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jki】宣告春天濒临溺亡的混沌之际,弦月藤士郎睁开了双眼,他的四周无光也无声,已经挤压尽氧气的肺部不再向外吐出气泡。他整个人被一团漆黑的虚无包裹,携着无法挣脱的孤寂向下坠落。突如其来的波动带着些许从水面携来的光亮穿透而下,打破了刺耳的寂静,托起他下坠的身躯。
弦月藤士郎顺势向上望去,一道愈发模糊的人影拨开冰凉沉重的海水向他游来。划水的声音并不专业,带着急促的笨拙,衬衫上碰撞的胸针响声缓慢穿过水纹钻进他的耳中。
铛、铛。
是谁?
长尾景拖着弦月藤士郎的腰从海面冒出头,一道海浪拍来将两人送往岸边又卷入深海。咸腥的海水呛入他喉咙,湿涩的盐分模糊他的双眼,长尾景抱紧了怀中失去动静的恋人,伸出一只手臂拼命与海浪拉扯争夺离水的权利。
又一排海浪袭来,把两人重重拍进沙滩。长尾景跪在海滩上将吞咽的海水呕出,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将弦月藤士郎拖离海水。水面漫过他的脚踝,小巧玲珑的贝壳被水流送上岸埋进细沙。
长尾景紧紧抱住弦月藤士郎,屏住气耳朵贴在他胸口上静静聆听心跳的搏击声。海浪冲刷海岸巨石的哗啦声、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而他的耳边只能捕捉到弦月藤士郎心口处传来的微弱的搏动声,然后逐渐恢复有力。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憋得通红的脸颊回归正常肤色。暖阳照耀下的海水没有那么冰冷,暖洋洋地拂过他的指尖,一条项链慢慢悠悠停在他手边撞上贝壳触发机关,吊坠弹开露出一张合照。
是弦月藤士郎和长尾景的合照。
长尾景想起他与弦月藤士郎的初见,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天他蹲在街角喂流浪猫。由于家中养了一只叫作むーちゃん的短毛小白猫,长尾景深知不绝育的后果,当机立断抓了这片区域的流浪猫们带到医院进行绝育手术。因此流浪猫们对他又爱又恨,但饭还要吃。蹲在墙角喵喵咪咪边吃饭边说小话蛐蛐长尾景。
“嘛嘛嘛、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嘛——”长尾景有些苦恼地一边笑一边道歉,看到猫咪们都吃饱了便拍拍手与它们道别,“那先这样,明天见。”
弦月藤士郎就站在他一转身就能看见的街道上,孤零零的、浑身湿透的,一双只一眼就能令人沦陷的紫藤色眼眸盛着晶莹的雨水好奇地盯着长尾景。
长尾景举着伞向他靠近,透明的雨伞挡在弦月藤士郎头顶为他隔绝淅沥的雨水:“没带伞吗?我家离这里不远了,这把伞你先拿着用吧。”
弦月藤士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一头懵懂的幼兽歪着头观察长尾景,在他又一次将伞送向自己手边时,伸出手指握住留有余温的伞柄。
长尾景戴上衣服上的兜帽,与这位奇怪却漂亮的陌生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弦月藤士郎握紧伞亦步亦趋紧随他的脚步停在家门前。
“咦?你没有去处吗?”
弦月藤士郎赤着一双脚浸泡在铺撒了樱色花瓣的水池里,浅紫色的发丝稍显凌乱黏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望向长尾景的眼神诚挚而恳切。
啊、点头了,看来是没地方可去了。
长尾景对莫名其妙捡到一个看起来似乎不会说话但是从脸的好看程度和皮肤的细嫩程度而言应当是被养得很好的谁家落跑的贵公子这件事接受良好,甚至开始跟むーちゃん幻想等到贵公子的家人上门道谢时应当如何规划这笔丰厚的奖金。
むーちゃん一掌拍在长尾景脸上示意他不要异想天开,翘着圆圆长长的尾巴跑去找长得很漂亮又刚洗完澡的陌生人玩。
“说的也是,先报警吧!”
“先让他待在我们这边吧,我们会尽快联系他的亲人。”登记完长尾景的信息,一位警官领着弦月藤士郎到等候厅落座。
“不过鉴于他什么都不说的情况,稍微有点棘手。只能先看看他能不能开口,也不排除可能是有疾病这种情况,比如不能说话什么的。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
警官的话长尾景并没有怎么认真听,他的注意力都被乖乖坐在凳子上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弦月藤士郎夺去。他似乎是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望向长尾景的眼睛蒙了一层薄雾,似阴沉沉的天空将要落下几滴雨。
“那要是找不到的话会怎么样?”
