让他们知道。
“哦,所以这是你的一时兴起。”
维达冷眼看着低垂着头的库恩,耳边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叫嚣着。
[灾祸……那是灾祸……好可怕的灾祸……]
[……灾厄……必须……杀了灾祸……]
[得离开……灾祸会害了所有人……]
[……死……灾祸……死……]
“呵……呵呵哈哈哈……”
“维达,你在笑什么?”
“灾祸。”
库恩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夜晚吹过的海风带来的冷意,还是他的身体本身就该如此冰凉,但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头顶迅速地蔓延至脚底。
不是那些灵魂的声音,而确实是有人在他的耳边说到了灾祸这个词。
“居然把你叫做灾祸,也真是太看不起我了吧?”男人嗤笑着,“真是一群老眼昏花的家伙。”
“……维达,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称呼的?”
“这很重要吗?”维达仰头饮下最后一口生啤,“你觉得这是真的?呵呵……连你也配叫灾祸,你不可能是灾祸。”
“!维达,我……”
库恩忍不住大喊着,冲动地想要告诉眼前的人所有的一切,他并不无辜,他并不是神父……
我确实是灾祸,有过无数人的生命在我手上消逝
我根本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但在看到那双樱粉色的双瞳时,库恩突然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从未想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如果有人要惩戒他的罪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那本就应该属于他的惩罚。无论是什么样的怨恨,愤怒,他都会接受,但是……但是那些温柔的人却从未想要怪罪他,明明是他害得他们与他一起承受这不应该降到他们身上的惩罚。
他一定会觉得他很恶心吧,他和那个他想象中的那个温柔的人一点都不一样,甚至是他在求取他们身上的温暖与渴望。
他在乞求维达杀了自己,也只不过是为了消缓他心中一点一点蔓延的不安。
眼前的人突然露出错愕的神情,库恩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将内心的想法倾口而出,正惊慌的时候,却听到眼前的人道:“你在哭什么?”
“我……?”
库恩一怔,连忙伸手抹着脸,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液体。
他哭了……明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啧。”维达站起,随手将铁罐捏瘪,精准地丢向远处的垃圾桶,“你居然真的相信这种胡话。如果连你都能算是灾祸……呵,如果不死也算是灾祸的话……”
[该死的灾祸!都是因为你!]
[只能带来不幸的灾祸!]
[死!死!灾祸!死!]
[都是你的错!]
“不,我……”
“我没有想逃避,我知道那是我的错,我也明白还活着的人是没有任何资格抱怨不幸。但正是那些因为我活着而无数死去,而遭受惩罚的那些人,是我夺走了他们获得幸福的资格。”
在耳边轰轰作响的声音在叫嚣着,不管是生者还是亡者。
“这份幸福实在是太过昂贵了,但也是因为他们,我才能继续离开那里,我才能活着,我不能背弃他们……”
“……我很羡慕你,还有奥卡,普拉塞尔。普拉塞尔所带着的光,就像是冬日里人们追逐的暖源,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维达,我或许真的是灾祸……”
“你的废话太多了。”
眼前人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对于库恩这出戏码没有再听下去的耐心:“这个愚蠢的戏码还有第二遍啊,所以你抱怨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那些人根本就不应该救你,你怨恨他们的拯救。”
“维达你不了解,卡巴内,科诺伊他们因为我而失去了所有,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根本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而那些人也不会死去……”
“如果真的觉得活着是你的不幸就去死吧,别浪费了这份踏着尸骨也要活下去的身体。啊,抱歉,是我忘了,你就是不死的,不死真是好啊,还有时间忏悔自己的罪过,还有心情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你怎么不去教堂当虔诚的神徒呢?”
“维达!”
“生气了?”看着库恩的脸上染上温怒的脸色,维达才笑道,“不死……呵呵,我们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我们的存活就是踏在尸骨之上。你说幸福?幸福是什么,幸福是只有上面的人才配享受的,我活着就是向这个世界,向上面的人复仇。”
“你太傲慢了,维达。”
“傲慢的人到底是谁啊?”
第五天:灾厄
“你想死想活都与我无关,只要别顶着灾祸的名号在我们面前晃悠,令人恶心。”
这是那晚维达离开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库恩再也没有见过维达。
库恩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维达在刻意躲着自己的结果,毕竟真要说的话,在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和维达就从未相遇过,明明他们距离得这么近。
“库恩先生,最近你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科诺伊有些担心地看着库恩,虽然库恩和卡巴内从那段时间后,就总有一股低气压围绕着他们,只是现在库恩身上的这股情绪好像更严重了一点。
“我没事,科诺伊。他呢?”库恩抿起笑容,告诉科诺伊自己不用担心,顺便询问了一下同样许久没有看到身影的另一个人的去向。
“卡巴内先生最近好像也有很多事情,但卡巴内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他去做什么。库恩先生难道你要找卡巴内先生吗?”意识到这里科诺伊有些兴奋,以为这两人终于要和好了。
“不,我还是……抱歉,科诺伊。”库恩有些愧疚,但他现在确实是还没有整理好思绪该如何面对那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是一天两句就能解决的程度,如果是的,他们就不会冷战那么久了。
“没有关系,库恩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觉得明明是三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能在一起吃个饭有点可惜。”
科诺伊明显的失落下,库恩更是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很抱歉,科诺伊,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和卡巴内的情况一定会更糟糕吧,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想会有机会的……”
对于库恩的话,科诺伊没有完全放在心上,他当然也知道库恩和卡巴内现在的关系到底有多僵持,虽说到底就和小学生吵架一样让人无语。
科诺伊转移了话题,问道:“库恩先生今天也要到外面去吗?”
