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七夕12h/9:00】Mermaid凌晨1:34,在大部分人沉浸在梦乡时,甲斐田晴还亮着一盏台灯。他推开书房的窗户,窗子面向深蓝色的大海,咸腥的海风一阵阵扑面而来,鼻腔中像灌了一捧海水。弦月藤士郎小心翼翼带上卧室房门,避免吵醒玩闹了一整天的小狗。
他们二人来到此处度假,墙壁上的挂钟维持在3:26。他们不知道钟表是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也因此错过了最后一班动车,吃了一肚子冷风。整座度假城镇上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就连售票处的门也已反锁。
他们不得已提着行李回到了度假小屋。
“要去海边走走吗?”弦月藤士郎拍了拍甲斐田晴的肩膀,触及友人愧疚的神色时及时制止他胡思乱想,“反正附近有自动贩卖机和无人超市,不必担心缺乏生活必需品。不觉得现在安静得正好吗?我们现在好像那种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密林中的女巫。”
甲斐田晴接话道:“......不过我们不必惧怕火焰。”
“理由是?”
“因为外面就是大海。”
弦月藤士郎推门的手在半空滞留一瞬又继续动作,他环住双臂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甲斐田你......算了,记得带钥匙。”
两人穿着拖鞋漫步在沙滩上,海浪一波一波涌上岸没过他们的脚掌。夜晚的海水比起白天反倒要更暖和一些,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两人前行的道路,脚印被海水冲刷带走。
前方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鱼尾拍打水花的声音。甲斐田晴立刻停下脚步紧紧挽住弦月藤士郎的胳膊,两人将手电筒对准声音来源处,似乎是一个人正被海浪推涌滚上岸。
“难道是溺水了吗?”弦月藤士郎同样瑟缩了一下,往友人身旁挤了挤。
甲斐田晴猛地攥紧了弦月藤士郎的小臂,壮起胆量朝陌生人喊了一声:“喂......你、你需要帮助吗?”
人影似乎扭头看了一眼,紧接着依靠双臂攀爬努力与海水背道而驰,动作幅度之大溅起大片水花。他们又靠近了一步,伴随着距离的拉近,白光所照射的范围也将人影囊括其中。他们这才发现,那道被海水冲上岸的溺水者——
是一条半人半鱼尾的......人鱼。
他的尾鳍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割断了,在月色下闪闪发光的鱼尾像镶嵌了一圈光彩夺目的钻石,但又比钻石闪耀的光芒更轻盈、更透亮。如果忽视他身上的伤痕、与伤口鼓动的脓包的话,实在是一条非常美丽、引人注目且远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尤物。
“他受伤了。”弦月藤士郎半弯下腰脱下外套替人鱼包裹住受伤的尾巴,他偏头看向甲斐田晴寻求他的意见,“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啊……”甲斐田晴明显有些犹豫,目光在弦月藤士郎与人鱼脸上来回跳跃,终于还是松了口,“那就带回家吧。弦月帮我一下,我来抱他。”
人鱼应当是听懂了两人的语言,乖顺地倚靠在甲斐田晴臂弯中,趁两人交谈间,手指摸到一片贝壳紧紧攥在掌心。
长尾景被放置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冲刷干净身上的泥土。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坐在矮凳上用一根牙刷替他刷去断口处蛆虫的长发人类。
粗糙的牙刷头与伤口摩擦产生的疼痛尚且可以忍耐,长尾景几乎没有什么动静,甲斐田晴甚至疑心他失去了痛觉。
甲斐田晴提来医药箱,取出碘伏为长尾景的伤口消毒,他的动作很轻,生怕造成人鱼应激一尾巴呼过来。这个度假屋的浴室并不大,甲斐田晴偷偷丈量了一下尺寸,估计长尾景能把他脑袋扇到洗手池上。
铁丝深深嵌入长尾景的手腕,弦月藤士郎从工具箱里翻出钳子,轻声安慰长尾景让他忍一忍。咔哒、一下,铁丝被剪断。已经麻木了的痛感因为铁丝从肉中抽离而再度袭来,令人鱼忍不住皱起眉头。
“抱歉,弄疼你了吗?”弦月藤士郎紧蹙眉心小心翼翼地将铁丝绕出。
浴缸中的水混浊泛红,他弯下腰道声失礼了小心搀扶着人鱼的后背摸到底部的浴缸塞拔出。考虑到伤口发炎的程度,弦月藤士郎抱来浴巾裹住长尾景。
“说起来,伤口的横截面很不规则,不像是被剪刀一类的刀具切断的……啊、可能会有点痛,抱歉。”甲斐田晴用棉签按住脓包将其压裂,粘稠的黄色液体与鲜血一同溢出滴在地板上,溶解在水中。
他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抬起人鱼的断口处仔细观察:“弦,你来看。一般来说刀具一类的器具留下的横截面应该是非常整齐的,但是这个伤口有点弧度,而且很乱、凹凸不平,要么是为了折磨他……要么是——”
