だがし仮り起初，明智只是驻足多留意了一会儿路边小店散发出的温和香味。夕阳时分，外面的热浪还没有完全沉底，小屋在荫蔽下昏昏暗暗，只有门口挂着的“进货新款冰棒”被照得异常醒目。

稍微看一下而已、晚些回家也没有关系，在种种借口的加持下明智的脚步已经偏离了回家的轨道。他拉开了门，屋内的光线明亮又温暖，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有序地排列在货架上，但在风扇的作用下不显得闷热。东京的商业街上还开着这么经典的粗点心店也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只不过终究还是也有些差异，比如现在明智面前的不是约定俗成的微笑着的白发老奶奶，而是整个身子扒在柜台上作势要翻入的可疑人士。

一直玩着英雄游戏的小孩也是第一回撞上如此标准的现行犯现场，惊愕中他叫出了声，惹得犯人毛茸茸的黑色脑袋转过来，那是年轻女孩略显惊讶的脸庞。此刻明智的勇气与力量都仿佛达到了峰值，所以才能够拦在门前将这句话喊出口：



“住手！偷东西是违法的！”







“不，你那样不被误会才奇怪吧……！”

“哈哈，习惯而已。”

比起这个，要不要来一根？自称只是出于好心帮忙临时看店的她又转身越过柜台，拎出几条崭新的美味棒在明智眼前得意地摇摇晃晃。

说是一切只是误会，但刚才年长了他几岁的陌生女孩的做法是直接扑过来捂住他的嘴，在绝对压制的情况下开始辩白，从自己的出身讲到路过时怎么被店主抓来当义工，在她的话题又要发散到过往的打工经历前明智拼命点头才得以解放，虽然她好像并不关心这种方式获得的理解究竟是否出于真心，反正她看到明智形式上的认同就满足地继续去翻找货物。而她没有解释这种古怪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如果这店真的交给她经营那大概现在早就倒闭了，所谓家贼难防。明智扭过头不看她笑盈盈的脸，稍微朝着另一侧挪动肩膀，避开了嫌疑人递来的疑似赃物。



“不如说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就一起待到店长阿婆回来吧，在这期间把我们的手绑在一起也可以。”



“果然是老奶奶开的店啊……”



“重点是这个？”



怎么看都是仅仅因为被拉开距离就垂头丧气的她的更奇怪。明智的防御架势没有放松丝毫，后背贴到了门框边也只是更加坚毅地挺直，只有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暗暗笑着的她。



“不如说和你绑定了才不好，从开始就总是接近这边……你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我吧？”



“嗯，不愧是名侦探，身体是小孩但头脑……”



“暂且不说侦探，我本来就是小孩哦？”



“所以才不回家还来逛粗点心店，真可爱。”



明智在心底秉承“不承认自己是小孩的人才幼稚”这一观念，事到如今，真正的年长者从上方用可以称为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他，轻飘飘一句话点出来小孩子对外掩藏起来的全部心思。夕阳透过窗子刚好只照在了他的脖颈上，稍微昏暗点的地方里她依然看着这边玩味地笑，明智发红的耳根完全与光融在了一起。



“想笑就笑我吧，反正今天晚点回家也肯定不会发生什么事……”



挂在墙面的电子钟与周围的装潢格格不入，反而很显眼，让人容易去看它也算是完美发挥职能。十七时二十分、六月二日，日光在降下海平面以前又照耀强调着这列文字，刺得明智移开了眼，光束下她的脖颈仰起，继续直率地望着钟。



“好，那正好陪我多待一会儿。”



看来这就是她的结论。总之现在回家确实也没有什么意义，英雄战队节目的特辑在昨天，这周剩下的零用钱比起泡面不如用来买好久没吃过的怀旧零食。明智叹着气，撕下一包点心面后翻翻转转，还是丢回货架，而他自己坐回了台阶。现在他们的年龄仿佛完全颠倒一般，正前方就是还在雀跃地把各种零食揽到口袋里的她，而离他更近的是出自于她的两块废弃的美味棒包装纸。明智皱着眉，脸上的表情只是变得更坏，依然在柜台上悄悄放下100円的硬币。



“啊——你怎么不来，不喜欢吗？”



“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还是说要回家吃饭所以不吃外面的零食？”



“我只是不会像你这样乱翻，而且……”

反正家里也没有人等着自己回去，就算是今天。明智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想法倾泻而出，低声嘟囔后又垂着头将脸埋到膝盖前，透过刘海缝隙窥伺着她的侧脸。他清楚母亲的辛劳，正因如此才会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及她的真正想法。向着还不能信任的人暴露这种脆弱可以说是自寻绝路，尤其是在对方还偏偏不察言观色跳过话题的情况下。