库恩看着科诺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嗯。”
“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等库恩先生回来的。”
“真的谢谢你,科诺伊。”
库恩觉得自己对不起科诺伊和卡巴内,是因为他们如此无怨地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明明他们会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他的错。
都是因为他,他们才得和他被迫承受这无尽的时间。
库恩没有目的地,游荡一圈后,还是回到了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带着些许放肆,淫乱与荷尔蒙气息的酒吧,
“库恩先生,您的酒。”
酒保一如既往地为库恩端上同一杯酒,不同以往,库恩看着眼前的酒杯,沉默了一会:“先生,我想……”
“库恩先生想要试试我们店新出的酒吗?”酒保抢先一步,自行领悟了库恩没有说完的话,毕竟库恩到这家店以来,对他说过的话也就只有那么几句。
甚至不等库恩正式回应,酒保已经光速备好道具,准备为库恩调酒,冰块与酒杯的碰撞声掩盖了库恩微弱的回应声。
见状,库恩放弃继续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雪莱和罗弗特调配,再加上一点青盐柠檬点缀,这是七百年前悲伤的诗人弗洛克山为死去的恋人发明的名为‘冰与雨的恋’。”
酒保向库恩推上一杯蛋白与青蓝色交融的鸡尾酒,极冰的温度将酒液凝结成积雪山一般,比起酒,应该说这是用来欣赏的艺术品更恰当。
酒保的话勾起库恩关于过去的一点记忆,他听说过弗洛克山,但也仅限于知道弗洛克山的结局是孤独终老,而他甚至不知道弗洛克山那位恋人的名字是什么。
尽管他和他恋人的旷世爱恋流传世间百年余久。
明明连对方的脸都没有见过,却在百年之后喝到了对方发明的酒。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库恩轻抿一口酒,暗想着。
白与蓝的酒液在入口瞬间是淡淡的甜味,然后带着仿佛要将心脏冻结的寒意迅速流过了胸腔,最后回味的是夹杂在清甜之中的微许的苦涩。
好冷……
“他很痛苦失去了他的夫人。”似乎感受到弗洛克山的哀伤,库恩小声道。
“当然,这就是弗洛克山先生为了他死去的夫人而调配的。”酒保轻笑道,“如果弗洛克山先生不痛苦的话,也不会研制出这一杯酒了吧?”
“你说的没错。”库恩再喝下一口酒,这次的咸味瞬间占据了他的口腔,甚至到了有点超过的地步,没有一丝甘甜余留。库恩微微皱起眉头,酒有苦有辣,却很少有咸味。
“这杯酒的名字后面还有一句话,也是弗洛克山先生留下的,——‘我那消失不见的爱人’。”酒保说着,从衣内掏出一张卡片递到库恩的面前,“对了,库恩先生,这是有人给您的卡片。”
库恩一怔,惊讶地看着酒保,被人递卡片这种事情,库恩很久都没遇到过几次,但继上一次之后居然短时间内又发生了一次。
“库恩先生看看就知道了。”酒保自然也看出了库恩的惊讶,但并没有正面回答库恩,只是微笑着又把卡片向前推了一下。
库恩拿起卡片,那是一张浅灰色的小卡,纸张是磨砂的质感,上面飘着淡淡的金银,看着做工就极其繁杂,上面用着潇洒甚至不羁的字体写着:
致亲爱的红美人:
本人真挚邀请你来参加本人举办的派对,就在今天晚上。
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今晚的月色这么好,很适合来一场浓情的约会,啊,”还可以开一瓶红酒,你一定会喜欢我珍藏的红酒,他的味道一定会让你停不下来,再带上一个激烈而让人陶醉的吻,就可以开启一场盛大的邂逅。
但我想我那可怜的朋友是不会理解这其中的美妙。
毕竟他还不知道人类最美妙的感情是什么。
但我想你一定知道,
可爱的红美人。
我会怀着激动的心情期待与你的今晚见面。
“这个人是?”
库恩看着卡片,沉默了一下,上面并没有标明写信人是谁,库恩也想不到什么人会给自己写这样一份露骨的信。甚至之前最后一个给他递上名片的人,也在随后就马上表示了与他的不合。
“库恩先生要去应约吗?”酒保并没有回答库恩的话题。
库恩摇了摇头,依旧看着手中的名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酒保似乎有一些奇怪,虽然也是他先向酒保搭话的。
“真是可惜,那位先生说很期待您的见面。”酒保似乎并没有要劝说库恩前去的意思,只是略表了遗憾,“库恩先生还想要再来一杯吗?”
库恩摇摇头:“谢谢你。”
“您客气了,库恩先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酒保为库恩收起已经喝完的酒杯,“库恩先生,那边似乎有人找你。”
酒保又指了指不远处,这次倒是库恩认识的人。
“奥卡?”
库恩看着独自站在阴影处的奥卡,似乎并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库恩也注意到奥卡的脸色并不好看。见到库恩已经看到自己,奥卡走出阴影,举起手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了,小哥。”
“奥卡你为什么会在这?”
奥卡似乎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库恩以为奥卡应该并不喜欢他,至少不会想和他再见面,而且维达也不在这。
“因为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小哥你刚刚收到什么了?”奥卡先是看了一眼酒保,才转头对库恩道。
“有个人给了我一张卡片,上面写想要邀请我去参加一个聚会,但是他并没有写他是谁,我想我还是不去了。”
卡片依旧放在桌子上,奥卡径直朝库恩走来,拿起桌上的卡片,不一会直接发出带着烦躁的气音:“这个见鬼的家伙。”
“奥卡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和他不熟。”
那就是认识了。
面对库恩,奥卡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小哥你……算了。没事。”
“发生了什么吗?维达呢?”库恩一下抓住了什么,连忙问道,看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和奥卡的酒保,还有面前一直露出烦躁情绪的奥卡,似乎从收到那张卡片开始,就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维达他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奥卡拿着卡片似乎是在思考着要如何处理,张望着四周转了两圈,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直接将卡片撕成了碎片。
“奥卡,请告诉我,维达发生了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对吗?你看起来很着急。”来不及在意奥卡为什么要将卡片撕成碎片,库恩有些迫切地追问着。
奥卡看着眼前或许还不知道自己露出怎样表情的库恩,可笑道:“我第一次见到小哥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怪物,如果和你呆在一起,一定会被你吞噬。我倒是不在意他们说的什么吞噬,但……小哥,你是喜欢维达吗?”
