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P福莫】C'est la vie威廉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不曾熟悉的天花板,周围布置看起来是普通的欧陆民居内装,但完全陌生——至少这里不是犯罪卿为了隐匿自己的身影,躲避伦敦铺天盖地的追捕的藏身处之一。虽说光着腿不提,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确实很糟糕,但他抬起手臂还能够自由活动,腿脚也没有沉重的链锁束缚住,似乎也没有被吸入过乙醚(*麻醉),况且能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车水马龙的喧嚣,也确定了身处的地方可能在闹市附近,并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野岭或者无人岛,基本排除了是政府刺客准备的监狱的可能性。
他再环顾了周围一回,细细思量了片刻,断定了自己确实没来过这里。
——就连平时惯用的剑,也毫无防备地被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边。他拿起了剑,白刃顺着刀鞘的滑落,倏地闪现寒光,他尽量小心翼翼收起自己发出的动静,悄没声息地推开了门。
经过一条长廊后,尽头的是厨房和客厅,一个体型比自己略高的长发男人的陌生背影,倏地映入威廉的眼帘,水煮沸时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声,聚精会神地准备着早餐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背后有人。
威廉警惕地将剑刃对准陌生的男人,敛容屏气提防着这个“囚禁”着他在这里的“敌人”,他小心地绕到了男人的身后,正当他准备开口质问对方时,男人转过了身,那张熟悉的脸却足以让威廉彻底膛目结舌,他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被惊得抬起了。
“……夏洛克?!”
他诧然地说出那个名字,但很快地威廉又目露寒意,他攥住剑的力气也加重了不少。
“福尔摩斯先生,你想要做什么?这是哪里?”
剑并没有放下,利刃仍旧对准着男人,但男人的神色并没有发生变化,也没有一丝畏惧。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呢。”
“什么?!”
雨后的清晨安静悠然,空气满是馥郁的松香,天空自然是晴朗湛蓝的,几梭穿过落地窗的晨曦通透得炫目,一层柔和的暖黄的光华渡上了男人的眉眼里,带上了几分陌生的成熟,这令得威廉感到难得的恍惚——实际上,对方的五官轮廓也比他印象中棱角分明,硬朗了许多,原本到肩长度的头发也快长到了半腰,不仅外貌上的变化,甚至举手投足间也少了几分稚气的莽撞,明显和气稳重了不少。
“你有多少年没这样叫过我了。”
“是你把我囚禁了吗?”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但手肘碰到了墙壁,已经无路可退了。威廉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眼前的人确实是夏洛克,但打量起这张面孔,却与记忆里的男人大庭相径,而且夏洛克对他也没有敌意的样子。他有些慌乱地捂住了额头,试图寻找“被忘掉”的那段记忆。
“为什么要把我劫持到这种地方。”
“一定非要问的话,反而是你半夜两三点的时候突然‘私闯’民宅,还倒在我房间门口。”
男人耸了耸肩,像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手背挡住了剑刃,一步步向威廉走去。
“不过……上次我们这样对峙,还是在伦敦桥上来着?”
威廉听到计划里最后的舞台,霎时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还没将那封信交给夏洛克,对方虽说有推理出他想法的可能性,但理应是还不知道的。满是陌生气息的男人的迫近,现在离他不过几步罢了,一刹那他的指尖开始发麻,他的余光开始搜寻周围可以躲开的地方。
接着,威廉瞥到放在桌上的那份报纸时,彻底愣住了。
——1882年9月13日?!
三年后?!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虽然很荒唐,但对你来说——这里确实是三年后的世界。”
**
夏洛克是被突兀的一声异响所惊醒的。
然后他看到了满身血污,手里还紧紧握住剑的威廉倒在了房门口。
——准确来说,是他三年前所认识的“犯罪卿”。
他和威廉同居的这些年也知道了,只要对方一旦过于疲惫陷入睡眠里,就难以轻易唤醒,固然就也不多做无用功了,便擅作主张直接将人抱起到浴室换洗掉身上那套脏掉的黑衣,从衣柜里寻出一件尺寸合适的白衬衫套上,斟酌了几番,还是把对方决定抱到书房的床上。
夏洛克一五一十交代了昨晚半夜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指了指露台,补了句衣服正晾着。
期间威廉持着的剑刃,始终悬在半空闪着锋芒的寒光。
“……你看光了吗。”
“啊?对啊,不然怎么给你换衣服。”夏洛克撇了撇嘴,想想还是把那句‘都三年了有什么没做过’憋了下去,“都是男人有什么所谓。”
威廉脸上交织着不相信和焦虑,皱眉瞪着他,“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觉得这是很幽默的玩笑,现在还没任何技术能让人穿越时空。”
“你信不信都好,但这里确实是三年后。”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想你过阵子就会明白的,廉。”
“我的计划失败了吗。”他继续追问。
威廉语气难得地少了平时的淡然从容,愈发急促。他紧握着剑,边往后迅速挪了几步到门前,顺手拿起了衣架上的长大衣披上,拧开门把企图逃离。
但一开门,走到院门口眼前的光景却又足以令他脸色煞,刹住脚步。
——街道招牌无一标着的都是法文,困惑地看着他的行人小声嘀咕着的也是法语。
毫无疑惑,这里并不是英国。
现在的情况,威廉推敲出的两种极端的可能性:第一种是夏洛克将他偷偷带到不熟悉的国外囚禁,使得他难以逃脱;第二种是对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这里确实是三年后,虽然现在有可以进行时间穿越的理论,但实践上而言,还是离谱得远远脱离现实的。
但不论哪种,对正在实行计划最后一步的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呵。”他转头朝夏洛克冷笑道,“您可真是挑了个好地方来囚禁我啊。”
“我要是说,巴黎是你同意过来的,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可理喻。”
“我不可能来这种地方苟且偷生。”他立刻反驳。
“三年前的我还会立刻反驳你这种想法。”夏洛克苦恼地叹了口气,捋了把头发,“但现在不会。”
住在隔壁的邻居老妇人,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便走出几步来看看情况,结果瞧见邻居少有地争吵,就从爬满常青藤的篱笆探出了半身,关心地朝威廉询问道,“怎么了,吵架了吗?”
