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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春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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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春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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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气0-1

    山田一郎最近很烦恼。
    引起烦恼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枕着他的左臂睡得安稳的男人。
    银白色的发丝松散地垂落在男人的脸侧,浓密长翘的睫毛在眼底投射出两把扇子般的阴影,隐去沟壑的眉头让这张面容原本的美丽一展无余。

    纯白的、无瑕的。
    仿佛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精灵。
    这个总是紧锁眉头一脸凶相,像是炸药桶般一点就炸的男人。
    偏偏拥有如此高雅的睡颜。

    这完全就是欺诈。

    但这种反差萌正正好好击中某位资深宅男的好球区,他忍不住在对方的嘴角偷偷落下一吻。

    ”早安。“

    回应一郎早安吻的是,左马刻微微颤动两下又舒展开来的白色睫毛。


    即使再舍不得从几乎麻木的胳膊感受到的令人眷恋的温度和重量,一郎还是狠下心把左臂从那个蓬松的银白色脑袋下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左马刻的起床气向来很重,一郎猜想那多半是血压低引起的,但这并不是他害怕搅扰对方清梦的原因。更多的是,左马刻的睡眠总是很浅、无论拖着如何疲惫沉重的身体,只要在他的安全范围内存在第二个人就绝对无法入眠;哪怕好不容易睡着,一旦有细微的响动也会再次惊醒他。
    在两个人刚刚睡到一个被窝里的时期,这一点曾一度困扰着一郎。
    哪怕不是恋人这样亲密的关系,他也希望左马刻能睡个好觉。
    作为恋人,更是会担心自己的存在是否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一再犹豫是不是分房睡更好。

    面对一郎的担心,总是在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左马刻会用说不上温和的语气回应他。

    “你以为老子是干什么营生的?要是和你似得整晚呼呼大睡才真得要命。”

    虽然言语中夹棍带枪的,但一郎知道这是左马刻式有些别扭的安慰。
    感到心头一暖的同时,一郎当然无法就这样坦然忽视对方睡眠不足的倦容。
    被认作伪善也好,或是小孩子的执拗也罢,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左马刻能够睡一个好觉。
    哪怕只是在恋人的怀里......不,应该说正因为在作为恋人的自己怀里才能够安稳入睡。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一郎连蒙带哄地拽着左马刻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包括且不限于睡前的助眠牛奶、放松按摩、asmr音频等等,但见效甚微。
    结果是,比起当事人左马刻,反而是未看到成效的一郎陷入了巨大的焦虑之中。
    心疼恋人的同时,他不免开始自我怀疑。

    他知道在同属于MTC的两位队友身边,左马刻能够毫无障碍地陷入沉眠。

    是出于对队友的绝对信赖吗?
    可曾几何时,一郎和左马刻也是能够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完全交给彼此的信赖关系。
    那么,那是成为更为年长的人才能拥有的能力吗?
    可一郎也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才生得比左马刻小六岁。

    从诞生起就存在的年龄差,只有这一点是一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这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折磨着一郎,可他偏偏又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实现这个目标。
    强行按压心中错杂交织着的情绪,将孩子般贪婪的欲求、失去从容的独占欲和不讲道理的嫉妒全部吞咽进肚子里,此时此刻的一郎只是单纯期望着。

    不要让自己比其他人差得太多。
    至少在自己身边也能安稳入眠。


    仿佛真有谁听到了一郎的祈祷,事情在某一天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一旦知晓了彼此交融能够得到的快乐,两副食髓知味的身体即使只是轻轻碰触也会引起一发不可收拾的欲火。在这之上,对于因工作忙碌而有一段时间没能见面的他们来说,久违再会的夜晚会发生什么,哪怕是用发梢思考也能想象到。
    本来就是足够年轻的身体,无论去了多少次都还是觉得不满足。但比起给予的一方,被给予的一方总归会承受更多的负担,顾虑到左马刻的身体状态一郎总是会在过火前及时刹车。
    哪怕只有一件事也好,在左马刻面前他想要表现出更加稳重成熟的一面。
    显然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一次强行熄火都让一郎感觉到好像有一团闷痛盘踞在自己的后腰处。

    所以,击碎这份强行伪装的余裕和克制简直轻而易举。

    保持着紧密连接的状态,两个人喘息着等待热浪的余韵渐渐平息。一郎趴伏在那张光洁漂亮的背骨上,对方微微起伏的气息和略有些急促的心跳从身下紧贴着自己胸膛的肌肤传递到大脑中。察觉到刚刚才释放的部分又有再次抬头的预兆,一郎慌忙想从那个温柔乡抽离。

    “呜...等等...”

    像是察觉到猎物逃窜的意图,甜蜜的陷阱毫不留情地锁死了退路。
    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发出了一声怪叫,被锁住的一郎狠狠咬了一下嘴角才勉强忍住猛然膨胀的欲望。

    “哟,这不是...还很精神吗?”

    左马刻含着恶作剧得逞般狡黠的笑意,抬起半埋在柔软床铺中的脑袋,侧过脸用满溢着诱惑的赤红瞳孔向背后的一郎发起邀请。

    “......没关系吗?刚刚不还喊着拔出去……”

    强忍着想要挺动的本能,手指无意识抚上对方已经沙哑的喉咙。
    而喉咙的主人配合着扬起白皙的脖颈,将最脆弱的地方展露给那只能够扼住自己呼吸的手。
    被满足的支配欲和感受到的被信任感进一步刺激着一郎几乎要忍到极限的神经。

    差一点。

    “你才是没关系吗?变得这么大能睡得着吗?”