“什么?”奥卡前面的话,库恩还能理解缘由,但库恩怎么也想不到,奥卡是怎么把话题引到他喜欢维达身上的?
“你现在的表情,比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像个正常人。”
“我现在的表情?”库恩一愣。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不喜欢小哥你,但普拉塞尔那小子很喜欢你,就因为那个黄色软软的东西,不过普拉塞尔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维达也那么在意你。别用那么惊讶的表情,你还是第一个能在维达手下活这么久的人。”想到最开始这家伙还是自己招惹来的,奥卡自嘲一笑,像是碎碎念一般,“果然我当初就不应该去招惹你,这样维达也不会遇见你,遇上这些事。”
“……奥卡……”
“我知道维达身上有一些束缚他的存在,虽然我从不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但维达一直很在意他们。”奥卡咬着牙,一拳砸向桌子,恼吼道,“明明只要我们一起活下去,那些东西怎么样都好了!”
“奥卡,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维达出事了对吧?请告诉我!”
“如果我说维达就在那个纸片上的地方,你会去吗?”奥卡不再思考,指着纸片笑着,“就为了维达去那!”
“在纸片上的地方?维达在那种地方?……卡片不是维达写的,维达他果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库恩几乎是马上理解了奥卡一直犹豫的理由是什么,“那个地方在哪里?你知道的,对吧,奥卡?”
“你不问发生了什么吗?难道你认为维达有那么弱?维达会被那种家伙打败?”奥卡抑制不住地大吼,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拒绝?!“……就你这种家伙!”
“奥卡,你得冷静下来,我知道你很担心维达,但我们现在需要先找到维达,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见到库恩毫不迟疑,坚定的样子,奥卡更是忍不住呵笑一声,耸了耸肩,转头指向一旁酒保:“这可是小哥你说的。喂,你听到了吧!”
酒保点了点头,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一般:“当然了,奥卡先生。库恩先生,晚上请您再到这里,我会带您去找维达先生。”
“灰鼠先生也很期待和您的见面。”
“我亲爱的好朋友维达,看来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你的小可爱了。”
刚结束通话的瘦弱男人穿着一身浅色灰西装,双手鼓着掌,走到身体被束缚在椅子上的男人跟前,露出兴奋愉悦的表情。
“你要做什么,灰鼠!”
维达紧瞪着眼前的人,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锁链束缚着,如果放这之前,这种铁链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他却只能无力地在椅子上乖乖坐着。
“维达,我不是说了吗?当然是带我可怜的好友你,来见识一下人类最真挚可爱的感情。”灰鼠仰着头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笑声,接连不断仿佛不需要进行下一秒的呼吸,“维达,我亲爱的朋友,你有了那么棒的爱人,怎么能不带好朋友我见见她?”
“哈……见鬼的老鼠……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说你想要天子吗?”
从喉腔中迸发出低吼,内脏仿佛在灼烧一般,只想把眼前这只阴沟里的老鼠撕成碎片。
“对,我是老鼠,狡猾的老鼠自然是什么都想要。哈哈,维达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我当然想要天子,但却不是那个冒牌天子。”
“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很强,但你依旧只是一个人类,只是人类。你应该最清楚了,人类是很脆弱的,只要被斩下头颅,被砍断四肢,被开膛破肚,就算只是一点点毒素都能让弱小的人类马上死去。”
灰鼠一边随意说着,一边玩弄着他的小型手枪,立刻有人会意上前用布条堵住维达的嘴。
“既然我们人类是那么脆弱,那么轻易就会死去,那么被被斩下头颅,被砍断四肢,被开膛破肚,也能活下去的,到底是什么呢?”
冰凉的枪口抵在维达的大腿根,灰鼠思索着,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叨着:“是怪物吗?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碰——
“唔——!”
“是神啊!!!!!”
碰——
“太愚蠢了,太愚蠢了,那些贱民实在是太愚蠢了,那么完美的人,怎么能当怪物对待!那才是真正的天子!你说对吧?我亲爱的朋友!!!”
碰——
碰——
碰——
“!!!——!”
“看啊,我的朋友,就算是你,面对子弹也只能像一头小猪一样,哼唧哼地的叫着。很痛苦吧?哦,对不起维达,但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粗鲁的声音,所以只好先委屈你一下咯——”
碰——
碰——
“——”
钩虫!老鼠!该死的蝼蚁!
杀了他!一定要撕碎它!
只不过短短数分钟,维达身上只剩惨不忍睹可以形容,就好像刚被人从血池中捞出,那些小小的坑洞中正缓缓地流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
将已经弹药竭尽的枪支随手丢到一旁,灰鼠从口袋中斯文条理地抽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鲜血。
“他是神明送给我们人类的礼物,你居然放任如此珍贵的宝物在危险的地方玩闹,还如此粗鲁的对待,果然维达你还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流氓。对待天子我们要更珍惜一些,就像对待女人的胸部一样,哦,维达你没有过女人,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镶着金丝的手帕从灰鼠的手中滑落,被肆意地踩在脚底。
“让我们期待可爱的小美人天子的到来吧,维达。”
[果然……都是灾祸的错……]
[……灾祸会毁灭所有人……杀了灾祸……]
[灾厄为何……不……杀了灾祸……]
[……那是灾祸……灾厄……]
耳畔的声音依旧在吵闹个不停,带着极端的愤怒与痛苦撕扯着他的精神,但他没有办法让这股使他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之一停下。一直以来,接受这个声音是他一贯的选择。
“……”
口中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浓厚的血腥堵住了喉腔,无法顺利地呼吸,眼前的一切似乎也开始变得朦胧起来。
他知道,和库恩不同,如果是他变得支离破碎,便不可能再复原,而真正的死亡早就热烈举办盛宴,高举双臂欢迎他的到来。
他憎恨着,怨恨着。那双殷红的双瞳,如同每一个被他砍下脑袋喷涌而出的颜色,但却用着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竟然想要救赎他。
[灾厄……你答应过……要帮我们复仇……]
[……灾厄……灾厄……帮我们报仇……]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灾厄……救救我们……灾厄……]
维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灰鼠看到库恩的秘密,他知道灰鼠一直有派人暗地监视他,灰鼠不信赖他,就和他永远不会和灰鼠一条心。虽然他事后有把那些监视的人好好处理掉,但果然还是暴露了吗?