“今天一定是特别的日子吧。”

她果然发问了，黑色的麻花辫从肩膀垂下，镜框后的视线直直穿透明智的眼底。



“……我不知道，如果对母亲来说其实并不特别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庆祝。”



“我只想知道你的看法。”



“店里的蛋糕太甜了，我不喜欢，没有必要跟别的小孩一样做那些没用的仪式。”



问归问，她听了回答后只是轻描淡写地闷哼一声，马上就抖抖口袋掉下形形色色的花哨包装，自顾自地铺开挑拣起来。蹲踞在地板上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明智的视野中，忽然间又仰起头开启了新一轮的提问：那你喜欢吃哪种点心呢？





“……酱汁仙贝。”



“好——酱汁仙贝一分。”



明智的余光快速地扫过边角，颇为不满地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并非本意，只是出自东京人的自尊不允许她把自己的回忆丢在角落而已。虽然这好像只招来了更大的灾祸，现在她顺从地点点头去将它恭敬地拾起，下一秒便粗暴地扯开包装，胡乱挤上一滩附赠的酱汁后还扬手撒下了零碎的点心面。



“喂，不要乱玩食物。”



“来都来了，说不定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闯空门游荡作案？”



“对，专门在不回家的小朋友面前拆开他最喜欢的零食们。”



酱汁仙贝两分。清脆的撕扯音和她明快的语调再次响起，明智深知无力阻止此等顽劣行径，只是托着腮继续等待她玩腻的时候。但当他真正平静地好好注视着她时，才发觉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至少现在。



单单是热衷于糟蹋食物的话她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样子：只有扯开包装时大大咧咧，实际上她会悉心将仙贝一层层叠在手掌上，酱汁没有重合的样式，用过了附赠的特制酱汁与梅子酱还不满足，又口袋里掏出红色的小巧果酱瓶；第一层的夹心是明智放回了原位的点心面，她又轻巧地挑到自己的手中打开包装；第二层的夹心是明智多瞄了几眼的家庭装芝士味膨化零食，她径直走过去捧下一袋，毫无负担地扯破开口，内容的气体逸出，她简单掏出几片铺满仙贝后又塞了自己满满一脸颊，这才笑眯眯地递给明智，他垂着眼看干瘪的袋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家庭装的量也不像宣传中的那么夸张；没有第三层，她自备的酱的涂抹方式不同于下面两层，看起来只是随意地倒在中央一团，又像是糕点顶层的奶油——那么只差决定最后在它上方的点缀。



关键时刻，明智交替着看她的脸和手心，她却拾起了他完全没有留意过的彩色圆粒，只有这时候动作开始无比细致，糖纸被一层层缓慢地剥开，两人的心情也好像经她的手变得愈加裸露。



“我说了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明智率先选择成为输家，坦白自我意识的后果很可怕，但更让他不快的是，摆出那副态度的她最后也还是没有理会自己一开始就说过的话。



“之前都是我想着你特意做出来的，最后就好，你也该接受我的一点私心了。”



此刻她弯下腰，正对面的方位下，整体平淡的面庞上的任何一丝扭曲都无比明显。

明智早该发觉的，这从来不是什么比试，她只是晚自己一步而已，说不定这个表面上的年长者所付出的努力要比他所看见的多出好多。同情也好奇缘也罢，品味古怪的自创点心与这种焦灼的逼迫，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自送出的，只为了他诞生的特别的事物与感情，偏偏还是在今天。明智的头脑被初夏的暑气闷得发热，趁着这份热度还没有消散的现在，给了他能说出口的答复：



“……偶尔一次的话，我会接受的。”



包装纸被剥脱在地，晶莹的硬糖暴露在光线下，一红一灰的眼瞳此刻平行而视，只是隔着橙黄色的小小屏障，连他和她脸上残留的愠怒都带了甜蜜气息。



“生日快乐。”



最终糖果落在了正中央，平稳地粘黏着鲜红的酱汁，余晖落在奶白色的仙贝上犹如火光。完全不同的粗点心组合在一起后像是某家甜品橱窗里的便宜蛋糕，落日时分，她全部的心情都通过耿直的目光都集中在明智一人身上，轻柔地将堆积的点心安放在他合拢的手心中，连着她的体温一同递交，单单未曾报上自己的名字。

静谧的氛围中，她轻轻地拍着掌，哼唱起了熟为人知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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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哈……我觉得日本应该立法禁止在儿童餐点里添加辛辣调料，你说话啊？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