“找不到的话我们只能将他送去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了。”
长尾景沉默地低下头,思考了片刻,询问道:“......那他能先待在我那边吗?到时候如果有消息了您再联系我,可以吗?”
发现长尾景向自己走来的弦月藤士郎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被眼前人的身影点亮。他开心地捉住长尾景的袖口,被对方反扣住手腕走进阳光下。
“警官那边说了等有消息会联系我,所以你就先在长尾家住下吧。不过总是你、你这样喊也不好,你有名字吗?”长尾景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又将笔递给弦月藤士郎,“我是长尾景,你叫什么名字?”
合租者虽然对现代电子产品并不怎么了解,但写得一手好字。长尾景趴在茶几上,随着弦月藤士郎落笔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姓名。
“弦——月,藤、士、郎。好漂亮的名字!”
むーちゃん看起来很喜欢弦月藤士郎,绕在他脚边柔软的被毛蹭过他裸露在外的脚腕。长而蓬松的尾巴举得高高的,灵活地躲开长尾景的触碰扎进弦月藤士郎怀中。
然而弦月藤士郎对于猫咪的投怀送抱似乎有些拘谨,他抽了两下气头一偏接连几个喷嚏打得他头晕眼花、眼睛水涟涟一片。
长尾景手忙脚乱抽出纸巾塞给弦月藤士郎,一把捞起软乎的猫猫条,一人一猫四目相对:“诶!むーちゃん,看来弦月对你过敏啊......”
“喵——”
对本喵的示好无福消受的人类,可怜——
弦月藤士郎从书柜中抽出一本卷边的童话故事书,书本年代久远,纸张蒙了一层模糊的浅黄。他掀开一页页图画,指尖停留在上。他看向长尾景,漂亮的眼睛中满含期待。
“弦月喜欢美人鱼的故事吗?”长尾景从他手中接过童话书,靠在床头为躺在被窝里的弦月藤士郎念睡前故事。
每念一句话,长尾景都会刻意停下来观察弦月藤士郎的表情以此判断他是否感兴趣。他发现当读到王子迎娶了别国公主时,弦月藤士郎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长尾景合上童话书义愤填膺地警戒弦月藤士郎:“藤士郎,就算不会说话,被误解了也要努力争取自己应得的权益明白吗!”
“不过我们藤士郎如果是人鱼的话,一定会有特别漂亮的紫藤色尾巴吧?靠近尾鳍的部分镶着亮晶晶的钻石和贝壳,头发像海藻一样又多又长——”
弦月藤士郎眼看着长尾景的眼皮逐渐下沉,他悄悄挪开这本安徒生童话,掌心轻拍长尾景的后心,在心里轻哼幼时母亲为他唱过的摇篮曲。
你只是在照着童话书念,笨蛋。
长尾景背着弦月藤士郎走在回家的路上,水珠顺着两人的长发一路打湿路边的野花野草,橘粉色的夕阳匍匐在他脚下,不断揉捏拉长两人并拢的影子。树影逐渐遮盖地面,长尾景踩过一片片被秋风打落的落叶,发出扑朔扑朔的响声。
弦月藤士郎的吐息扫过他的后颈,潮湿黏腻的发丝回弹温热的呼吸扑回弦月藤士郎的脸上。他已经苏醒了,环着长尾景的肩颈仰头看向夜幕中闪烁的颗颗明星。
“星星。”
长尾景听到恋人的声音停下脚步,仰起头一同望向繁星密布的天空。
是星星啊。
在某个深夜,长尾景和弦月藤士郎曾一起坐在家中的地板上饮酒。至于是什么原因,两人都不记得了。弦月藤士郎只记得那是一个特别明亮的夜晚,半轮明月高悬枝头,银色的月光流进庭院、又涌进房间。两人浸泡在清凉的池水中,夜风送来几朵盛放的樱花与二人相伴。
一颗明星缓缓从空中划过,携带着细长的尾巴向远方奔去。长尾景眼睛一亮,抓住弦月藤士郎的手腕大喊:“是流星!藤士郎我们来许愿!”
“许愿就是两手握在胸前,闭、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愿望就好了!”
长尾景十分虔诚地握紧双手向流星许愿,弦月藤士郎没有听他的话合上眼睛,反而面露温柔的笑容注视长尾景的侧颜。微风吹动长尾景的鬓发,几根发丝在风中飞舞跳跃,轻轻落在弦月藤士郎的指尖。
“要是藤士郎能够开口说话就好了。”醉酒状态的长尾景很乖,趴在窗台上眯起眼睛凝视弦月藤士郎,声音黏黏糊糊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在撒娇,“我也想要听到藤ちゃん的声音嘛——”
弦月藤士郎捧着长尾景的脸靠近,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绯红的脸蛋与迷离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一颗泪珠直直坠入幻色的眼睛,啪嗒、一下,撞出圈圈涟漪泛进长尾景心池。
“现在呢,能听见了吗,景くん?”