    就差一点。

    “就算我说不行也别停。”
    “用你的那里…更重的,更深的,抱到我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的程度。”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向后伸手抚过相合的地方,用略凉的指尖抚慰着一郎没能被吞进去的部分。

    最后一点。

    “是一郎你的话,能做到吧?”
    “就这样,让我一觉睡到天亮。”

    加快收缩的内里释放出是时候更加深入的信号。
    一郎最后的防线就这样被左马刻轻而易举地攻破。

    刹那间异色的瞳孔被火热的欲情染上浓烈的红色,理性的线在如甜蜜毒素般令人麻痹的诱惑下熔断。
    长久以来被压制的欲望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泻而出,又像是童年期未能被满足的需求总算能在成年后报复性自我补偿,一郎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深入的,更要用力的,更要无所顾忌地贪求着爱人的身体。
    而面对自家恋人不知限度的索取,左马刻摇着头咬住想要拒绝的嘴,强迫自己违背逃离的本能沉浸在几乎无法承受的快乐中,将一郎所有的渴求全部纳入身体的深处。

    没有人知道他们相融了多久,又攀上了多少次高峰,就好像他们的身体生来就该是一体的,就好像高峰之上永远有更高的顶峰。
    直到微微发白的天色从窗帘缝隙间偷偷探头,两个人才拥抱着彼此双双陷入香甜的梦乡。

    这种特别的疗法没有持续太多个疗程,左马刻无法在一郎身边安睡的病症治好了。
    被允许成为医生的一郎明白,这是左马刻对他的迁就。

    他的恋人,是漂亮的美人,更是帅气的男人。
    气性大脾气臭,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会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有时任性,有时天真;
    那张美丽的、绝不会曲折的背骨上承载着常人所不知的重负与伤痛。
    一声不吭地背负起一切的人将过去和未来连接,在混沌中开辟出让黑白分明的道路。
    曾被对方一往无前的身影所拯救的一郎,比谁都明白。
    他的恋人,仍然在用19岁的自己还无法拥有的大人的成熟包容着他。

    因此,困扰一郎的烦恼仍然悬挂在他的心头。
    引起烦恼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枕着他的左臂睡得安稳的男人。
    更具体地说,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无论如何也想要褪去的孩子气。




    1-1

    左马刻家的洗漱间还是照旧大得让人静不下心来。
    到底是出于什么需求,会让几乎处于独居状态的人往自家厕所里安双盆洗面台啊?
    在这之上还有大如温泉池的浴缸和甚至能在里面散步的淋浴间,秉持着能5分钟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就绝不会拖延到10分钟的山田流派,一郎对于这间超规格厕所存在的意义单纯感到疑惑。
    非要说的话,那个双盆洗面台看上去对于总是在清晨上演厕所争夺大战的山田家有那么点用。
    一郎幻想了一下二郎和三郎站立在同一间厕所,肩并肩拿着牙刷对着镜子刷牙的场景。
    虽然画面很有爱,但还是让赖床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来得更好,顺带还能让他们长长教训。

    这份局促不安在一郎看到宽敞的洗面台旁随意摆放着的洗漱用具后逐渐平复——一红一蓝两支牙刷随意插在杯子里,那是一郎在街边随处可见的便利店里买的平价商品。
    并不突兀,就像一郎和左马刻本就该在一起一般,他们的牙刷也如此自然地被主人摆放在这里。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动作轻快地拿起那支红色的,挤上牙膏,抬起脑袋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一郎上一次来这里——姑且被左马刻称之为家的这间房子,大约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他来到厨房打开比起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巨大冰箱,冷藏室里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空空如也。
    和山田家总是满当当的冰箱完全不同。
    好吧,严格来说里面还是有几瓶罐装啤酒和饮用水的。

    那家伙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看着哪怕连一片菜叶都找不到的冰箱,一郎又忍不住开始担心。

    ....虽然昨晚抱起来的手感似乎并没有比起半个月前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而且左马刻也不是那种会在吃穿用度上委屈自己的人,多半是在外面解决了吧。

    成功说服自己放下担心的一郎合上和单纯在浪费电力没什么区别的冰箱,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既然家里没有食材果然还是去外面买点什么回来吧...
    或者干脆喊左马刻起来去外面吃?
    不不,果然还是算了,昨晚他也消耗了不少体力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从刚刚开始你在那里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

    还带着睡意的低沉嗓音突然钻入一郎的耳朵,他猛地转头,发现本该在被窝里熟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正对着冰箱的餐桌座椅上。
    银白发的男人用左手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随意披在身上的毛毯随着动作轻微下滑,他用右手扯了扯,但还是露出了下面裸露着的白色肌肤和被衬得更鲜艳的红色印记。

    留下那些印记的主人当然是正在冰箱前发呆的一郎。
    他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不仅是因为回想起了昨晚是如何留下那些印记的,也为自己被撞破了不怎么帅气的一面而感到羞耻。

    ”抱歉,吵醒你了吗?“
    ”....也不是。倒是你起这么早干嘛?不是说今天没有委托了吗?“

    早吗?一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抬头看了眼壁挂时钟,指针已经走过了八点半的时刻,对比他平时的作息时间其实还要晚了不少。
    不过对于夜行性的左马刻来说,这个时间确实算早了。

    “只是肚子有点饿,想起来做点什么吃。”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做。

    左马刻先是歪歪头反应了一下,然后突然扬起脑袋微微瞪大瞳孔,大概是理解了一郎为什么傻傻驻足在冰箱前,随后眼神不自然地转向地面,咋了一下舌。

    在一郎眼里就像是一只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猫一样,可爱的不得了。
    当然,他可不敢当着左马刻的面这么讲。

    “忘了这茬儿....”
    “总之我先去买点什么回来吧。左马刻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爷是不吃早饭派的,喝咖啡就够了。”
    “光喝咖啡怎么行?不吃早饭对胃可不好。”
    “别把你的习惯强加给老子,你想吃就自己去买。”

    无视一郎皱起的眉头,左马刻自顾自站起身来去摆弄他的咖啡豆。
    很快房间里就飘荡起一股咖啡豆独有的醇香,即使是喝不来咖啡的一郎也会觉得那是好闻的味道。
    从以前起他就知道左马刻泡的咖啡很好喝,只可惜他是典型的小孩子口味,至今未能体会到那份美味。

    一郎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喝左马刻泡的咖啡时,舌尖所品尝到的酸苦。

    满怀期待地大喝一口,和可乐相似的黑色液体沁入舌尖的刹那一郎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一番斗争下总算是强撑着咽进了肚子里,却怎么也忍不住挤眉弄眼吐舌头。

    明明颜色那么相似,味道却和最爱的可乐完全不同,又苦又酸,到底好喝在哪里了?

