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只是你小時候想像出來的朋友?」
對於年幼時的「哥哥」的執著深入骨髓,甚至到了有些病態的程度——被他人指出這點時,潔世一剛從警校畢業。
朋友介紹的人聽完他的描述後,提出了一個假設:
「一般情況下,幻想朋友會隨著年紀的增長淡去,通常小孩子都知道幻想朋友不是真的,但也存在將幻想朋友當作真實存在的人的案例……」
沒等對方說完,潔世一便語氣肯定地打斷:「他不是我想像出來的。」
對方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潔世一不確定眼前的人相不相信自己,不過那也無所謂,他一路找下來遇到過許多質疑,如今已經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動搖。
「這樣好了。」幾分鐘後,坐在對面的人微笑著開口,「如果你願意的話,接下來我會試著引導你的記憶,看能不能回想起一些細節,這樣要找人也會比較順利吧?」
潔世一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對於那次的「治療」,潔世一談不上什麼感想,但引導記憶確實起到了作用,他從零散的碎片中打撈到一點線索,也正是這點線索,讓他終於摸到了哥哥可能的去向——
「避世鎮」,位於日本某座島嶼上的集落。鎮上的居民對其的認知為,避世鎮是一座妖怪與人類共存的小鎮,為了避免外來者摧毀現今的和平,他們會對外隱瞞這件事情。
……然而,避世鎮實際上是反社會組織為了收容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所創造出來的電子空間。
雖然只是尚未確定的推測,但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潔世一還是立刻提出了申請,做好一切準備,在同事與長官的幫助下潛入了避世鎮。
然後,在漫天綠葉之下,一抹澄亮的黃忽然就闖入眼底。
髮間圓圓的耳朵愉快地隨風抖動,少年靠坐在樹幹邊,輕哼著曲調搖晃身體與尾巴,手裡的筆在紙上畫著什麼。
潔世一經過的腳步一頓,彷彿被某種無形的事物吸引,下意識改變了前進方向。
「嗨~」像是算準了時間、也像是碰巧,潔世一走到僅離少年幾步之遠時,他正巧揚起臉,某種說不清的感受就這麼從少年眼尾流向空氣,最終躍動著沾染上指尖。少年將手裡的紙展示似地朝向潔世一:「剛好看見就一起畫進去啦!送給你♪」
潔世一頓了頓,有些遲疑地伸手接過。
紙上是由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風景畫,頭頂著狗耳的潔世一被畫在畫面一角,不過並沒有畫上五官,只是潦草地撇上幾筆示意。
「……謝謝。」
看見潔世一收下了自己的畫,少年開心地笑彎起眼,雙手撐著臉頰,歪頭看向潔世一:「你也是新來的嗎?聽其他人說除了我以外也有新搬來的人。」
……也?
潔世一反問:「為什麼你會這樣覺得?」
「你看起來像在找東西啊。」少年眨眨眼睛。
潔世一眉頭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自己的目的,帶了些警惕問:「找東西?」
「找路——或是找好看的地方!」少年依然輕搖著身體說話:「我前幾天搬過來之後去了好幾個地方哦!要不要帶你去~?」
誰會答應陌生人這種事情啊!
潔世一皺起眉正要拒絕,但在看見少年的笑臉後,到了嘴邊的話卻成了:「……好。」
「嘿嘿。我叫蜂樂迴,你叫什麼名字?」
「潔世一。」
「嗯嗯,潔!」蜂樂迴一下子跳起來,笑瞇瞇地握住潔世一的手,打招呼一樣上下晃了晃:「那我們走吧~♪」
「啊?」潔世一被他說得一怔,下意識反問:「要去哪裡?」
「潔不是在找景點嗎?森林那邊有座湖很漂亮唷。」蜂樂迴眨了下右眼,空氣彷彿飄出了一顆星星,還在活潑地旋轉。「現在過去剛好可以看夕陽,超漂亮的,潔一定會喜歡!」
「我什麼時候說過……喂!」潔世一納悶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拉著朝森林跑去,無奈之下只能匆忙跟上。
這個由數據構築出來的電子空間真實得可怕,也正因為真實,潔世一從來沒有放下警戒過,對蜂樂迴尤其如此。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蜂樂迴到時候和自己的立場不同,他不會太驚訝。
不是沒想過拉開距離,但潔世一第一次嘗試時,發現最先忍不住的居然是自己。他抑制不了走近蜂樂迴的衝動,看見蜂樂迴亮起眼睛朝自己看來,同時張手撲上來,熱烈的體溫包裹住身體,沉寂的心臟也開始跳動。他抬手摸了摸懷裡的人的頭髮,心想,那就這樣吧。
即使心裡仍保持著對蜂樂迴的懷疑,卻因為從初見就隱約感覺到的熟悉與悸動,在相處中不斷放任蜂樂迴的靠近,也放任了自己漸長的感情,最後氾濫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也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收拾。
潔世一冷靜地看著蜂樂迴湊近自己,近在咫尺的蜂蜜色澤閃著甜蜜的亮光,哪怕多看上幾眼都會不小心沉溺其中。
「喜歡潔。」蜂樂迴眨了眨眼睛,看潔世一沒有流露出反感,便恃寵而驕地更加靠近。
「嗯。」潔世一主動向前,將僅存的距離縮短,餘下的話被他慎重地放在舌尖,幾乎隱沒於唇齒間。「我也是,喜歡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