陌生的语言一时使得他难以恰当组织话语,粗略地理解了老妇人的意思后,他顿了顿,说出并不流利的法语,“……不,不是的。”
“那就好,很少见到你们两个会吵架,所以我刚刚稍微有些担心。”
“没事的,切西尔夫人。”夏洛克向老妇人摊手,“一些小问题而已。”
“好吧,剩下的一些事。”男人拍了拍他的肩,打了个眼色,“我们回屋再谈。”
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威廉略作思考,夏洛克明显并不介意他和其他人进行交谈,如果刚刚第一种可能性是真的,那对方就不应该允许他和老妇人交谈,也在对话开始前早就抓他回屋子里了,再加上现在男人看起来也不像对他有敌意,甚至他醒来时,剑还毫无防备地被放在床边。
最后,他满腹狐疑地作出了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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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将煎蛋和烤好的可颂端上到威廉面前。
“我的计划失败了吗。”
餐刀轻轻地划了划半熟的太阳蛋,灿金的蛋黄被戳破后,溢出的蛋液缓缓地在洁白的碟上留下几道痕迹,那双红瞳酝酿着沉默的风暴。
夏洛克背对着他,闭口缄默,仍在翻腾橱柜找着茶罐,“抱歉啊,你喜欢的大吉岭最近没买到,但还有半罐这种锡兰,法国这边的咖啡也不赖,可你这几年还是认茶。”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夏洛克摆明一直在支开着话题。
温热的牛奶被慢慢倒进了红褐色的茶液里,调和出宛若黄昏时渐渐消失殆尽的余晖与鱼肚白混在一起的纹路,夏洛克的手法明显比他记忆里熟练多了,他抿了一小口,水准虽然比不上路易斯,但也毫不输于英国平时餐厅里喝到的,法式可颂沾上松露酱后,味蕾顿时就被酥松微咸的口感所征服,就连太阳蛋和烟肉都被煎到恰好的熟度……这顿美味的早餐令威廉觉得很不真实,身为罪人的自己不应该再有机会去享用才对。
刀叉顿在了半空,威廉的嘴唇紧闭着。
……他应该被伦敦的英雄侦探杀死,而不是三年后若无其事地过着这种安稳平和的生活。
“我为什么还活着。”他穷追不舍地质问,视线抬了起来,沉甸甸的赤红里倒映着男人的脸,“回答我,夏洛克。”
“我不该在这里。”
钟摆摇晃着。
夏洛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屈指敲了几下桌面,他全盘接受了威廉透着攻击性的质疑的目光,手掌护着火柴的光,火星蹿上了夹在唇缝的香烟,悬着的烟灰终于断了几截,“我不知道你还会在这边的‘世界’待多久,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今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会清楚的科学家。既然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到,那就在奇迹收回前,一切顺其自然如何。”
“而且就如你所见的,这里是巴黎的市郊,你想游过多佛海峡回伦敦,恐怕这不现实。不过当然,我也不会拦着你去游。”
男人仍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意思,反而是拿起空荡荡的罐子摇了摇。
“在你游回去之前,我们还得出外采购茶叶,毕竟正好喝完了。”
**
初秋的风捎上了几分的凉意,昨晚的一场雨打得梧桐铺了一地的灿黄,清澈的湖水被骤起的风带起了几圈波荡,他们的居所虽说在巴黎的市郊,僻静舒适的一座老式砖木结构房子,院子里还有颇有气派的榆树遮阴,但实际上并不算得上是远离人烟的地方,一路上有不少零零散散的民居坐落,偶尔碰上几个看似认识的人,还会主动地向他俩打声招呼,大概也就二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罢了,他们便走进了一个热闹的街区,夏洛克又挥手应了声街边小贩的招呼,虽说语言不通,只能听懂零星的词,但语气听起来,这些居民对他们的态度诚然熟络得自然。
“他们说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很苦闷。”
“这些人认识我?”
“不然呢,那间房子看起来像我一个人住吗。”
夏洛克推开了杂货店的门,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呼,老板似乎也眼熟他们,恰好招呼完别的客人了,便过来客套了几句家常话,还让他们要多注意自己的财物,最近这条街上的扒手又猖狂起来了。
“斯科特?”趁着店老板去包好挑选好的茶叶时,威廉小声用英语腹诽了句。
“毕竟现在还是在假死,用假名方便很多。不对吗,‘诺尔’?”
“确实,但我和你已经在这里,已经久到需要假名了吗。”
“也不算多久,两年吧。”夏洛克端着下巴,沉思了会儿,“……一开始倒是我和你到处流转,后来是你主动提出希望有个地方安顿下来。”
男人说到一半时,似乎陷入了回想里,浅浅一笑。
——不,不,这不对。
他确实曾经想过将一切都交底给夏洛克,然后沉浸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解密游戏里,但身为犯罪卿的他,双手已被鲜血铭刻下罪孽而又丑陋的印记,他的灵魂早就被惨叫的亡魂啃食得支离破碎,他是世间最后的恶魔,背负了太多的人命,没有终焉就不会有始端,新世界必须以他的死亡作为宣告到来的黎明。
他哽咽沉下了脸,握紧的力道令得指甲陷入了皮肉里。夏洛克也就会意地不再多说什么了,随手拿起一罐茶叶扫了几眼标签的内容。
两人一直缄默不语直到几个看似警察的中年男性进门,威廉潜意识就警惕地压低了帽檐,夏洛克的余光瞥见了对方后退了几步的小动作,及时攥住手腕制止了想要逃离的犯罪卿。凑上前,低声耳语‘这里已经是三年后的巴黎了,放宽心’,夏洛克也不顾着旁人的眼光,就直接攥紧了他的手,按着人不让跑。夏洛克联想起刚刚来的路上也见到好几个警察到处打听的事,敏锐地嗅到了气息,于是装着一副在店里晃悠采购的模样,开始窃听起警察对店主的询问。
“如果有小孩子上门来卖首饰,请一定多加留意,务必及时通知……”
根据警察所言,他明白了大致的事况,附近的一家饰品店五六天前失窃了,丢失了六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今天他们已经上街逐一调查询问这起盗窃,基本已经可以锁定嫌疑人是一个前些天才从拘留所里释放出来的小男孩,但却一直搜寻不到他的身影,所以希望这附近的店家能够多留意,提供信息。
目送警察走远后,余光瞥见到威廉脸颊上不自然的红,夏洛克才想起松开手。
“既然嫌疑人是惯犯,那他一定不会还到在这附近销赃。他们在这里询问,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和警力。”
“廉,你说的没错。这里的警察都和苏格兰场那帮人一样尽做些无用功……但既然那小子是惯犯,还敢一下子就偷了六条项链,也未免太过于冲动和胆大,并不合理,如果只是丢了一条项链,警察那边也不会投入太多的警力,侦破的时间也会延长,这对犯人来说明明是有利的。”
“但他却选择了一次性偷窃了六条项链,而且都价格不菲,引起了警方的大量注意,这对一个惯犯而言,确实是不该犯的错误。”威廉补充道。
“他非常急需这一大笔钱,需要去做些什么。”
“他应该是想要这笔钱,找地方挥霍一劳永逸。”
两人难得同时说出了截然不同的推论,威廉听到后有些诧然地愣了愣。
“这是屡教不改的惯犯,福尔摩斯先生。”威廉皱起了眉,“放任不管会很……不,现在已经很危险了。”
“不一定,也许是有别的原因,让他刚出拘留所就不得不铤而走险。”
夏洛克打了个响指,那双眼睛眯得狭长,接着狡黠地笑了笑,看向威廉,“这样吧,廉,虽然你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不过帮助普通市民,也是你‘贵族责任’的一部分吧。”
“那么这起小小的案件,你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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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套话出丢失的珠宝的大致外型和显著特点后,两人马上开始着手调查。刚从拘留所出来的小孩固然没有太多的路费,不可能跨城销脏,而且明显对方急着需要这笔钱,也不可能路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划定的范围可以缩小到巴黎城内仍在营业的当铺。这孩子没接受过多少正规的教育,语言不通,外国人开的店铺基本可以排除;再加上这个小惯犯刚出来不久,也不会去完全陌生的新店招人耳目,最近一年才开业的当铺也不在调查范围以内……一一排除,最后,他们在巴黎地图圈起了锁定的八家当铺。
虽说一般日常对话里大致意思能懂,但威廉的法语还没流利到能无阻与本地人交流的程度,跟当铺打照面的工作自然是交给了夏洛克。幸运的是,没费太大的功夫,当他们给地图上的圈标注第二个×时,恰好在下一家当铺的展示柜里,发现那儿显眼地摆放着与失窃项链类似的一条,接着在第三家店里连续发现了款式完全一致的项链。夏洛克在第三家当铺购下了项链,趁着付款交接那会儿,便装作不经意随口问起,试着套出些线索,店主只是说,是没见过的陌生女人,听口音也怪怪的,他沉吟了会儿,又补了句,她的姓氏也是很罕见,而且说是母亲留下的嫁妆,然而成色都相当新,也不像年代久远。
“Juhász……?”