    “真是不懂行的小鬼舌头啊。本大爷的手冲咖啡可不是想喝就能喝得到的。"
    “对不起......”

    听到周围的人都对左马刻先生亲手制作的咖啡赞不绝口,向来对这种大人的饮品不屑一顾的一郎又萌生了对咖啡的期待,所以他主动提出自己能不能也尝一尝。
    结果却露出这样一副失礼的模样,简直糟透了。

    “有什么好道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明明刚刚还在笑他不懂行的男人却比谁都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孩子就喝小孩子爱喝的饮料。”
    然后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可乐递给了他。

    一郎红着脸点了点头,接过可乐仰头灌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顺着还残留着苦涩的舌尖滑入喉咙。
    他总觉得,那时从左马刻先生手里接过的可乐似乎比平时更加甘甜爽口。


    “我也要喝。”
    “哈?你不是不爱喝咖啡吗?”
    “现在想喝了。”

    回想起过去关于咖啡的小插曲,一郎想要再喝一次的心情突然变得高涨起来。
    虽然他对自己的舌头还是没什么自信。

    左马刻露出了怀疑的表情,看一郎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咖啡被注入属于两个人的马克杯里,左马刻没有立马喊一郎来拿,而是在橱柜里又翻找了一番,最后又往红色的那只马克杯里加了些什么搅拌两下才递给一郎。

    “喔,谢谢你,左马刻。”
    “这次还敢露出难喝的表情,老子可不会放过你。”

    原来你也还记吗?
    一郎有些讶异地看向已经把视线移到另一边像是正在眺望窗外风景的左马刻。
    他倚靠在料理台旁有些慵懒地拿起蓝色的马克杯轻啜一口,微微眯起眼睛发出了小小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把马克杯放在左手中托着,里面几近纯黑的液体泛起圈圈涟漪。

    一郎又看向自己手中红色的马克杯里还在缓缓打着转的棕色液体。他珍重地端起杯子,试探性地舔舐了一滴挂在杯壁的液体。

    ......竟然不苦?

    和回忆中不同的味道催促着他进一步去验证,于是这次他大胆地喝了一口。
    原来是裹着砂糖甘甜的奶香中和了咖啡本来的苦涩,舌尖上只剩顺滑的香醇。

    “好喝。”
    “对吧?本大爷泡的咖啡怎么可能不好喝。”

    左马刻在得到肯定评价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和之前的不一样...改良版?”
    “叫小孩版还差不多。”
    “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郎忍不住鼓起腮帮子,他恐怕不知道这样的反应反而加重了自己身上童真的一面。看着这样的一郎,左马刻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他用左手抓牢了马克杯的杯底,空出右手来捏了捏一郎有些软绵绵的脸颊。

    “那就叫一郎特制版,总行了吧?”
    “只给我做吗?”
    “嘛...除了你,我身边大概没有爱喝这种东西的人了。”
    “你就不能直接说是吗?”
    “真是麻烦的小鬼…是只给一郎做的特制版。可以了吧?”

    小鬼,小鬼的。自己除了年龄外到底哪里小了?
    在心底愤愤不平的同时,一郎又喝了一口这杯特制的咖啡。
    其实还是有点点苦,但却有着不输给可乐的美味。
    哪怕只有一点,比起从前,自己的味蕾变得更成熟了。
    对吧?



    1-2

    “啧...今天不是工作日吗?这么多人是都闲得蛋疼吗?”
    “....可能大家都是这么想,反而撞在一起了吧。”

    按那种说法,我们两个不也是闲得蛋疼吗?

    对着那张就差用油性笔把“不耐烦”三个大字印在脑门但又过分漂亮的脸蛋,他张了张嘴还是把吐槽又咽回了肚子里。

    周三,清晨九点四十五分。
    池袋地区领头人,Buster Bros队长山田 一郎。
    横滨地区话事人,Mad Triger Crew队长碧棺 左马刻。
    谁能想到这两个响当当的人物正排在游乐园入口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里呢?

    而这一切的起因则是塞在一郎外套口袋里的两张门票。
    票是从委托人手里收到的,并非是作为感谢的礼物,而是正式的酬金。
    理由很简单,那位从万事屋创立初期就时不时会委托一郎帮忙跑腿的老主顾,最近经济状况并不是很乐观,就连这两张门票也是应募报纸上定期的抽奖活动凑巧抽中的。

    “本来还在想如果能中的话,有个五等奖的清洁组合装就满足啦。没想到竟然会中二等奖,老婆子我的运气是不是也要好起来啦。”

    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咯咯笑着,满是皱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似乎真的很高兴。
    一郎把刚刚去特卖场抢到的商品,大多是一些柴米油盐和其他生活用品,轻车熟路地摆放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再照例对这个房间的水管和电气线路进行检查。

    那真是太好了。
    恭喜你呀。

    乐观如一郎也难以抱着轻松的心态说出这样的话语。
    H历前在无意义的战争中战死的儿子,H历后在言叶党出现的同时失踪的女儿,去年年底还和她相依为命的老伴儿,也在去银行的路上被卷入反抗分子的无差别袭击中而陷入了植物人状态,至今还躺在新宿中央病院的住院部里。
    这个二等奖对婆婆来说是并非是幸运甚至称得上残酷。

    确认好这个不到5叠大小的木造公寓间内所有的角落,一郎深提一口气让自己挂上一贯的笑容走到婆婆面前,蹲下身来握住她攥着两张票的手。

    “一定会的,婆婆。”
    “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一郎从心底发誓,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让整个池袋,让整个国度变得更好。
    这不是吹嘘,更不是安慰,听上去像是极端理想主义者不切实际的伪善,可一郎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包括眼前这位老婆婆在内,他想要创造一个让每一个人都能理所当然拥抱幸福的世界。
    不必为战火而恐惧,不必在高压中战栗,更不会对现在和未来失去希望。
    他坚信,这样的一天一定会来临。

    像是因一郎意料之外的动作而惊讶,又像是被从年轻人手掌和眼中传递而出的热意所吸引,婆婆呆愣了一瞬,张开了嘴却一时失去了话语。
    半晌。

    “连你也这么说的话,好像真的会发生什么好事呢。”
    “谢谢你啦,一直以来都这么关照我。”
    “这样的一郎也一定会有很多好事找上门的。”

    婆婆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从一郎手中抽出右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又充满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顶。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就像那段几乎被他压在大脑最深处的记忆里,有一只同样温柔又充满爱意的手也曾这样摸过他的头顶。
    令人眷恋却又让人想要落泪。

    “如果可以的话,能收下这两张门票吗?”
    “请帮我看看现在的游乐园都有什么好玩的,老婆子我上次去好像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啦.....还记得那时候和老伴儿一起去做那个什么马.......”

