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回し — 锦户锦户 其一


　　伊东来了。
　　恰如胜者来讨要战利品那般，到得太早便落入下乘。所以他来的时间刚好，大概是让人坐到腿要发麻但还差一点，但起身迎客绝不至于僵住不能动的地步。在使用人接过伊东带来的刀、引着他进门时，这男人留意到放在门口的伞。哦呀，他心里暗叹一声，入座的气势就更显得那么沉着了几分，甚至有心情调侃土方几句。
　　“诸位，夜安。”坐下前，他先朝近藤点点头，再瞥了眼在土方身边窝在灯烛阴影里的斋藤，最后意味深长地望向土方看了许久。
　　如此一套下来，伊东才施施然就坐：“土方君今日如此风雅，连防雪的笠都懒带。我想，在来的路上，路过欢乐街时，那些揽客的女人男人们怕是认你不出，要伸手去拦吧。“
　　“请不要如此称呼我，伊东摄津先生。”土方皱了皱眉，纠正称呼的语气一如当日尚未分队时，不过那时他是管伊东叫伊东参谋，“他们如何看，我不得而知。但我想，抱伞匆匆的人，有眼力的人都不会伸手去拦。”
　　“哎呀……”
　　“既然已经到齐，不如开始用餐吧。有话迟些再聊也不迟。”
　　——抱伞而行便无法带刀，失却刀剑锐气的你……
　　伊东似乎还想说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感叹，无论如何，他的话头都被近藤这一句话给拦下了。 近藤抬手拍了土方的肩膀，权做某种暗示，亦没再接话，以示全盘领会。可斋藤的注意力却似乎仍在刚刚的交锋里，他抬抬眼，眼神在伊东和土方间晃了一圈，但又很快低下头，一副做老实认罪者的样子。土方察觉到什么，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对上斋藤回以的无辜眼神，虽然有些迷惑，但他并未察觉不对，于是又将注意力转回伊东身上。

　　于是，一场注定无趣的用餐就此开始。

　　在菜上到最后一道时，一直无话又各自心怀鬼胎客套来回饮酒的人们总算有人先就正经事开了口。这次说话的仍是伊东，他一向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对近藤的胃口——这点可是连土方都要自愧不如。
　　“说起来……”他放下猪口，在使用人正好进来为灯烛添油剪芯的时候，将语调拉得又长又暧昧，近藤立刻摆摆手示意使用人赶紧弄完就出去。待到使用人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伊东继续没说完的话。
　　“说起来，前几日，在近江屋。”这次，他收起了漫不经心，神色颇为严肃，还有几分不惧死的觉悟，“那件事与你们有关么？”
　　土方皱起的眉头便未松过，这下更是脸色不好。他略怀怒气，将手中杯盏重重放到桌上。那动作说是用丢的也不为过，挨得近的斋藤明显听到了撞击后微微震荡的声响，他借着桌子掩饰，伸手压了压土方的袖子。土方立刻察觉，叹了口气：“若我说不是呢？“
　　“我说不是，伊东摄津先生会信么？”他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如此事件公方自然会找人来问询，几番来回，再加之计划推进便无法停止，不同事情交织在一起让土方很是头疼，他真心实意地又长叹了口气，“不是。确实不是。”
　　说完，便有些气闷似的偏过头去。
　　“阿岁，你冷静些。”近藤曲起右手食指，用指关节敲敲桌子，之后又翻过手轻轻拍在先前敲击的位置，他诚恳望向伊东，“失礼了，伊东君，这几日来实在是……但此事，确实与我们，与新选组无关。”
　　说话时，近藤身体向着伊东的方向微倾，一手拍了拍胸口。如此坦诚的姿态……伊东眼神微闪，他给自己续了一杯酒，因今日谈话内容微妙，并没有安排人守候在宴上，他也乐于自己动手。
　　在饮下这杯酒后，伊东重新对上近藤自语毕后再未挪开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那么，不论之后如何，他与新选组之间，关于龙马之死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即便他在心里觉得这群人本质上不过是浪人，但一些事情，接触过后才知道，他们确实比所谓传承数代的高贵旗本，更为可信。
　　——这算是，那段相处时光予伊东的小小经验之谈。

　　“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又是几轮酒桌来回后，伊东理理衣摆，站起了身，一直沉默在阴影中的斋藤跟着站起。在或许是出自近藤亲笔、土方编撰内容的邀约信件中，确实是说定了斋藤会由他带走。本来伊东是不信的，但这一夜过去，带刀的仅他一人，也令他彻底安下了心。
　　于是，斋藤跟在伊东身后，近藤与土方一前一后跟在斋藤身后，一行人穿过室内廊道，将客送至门口。伊东再次从使用人手中接过刀，大约是酒后的缘故，他竟有了点羞愧之意。
　　“咳，这次邀约，实在是我……”话说一半又被他止住，伊东摆摆手拒绝斋藤的搀扶，将刀别回腰间，把手搭在上边，“哎，没什么。就这样吧，以后……”、
　　又是未尽的话，伊东摇摇头，不打算再说，也挥挥手不让站在门口的近藤二人再说，乘上主人家安排的笼轿，便就此离开。

　　可是，那笼轿……
　　“伊东先生，前面似乎有点情况。”斋藤的声音隔着笼轿响起，不知是一段时间未听到的缘故，还是今晚是伊东第一次听他开口的缘故，似乎显得有些沉闷。
　　“啊……”此时的伊东已被晃得有些昏昏欲睡，但仍是喊停了笼轿，他确实听到了些喊话动静，“什么事？”
　　“大约是有醉汉闹事吧。”
　　“哦……”伊东皱眉，钻出笼轿，却发现斋藤并没有站在笼轿边，而是站在路口处靠边的地方。再一转头，甚至连轿夫都已不在此处。
　　“喂，三番队长，接好了！”
　　察觉不对的伊东立即跳开，可酒后仍是让他的反应慢上不少。斋藤稳稳接住大石抛来的刀，另一手紧密配合，几乎是将刀鞘抛开般地拔出刀。
　　“抱歉了，伊东先生。”
　　“有奸……贼。”
　　伊东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没能喊完他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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