这次灰鼠让奥卡去把库恩抓来,他并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所以一直想办法暗示奥卡,结果还是没有用吗?
“维达,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个人根本怎么样都好吧?现在出事的是我们,不是他!”
“我会用那个家伙换你的安全。维达。”
维达知道自己不能在意库恩,就算放任那种家伙死去也没有关系,反正那种家伙会不停的复活,而他有远比他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族人。
但是……
“请杀死我吧。维达。”
“维达,你可以有别的选择,杀戮并不适合你。”
“维达,我会帮助你的。”
“维达。”
“维达,你们真的很温暖,就像篝火一样。”
“维达……”
“……”
真是太可笑了,他竟然真的会在意那张不停呼唤他名字的脸,就好像希望那个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明明不可以。
库恩绝对不能到这里来。
但如果,如果能在死之前再听到他的声音……
“维达。”
已经没有力气支撑的脑袋被人轻捧着抬起,生怕弄疼维达,小心翼翼地擦去眼上的鲜血,带着维达魂牵梦萦的声音。
“维达,我来了。”
是错觉吗?
是他的愿望已经迫切到有了幻觉吗?
是吧。
明明你绝对不能来这里。
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模糊的景象是真实,维达震惊地看着,确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为什么……要来……”
“你为什么要来?……你来这……会死啊……”
第六天:死亡
他不怕死亡,所以应该抛弃他
他不在乎死亡,应该牺牲他
希望他会来
不要来
会死的
不在乎
他会来吧
不可以不行
库恩
“咳……咳咳咳……”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啊!!!”
“你不应该来!!”
“别开玩笑了!你!你小子到底为什么要来啊!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是吧!!”
“咳……咳咳…………你……我……”
“库恩你真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库恩,库恩,库恩……”
“哈哈哈……你真行啊……库恩……”
“维达……”
面对维达几乎竭尽全力的嘶吼,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库恩差点就没反应过来。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维达除了偶尔会对他展现恼火以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幅冷静的模样,更不可能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幅失控的情绪,愤怒和失控库恩还是分得清的。
而且……
“真是精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维达这幅模样。”
一阵突兀的掌声插入两个人的对话,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接着一只手勾搭上库恩的肩膀,在库恩的耳边发出一阵阵低沉的笑声。
“你的小女朋友可真不错,维达。”
“灰鼠!!”
“请放开我,先生。”
“嗯~~~~”
相对维达面目狰狞地表达愤怒,灰鼠更有兴趣看着十分平静的库恩。就像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处境一般,又或者即使知道了也没有丝毫害怕。
“先生。”灰鼠没有任何动作,库恩又重复了一遍。
“呵哈呵哈呵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愧是天子啊。”灰鼠肆意地笑着,依旧没有松开库恩。
维达能感受到身旁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就在天子两个字出现后。
“听说过都市传闻吗?”
一个老人在年轻时候遇到了一个危险,只差一步,他就要没命了。正当他绝望等死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突然出现拯救了他。正当他脱离险境想要感谢这个青年的时候,对方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后来老人很想再找到这个救命恩人,但不管他再怎么寻找,都没有办法再找到对方。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时间已经久到快要跨越世纪,年近迟暮的老人甚至逐渐开始遗忘当年的救命恩人,时间会改变人的容貌,就算当年的救命恩人还活着,他也不可能认出恩人了。
“……”
“然后小女朋友知道那个老人遇到了什么吗?”
“他遇到了神迹。”
苍颜白发的老人再次见到了六十年前的恩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那个人就和六十年前拯救他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儿子?孙子?重孙?都不是,直觉告诉老人,这个人就是当初拯救他的人。
就如同时间,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是不存在的。
“什么人能活过百年的时光?是人类吗?”
一张照片突然出现在库恩的眼前,灰黄色的影像甚至看不太清上面人的样貌,但是库恩还是认出了模糊照片中的人影是谁。
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已经是百年前的他了。
“这个人是你爷爷吗?哈哈哈哈,觉得我会不讲明理?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长相相似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个大爷也太小世面了。”
“这一切都和维达没有关系,放了维达,还有普拉塞尔。”库恩已经顾不上灰鼠的真正目的是他,轻咬着下唇,注意力全在维达身上不停流出的鲜血,懊恼和焦虑一点一点地滋生。
维达不是他,受伤了是不可能复原,死去也不可能复活。
必须要先救下维达,他不会死,只要先救下维达,他们要怎么对他也无所谓,但是维达不行……
“我们的小美人很着急啊,没有关系。”
碰——
“!等等——!”
枪声再次响起,已经不知道子弹贯穿的是维达身上的什么地方,所有鲜血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的伤口流出新的血液。
维达发出一声闷哼,紧咬着苍白的唇瓣上甚至都在流出刺目的鲜血。
“放心吧。我们之前研究了一种药,这个药能让人即使被砍断四肢也不会死亡。但如果击穿心脏,斩下头颅,就算是打了这种药,也还是会死。”
“人类就是这么脆弱。”
枪口抵在维达的眉心中,此时只要一发子弹便能杀死这个人人惧怕的灾厄。
“所以,来告诉我你永生的秘密吧,天子。”
“不,我……”
碰——
碰——
碰——
“不要!!!!停手,快停手!!!!!”
“哦~——那就听你的,小美人。我也舍不得我可怜的朋友是这么凄惨的模样。”
“哈……哈……疯子……你是疯子……”
“谢谢夸奖,我一直觉得我比维达还要疯狂一些,能听到你的夸奖真是太好了,我那些手下都觉得是维达更疯一点让我可难过了。”
真正的恶意站在库恩的眼前,带着肆意的狂妄。那是会滋生毒物,如泥沼般的恶意。这股恶意会伤害,毁灭所有人。
“那么小美人,天子永生的秘密能告诉我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无数的声音在库恩的脑海中炸开,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他一定会用自己换回维达,但什么是所谓永生的秘密?