店主拿出签单看了女人姓氏的拼写才想起,还给夏洛克瞧了几眼。
“这听上去是匈牙利人的姓。”威廉凑上前看了下,提醒道。
“看来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稍微出了点问题。”夏洛克推翻了之前的推论,现在的状况正好与之前的猜想相互矛盾,既然出质人是位匈牙利人,那剩下的项链就很有可能在范围外的店里,“能移民过来的匈牙利人确实在语言上不存在问题,但移民往往有自己的圈子,一个法国土生土长的小孩不太容易混进他们的圈子”
“小孩和现在这个最后销赃的匈牙利人之间,还存在着间接的中间人。”
夏洛克点头赞同,再忖思了顷刻,“……我似乎见过这附近有家洗衣店的店名就叫这个。”
……
夏洛克将项链揣进衣袋里,想到刚刚脑海里闪现出的洗衣店,正前往那儿走了没几段路,才发现威廉落在了他身后,低头凝视着怀表,眉目里隐隐约约透着许些急切。其实他早就不难发现威廉明显对这起失窃案没多大的兴趣,一直心不在焉而又着急的神不守舍,掏出怀表的频率也高得出奇,明显是一副被自己拽着到处跑的敷衍态度,虽然也在思考,但兴致比起第二次相遇列车时,差得太多。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威廉反而更攒眉蹙额。
“怎么?你当自己是辛杜瑞拉吗,十二点一过就会恢复原样。”夏洛克不紧不慢说,悦耳的嗓音就好像给难以捉摸的讽刺披上了半透明的轻纱,“你是觉得指针一过,就会回到伦敦?”
“你在着急着什么,换作以前的你,会很想知道案件的所有细节才对。”
“但现在的你,却只想要一个‘结果’。”
“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半天以上了。”威廉竭力遏制着焦躁,让语调听上去平淡,他知道夏洛克明显话中有话,一语道破的不仅仅是现在眼前这起案件里自己的心态,还有别的事情。
——既然是三年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那就不可能不知道计划的最后。
……例如犯罪卿既定的死。
他在焦虑——也在害怕着真正面对自己为什么三年后没有死去这件事的背后原因。
更害怕……
不!
不可能会发生的。
“但掌握时间魔法的,不是你,也不可能是我。”男人的眼皮闭上了,叹了口气,“廉,我向你保证,这个案件的‘结果’一定会让你意想不到。”
“说不定在这个世界不管待多久,回去可能都在原来时间点。”
“而且,你也好奇三年后的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吧?”
现在既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仍然还在三年后的巴黎,而不是回到原有时间点的伦敦,白白耗费着时间干等,确实只能说是无能狂怒罢了,威廉一番踌躇下,迟迟开口说,“……那就快去洗衣店吧,趁着中午客人还少。”
……
尤哈斯夫人恰好就在洗衣店里,夏洛克说稍微等他一会儿,让威廉留在门外。他开始走神地凝视着旁边那片木莓丛遮阴的草地,思考着刚刚夏洛克的那番话,确实他一开始以为夏洛克找到赃物后,就直接汇报给警方那边,这案件剩下的大可不管,但却对方意外地将当铺里失窃的所有项链购下,并且还要追溯下去,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既定结果并不是最合理的,从最初一开始,夏洛克就认为这个惯犯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某个不得已的原因。
——挑明就是在影射。
——就算三年后的我不再是犯罪卿,你也不再是侦探,还有执着于我的必要吗。
他晃过神回来时,夏洛克已经推开店门出来了,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也不过才五六分钟罢了,夏洛克耸了耸肩,女人果然不是和小孩直接交接的人,赃物是一个叫琼安娜的餐馆服务生委托她出售。威廉有些诧然这次询问的迅速,就发问夏洛克,这次又用了什么手段令尤哈斯夫人这么快‘屈服’的。
“我就利用同样是外国人的身份套了个近乎,而且刚刚在当铺看见的字迹,就知道这位女士并不是谨慎细微的人,说是英国旅客自然没什么防备心,再加上婚戒一直带在手上,还保养得干干净净的,自然是婚姻比较幸福,也憧憬爱情的。”
“我猜你说的是类似来度假英国人,对这款项链很感兴趣,想再买类似的款式送给别人。确实,她或许会很有共鸣……等等?”威廉顺着夏洛克的思路说了下去,但细细一想,发现不太对劲,于是便狐疑地抬起了头。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却平静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你对她说要送给谁?”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夏洛克说要送的那个‘对象’,但那几个字音却又堵在嘴边说不出,毕竟这要是真的就太戏弄人了。
“未婚妻。”夏洛克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我还说她就在门外。”
威廉听到后愣住了半饷,一侧的眉毛跳动了几下,逻辑上虽然能够理解这番谎话合理,但这宛若故意被夏洛克戏耍后的情绪,实在令他稍稍隐藏不住了。
“Welldone,Mr.Sherlock Holmes.”