一道暗哑的嗓音打断了两人的猜测:“是我自己啃断的。”
长尾景拨开深蓝色的头发露出额头,水珠顺着手臂与额角一颗颗滚落。断尾的伤口四周还有裸露的血肉组织,可以窥见被活生生暴力拔除的痕迹:“他们想要我的鳞片。”
甲斐田晴和弦月藤士郎倒吸一口凉气,被血淋淋的场面震惊。反倒是亲身经历的人鱼十分平静地凝视两人:“失去了尾鳍我就没有办法在水中控制方向,所以被冲上岸了。我叫长尾景。”
“弦月藤士郎,”弦月藤士郎指指友人介绍,“他是甲斐田晴。”
甲斐田晴将长尾景浑身上下的伤口都缠上绷带,一条鱼看上去像是在cos木乃伊:“总之、长尾くん就先留下来养伤吧。”
长尾景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尾巴一下下拍打着浴缸边缘:“多谢。”
家中的小狗听到动静好奇地用鼻子顶开浴室门试图跑进来,人鱼身上淡淡的鱼腥味刺激它的味蕾。是鱼吗?主人带了小鱼回来吗?它兴奋地追着尾巴绕了一个圈,结果自己一脚踩到地板上的水渍晕乎乎地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尴尬地坐好,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浴缸中的长尾景。
弦月藤士郎取下给小狗擦脚的毛巾将它包裹抱进怀里,捏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晃晃:“ハム,这位是长尾くん,要好好相处噢。”
长尾景第二天是被绷带摩擦伤口的痛感唤醒的,他抓住浴缸边沿探出头,ハム正叼着垂在地上的绷带玩拔河。伤口上覆着的药草因为松散的绷带也掉在地上,被小狗的大脚一爪踩碎,地板上全是小狗脏兮兮的脚印。
甲斐田晴通常是日夜颠倒的类型因此现在还埋头在被窝里睡得正熟,中间ハム几次从浴室跑出来看他睡醒没有都未察觉,被子上零零星星躺着几块细碎的药草印子。
弦月藤士郎在楼下听到小狗奔跑乱撞的动静,走上来眼疾手快捞走还在玩耍的小狗向人鱼道歉:“抱歉,长尾くん。ハム?不要来打搅人家休息。”
“没事,它很可爱。”长尾景趴在手臂上,伸出手指逗弄小狗,ハム伸出舌头舔得他手掌湿乎乎的。柔软的棕色被毛挠过他的掌心,体温温暖他的指尖。
冰凉的药水刺激伤口,经过一晚上的药敷,至少视觉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脓包已经小了许多、不再往外吐脓水。只是伤口还在时不时淌血,垂在浴缸外的尾巴似乎正在呼吸,血肉一张一合吸纳药水的同时又流出血液染红其余部分的鳞片,一滴、一滴在地板上开出血红混着黄色的花。
长尾景忽然伸出一只拳头,弦月藤士郎好奇地摊开掌心,人鱼放下一片深蓝色的鱼鳞,鳞片差不多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闪烁着璀璨的光泽,仔细观察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粉嫩的肉渣。
“这是?”
“作为感谢。”人鱼懒懒地倒回浴缸,结果没控制好距离后脑勺撞在浴缸上咚、地一声大叫,“啊——!好痛!”
动静之大吓得ハム扭头直奔甲斐田晴被窝,撅着尾巴一拱一拱往人类怀里钻。甲斐田晴被ハム推搡醒来,迷迷糊糊中听到长尾景的痛呼,连拖鞋都只踩到一只,一脚深一脚浅跑向浴室。
“没事吧?”
弦月藤士郎弯下腰轻轻给长尾景揉撞到的部分,浅紫色的长发滑落垂在长尾景头两侧,人鱼能够嗅到浅浅的樱花香气。他只需要一抬头就能触及人类脆弱的脖颈,只需要迅速的一下、反正他离得很近不会发出什么声响至于另外那位......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长尾景深吸一口气,紧握在掌心的贝壳慢慢上浮,手掌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啊?发生什么了吗?”
弦月藤士郎顺下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摇头:“没事,只是长尾くん撞到头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浴缸对人鱼而言还是有点小了吧?”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这里都没人也买不到合适的鱼缸......啊、鱼缸是可以的吗?失礼了,但似乎只有鱼缸比较适合休养了。”甲斐田晴拿来卷尺开始测量尺寸,“而且就算买回来了也不能摆在浴室吧?放在哪里好呢?”
弦月藤士郎沉思片刻指向楼下:“客厅里?”
“那不就跟装饰物一样了吗,不好吧?”
“总不能在厨房吧、像储备粮似的。而且地方也不够大。”
“按照尺寸而言,感觉跟卧室的衣柜差不多大。”甲斐田晴比划了一下,“可以把衣柜移到进门那面墙那块。但是这样的话——”
弦月藤士郎迟疑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就意味着、”
“长尾他、”
“晚上要看着我们入睡吗......”