碰——
碰——
“停手!停下!不要再射击了!!”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生命是用无数人的生命换取的!有数万人因为我而死去!因为我想活下去,我想逃离那个白色的囚笼,但是,我不想牺牲他们……”
“如果早知道卡巴内和科诺伊会因为我而失去他们的族人,失去一切,如果我早知道所有人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幸,我宁可再也不离开那座囚笼……”
“啊啊,真是可怜,好可怜,真是可怜啊,小天子。所以只要吃下你的脑子和心脏就可以不死了吗?”灰鼠溜溜地将枪移向库恩的脑袋:“红烧还是清蒸好呢?要不要试试生腌?”
“奥卡!!!!”
随着一声短促爆发的怒吼,铁链被斩断挣脱开的声音,库恩的身体被连带着摔向地面。维达已经挣脱开铁链的束缚,狠掐着灰鼠的脖颈。
“奥卡,带这家伙走!”
“维达!”
“听我的!!”
“该死,快走!站起来!!”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奥卡直接拽起库恩的胳膊,将库恩从地上拉起。
“等等奥卡,我不能走……”
库恩被奥卡拽着,更焦急地想要跑回维达身边。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不对。维达不能这么做,他会死,他会死,他会死!
“滚,别再这里碍事!”
维达嘶吼着,声音都已经变得破损,维达没有回头,但库恩能看出维达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
和他不一样,维达只是个人类,会死亡会痛苦的人类。
和他不一样,维达明明那么的渴求活下去……
为什么,世界总不能对温柔的人更充满善意?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爱啊,维达!就是这样,你才会落得这种下场啊!维达!你的弱点不是女人,但却比女人更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普拉塞尔呢?!”
“普拉塞尔吗?那可怜的孩子接受不了天子的祝福死掉了,七窍流血,连四肢都扭曲了呢!快要死的时候,还在喊着维达维达,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啊!”
“什……”
“杀了他,维达!杀了他!”
普拉塞尔死了。
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个谎话,对于灰鼠这个疯子来说,这种玩笑太无趣了,对于他来说看着人挣扎着迈向死亡才是更有乐趣的事情。
库恩知道对于维达和奥卡来说,普拉塞尔是有多么重要的家人,就连原本想要控制住他的奥卡,都直接松开他的手准备冲上去和灰鼠决一死战,他只能反过来阻止奥卡。而维达没有动作,库恩却感受到了从维达身上漫出的悲伤。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无聊,真是可笑……”
那是维达发出的笑声,就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的猛兽发出撕裂般痛苦的吼叫。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无聊,真是可笑……”
“就是你们这群混种,杂碎……”
维达看着四周,拾起被掉落在一旁的手枪,抵在灰鼠的脖颈上,声音趋近平静:“普拉塞尔的尸体在哪?”
“那个可怜的蓝色小子,一直哭着喊着要找维达你,就算手脚已经被砍断了,也还是相信维达你会来救他,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怜的普拉塞尔,可怜的普拉塞尔到最后也没有迎来他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灰鼠癫狂地笑着,还在回味着男人死前最后的凄惨。
“维达!”
碰——
随着子弹的声音砸下,世界仿佛陷入了沉寂。过了一会,维达重新站起,前进的步伐摇晃着,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那把被他踢烂的椅子旁。
“维达,你还想做什么?灰鼠已经死了,我们应该去找普拉塞尔……”奥卡也想拿灰鼠的尸体泄愤,但现在他更想快点找到普拉塞尔。
维达看了一眼奥卡,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又笑着:“普拉塞尔?普拉塞尔就在这,他说要我帮他复仇……呵,哈哈哈哈……明明他只是想活下去,该死的灰鼠,该死的上位人,混账……呵呵……凭什么只有他们敢获得幸福……”
“维达,你已经受伤了,你必须马上治疗!”库恩拦住维达的去路,他知道维达要做什么,但他不可能再让维达继续强撑下去了,他更怕维达的疯狂会伤害到他自己。
“……我不会死……”
维达一把推开库恩,也没有控制力道,直接将库恩甩到地上。库恩忍着疼,连忙再次站起来,抓住维达的手:“维达,你不是……”
“我,不会死。”
“在我杀光那群肉虫之前,我不会死。我绝对会杀光他们,只有这样普拉塞尔他们才会得到安息。”
维达一字一句地顿说着,比起是说给库恩听的,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甚至没有再看库恩,只是低着头不停地重复着。
“普拉塞尔已经死了!”半路沉默的奥卡突然发出暴怒,一把拽住了维达的衣领,“你到底要执着于那群亡灵到什么时候!维达!没有人能听到那些所谓亡灵的声音,只有你维达!”
“……”
维达没有回答,只是把头瞥向一旁,不知道在注视什么,就分明有什么在那:“……如果你想走的话,就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
“维达!”奥卡再一次被维达的愚迷不悟给荒唐到,竟然有人能看着所谓的亡魂,而抛下眼前的一切。
“库恩说的对,奥卡你很聪明,你和我,和普拉塞尔都不一样,就算不用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你也可以活下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维达!我们可是家人啊!”
“……”
“先是那群幽灵,然后是那个小子,即使普拉塞尔已经死了,你也不想停下是吗?你非要去那里送死,维达?”
面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沉默的维达,奥卡点着头,口中不停地说好,最终撒开了抓紧维达的手。
“维达,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吗?普拉塞尔已经走了,你还要为那群所谓的亡灵去做那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还不走?”