    进入回忆环节的婆婆看上去比之前更开心了,虽然这个环节总是会花一点时间,但一郎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得先让他在腿麻掉之前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听才行。


    “然后你就收下了?”

    看到左马刻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一郎十分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顺手放进水槽里和自己的那一只一起洗了。左马刻瞄他了一眼,淡淡地继续一郎刚刚的话题。

    关于票的由来一郎也只是大概讲了几句,毕竟事关委托人的个人隐私,专业的万事屋有自己的一套工作守则。当然也不仅仅如此,就比如一郎心中产生的那些起起伏伏的感想也被他本人偷偷掐掉了 。
    所以,整个故事就变成了没有钱的委托人用奖品抵扣委托金,这样一件毫无话题性的事情。

    “是啊。毕竟对方也有各种各样的难处。”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好先生啊。一~郎~君~”
    “什么啊,那种语气....你在揶揄我吗?”
    “你说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是肯定了。
    斜瞅一眼倚靠在一边的左马刻,对方果然是一脸讥讽的笑意,唯独那双本该如火般热烈的赤瞳中没有半点温度,就好像又在说“尽是伪善者会做的事”。
    赶在那三个字真的钻进耳朵之前一郎打开了水龙头,让水把杯子上的洗洁精沫子冲掉。

    “算了,当老板的都没意见,老子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一郎听到左马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几下裤子,嘴里念叨着烟呢?然后像是意识到了现在穿的并不是昨晚的那条裤子,口袋里自然是没有烟的,随即咋舌起身往卧室方向去了。

    竟然真的没再说些什么,比如说伪善者,混蛋伪善者,还有伪善者一郎君之类的。

    这反而让一郎有些不适应,他讶异地挑起一边眉毛,甚至忘记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水。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心理预期,没想到火星只是虚晃亮了一下就熄灭了。
    而这次率先灭火的人竟然是那个易燃易爆炸还总喜欢点火的左马刻?
    虽说他俩不仅和解甚至都滚到了一张床上,但那不意味着两个人就回到TDD时期像淌着蜜一样的甜蜜岁月。
    吵架是家常便饭,吵完架当然要继续打一架,不然架就白吵了。当然打着打着,打到床上去也不是稀罕事。
    总之,他们吵架的原因恐怕十有八九都是对彼此行事风格的看不惯。
    有时候真难想象,他们从前究竟是怎么能维持那么友好的关系的。

    “我要出去买烟。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带回来。”
    很快又从卧室折返回来的左马刻已经穿好了上衣 ,今天倒是难得把扣子都好好扣上了。
    “啊?啊....那我也一起去!”
    一郎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关上水龙头,把洗干净的两只杯子放到滤水架上。
    “买个东西有必要两个人一起去吗?”
    睡着的时候明明还很可爱,不会像现在这样皱起眉头。看着左马刻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嫌弃自己的表情,一郎忍不住回想起起床时看到的那张纯白无瑕的睡脸。
    “...既然如此干脆在外面吃好了,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但左马刻很快又向他发出了邀约,这不是完全和轻小说里的人气傲娇角色一样吗!?
    被戳中萌点的一郎立马原谅了左马刻的嫌弃,并涨了100点好感度。

    “我们去游乐园吧。”
    “.......哈?“
    “正好有两张票,难得我们今天都有时间,一起去玩吧!”
    “开什么玩笑!两个大男人去逛游乐园,光是说出来就够煞风景了。”
    “为什么啊?”

    一郎感到不解。两个男人就不能去逛游乐园了吗?世界上还有这样没有道理的规定吗?
    再说,早在他们的人生交集的第一天,不就一起去过游乐园吗?
    好吧,也许说分别在游乐园遇到过会更准确一些。

    “哪有为什么.....比起我,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才对吧。”
    “是说二郎和三郎吗?.....确实很久没有带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了呢。”
    “对吧?所以这种小孩子爱去的地方,就该带小孩子去。”
    “不然本大爷再自讨腰包添一张票给你好了?感谢爷的好心吧。”

    看着左马刻露出了一副“自己真是想出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天才主意”的得意表情,面对这份“好心”一郎可不怎么想接受。

    又来了。小孩子,小孩子的。
    一郎忍不住瘪了瘪嘴。

    “想和恋人一起去游乐园约会,不可以吗?”
    “约,约会?”
    “一直想这么做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吗?"

    总是游刃有余的从容从左马刻的脸上消失了,红宝石般的眼睛微微颤动晃过几分动摇,随即压下眼睑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一郎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立马肯定或是否定,于是上前凑近一步,双手搭在对方的肩头,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说服又像是没有任何深意地说道。

    “左马刻先生。”

    被叫到的人咋了一下舌,小声抱怨着“你这家伙.....”。
    最终还是抬起那对看上去很重的睫毛,对一郎默默地点了下头。



    1-3

    虽说是工作日,穿着学生制服的游客意外地很多,应该是正在参与学校组织的校外活动。
    带着小黄帽的小学生们排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跟着老师前往下一个游乐设施,经过一郎和左马刻的时候会用清澈纯粹的眼神看过来。
    一郎不知道在孩子们的眼里他们是否煞风景,但确实足够显眼。他偷偷瞥了一眼左马刻的神情,和刚刚排队时不同,已经找不到一点不耐烦。
    偶尔真搞不懂这家伙的情绪起伏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所以要先做什么?一郎小朋友。”
    “........”