两人一人一句接到最后双双沉默,反倒是长尾景见两人陷入诡异的沉思忍不住大笑起来:“喂喂喂、我可不是那种对偷窥别人隐私感兴趣的人鱼。”
就在两人又蹲到浴缸旁边拿出手机让长尾景选择自己喜欢的鱼缸时,人鱼忽然将贝壳
塞进弦月藤士郎的掌心,与那枚鳞片并排躺在一起。
“诶?这也是谢礼吗?”弦月藤士郎问。
“不是。我原本打算用这个杀掉你们的。”长尾景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如果不是他已经把凶器交给了这两人,甲斐田晴和弦月藤士郎真怕下一秒就血溅当场第二天上社会新闻,“有传闻说人鱼的眼泪可以使人长生......确实是这样的,但同样会令人生不如死。我原本打算趁机割破你的脖子,鳞片是为了逼出眼泪,我打算把眼泪喂进你的喉咙里,这样你就只能依附于我活着了。”
说到这里,长尾景又看了一眼甲斐田晴:“至于晴我也是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别这么看着我嘛哈哈哈、这不是根本没做吗!嘛、但是你们两个太笨蛋了,居然会把一条人鱼带回家还打算买鱼缸,笨蛋!所以我不打算杀你们了。”
“不要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啊万一藤士郎和我真被你杀了怎么办——呜哇!”甲斐田晴惊慌失措地拉着弦月藤士郎后退结果两人双双跌坐在地。
“那不是没做嘛。”人鱼的尾巴拍打水面溅出的水花将两人从头到脚淋湿,他笑眯眯地倾身贴近两人,幻色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坏笑,“不过我也不是非得有水才行啦,我们其实在陆地上也能生活的......”
长尾景的目光落在自己断掉的鱼尾上,脸上的神情有些许落寞。他忽然截停这个话题,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随便指了一个鱼缸给两人:“喏,就这个吧。”
弦月藤士郎正准备下单,准备输入付款密码的手停在半空中:“买不了。”
“为什么?”
“怎么了,弦月?”
“我们现在在这里度假,快递送不过来。但是,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就没有其他人了。”
甲斐田晴满头雾水,总感觉友人似乎要说什么不得了的话:“所以?”
“这里有商店。”
“不行!那可是犯罪啊弦——”
“没事——!”长尾景一听是要打碎橱窗玻璃的意思也来了兴趣,兴奋地举手附和,“长尾的鳞片可是很值钱的哦~”
“就算是那样,光靠我们两个人真的能把鱼缸运回来吗?要不......”甲斐田晴勾住弦月藤士郎的肩膀说悄悄话,“把长尾送过去?”
“我听得到!”
“还得给他灌水。”弦月藤士郎头痛地捏捏眉心,敲定长尾景的去处,“好麻烦,就让他在浴缸里待着养伤吧。”
多亏了甲斐田晴和弦月藤士郎的悉心照顾,除了比较严重的断尾,仅仅半个月长尾景身上的其他伤口几乎都已经愈合了。家中的沙发被移到靠窗户的那面墙前,正好方便长尾景直挺挺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甲斐田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推了下眼镜逐字阅读:“诶?查阅到的资料上说,人鱼离水则鱼尾化作腿,真的假的?”
“是真的喔。”长尾景倚在沙发上接受弦月藤士郎的投喂,舌头将半颗草莓推到口腔一侧瓮声瓮气,“不过长尾不是断尾了吗?所以就没办法化作人腿啦。”
弦月藤士郎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长尾景现状立刻又补充道:“但是如果长尾不断尾的话就遇不到藤士郎和晴了嘛。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什么……?”
甲斐田晴合上笔记本猜测:“因祸得福?”
“是是是!长尾也算因祸得福嘛!”
“再过一段时间,列车又会开回来了。”弦月藤士郎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甲斐田晴却get到了弦外之音。列车又要开回来了,那么长尾景呢?他还能会到海洋吗?还会再被抓走吗?如果不回到大海,他愿意跟他们一起离开吗?
长尾景仰着头,手掌的影子盖在双眼上。屋子里忽然变很安静,他透过明媚的阳光看到自己苍白的肌肤下涌动的血液,似乎还能听到心脏传输血液的汩汩声。
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等假期结束了,我和晴くん就要离开了。”弦月藤士郎翻了个身,刻意放轻的声音在长尾景听来就像唱歌一样,“景くん,和我们一起回家吧?我和甲斐田商量过了,到时候他会先坐列车回去,然后开车来接我们。”
甲斐田晴困得迷迷糊糊地也不忘竖起耳朵补充:“不过还是需要走一段路,我们可以趁着晚上大家都睡觉的时候行动,偷偷把长尾送到车上去。”
“怎么像做坏事一样——”长尾景趴在枕头里想象了一下画面就忍不住想要笑,“长尾很期待喔!想要去看看晴和藤士郎生活的地方啊。”
因此在真的趴在了汽车后座上后,长尾景的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一下下击打车窗玻璃。现在正值深夜,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甲斐田晴降下车窗,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灌入车内,三人笑声放肆,声音被风卷离震得路两侧的樱花树扑朔扑朔落下一地花瓣。粉色的花瓣从车窗飘入落在人鱼指尖,伴着弦月藤士郎的哼唱,长尾景将上半身探出窗外,ハム摇晃着尾巴汪汪大叫,携带着自由的欢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