夏洛克知道,一旦威廉用到这种语气来唤他姓氏时,紧接着都会有棘手的情况需要他面对了,他也就一边强忍笑意,替威廉理好歪掉的帽子,顺手招呼大街上的出租马车过来,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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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安娜明显没有方才洗衣店的夫人好说话易骗,酒馆里工作得久了,自然懂得人情世故多,夏洛克刚左脚踏进店里说了半句开头话不到,准备故技重施,就被拿着扫把轰出门外。威廉瞅见夏洛克黑着脸挠后脑,朝着自己走来时满脸不爽比了个换人的手势,让他来试着对付这女人来套话。但他的第一反应未免对方这个玩笑不可思议,毕竟自认为法语还没流利到能够对话自如的程度,正准备难以置信地开口质疑时,却又一句‘她的腰间别着狄更斯的小说,说明英语问题不大’哑了声。
威廉确实看起来比夏洛克平易近人又讨喜得多,理所当然是不二人选,但贸然进去是不可取的,加上语言不通的问题,最后决定将他打扮成刚下火车的英国旅客,便随处从附近的商店购来一个手提箱,夏洛克也不顾威廉的意思便强硬塞了过去。威廉作为一名远道而来的游客,只身穿一件无口袋的短外衣也未免太单薄,夏洛克还给他穿上自己的长风衣,稍微整乱了下他衬衫领口,扬了些尘土在鞋尖。男人端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番,顿了顿,接着那双蓝眼睛倏地凑了上来,宽大而又温暖的手覆了上他的发旋,随意地揉了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威廉彻底僵硬了,本来长风衣上淡淡的烟草味悄悄蹿进威廉的大脑里,就令他心底莫名产生了一阵细微的颤动,现在更是又添了几分仓皇失措。
“戏弄也要适可为止,福尔摩斯先生。”他不悦按住了还在揉乱自己头发的那只大手,眯起眼警告。
“只是这样头发乱一些,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刚下火车的旅客而已。”夏洛克打趣道。
当夏洛克的手放下时,威廉这才迟钝地注意到他无名指带着一枚银戒指,他的眼眸诧然荡起了剧烈的涟漪。
“你刚刚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那位女士赶出来的。”
夏洛克无奈地摊开手,“这确实是我太得意忘形的疏忽。”
或许是心不在焉,再加上对方有意遮挡的缘故,对于他而言现在才发现戒指,太不应当了。所以从刚刚开始,威廉的余光一直在那枚戒指上没移开过,尤其是铭刻在表面的茛苕叶的花纹,这枚戒指的款式看起来明显是成对的,除了夏洛克的手上,应该还有对应的另外一枚,而且佩戴的恰好又是右手的无名指。
——婚戒。
——而茛苕的寓意是重生与复活。
那么这样一理通下来,三年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对待身为宿敌的他,没有应有的针锋相对,反而却超乎合理的亲切温柔,甚至还毫无防备地与他共居一室。他本就早该意识到这个事实,但却一直有意忽略三年后这世界的许多细节(包括那枚早该发现的戒指),逃避着所有连起来的结果,而这枚成对的戒指毫无疑惑就是给了他最终一锤。
并不是被迫的囚禁,也不是监视与被监视的同居关系,而是……
“是和三年后的‘我’的吗?”他感觉紧绷的神经莫名松懈了许些,迟缓了会儿才开口。
夏洛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继续揉了乱几下威廉的头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将他推向了店门前。
“好了,你随意进去聊吧。我会在外面一起跟着调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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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进了店,用断断续续的法语表达了自己沟通存在障碍,可能需要懂英语的服务生,自然而然就只有琼安娜过来招呼他,对方是个红头发的女士,身上的衣着打扮虽不是什么上等货,但整洁且搭配起来并不含糊随便,听着她说话的语调应是个脾气稍火爆的人。她端上了的咖啡和蛋糕后,恰好店里只有威廉一个客人,并不需要忙活,再加上这名异国的旅人相貌出众漂亮,礼仪端庄得简直像个贵族,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便在隔壁桌拉开了椅子,坐下来开始闲聊,问他从哪里来的,准备在巴黎待多久诸如此类的普通家常。
“您最近是在看狄更斯的书吗?”威廉有礼地提问,看向她腰间别着的书。
“是的,我最近在看。”琼安娜回答,“实际上,书里贵族欺压这样的事情也只是过去不久罢了,伦敦也好,巴黎也好,就算在法国大革命里人们都是想在社会的大风暴下苟且活命而已。”
“法国给英国做了个“先例”而已 ……三年前的英国那起事件,大概也是如此。”
威廉听到‘三年前’时心头突然一顿,但又很快恢复平日从容的笑脸,他接话道,“那您觉得现在的英国是怎么样?”
“您问我?我可从没出过国。”琼安娜看向威廉说,“三年前的犯罪卿事件,我顶多只是耳有所闻。”
“但阶级啊,贵族啊什么的,现在已经嚷不出声了。这个世界确实换了套社会秩序,可它不会在某一瞬间后突然变好……三年后在任何一个国家的角落,都有犯罪,也都有努力生活的人们。”对于她来说,这本书仅仅只是一本可以看入迷的小说罢了,多佛海峡对岸的国家曾经发生过什么,琼安娜并不关心这些,她的目光虽还落在威廉身上,但早已恍惚飘到了别处,“在我看来,比起革命和政治,周围的家人朋友那可是更加重要的。”
“家人和朋友……那琼安娜小姐也会和朋友讨论这些社会问题的吗?”
“哈,您这问题问得,当然是大家喜欢什么就聊什么。”她抬起手,似乎用来遮掩她苦闷的微笑,“我的朋友……比如说伊莎贝尔,她并不会读英语,也不太关心什么革命,小说都是我翻译了讲给她听,甚至还会因为剧情分歧而吵起来。不过,这也并不影响我们是朋友,她遇到难处我一定会站出来。”
“您很仗义呢。”
“那是理所当然的,我是从偏远的农村来巴黎的,她是我这里唯一的朋友,可惜她嫁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但她就算嫁给狗我也是把她当朋友挺身而出……算了,不说了,我们来聊别的吧……”
“先生,您一定也有自己在乎的人或者事吧?”
“一般人来说,都会有的。”威廉接话道。
“确实呢,您刚刚说来巴黎也是为了探访朋友的吧?那你可得好好珍惜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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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吗?
威廉从琼安娜身上得到的有效信息并没有多少,从店里出来时,落日已经点缀在暮霭沉沉的山尖,威廉在门口寻不着夏洛克的踪影,几声薄弱的晚夏蝉鸣断断续续地飘散,夜幕也快降临了,他登着漆皮鞋原地等了几分钟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原地等夏洛克回来,反而该乘机筹划溜走才对,更何况刚刚给他的这件风衣的口袋里的钱,也足够付回伦敦的交通费了。正当他快速构想完逃离计划,一辆马车在他跟前停了下来,车门开了,夏洛克正坐在里头,让他也上车,直接回家去。
“您再晚来一分钟的话,我可就要用衣兜里的钱去买横渡多佛海峡的船票了。”威廉腹诽着侧了侧头。
“噢,那恭喜你不需要游泳了。”夏洛克嘲了回去,“好吧,快上来吧。”
虽说满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威廉最后还是上车了。他原以为夏洛克已经调查出来,接下来就去抓住嫌疑人,结果对方却意外告诉他不用了,反正那小鬼跑不了多远,再加上现在时间太晚了,留到明天也不迟。威廉即便仍是平时那张扑克脸,但眼里满是心底挡不住的疑问,他质问夏洛克这样做的原因。男人随手点燃了烟,接着解释自己刚刚其实跟着他进了餐馆里,只不过坐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聊天以后,就觉得应该去调查琼安娜提到的那位唯一的朋友,然后顺藤摸瓜得知了伊莎贝尔最近才和丈夫离婚,向街坊邻居打听到丈夫几乎每天都会家暴她,每次想离婚总被要挟要一大笔钱才能够离,幸运的是,她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钱,得以脱身签了离婚协议。
“而这位女士正有个刚出拘留所的弟弟。”
“然后,这位女士的弟弟正是这起失窃案的嫌疑人。”威廉接着夏洛克的话,继续说,“为了让自己的姐姐能够脱离这场不幸的婚姻。”
“这小鬼算是有苦衷的,我们今天先回去也没问题。”夏洛克掐灭了烟,倏地一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啊对了,廉你在餐厅吃过晚饭了吗?”