    结果一张嘴又是不中听的称呼。
    一郎扯了扯嘴角决定暂时不和左马刻计较。

    “左马刻你呢?有什么想去的吗?”
    “别把问题又抛回来,不是你想来的吗?去哪里本大爷都奉陪。”
    “啊,这么说起来确实有想先去的地方.....”

    一郎把视线移回从入园口拿到的地图,搜寻了一番锁定了目的地。
    正好,离这里很近的样子。

    “旋转木马。” 一郎回得正气凛然。
    “你认真的吗?” 左马刻瞠目结舌。

    “怎么了吗?” 一郎疑惑。
    “再怎么说是小朋友...至少也应该是过山车,海盗船之类的吧?” 左马刻继续不可置信。

    “欸?左马刻想先去坐过山车和海盗船吗?倒也不是不行....”
    “老子怎么样都无所谓吧。是说你,是小女孩吗?旋转木马什么的,那种花里胡哨转来转去的东西,就算是合欢都不坐了....”
    “!!也不是我想坐,那是因为...而且左马刻不是说我去哪儿都奉陪吗?”
    “喔,喔....老子确实说了....”

    向来秉持着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原则的左马刻,一瞬间就被一郎说服了。但看上去旋转木马带给他的冲击还是太大,跟在一郎身后的他一直皱着眉头盯着脚尖,嘴里碎碎念着真的假的......


    或许左马刻说得对,就连真正的小朋友对旋转木马的兴趣也没有那么高了。比起途径的其他项目前列起的长队,这里的行列冷清得可怜,只有零星几位家长站在外围拿着相机准备记录自家孩子乘着木马的快乐瞬间。


    “什么啊?......算了。还好是委托,不然老子真以为你是不是脑子被撞坏了。”
    在听了一郎的解释之后,左马刻露出了一副你没在开玩笑吧的表情,但很快又皱着眉头把情绪吞了回去,小小地叹了口气像是对一郎过分敬业的事业心妥协了。

    一郎选择来旋转木马的真正原因不是别的,而是想要为给他这张门票的那位婆婆拍一些照片。
    他还记得婆婆分享关于旋转木马的回忆时,脸上洋溢着的快乐。哪怕只是通过照片也好,他想要让婆婆再看一次这里的风景。
    另一方面,被那份快乐所感染的一郎在心里多少也对旋转木马有了一丝期待。

    自己有乘过吗?说实话,大脑里没有那么清晰的记忆,既无法肯定地说没有,也无法搜寻出乘过的碎片。
    能记得的只有,更年少的自己每当经过旋转木马的时候,总是会被俏皮的音乐,闪耀着的灯光吸引驻足。

    坐在高大白马上的孩子总是笑着,每当转到等待自己的人时,他们会向彼此挥舞着胳膊。
    就像是:
    里面的孩子在说”我在这里~“
    外面的大人会回应”我在等你~“
    一圈又一圈,一轮又一轮,不厌其烦。
    只要不停下,幸福就永远在这里流转。

    而19岁的一郎透过手机的录像镜头久违地回想起了从前。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站在这里看着在里面旋转着的人和在外面等待着的人,心里感叹着好幸福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像是被这个方方正正的画面吸进去了一样。

    直到,一个白色的背影闯入了他的镜头。

    有点翘起来的银白色发梢随着拂过的微风左右飘动着,然后是满是耳环的左耳,再接着是那双比旋转木马灯光还要更耀眼的,闪闪发光的红色瞳孔。
    透过镜头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的瞬间,一郎忍不住屏住呼吸。

    俏皮的音乐也好,闪烁的灯光也好。
    幸福的笑容也好,挥舞的双臂也好。
    一切的一切都从一郎的眼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叫做碧棺左马刻的男人。

    “等,等等,你干什么?”
    还来不及从那人不讲道理的存在感中抽离,就感到手里一轻,正在录像的手机被抢了过去。
    对方后撤几步,从后面往一郎背上向前推了一下。

    “不是说要坐旋转木马吗?快去。”
    “刚刚不都解释了?给委托人拍几张照片就好了,不坐也没关系的。”
    “少罗嗦了,老子都陪你走到这里了,哪里有不坐的道理。”
    一边说着又往一郎小腿踢了一脚。

    “等等,我一个人坐吗?”
    “不然呢?”
    “既然要坐的话,就两个人一起。”
    “才不要。”

    虽然最初提起来的人是一郎,但实际上来到旋转木马面前还是缺少了一些坐上去的勇气。
    更何况还是一个人去坐,再怎么说也太傻了。
    再说难得两个人一起来了,哪里有不一起坐的道理。
    就在一郎准备继续劝诱之前,不慎让对方抢先一步。

    “我去的话谁来拍照?“
    “把你的傻样拍进去,估计你的委托人会更高兴吧。”
    “再说了,旋转木马不就是这样玩的吗?”

    这真的不是为了拒绝而胡扯的吗?

    这样的怀疑在一郎脑袋里一闪而过。
    而左马刻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拍摄的角色里,他把镜头对准一郎的脸,等待主人公进入那个童话般的转盘之中。
    看着这样认真的左马刻,一郎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就好像这一刻他不再是池袋地区代表,不再是万事屋老板,甚至不再是19岁的山田一郎。
    而是,一个会为未知的体验而感到不安的孩童。

    “快去挑一个我们一~郎~君最喜欢的马,转过来的时候要记得挥手喔。”
    “什么啊那种语气....我知道了,去去就回。”

    左马刻难得这么有耐心,就像是保育园的大姐姐会说的话……当然更可能是捉弄他的玩心。

    比起不安紧张,期待的心情更甚一筹,一郎捏了捏衣角走向了旋转木马的入口处。
    排在一郎前面的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看上去是和父母一起来的,他很快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高大身影,主动搭话过来。

    “大哥哥也来乘旋转木马?”
    “啊,啊..是的。”

    果然还是有点羞耻,面对小孩子的询问一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到这一步了就算被当作是怪人也一定要乘!
    一郎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好耶~我也最喜欢坐旋转木马啦。特别是那匹棕色的马!”
    “喔...是匹很帅的马呢。”
    “对吧对吧~大哥哥呢?喜欢哪一个呢?”