奥卡离开了。
看着孤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维达,库恩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他和他的异样,共同点在哪了。为何奥卡当时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何维达会知道他是灾祸,为何维达总是用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那些日夜在他耳边响彻的声音,同样回荡在维达耳边,在诉说着不甘与愤怒。
[……灾祸去死……]
[灾祸死……杀了灾祸……]
[灾厄杀了灾祸……]
[……灾祸……灾厄……]
维达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他,他这个无法杀死的罪魁祸首。
库恩走到维达的身后,第一次不敢再向前,走到维达身边:“维达,奥卡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
“……你应该为了自己活着,维达……”
喉咙中只能发出干瘪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心虚,造就维达到这种地步的人是他,他怎么能有脸说出这些话?
“呵……?我应该为自己活着……?”
听到库恩的话,维达才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库恩,那一片巨大的阴影直接笼罩在库恩的眼中:“你应该为自己活着。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我出生的时候,我就能听到那些悲鸣,哀嚎,他们的痛苦,那是无法得到幸福,无法活下去,生命截然而止的声音。我该为了自己活着,那谁去听到他们的痛苦?他们的不甘?你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说得对,既然你是不死的人,我应该放任你去死,你这种不懂得爱惜自己与生命的人。”
“既然得到了恩惠,就好好活下去。带着别人的幸福的欲望,不要脸的活下去,别再摆出那张哀怨的脸让人心烦。”
“……真的对不起,维达……”库恩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哭,自己没有落泪的资格,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
“……哈……真是……无聊,走开。”面对不停哭泣的库恩,维达忍不住啧了一声,烦躁地转过身去,向前走着。
看到维达的行动,库恩一愣连忙追了上去:“维达你要去哪?!”
“我说了,复仇。”
“维达!”
焦急的库恩一把冲向前,直接推倒即将离开的维达,跨坐在维达的身上,不让他有离开的机会。
“混蛋,起开!”维达没想到自己会被库恩扑倒,直接就要推开身上的库恩。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就把我推开!以维达的力量肯定可以轻易做到吧!”库恩用尽全力地压在维达的身上,和维达比起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但就算这样,他也要阻止维达迈向死路。
“真是疯子。”
维达颤抖着身体,瞪着身上的库恩,却没有继续把库恩挣脱开。现在的他根本已经失去挣脱开库恩的力量了。
“所以,明明是一直维达在强撑自己吧?明明维达也没有资格教训我……现在是,明明是维达受伤更严重不是吗?维达你只是人类啊!”
就像即将燃烧殆尽的篝火,淹没在沉重的潮水之中,却依旧燃烧着最后的身躯献给这个世界。
“只要我死了,维达就能解脱了吗?只要我死了,那些幽灵就不会再纠缠维达了吗?你们就不会再纠缠维达了,对吧。”
库恩注视着永远有些什么在那的地方。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都是因为灾祸!]
[死]
[快死!]
[快去死!]
果然一如既往的,渴望他死亡的声音。
库恩从怀中抽出小刀,面对维达震悚的眼神,库恩只是一笑,将刀刃抵向自己的咽喉,一寸一寸地扎入:“这是奥卡在来这里之前,偷偷给我防身用的,大家果然都很温柔。”
维达想要抓住库恩的手,可他的手臂被压在库恩的身体下,没有办法抽出来:“停下,就算你现在死了,不,你不会死,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要拦下他,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是认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再醒过来!如果我没有再醒过来,维达你就要放下复仇,为了自己而活!好吗……”
库恩也感觉到自己快要压制不住维达,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原来自杀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吗?刀锋在喉管中寸步难行。只差一步的时候,库恩感受到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抓住,维达惊慌失措地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下去,话语都开始变得混乱:“你开什么玩笑!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资格,维达你一直听得到不是吗?”
我们一起听到的那些痛苦的声音。
不,不,不,停下……
不可以,你怎么能这么做,应该是我杀死你,我没有杀死你,你不能死……
到底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有些瘦弱的身体倒在维达的身上,对于这个情况,维达并不陌生。那些过去的无数个夜晚,这个情况曾是他亲手造就的日常。
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依旧在不停地争吵着,叫嚣着。维达忍不住嗤笑着,伸出手环住怀中的人。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就能结束一切?
他们已经不是想获得自由,便能获得自由的人了。
“够了,不要再去烦他了。他是不是灾祸你们心里没数吗?你们需要的也只有我吧。”
自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我会给你自由。”
第七天:自由
库恩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久到库恩甚至不愿意醒过来,他愿意再继续睡下去。
他坐在那个白色的房间里,那张洁白的床上,看着偶尔有飞鸟而过的窗外。
这里是他曾经所处的世界,在卡巴内出现将他带离之前,这里是他唯一的自由。在这里的自由太过正常,以至于在未来的数百年时光里,库恩都一直在想,这份自由,或许才是他应该得到的自由。
“就这样吧,只要这样,不管是谁都不会受到伤害……”
“这才是我应该存在的地方吧……”
“你在做梦吗?”
“我想一直睡下去,这样,卡巴内,科诺伊,奥卡,普拉塞尔,还有维达……只要我一直睡下去,大家就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只会逃避现实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逃避,我一直都想回到这里。”
“但你还是离开了,你想活下去。”
“是的,但我不想因为这个而给别人带来痛苦……”
“停下吧,库恩,不管有没有你,死亡都会出现。腐烂的根并不会因为你在这里而停止生长。”
“我……可是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
“因为你只是一个他们用来承担自己无法承受的失败结局,愚蠢的借口,你存在的意义,是他们用来满足自己,逃避自己的容器罢了。”
“维达,请不要这么说。”
库恩回过头,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是库恩从未见过的模样,普通的平常。但库恩也知道正是因为这只是个梦,维达才能用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你心里已经很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维达走到库恩的身边坐下,背对着库恩继续说道,“你想活下去,你想不顾一切地活下去,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你也想活下去。”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维达。”
库恩反驳着,而维达没有继续说什么。库恩想起,好像当初第一次维达杀死他,带他回去的时候,也和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就坐在他的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那样一直望着他。
“你觉得我是维达吗?”维达依靠在库恩的身上,忽然说道。
“什么?”