威廉摇了摇头,然后对方兴奋地提起了一袋食材晃着给他看。
“这是什么?”威廉不解地问。
“上面是土豆和芹菜,底下是鱼,可以做鱼肉派,都是你喜欢吃的。”
“我可不记得有告诉过您,我喜欢吃什么。”威廉当然知道这些的食材是什么,只不过他不理解为什么夏洛克能这么‘巧合’地撞中他的食物好球区。
夏洛克自然懂威廉的话里别的意思,饶有恶作剧的兴致嗯了声,脸上露出了一种不符年龄的玩味的幼稚神情,“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你想事情有时候会突然睡着。”
“你小时候和你弟弟在旧书店里借宿,那时候看完了双城记。”
“吃煎肉的时候,喜欢加一堆的迷迭香。”
“你是左撇子但吸烟喜欢用右手,然而实际上你并不喜欢抽烟。”
“你的字很漂亮,而且会避免连笔。”
“你喜欢葡萄酒但因为会影响思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只在社交场合喝,而且量也很少。”
他边说着边观察威廉的反应,“你喝醉的时候,还会突然主动打扫房间。”
威廉听到这时,脸色明显没之前从容,虽说还在沉默不语,但微微挑动的眉毛再也挡不住内心的难堪。
夏洛克清清嗓子,故意靠近说,逐字逐句戏谑说,“……还有接吻的时候。”
“福尔摩斯先生。”威廉忍无可忍地冰冷冷瞥了他,用眼刀子堵住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就猛地突然刹住了车,威廉不由得顺势整个人差点撞到了夏洛克,他抬起了眼睛,也正好让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尴尬地愣住时,而夏洛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在做……”
但男人的手只是悄然伸进了大衣的内兜里。
“已经到了,我拿些零钱付车费而已。”夏洛克收回了手,理所当然说,“我钱都在你这儿了,要是你真的跑了,恐怕我还真得走回去。”
说罢,夏洛克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他意识到这波确实彻彻底底被夏洛克戏弄了,暗暗恼羞成怒,绷紧脸先下了马车,留着对方孤零零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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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实木的相框,虽材质和边缘的雕刻算不上多名贵,但玻璃一尘不染得反光的样子,能看出来物主经常擦拭。威廉原本打算梳理好被夏洛克揉乱的头发后,就去这间屋里寻一些能解释这次离奇的时间穿越的线索,结果却不经意间拿起了相框,视线久久地留在了的照片上——夏洛克与一个金发男人的合照,虽说发型和相貌稍微有所变化,但上面的梳着长马尾的金发男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而且合照里的两人流露出的幸福,并不是虚假的。
威廉赶紧往下扣住了相框,生怕透过这张照片会开始动摇,还会袒护自己不该有的‘私心’。他开始想要将注意力转到这间房间的别处,却又在心烦意乱里不小心碰着了书桌,一叠厚厚的资料洒落一地,他捡起来时看到这一堆都是数学相关的研究资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明显就是他留下的,桌面上还摆放着一本新书样本(署名也正是今天听到的假名),隔壁还有一摞小行星力学的法语翻译和扩充内容的稿件,甚至连一旁的那本台历还特地圈了好几个日期。
送稿
聚餐
纪念日
去剧院,卡门
帮助夏里处理咨询事务
打理后花园
去听大学讲座
……
壁炉和书柜,帷幔和窗帘,壁龛的盆栽和长椅沙发,都是悉心挑选和装饰布置的。
这间房间也好,还是这整栋房子也罢,都充满了“活着”的气息。
以及,夏洛克那一枚戒指。
他突然萌生出一个不该有的微妙念头,或许三年后在这里的‘他’真的很快乐。
确实,刚刚夏洛克接连对他的戏弄,让威廉感到了恼火,但实际上更加庞大的无力感却笼罩住了这股怒火——夏洛克看似戏弄的话,也不是随口说出来的,除了最后一条以外,生活习惯近乎全对。威廉觉得自己在二十七岁的夏洛克面前已经毫无隐私可言,昨晚就算因为换衣服,只是被看光身子,还算不上什么,但这些习惯如果不是日日夜夜都生活在一起,是不可能被发现的,而且不仅如此,连小时候的经历也能被说中。他之前确实害怕得知最终计划发生了变故,才导致现在三年后这种‘局面’出现,但现在这些习惯的细节却又证明了自己仍旧是原来的‘威廉’……是他选择了这样的人生。
眼前的这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
橙红的火焰在云海上燃烧殆尽了,钴蓝色渐渐铺满了整个天空,晚霞消散,夜色弥满,月亮缓缓升起,他仍在这个世界,竟不可思议地感到了有一丝的庆幸,甚至连那种无力感也渐渐变成了屈服感。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现在的他早就被夏洛克从里到外了解透了,但他却对三年后的夏洛克什么都不知道。这段违背常理的时光理应是转瞬即逝的,但他却产生了回不去就只好继续在这边过日子也不错的想法。
荒谬至极。
这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后花园,他抬头就见着了夏洛克摘了两三个苹果,还敲了敲窗户,灿烂地招招手说了句‘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威廉应了后,随着厚重的声音,门扉敞开了,长廊的灯光慢慢从拉开的门缝蔓延了进房间,他轻轻地走向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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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早餐的时候就见识过一二了,但夏洛克明显就是做饭的惯手,除了一桌子秀色可口的菜色,最后端上来的鱼肉派不仅烘焙得酥皮色泽油亮,而且还比加进了芹菜碎和迷迭香改良,光是闻起来就觉得令人味蕾充盈,但可惜的是,酥皮表面并没有插上标志性的鱼头,威廉有些惋惜地盯着这块没有鱼头的仰望星空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自在,夏洛克瞧见他纠结的神色,二话不说就直接切了一块放到他碟子上,让他先尝尝味道,得意洋洋地自夸这可是他研究改良了好多次的最终版,还说以前就因这插不插鱼头破事吵了好几次,可最后以‘做饭的人是我’作为有力的反驳,那人还是被迫妥协了。
夏洛克满怀期待地看他沉着脸切下一小块派,威廉细细地嚼着,接着眉头缓缓舒展开,眼眸里起了小小的涟漪,“……味道不错。”
“我就说了吧!?”