    孩子的纯粹让一郎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身体软化了一些,他放柔声音对男孩说“让大哥哥看看”,然后认真地环顾一圈。很快,他的视线锁定了目标。

    “我喜欢那匹白色的马。”
    “哦!那匹马好高大,而且还是红色的眼睛,好帅啊!”
    “是吧?我也觉得,好帅啊。”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

    工作人员打开了入口的栅栏,孩子们涌入其中分别奔向自己心仪的木马,好在人并不多,一郎也如愿乘上了那匹红瞳的白马。
    突然变高的视线让一郎感到新奇,他下意识向外面望去,发现左马刻正挂着淡淡的微笑向自己挥手。
    一郎突然感到心里满当当的,又像是有一股热流从腹腔直冲大脑,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如果不是有地球引力,他恐怕要穿破天花板飞到天上去一样。

    有人在等他。
    他爱的人,也爱他的人,在等他。

    只是知道这一点,哪怕音乐没有响起,木马还没有启动,他就已经得到他的幸福了。

    木马旋转了三圈半,或许更多,或许更少。
    但只要经过那一个点,左马刻都会笑着向他挥手,而自己也会笑着挥回去。
    他突然理解了左马刻所说的旋转木马的玩法——如果没有人等待,那么就无法让幸福回旋;如果没有人旋转,那么等待也失去了意义。

    左马刻再次教会了他如此重要的事情。




    0-2

    碧棺左马刻最近很烦恼。
    引起烦恼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笑得像孩子一样向他挥手的男人。

    像孩子?

    这样的描述很奇怪,因为他本来就该是孩子的年龄。
    本该如此的。
    至少在2年前的左马刻眼里是这样。
    可如今,左马刻和这个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孩子滚上了一张床。

    搞什么鬼?就算自己是被抱的那一方,作为大人却和小鬼搅在一起也未免太不着调。
    每每想起都要感叹一句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在他们失去彼此的时间里,本就远比同龄人成熟又有根性的孩子变得更不像孩子了。
    比记忆中大了一圈的体格,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略长的黑色头发压下了浮躁的少年意气,褪去婴儿肥的脸颊更显锋利的线条,那对一绿一红的大眼睛中不会有半点需要谁去驱散的阴霾,永远迸发着炽热的能量。

    当左马刻第一次不带任何偏差的滤镜直面19岁的一郎时,对上那双坚定的异色瞳,他突然意识到:世间通常会将这种变化叫做长大。
    他所熟知的那个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已然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左马刻,我把剩下的食材都放进冰箱了,你记得要快点吃掉。”
    “都说了三遍了,你是我的老妈吗?”
    “谁叫你总是忘记啊。偶尔也自己做点吃吧,明明手艺很好。”
    “知道了知道了,有那个心情的话爷会做的。”

    左马刻抽着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郎压下嘴角显然是对他含糊不清的回答感到不满。
    说着总在外面吃不健康,要在家里吃才营养均衡之类的,有够婆婆妈妈的。

    谁会有兴致给自己一个人做饭啊。

    比起那种怎么样都好的事,左马刻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张有些不高兴的脸。
    一郎不自觉散发出威压感的这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让他觉得兴奋。
    所以他选择无视令人烦躁的说教,心情很好地把烟摁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向一郎勾了勾手。
    一郎不解地抬起眉头,挣扎了一下还是抬脚走到了左马刻面前。

    “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是有一张不错的脸。”
    “哈?突然在说什么呢?”

    搞不清左马刻意图的一郎露出了更加困惑的神情。
    什么啊,真是无趣的反应,明明从前只要稍加逗弄几句就会满脸通红的。
    但左马刻没有灰心,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有更好的方法。

    “不懂吗?”

    左马刻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一郎的胸膛,双臂环住对方的脑袋,仔细端详着这张英挺硬朗的面容。然后让自己贴得更近,在一郎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再凑近空有一个耳洞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被自己环住的身体果然僵住,一瞬间连起伏的胸膛都停止了动作。

    “来做吧。”
    “我说你啊......”
    一郎叹了口气像是要推拒一样,但身体却诚实地抱住了左马刻的后腰。
    “不是有半个月见不到了吗?今晚把见不到的份都做了吧。”
    “.......做好觉悟吧。”

    那只耳朵总算如左马刻所愿染上了丝丝红色。
    代价是,左马刻当晚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左马刻习惯性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盒,结果怎么摸都摸不到,只能坐起身来。

    “啊....”

    床头柜上空无一物。
    他呆愣了三秒才想起来,托某个人的福,昨晚一直黏在一起都没机会把烟拿进卧室来。
    而那个人本该躺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可他旁边的床铺里空空荡荡。

    是了,那家伙有说过,从今天起委托会变多。
    他们至少有半个月不会再见面。

    左马刻讨厌噪音,特别是刚起床的时候,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挑动他敏锐的神经。
    可此时他却觉得这里静过了头,静到让他感到慌乱。
    这间房子从前有这么空吗?这张床从前有这么大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浮上左马刻的心头。
    仅仅是少了一个人,却颠覆了他所习以为常的过去。

    “真是有够蠢的......”

    身体捕捉到空气中的寒意而感到瑟缩,左马刻再次钻进被窝。他蜷缩在残留着一郎气息的那一侧,枕头和床单上还有一丝丝几乎要流失的体温。

    “好暖和。”

    和那一丝温度一起,左马刻再次陷入了睡眠。


    “哦呀,山田一郎可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哈?你是怎么从刚刚的话题里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加班烧坏了你的兔脑么?”
    “这可不是征求别人建议的态度。"
    “老子可没说让你给建议,只是在讲觉得房子有点空的事情吧。”

    被左马刻一个电话叫来喝酒的铳兔叹了口气。在加入MTC之前可没人告诉他队友还有做队长情感咨询师的责任。
    但,谁叫他们的队长是左马刻呢。
    再说,这件事听上去也很有趣。

    “那就是寂寞啊。”

    寂寞?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左马刻立马嗤之以鼻,心想这只兔子又在胡说八道。
    刚想口出暴言,他的语言系统却突然失去了运作机能。
    心脏加速跳动,一股热气涌上脑袋,连带着脸颊都感到发烫。

    是啊,寂寞。
    他怎么会不知道?