“你明白这只是个梦。维达并不在这,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梦。”维达回过身,扭过库恩的脸,眼底是库恩不曾见过的温柔,“你希望维达在这,是因为你想要维达来告诉你自己,维达他会教训你,让你不要继续幻想。但实际上就算没有维达,你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不是吗?库恩。”
“我……”
他应该说些什么,但却无法反驳维达。
“你该离开这里了。”维达伸手轻轻触碰着库恩的面庞,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带着温柔的幅度,“这里没有你该为之努力的目标。”
“你可以重新感受这个世界。”
库恩轻轻依靠在那只手上,带着一点点的冰冷,却又好像很温暖。
他应该醒来吗?
不。
但不行,他应该醒来,因为,有人还在那。
“我想……”
库恩一边向前走着,世界摇晃着,荡着涟漪的波澜。恍然的白光之后,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成库恩熟悉的模样,是他自己的房间。阳光照耀着窗外的世界,带着久违的城市喧嚣的声音。
他已经睡了多久了?是维达把他送回来的吗?那维达呢?周围明显没有看到维达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呆在床上。
“维达……”
库恩以为自己睁开眼的时候,能够看到维达在身旁。原来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库恩甚至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对时间一直没什么概念,但他应该已经睡了多久,只是维达在哪?
他应该去找科诺伊,科诺伊会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库恩刚掀开被子准备去找科诺伊,这才发现被子底下原来还放着一个东西,那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一支录音笔。
库恩从来没有用过录音笔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是另外两个人留下。但很快库恩便想到这可能是维达留下的东西。库恩连忙拿起录音笔,试探着按了好几个按键,才找到播放键按下。
“我是维达。”
录音机里传来维达的声音,真的是维达留下的……
“如果你能听到这个,证明你已经醒了。”
“……”
“哈……我不知道你一个人还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但你应该扔掉那些没用的想法。”
“到现在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不管有没有你,是不是你,我都会选择这么做。就算没有你,那些已经腐烂,散发着恶臭,想着吞噬所有的蛀虫也还是会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活。”
“那些迟早会离开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行为留下。”
“……”
“你应该活下去,然后把那些记忆都忘记,它们不值得你惦记一辈子,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找你真正该得到的。”
“你不是灾祸,你也没必要成为灾祸。比起记住那些不属于你的痛苦,你可以背负幸福前行,如果这样你觉得还不够的话,那就当为了那些得不到幸福的人,去替他们接受幸福吧。”
“去做你想做的,不用来找我,你也不可能找到我,我不会让你找到我。”
“……”
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也许是维达忘记按下了停止键,又或许那时的他在想些什么,但最终库恩还是听到了,维达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库恩。”
“……”
库恩手中握着录音笔,录音笔已经彻底播放完了录音,那个人没有再留下一句话了。
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维达是最不应该说抱歉的那个人……
“库恩先生您醒了?!”
库恩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科诺伊,带着一脸您终于醒了的放心,只是脸上还带着担心。看到科诺伊的表情,库恩有些歉意:“科诺伊……我已经睡了多久了?”
“您已经睡了九天,您这次睡得真的很突然,吓了我一跳,库恩先生,您应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科诺伊站在门口,没有进门,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还以为您又突然打算睡很久了。”
“只有……九天吗?”
听到科诺伊的话,库恩倒是没有想到。
这次他睡着的时间居然只有九天。过去为了逃避无尽的岁月,他沉睡过比这更长的时间,原本以为这次他会沉睡更长的时间,一百年,又或者是两百年,或者是再也不会醒来。
但结果居然只有区区的九天。
“库恩先生?”看库恩又不说话,加上库恩才刚一声不吭陷入沉睡,科诺伊瞬间又慌了起来。
“很抱歉,让你担心了,科诺伊。”明白自己又再次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库恩愧疚道,“科诺伊,我睡着的时候,有其他人来过吗?”
“其他人?您是指卡巴内先生吗?卡巴内先生和以前一样,但他并没有到库恩先生您的房间来过。”
“是吗……”
库恩低声应答着,看来维达并没有让人发现他来过,就和以前一样。只是把他放下就离开了吗……
对了,还有卡巴内……他也应该去和卡巴内聊聊了……
如果要向前走的话,他也不能让卡巴内独自一个留在这里。
“库恩先生,您还要休息吗?”科诺伊想,就算库恩想要休息也没有关系,至少提前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库恩摇了摇头:“我想知道卡巴内在哪,我想和他聊聊。”
“库恩先生要找卡巴内先生吗?”没有想到库恩主动提出要见卡巴内,科诺伊震惊了,瞬间手忙脚乱起来,连忙找起卡巴内的踪迹,“卡巴内先生,卡巴内先生刚准备要出门,我马上,马上让他稍等一下!!”
“科诺伊。”
“库恩先生?!”
库恩叫住了马上冲出去的科诺伊,轻笑着,手脚却掩饰不住局促的紧张:“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一直陪在这里。科诺伊,我想,如果顺利的话,晚上能麻烦你准备晚饭吗?大家一起的份。”
“好的!!库恩先生!!!”
明白了库恩的意思,科诺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激动地大喊着,生怕多耽误一秒就会错过什么,一股脑冲向外面。
库恩也知道科诺伊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只是他和卡巴内的固执比彼此想得都要执拗。
卡巴内会留下来听他的话吗?
库恩没有百分百自信,但是他不想继续停留在这里了,就算会得到加倍的怨恨,他也要向前走。
“卡巴内……”
库恩走出房门的时候,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确实是一幅刚要出门的样子,而科诺伊紧张又期待地站在一旁。听到库恩的声音,卡巴内只是撇头看了库恩一眼,并没有任何回应。
“库恩先生。”科诺伊紧张地看着两人,明明这种情况是一直以来的常态,可这次他却莫名紧张起来,又或者是因为那些长远的期待。
库恩深呼吸一口,下定决心注视着卡巴内:“卡巴内,我想前进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但是男人的表情明显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库恩说的话一样。
库恩又再次深呼吸一口,没有理会卡巴内的沉默,继续说道:“我不想继续停留在这里了,我们也不应该一直停留在原地,卡巴内。我想,稍微向前走一下,……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勇气真的放下所有的一切,但我想试着开始学习稍微不要脸一下……”
“我……”
“卡巴内,我一直很感激你,是你把我从那座白色的囚笼里救了出来,从以前到现在,我对你的这份恩情都从未消失。但这份感情不应该成为我们的负担,如果这份感情只能给带来痛苦的话,那才是最悲惨的,不是吗?”