受到称赞的夏洛克,自满地晃了晃看不见的尾巴。
“但我还是觉得鱼肉派该插上鱼头,才足够完美。”
威廉口头上虽不饶人,可接着却又给自己切了一角。
“先前的你也是这样,我说了多少次卖相和口感并不会相互影响,还固执己见。”
今天烤制了小羊排和煮了一锅柠檬汁青口贝,红嫩肉和海鲜适合搭白葡萄酒,于是夏洛克还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瓶,他本能就想要拒绝,但想想估计今晚还是回不去,就任由夏洛克给他的酒杯倒上了。
酒精蒸腾在口腔和味蕾里,留下了酸甜清冽的口感,并不辛辣。
……和这一桌饭菜一样,都‘巧合’地正中自己的喜好。
“他……三年后的我,是怎么样的?”几番踌躇,威廉还是问了出来。
“就这么说吧,你现在喝着的酒是他挑的。”
“嘛,上周有个开酒行的熟人说新进了一批酒,我们就决定去看看,我看上的是年份不错可只有一瓶的波尔多酒,但那家伙说那瓶是赤霞珠和希拉混合的,太辛辣,并不喜欢,非要买这瓶勃艮第的白葡萄酒。”
夏洛克嘴角撇了撇,像是想起当时被怼的情景,有些不满地摇晃着酒杯,“当时还在那里被他阴阳怪气了一波,但最后我还是退让了,买了这瓶回来。”
“作为‘回报’,那我只好先把他念着的酒开了啰~反正你俩都是一个人。”
威廉听到这,忍不住地遮住嘴,但还是有几声笑声轻轻漏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很意外,三年后的你还是意外地这样……容易赌气。”
“不过终于笑了啊——”
“你也是一样而已,你并没有变。就像我刚刚说的鱼肉派和酒的问题,也会一些琐碎的事情和我固执己见地争吵。”
夏洛克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挠挠额头,“甚至还和我认真商量过,想要收养孤儿当作我们的孩子。”
威廉拿着叉子的手短暂地一愣,心头咯噔,刚平复下来的心又被这句话变得鼓噪慌乱,他的视线不受控制落在了对方无名指的戒指上。
——重生与复活。
他手指的末端感到发麻,整把叉子在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
“你也会有私欲,不是为了什么计划,也不是为了其他人的利益。”夏洛克的余光注意到了威廉的走神,继续说,“你一开始还会犹豫,但渐渐已经会对我说出‘我想’,仅仅是为了自己而说出。”
“‘我想去买酸橙子’,‘我想把鱼肉派上的鱼头竖起来’,‘我想后天跟你一块去巴黎歌剧院看卡门’……你向我提出越来越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自己执着了很多看起来无所谓的事情。”
“你会有时候逗路边的野猫,也会和公园的孩子说话,天晴时会突然任性拉着我去湖边,希望我拉小提琴。”
“……你就是这样,爱着生活的一切,同时也为了自己而活着。”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心诚意,这听起来并不像谎话。
夏洛克当然清楚这时威廉心里的想法,他是未来的人,知道三年前的一切,而且他们从那场火海里死里逃生以后,两人也足够坦诚相待,他早就摸透了威廉的心思。哪怕今天他一句话不说,三年后的一切对于二十四岁的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而言,都是‘活下去的诱惑’,就算夏洛克·福尔摩斯傻愣愣地站着这里也罢,当个木头人,也是威廉眼中的‘恶魔’。
——但即便如此,只要二十四岁的威廉想要知道答案,他就会如实回答一切,不会有所隐瞒。
夏洛克正着对上了威廉那双默不作声的红瞳,威廉感受到周围的光线逐渐沉郁了下去。
酸橙子不是必须要吃,鱼肉派没有鱼头插着也同样美味,就算是歌剧院演的,威廉和夏洛克早就分别在别的地方看过了,这些都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威廉想起了那次在歌剧院实施的杀人计划,也正是出演这一出剧目,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观看。对方是作恶多端的侯爵,威廉为了讨好那贵族,事先查阅了演员们的资料,侯爵挑起话题时还能答出一二,自己全程陪笑,内心还要演算出多种应对现场可能突发状况的后备方案,但歌剧剧情怎么样,咏叹调唱得如何,他没心思去关心,自然也没听进多少。台上的幕布被拉上了,剧场的照明亮起,但他这边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威廉目送侯爵离开,而场外的佛列德等人做手脚,让盛大的掌声里侯爵摔下楼梯当场死亡——这一切都被伪装成意外,威廉抽身藏进了离场的人群里,身旁的人不知道发生了贵族摔死的事故,他们仍旧兴致勃勃地讨论歌剧的剧情,赞美女演员的不凡唱功。
或许那时候,威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惜没有好好仔细听那首咏叹调。
但有没有仔细听那首咏叹调,对于当晚惩罚贵族的计划,还是整个莫里亚蒂计划而言,都不是必要的。
……然而他这三年间却一直在做不必要的事情,甚至对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产生了执着。
灯突然熄灭了,整个客厅倏地被浸在了青墨色的昏暗里,渗透进来的月光温驯地将轻纱窗帘映得斑驳,风也将它带得鼓起,许久,威廉咬住下唇,才开口:
“我就在这里,就这样活着吗?”