    烟草、酒精还有寂寞。
    是左马刻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三件事物。
    熟悉到以为生活本就是飘荡在尼古丁中,流淌在乙醇中,沉浸在寂寞中。
    但有人夺走了他的寂寞又还给他加倍的分量。

    混蛋,明明只是个小鬼,真有胆对本大爷做出这样的事。
    左马刻咬紧后槽牙狠狠地发誓,下次见到一郎一定有他好果子吃。


    所以,碧棺左马刻最近很烦恼。
    引起烦恼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笑得像孩子一样向他挥手的男人。
    更具体地说是,是被19岁的山田一郎夺走又还给他的加倍寂寞。



    2-1

    左马刻喜欢强大的人,喜欢有血性的人,喜欢有理想的人。
    好巧不巧,一郎全部符合。
    他还喜欢珍视血缘的人,喜欢有家庭责任感的人。
    恐怕在这个世上很难找出比一郎还爱弟弟的哥哥。
    在这之上,他们意气相投,他们历经考验。
    顺带一提,长相和身体也完全对他的取向。
    那么,左马刻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一郎呢?

    不如说,会有谁不喜欢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山田一郎?

    但左马刻最喜欢的不是这些。
    而是在世人面前独当一面的一郎只对他坦露出的孩子气。


    木马旋转了三圈半,不多,也不少。
    只要转过那个拐角,一郎就会带着满怀期待的眼神出现,而自己也会挥手回应那对闪闪发光的异色瞳孔。

    这一刻,乘着白马的男孩不再是池袋地区的代表,不再是万事屋的老板,也不再是不得不独当一面的大人。
    而只是19岁的山田一郎。

    这一刻,25岁的碧棺左马刻也不再是横滨地区的代表,不再是火貂组的若头,更甚至不再是他自己。
    而是在不知觉间被19岁的山田一郎改变了的,不像自己的自己。

    但看在那家伙今天难得露出了这么可爱的模样,左马刻决定先不计较这一点。


    “左马刻先生,久等啦。”
    “喔,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嗯!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原来你有想象过啊。该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吗?
    这并不含有贬义,尽管一郎总是很介意被当做是小孩,但左马刻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想坐旋转木马就去坐,喜欢喝可乐就不必强迫自己喝咖啡,不必忍耐想抱多少回都没问题。

    在不伤天害理的前提下,诚实地对待自己的欲望,也是一种美德。
    不如说,左马刻想要满足一郎的欲望,因为不会有太多人比他更清楚一郎曾错过了多少他本该享受的快乐和幸福。

    那应该是真的很有趣,连对他的称呼都变回了17岁时会用的敬称。看着那张脸上满溢而出的喜悦,左马刻的脑袋也变得像是刚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一样晕乎乎的。

    “是嘛,我也觉得还不赖。”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完全被调起兴致的两个人一鼓作气体验了好几个项目。
    他们看到了在过山车升至最高点时的景色,在跳楼机下落时同时举起双臂享受失重的刺激,在海盗船摇摆之间不动声色地牵住彼此的手,在激流勇进的小船上一起淋湿了半边身子。

    “真开心啊。” 一郎不厌其烦地说着。
    “是啊。” 左马刻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仿佛从前所有的不得已都是假象,唯有此时此刻感受到的心跳,两个人时不时碰在一起的肩膀,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牵起的手,还有相视一笑时只映得出彼此的双眼,才是真的。

    在过山车即将下落之前,左马刻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一郎。那一只碧绿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如既往笔直地看着前方,嘴角一直保持着上翘的弧度平添几分柔和。

    人生尽是些糟心事。
    可即便如此,左马刻还是觉得,活着真好。


    从刚刚开始一股违和感就盘绕在左马刻的心头。
    “一郎......”
    左马刻凑近一郎身边压低声音示意他有点不对劲。
    “嗯?什么?“
    可一郎罕见地没有领会到左马刻的暗示,眨巴着眼睛望着贴过来的左马刻。
    看着难得能这么放下防备的一郎,左马刻犹豫片刻还是没能忍心打破今天的氛围。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这么说起来确实一直在排队和走路,那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
    一郎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左马刻点点头。

    可还没等一郎的屁股挨到椅子,左马刻就下达了新的指令。
    “我渴了,你去买水。”
    “欸?刚刚经过自动贩卖机我还问你了,你说不渴的。”
    “老子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
    “真是的...矿泉水可以吗?”
    “不,老子要喝那个..叫啥来着?软绵绵云朵小熊草莓奶昔?”
    “?那是什么?你认真的吗?”

    为了打发一郎走远点,左马刻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甚至把在入园口瞥了一眼的饮食宣传板都从记忆海中扯了出来。
    尽管能记得的只有这一个听上去很胡闹的名字。
    他才想问,那是什么啊。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胡话?快点去。”左马刻催促。
    “就算要去,那个软绵绵...”一郎卡壳。
    “软绵绵云朵小熊奶昔。”左马刻贴心地补充。
    “软绵绵云朵...总之那个玩意要去哪里买啊?”一郎放弃。
    “中央饮食站。左马刻回答。

    闻言一郎更是瞪大了双眼。
    左马刻风轻云淡的五个字意味着他需要穿过大半个园区才能买到那个饮品。

    “......真那么想喝吗?”
    “嗯,真得很想喝。”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像是做好了觉悟一样,确认好方向的一郎摆出一副百米冲刺的姿态时刻准备起飞。

    “等等!”
    “还有别的委托吗?”
    “怎么能说是委托呢。这可是男朋友的特权。”
    “跑腿的特权?”
    “喔,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能给老子跑腿。”
    “那有奖励吗?”
    “少见缝插针了。”

    左马刻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扔给一郎。

    “买点自己喜欢吃的吧。”

    就像是从前会进行的对话,看着一郎手忙脚乱才接住钱包的模样,一瞬间左马刻有些恍惚今朝是何夕。

    “那种东西不需要啦。”