“我想,不只是接受那些痛苦,我还想试着去感受那些我或许可以得到的幸福。”
“我知道这是个很狡猾的决定,但是……”
“我想去稍微尝试一下,这才是我离开那座白色囚笼的目的。”
“卡巴内,我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库恩并不着急,毕竟这个枷锁已经困扰了他们很久,也不可能一下就能解开的。
但至少他已经说出所有说的话,一直以来埋在他心里所有的想法。
他们还有时间去接受一切……
“……随意你。”过了许久,卡巴内才说出了一句话,深深地看了库恩一眼后,便转身去,“如果你觉得这个结局是最好的话。”
“嗯,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库恩轻笑着,带着轻松的步伐回到房间,走向阳台,并不熟练地爬上护栏坐下,低头的脚下就是人间的凡尘。
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被吓一跳吧?劝他不要自杀。
但他并不是想要一跃而下才坐在这的,他已经没有想要离开的冲动。他现在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很神奇。库恩看着远处的天空,所有的感觉仿佛真的在重新感受这个世界,微风吹拂着,身体都变得轻飘飘,就像是踩在云端的感觉,宛若新生。
想要……
想要……
库恩下意识伸出手,为了拥抱即在眼前明媚的天空。
“想要再次见到你!”
只要再见你一面就好。
最后再见你一面。
我想告诉你,我现在想要活下去了,我想要感受幸福了,为了我自己。
就算再次得到的憎恨也没有关系,我会背负他们的憎恨去替他们感受幸福。
这时,库恩才忽然惊觉,过去只要安静下来就会听到的声音,醒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唔……哈……”
“我会……不要脸的活下去的!维达!”
半夜:那日
他就像一颗闪耀的红宝石,就如同闪耀的红日
他想珍藏起他,永远的藏匿在怀抱之中,却也明白着
红日不应该失去自由
库恩。
库恩。
库恩。
库恩。
库恩。
库恩。
那是维达不愿计算的第几个夜晚,他的身旁总会多出一个不应该出现的身影。
他沉默地看着在自己身旁睡着的库恩,为对方撩开因为汗水紧贴在脸庞上的发丝,对方的肩膀上因为他留下的齿痕,正慢慢地愈合着。
而即使是面对死亡也不会改变任何表情的库恩,却会在梦中露出这种表情吗?
因为痛苦而紧锁着眉头,伴随着不自觉加快的呼吸,因为噩梦而低声呢喃着,
“不……我不想……不是……”
“……”
在得到无尽岁月前究竟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维达不知道,毕竟那不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没有资格去对库恩说些什么。
但他不想对方因此只能感受到痛苦。
我知道这一切不是出自你的本愿,你可以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
想要对对方这么说,但是……
耳边的声音叫嚣着一刻都没有消停,维达皱紧眉头,收回了触碰库恩的手。
这一切究竟是幸运还是诅咒?
活下去……活下去……为了自己而活下去……
他和他都能心安理得的对对方说这句话吗?
他已经不再想杀死对方了。
这一切都只是无用的发泄,真正的错不在库恩身上,就算一次又一次的杀死对方也只是徒增狼狈罢了。
但是他厌恶自顾自将这一切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然后露出自哀自怨表情的库恩。
又要用着那带着坚决的表情靠近他,一遍又一遍诉说着死亡欲求。
请杀死我。
杀死灾厄。
请杀死我。
杀死灾厄。
请杀死我。
杀死灾厄。
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库恩。
“库恩!!”
一直到那股温热的血液流淌到他的眼睛上时,维达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和库恩到底是怎么走向这个结局的。
和一直以来他亲手杀死他的结局不同,与那个他一直渴求死亡的最终结局不同。
库恩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去死的?
是为了他吗?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轻捧着红色之人的面庞,亲吻着那双已经闭阖的双眼。
“晚安,库恩。”
“等你再次醒来,我会让你得到自由,无关任何的自由。”
时间:流淌
那是再次流淌而过的百年时光,世界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依旧灯火阑珊,依旧带着热烈的渴望。
“所以那个人不仅杀了你,还丢下你了。还真是个胆小鬼渣男。”
库恩看着眼前的人微皱的眉头,发出不屑的声音。
“嗯?为什么这么说?”库恩想不到为什么维达能和胆小鬼,还有渣男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思考了一下维达要是知道自己被这么评价,应该会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吧。
“他不是喜欢你吗?最后却什么也不说就跑了,这不是胆小鬼是什么?”那个人理所当然地说道,一脸真是没有的表情。
“呵呵。”库恩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你和维达果然很像。”
对面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库恩:“……哈?”
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说出的话都仿佛是再次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到的一般。
就好像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
看着库恩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男人有些生气道:“难道你觉得我和那个男人一样吗?库恩。”
“嗯?”库恩一愣,摇了摇头,“我好像并没有那么说吧……嗯……或许就像你说的,你比维达坦率多了。”
“那我和维达你会选哪一个?”就想一定要得到答案一样,男人继续追问着。
“维达已经不在了吧?所以这个选项不能成立。”库恩认真道。
“哈,库恩你还真是狡猾。”面对库恩,男人总是没有任何办法。
库恩只是笑笑,没有马上回答男人的话,只是握紧了男人的手:“你和维达不一样,我不想否认,也不想比较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维达和你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
“你的话听起来也很危险呢,库恩。”
男人紧紧地注视着库恩,又低下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陪着你的人。”
“……”库恩对此没有回答,只是柔索着套在男人指上的戒指。
“我会想办法杀死库恩。”
“我会让你重新成为人类。”
“嗯。我相信你。”
“vi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