“并不否定你现在的想法,也知道你正忧虑着什么,但就是对这些事情产生了执着,才能算是生活,为了自己而活着。”夏洛克直白回答,“即使是现在的你……我相信在河畔注视着塞纳河也好,还是泰晤士河的灯火时,就算实际上已经是熟视无睹的景色了,至少也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很美吧。”
“你恨的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本身。”
对方没有马上应话,夏洛克只是听见了刀叉落在瓷碟的响声,威廉绷紧了嘴唇,每个字音都变得晦涩,他艰难缓慢地吐出。
“这个世界在变好吗。”
“我不能准确回答你,但因为我们的努力,曾经帮助到过的人意识到世界正在变好。”
“赎罪的方法有很……”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威廉少有地失去了那份表面的从容,不能再让夏洛克继续说下去了,他害怕自己真的彻底被动摇,他必须逃离这个地方,不想再继续面对这些‘诱惑’了。
威廉站了起来,刚想要离开,夏洛克却从背后突然无言抱住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威廉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挣扎开,但他的身体却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唤,任由着厚实温暖的手缓缓地覆上了他的手背,渡过来的烟草余味也并不讨厌,淅淅沥沥的月色悄悄落下了,皎洁的月光和上秋夜的凉风,和煦地落在了手背上。
这是他第一次离夏洛克这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那颗活跃跳动着的心脏,近得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心跳,近得双眼朦胧;夏洛克的手指覆着粗茧,最后真真正正地搂住了他,手臂的力气也稍稍大了点——那双手格外地温暖。
夏洛克或许在喃喃着细语什么,但威廉却又始终无法听清男人的低语,分针转动的声音正在逐渐远去消散,这个世界宛若只剩下了两人,威廉霎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就好像快要停止,但他的灵魂宛若被湛蓝的大海拥抱着,温暖而安心。
他在夏洛克面前彻底束手无策。
银光波粼的月光在地板勾勒出两人的影子。
“廉,你就当这是个短暂的假期吧。”夏洛克轻声说。
据说,人动摇时瞳孔会涣散,但此时的夏洛克闭着眼睛,他看不见,可他也不希望夏洛克能够看得见。
“不着急‘他’还没回来吗?或许,他会就此消失不见。”他的嘴角泛上了苦闷的笑意,不可否认,他确确凿凿依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
悬挂着墙壁上的钟晃动着钟摆。
“不,我并不担心。”
——我们一起活下去。
——那天已经约定好了。
夏洛克忖思了下,还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那句承诺不该由现在的他说出,而是应该留给三年前的自己去好好面对威廉来说。
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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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亦或者说直到夏洛克主动松开前,他都一直任由对方这么默默抱着,滂沱的月色带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桎梏着他,或许过了不止一刻钟,亦或许更久,呆滞地伫立在原地,待回过神时,餐桌早就收拾得一干二净,室内的照明也恢复了。夏洛克将温热的牛奶倾倒在杯中,推到他面前。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杯热牛奶,对方猜到了他心里的话,就表示跑了一天够累的,喝点牛奶容易睡,那间书房本来就是他用的,今晚睡那里也没问题。威廉狐疑地抬起眼看了看夏洛克,又看了看杯里的牛奶,但几番斟酌下还是端起喝完。
夏洛克跟着他走到了房门前,威廉顿下了脚步,回过头,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迟疑,像是有什么话堵在了嘴边不好说出。
夏洛克见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耸了耸肩,道,“晚安,廉。”
“晚安,福……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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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睡无梦。
也许是太久没好好睡一觉休息好的缘故,威廉睁开睡眼时,感觉到身体有些僵硬,细微的疲惫酸痛感从各个角落袭来,瞬间就打消了他立马下床走动的念头,暖黄的晨曦透过了落地窗,毫无保留地罩在他半边的身体上。
已经第二天了,他仍然在这个三年后的世界。
但至少今天,威廉已经没那么难接受这里的一切了。
他凝神看着几缕阳光从他指缝间穿梭过——今天是他在三年后的第二天了,本以为昨天傍晚的想法不过一闪而过,结果现在却更加强烈地涌现到心头。他看久了,眼睛开始发涩,知道也该是起来的时候了,他的余光瞥到倚在床头的那把杖剑,想了想,还是没把它拿起来,穿上了夏洛克给他准备的衣物,进行简单的洗涮后,就毫无防备地径直走向客厅。
夏洛克似乎比他醒得早多了,他一进客厅就听到了厨房里忙活的动静,对方似乎也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于是从厨房里未闻其人,先见其呆毛地探出了头,背后的长发还没梳理整齐,凌乱地翘起了许些,爽朗地冲他问了早安。
“早,啊……看来今天还是三年前的你。”夏洛克故作难为地打趣。
“还真是抱歉了呢。”威廉略作不满地睥睨着夏洛克,交叉抱着双臂靠在了墙边,“那如果是三年后的我,你还会做什么?”
“吃醋了?”
“想多了。”
“你精神可比昨天好多了,昨天休息得不错啊。”
“那可多亏您的福。”
男人无奈地摊了摊手,屈肘撑在了门框上,“你就这么想知道,我会对三年后的你做什么吗?还是说,你在期待着我对你做一样的事情?”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夏洛克靠近了过来,就这样踏在光延出的路,渐渐贴近,他们就快要碰到彼此的时候,停住了,手指突然捻住了威廉的下巴,几缕长发顺着也落到了他的肩上,那双眼睛被斜穿进来的暖光照得亮堂,靛蓝色里正全神倒映着威廉放大了数倍的脸——经过昨天被一系列“把戏”,他也摸了个底,但就算表面自然尽量装作神色自若应对着夏洛克,可这个举动还是令心跳忍不住加快,他抿紧了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四目相接,无言地久久对峙着。
威廉听见了夏洛克轻轻的笑声,正当想象中的触感似乎要如期而至——
然而,一声唐突的门铃声打断了一切。
他们尴尬地面面相觑了几秒。
“我去开门。”威廉侥幸这一声门铃能让他乘机逃掉,但又却觉得有些可惜。
门外站着的是陌生的瘦弱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卷英文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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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洛克便走了上前,自来熟地接过了那卷报纸。
“你是新来的小报童吧,接下来可还得多麻烦你跑来这儿啰……要不这样,你进来一下,我给你点小费?”
小报童听到有小费,欣喜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就跟着夏洛克进了屋。
那卷英文报纸隐约令威廉感到有些不对劲的端倪,他记得昨天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瞟到桌上摆放着的是法文报纸,也没必要特地重新订一份新的报纸……他大脑里快速运转出多种可能性以后,最后得出了最符合现况的结论。夏洛克在客厅的橱柜前停了下来,像是在抽屉杂物里翻找零钱,但翻找时故意让一个小黑盒掉在了孩子的眼前,报童一眼看到掉落在地上的项链,立马打了个激灵准备拔腿就跑,却没想到被事先就堵在了门口的威廉挡了路。
男孩慌乱了手脚,想转过身逃出去跳窗,却又撞正了早就背后的夏洛克身上。他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完美得天衣无缝了,至少不应该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找上门来,报童害怕得很,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撑圆了眼睛抬起头看着两个大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委托了姐姐的朋友去找朋友的朋友,去了相当远的当铺卖掉,还经过好几手的中间人,甚至给了封嘴的“报酬”,这件事不应该不够一星期就暴露才对。
“唷,这条项链难道是什么被诅咒的不祥之物吗?你怎么看到就跑了。”
“一出拘留所就缜密筹划了这样复杂的盗窃案,而且还知道应该抹去销赃痕迹,你倒是挺有犯罪天赋,这一点我要夸夸你。”夏洛克蹲下了身,与男孩视线持平,往他的额头用力一弹,“但小鬼,如果想做职业的小偷,就应该一次少偷些,不打草惊蛇才是上策。”