长尾景蓦地瞪大眼睛,他握住弦月藤士郎的手指,还未晾干的紫色甲油糊上他的指尖,“藤士郎?我好像、好像出现幻觉了......是你的声音吗?”
“笨蛋,是我的声音喔。”从长尾景的角度看去,弦月藤士郎脸上似乎浮现出了羞涩的神情,“与你想象中是一样的吗?”
“完全不一样......”长尾景顿了顿,被一团热气罩住的大脑不甚清明,“藤士郎的声音、要比长尾想象中好听十倍。”
弦月藤士郎扑哧一声,笑得长尾景眼前花枝乱坠,紫藤花的虚影填满幻色的瞳孔。他醉醺醺地向前一扑,将馥郁花束后的月亮抱了个满怀。
“弦ちやん,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两人贴得很近,弦月藤士郎能够闻到缠绕在长尾景吐息中淡淡的酒气与唇瓣上的草莓气息。那似乎是自己送给他的润唇膏。
于是弦月藤士郎稍稍低下头含住长尾景水润润的唇。唇膏的清甜与酒精的淡苦交织吞咽进腹中,弦月藤士郎担忧醉鬼不会换气,自己也紧张得喘息略重,正要推开长尾景就被对方环紧腰背加深。
“景くん,”弦月藤士郎捧着长尾景的脸颊贴到他耳畔喃喃私语,“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
长尾景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弦月藤士郎温暖的手掌扣住他的掌心,细密的吻毫无章法地落在他脸上、唇角。
“我爱你,藤士郎。”长尾景盯着弦月藤士郎的眼睛,喑哑的嗓音带着十分坚定的认真,“就像你每一次问我那样,长尾的回答都不会有变化。”
弦月藤士郎好看的脸蛋皱成一团,看得长尾景一阵心疼:“我知道,景。我知道。抱歉,我今天——”
“不、没关系,弦。”长尾景扬起一个笑容,鼻尖轻轻撞上弦月藤士郎泛红的鼻子,“现在你就在这里,就算是要用女巫的匕首捅进长尾的心脏也没关系。”
浸泡在海水中的心脏被温柔的恋人打捞捧在怀中晾干,咸腥的海风被房屋隔绝拍打窗户。屋内烛火摇曳,两人紧紧拥抱彼此,在逐渐黯淡的烛光中互诉爱意。
长尾景趴在弦月藤士郎胸膛前,聆听着爱人的心跳声呓语:“别离开我,藤士郎。”
“是人类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好,都是弦月,不要离开我......”
弦月藤士郎的心化作一汪春水,被一阵风打破平静的水面:“嗯,我在这里。”
窗外的落叶被积雪替代,来年春热,雪水滴滴答答汇作一条溪流奔远。沉睡已久的树木抽发新枝嫩芽,宣告春天来临。
长尾景脱下厚棉袄,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躺在弦月藤士郎腿上听他念海的女儿。他睁开眼睛看向弦月藤士郎,目光游移描绘爱人那双晶亮的眼眸。
“所以人鱼的眼泪可以让人类听懂人鱼的心声吗?”
弦月藤士郎推开长尾景自顾自走去餐桌前拿洗好的草莓吃,顺便向他科普解惑:“不是哦。童话故事是假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两条能够直立行走的腿就放弃自己的声音。笨——蛋。”
“诶?但是、但是相遇的时候藤士郎完全不说话......”
“因为长尾的反应太好玩了。”弦月藤士郎叼住半颗草莓尖尖,身体越过桌子凑到长尾景唇前,“我想知道你面对不会说话的我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长尾景张口正要咬住恋人喂来的草莓,弦月藤士郎两指捏住草莓一角一拽牙齿一松,挂着草莓汁水的唇咬住爱人的唇瓣厮磨。
笑声从唇齿间泄露,震动长尾景的鼓膜:“因为景くん许愿的样子太可爱了......忍不住想要满足一下心愿。”
“好坏啊,お弦......”
“难道不喜欢这样的我吗,长尾?”
“太狡猾了吧?明明知道长尾在你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性啊——”长尾景狠狠一口亲在弦月藤士郎唇上,发出响亮的mua声,“我爱你,藤士郎。”
“太好了,景くん。”弦月藤士郎扣住长尾景的手心抵在心口处,笑盈盈的眼睛倒映恋人的身影,“我因你而拥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