“你,你们要把送到警察局吗?”男孩还在逞强,他大声装腔作势地吆喝。
“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不是警察也没有把你扭送到局子的打算,而且也知道了你短时间需要这笔钱准备干什么。”夏洛克轻而易举揪住了男孩的背部,继续说,“况且,你姐姐现在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些事。”
男孩发现自己的秘密被陌生人一语戳破后,整个人呆呆地愣住了。
“你偷那些的项链,我都已经从所有当铺买回去,之后也会全部归还给那家的店主。”
“偷窃的银饰可以物归原主,但你的姐姐仍然会生活在痛苦里,所以这笔钱就当我暂时借给你。”
报童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彻底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不能理解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还不打算把他扭送到局子就法,泄气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夏洛克笑了笑,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的过程与结果说了出来,并且解释说,昨天在威廉酒馆套话时,他独自一人除了调查完伊莎贝尔的事情以外,接着还顺藤摸瓜出她的弟弟查理最近找到了一份报童的工作,夏洛克便直接去了邮局询问查理明天配送的范围,得到工作人员还没安排的回答后,夏洛克就顺势说家里正打算订一份英文的报纸,要不就隔天帮忙来送吧。最近邮局的人手紧,像夏洛克这种询问能不能指定某位报童送报的客人也不少,所以邮局那边便答应了。
小查理出了管教所后,确实想过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好好存钱,让自己的姐姐脱离苦海,但伊莎贝尔的丈夫对她的暴力也越来越严重,小查理担心自己还没凑到那份巨款前,姐姐就已经被男人施暴致死了,所以想也不想就走了这条歪路。
“我确实也很惭愧……偷完以后也觉得对不起店主,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小查理哽咽着说,“但,但我不这样做的话,姐姐迟早会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所以……所以,请不要把我送到警察局里,真的……那样的话这笔钱一定会被要回来的,到时候姐姐又要回去哪里……我恳求您们了,我愿意做一切的事情,求求您了。”
孩子看向夏洛克和威廉的目光神色充满了迫切的恳求。
夏洛克长吁了一口气,却被一旁的威廉挡在他先前开口了,“我们选择相信你,这笔钱和之前说的一样,不需要你偿还,我们也不会将你送到警局里……”
“但需要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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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查理安然无恙地从首饰店里出来,朝着街道对面的夏洛克和威廉比了个暗号手势。
——已经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项链都偷偷塞在柜台上了。
“你觉得那小鬼通过了你的测试了吗?”夏洛克向威廉问道,“我原以为你会坚持将那小鬼扭送到局子里。”
“如果一味将他送到警局,他姐姐的苦难也并不会消失,他出来以后还会继续想要偷钱。”威廉压低了帽檐,“但他并不是坏孩子,最根本的‘罪恶’是他的姐夫。”
“而且,你或许也需要新的‘贝克街’小队员,我觉得那孩子是不错的人选,毕竟他能够悄悄在店主眼皮底下偷走这么大量的项链。”
威廉承诺了不会追究孩子的责任,还会保证隐瞒这件事,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个约定之上——这笔钱必须要全部偿还给夏洛克,并且同时小查理必须去上学识字,打点零工,替夏洛克跑腿……总之必须得用合法的形式来偿还这笔巨款,不可以再进行偷窃。
他没有强迫小查理必须要坐牢来赎罪,反而提供了另外的方式让男孩选择。
“赎罪本来就并不只有一种方法。”夏洛克倍感欣慰威廉能够做出这个决定,“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他等了好久,威廉没有接话,只是板着面孔。
“你是三年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威廉平静地说,“我并不意外你会知道——我回到三年前的时间点后会做什么事情。”
“确实,但那之后的事情也该是三年前的我来做的。”夏洛克理所当然回答。
“但有一件事,你可以做。”严肃的神色从威廉的脸上褪去,他莞尔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
“我想听你拉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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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答应了威廉的要求,正好家里的那把小提琴最近拉断了弦,也是时候该去琴行买新的一把了。然而,夏洛克明显没有直奔琴行,反而就像是游客观光一样,拉着威廉在巴黎市区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趟,走过了横跨塞纳河的Pontdes Arts来到了杜乐丽花园,又坐在协和的长椅上喂起了鸽子。威廉也不像昨日那样心情沉重,也就任由着自己在这个错乱的时间线里放松,沉浸在短暂的假日中。一天慢腾腾过去了,光线渐渐微弱了下来,夕阳西沉,将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秋意的殷红里,夏洛克才从琴行里买了一把波西米亚琴。
他和威廉慢慢沿着塞纳河的河岸漫步,河堤不远处虽然人来人往地嘈杂,但岸边却又很宁静,煤气路灯一盏盏地徐徐亮起,威廉不可思议地对这个男人(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情,或许过了今天,他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他竟有些希望这条河堤能够更长一些,他想这段可怕而又幸福的时间能被无限地延长。夏洛克停住了脚步,从琴箱里拿出了小提琴。
风骤起了,夏洛克轻轻地将弓放在了琴弦上,调整好了演奏的姿势。
男人垂下了眸,这时的黄昏的落日挥下了璀璨的一笔,蜿蜒落在了波光粼粼的塞纳河面上,不停地,不停地摇曳,边缘散成了数十颗闪闪发亮的余晖繁星。河堤两岸的树被骤起的风吹得飒飒作响,岸边有不少露天咖啡馆,悠扬的琴声拨动了不少路人的心弦,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夏洛克。风大了,吹飞了他原本用来束着后发的发绳,那头黑发也随风飘起散开,他的长风衣被吹得与余晖纠缠。
游船在河与天际的交界线消失了,一曲戛然而止。
人群散去,威廉鼓着掌走到了夏洛克的跟前。
“巴赫的G弦咏叹调。”威廉说。
“你喜欢的话,曾经的‘我’也会很乐意给你再奏一曲的。”夏洛克的眉眼间带上了几份宠溺,“这把可没法跟我留在伦敦的斯特拉迪瓦里琴比。”
“难道你想自夸‘他’真的愿意为我做出一切?”威廉腹诽笑了笑,半开玩笑地继续道,
“他什么都能做到?”
“那……你觉得‘他’会——”
他的双唇翕动,经过的游船突然响起了汽笛,掩盖住了剩下的字音,他看向夏洛克的眼神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抱歉,我说的这个玩笑并不合时。”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威廉难为情地准备转过身。
“他会的。”夏洛克攥住了他的手腕,强迫让威廉面对面正视自己,“他会这样做的。”
“因为那也是我。”橙黄的灯火落在了男人坚定的双眸上。
——Would you kiss me
这是夏洛克和威廉历经了重重考验后,沉淀了三年的情感,或许现在确实难以让三年前的威廉信服。
这个吻平静而意料之中。
河畔的风再一次悄然吹起了夏洛克的衣摆和头发,路灯中的玻璃封住的火苗抖动了会儿,又恢复往常的样子,继续静静地燃烧着,怀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一片梧桐种籽经不起风的吹,飘扬了下来落在夏洛克的发梢上。
“夏里?”
身后是熟悉的一声呼唤,三年后的威廉伸手捏起了夏洛克头发上的梧桐种籽,让种籽飘落在花坛里。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这会儿还在集市上买茶叶。”
“你回来了。”夏洛克笑着说。
这边的威廉明显记忆还停在两天前,他听到这句话后感到有些疑惑,分明和夏洛克一起出门采购茶叶,却不知不觉和他走散,他挽起一络长发别在耳后,摸摸兜里还有一枚发绳,递了过去给夏洛克。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也不算多有趣。”夏洛克心想既然这边的威廉没有消失的记忆,那么三年前的威廉估计回到去以后,也会失去这两天在三年后的记忆,“只是帮人撸顺了一只炸毛的猫而已。”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三年前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