    19岁的一郎不带丝毫客套意味地拒绝了左马刻的钱包。
    他走到长椅前把钱包珍重地l递回给不自觉拧起眉头的男人。
    左马刻只是带着些许不认同的目光注视着一郎毫不动摇的双眼。

    “已经不需要左马刻请我了。”

    面对一郎的“不需要”,左马刻忍不住心头一跳。
    就连称呼也回到了19岁的山田一郎。

    “该轮到我请左马刻了。”

    那张早已褪去青涩和稚嫩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不,对于左马刻来说或许要比太阳还要耀眼。
    耀眼到他不得不合上眼睑,可即使闭上眼,一郎的残像依然浮现在黑暗中。
    左马刻只能点点头,接回了钱包。
    他们之间不再是谁该引导谁,谁又该被谁庇护的前后辈关系。
    而是要相互拉扯,彼此依赖的恋人。


    眼看着一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那股奇妙的违和感再次强烈浮上心头。
    没错,从旋转木马开始就有人在跟踪他们。
    职业需要,也或许是天性使然,左马刻对他人的视线和气息很是敏感,说实话像游乐园这种人群熙攘的地方对他的感官来说多少有些负担,如果可以他并不会主动接近这里。
    园中人多眼杂,他和一郎在一起本就显眼,因此能感受到的视线就更多了,再加上应当也足够敏锐的一郎却没有半点反应,左马刻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多心。
    但随着他和一郎移动得更远,左马刻能够锁定有一道视线几乎没有从他和一郎的周边中断过。
    目的不明,至少没有察觉到明显的恶意,跟踪的对象究竟是他们中的一个还是他们两个也不好说。所以左马刻把一郎支走就是想看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究竟是何目的。
    当然,能在一郎不察觉到的情况下由他一个人收拾妥当那就再好不过了。

    跟踪者的气息忽明忽灭,就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跟踪一样。
    很快地,气息再次出现,像是要往一郎去的方向移动。

    真是相当大胆的跟踪者,居然敢穿过长椅后面的绿化带前进,以为本大爷背对着那面就发现不了吗?可真是被看扁了呢。

    “抓到你了...!”

    左马刻猛地站起来探过绿化带抓住正鬼鬼祟祟匍匐前进的跟踪者,扯着他的兜帽一把拉起来,比预想中还要稚嫩的嗓音发出了一声惊呼,不知道为什么让左马刻觉得有点耳熟。

    “....这不是山田家的小鬼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才不叫山田家的小鬼,我叫三郎!你快放开我。”

    被左马刻扯住兜帽的三郎就像是被咬住后脖颈的小猫一样,任凭四肢挥动也不能挣扎开来。
    左马刻更是一头雾水,在这之上是为自己不惜绞尽脑汁想出软绵绵云朵小熊草莓奶昔这样胡扯的借口,只为不破坏一郎难得的游乐园体验日,而感到被戏耍的恼火。

    搞不好是山田家组队来寻他开心。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左马刻更火大了。

    “喂,三号,你最好解释下在这里干什么。”
    “否则老子把你和你的一哥一起打包起来扔到河里。”

    面对现役黑道的威压,饶是三郎也不免背后一凉。


    “别,别告诉一哥!拜托了。”

    被松开的三郎总算能镇定下来,他理了理自己被扯变形的帽子,在左马刻无言的催促下只得不情不愿地清了下嗓子缓缓道来。

    原来今天是三郎学校的校外活动日,显然无论是旋转木马还是过山车他都不怎么能提得起兴趣来,于是打算悄悄溜出队伍找个地方凉快一下,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自家一哥还有一哥身旁的左马刻。

    “既然看到了过来打声招呼不就好了吗?”
    这不合理。左马刻皱起眉头,对三郎的说辞表示怀疑。据他对山田家兄弟的了解,实在很难想出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三郎见到自家一哥后不立马贴上来。

    “如果可以我也想,但是…”
    像是真有那么令人为难的理由,总是一副鼻孔长头顶似的小鬼少见地低下了脑袋,甚至咬住了下嘴唇,难以启齿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这样的画面。
    只可惜左马刻没什么耐心等他做好思想准备,咋了一下舌再次施压。

    “但是什么?再不说一郎那家伙就回来了。”
    “知道了啦。一哥他不知道我今天在这里有校外活动。”
    “所以呢?”
    左马刻心想那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吗?又不是逃学。
    “如果让一哥知道了,肯定会要我和同学们打好关系,积极参与校外活动什么的…”
    “又不是在挤牙膏,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
    “总之要是被一哥发现我一个人溜出来不就糟糕了吗?肯定会让他失望的。”
    光是想象让一哥露出失望的表情,三郎就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连带着脸色都变得灰白起来。
    但在左马刻看来简直是一通逻辑不通意义不明的话。

    “一郎是会为了这种事失望的家伙吗?”
    “毕竟一哥平时总是会叮嘱我要更融入环境一些…”

    与其说害怕一郎失望,不如说是不希望一郎的希望落空更合适一些吧。真是有够别扭的小鬼。一郎那家伙也是,偶尔也会有这种强硬的,自说自话的时候。
    虽然左马刻对合欢的事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一郎。

    如果是不喜欢或者不认同的事,即使知道出发点是为自己好,合欢总是会直接了断地告诉他。
    这么想来,合欢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比左马刻想象的还要成熟许多。

    “既然不喜欢的话,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
    “诶?”
    “你并不是想要融入但没有勇气,而是更喜欢一个人做自己的事,不是吗?”

    虽然直接和一郎的两个弟弟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从以前开始一郎就会时不时向他聊起自满的弟弟,时间久了左马刻对他们的性格多少也有了了解。

    “为了满足自己的期望而勉强弟弟做不情愿的事,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自家哥哥不是那样不通道理的人吧。”
    “那是当然,一哥总是为人着想,才不会强人所难。”
    “对吧?但那家伙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偶尔也会有马虎的地方。那时候就该由离他最近的你们来提点,这才是兄弟,不是吗?”

    三郎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敲醒了脑袋一样,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但嘴上还是不肯示弱,微微鼓起脸颊好像还是有哪里不服气一样。
    该说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吗?和一郎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一郎已经很少会在左马刻面前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

    “那就快点走吧,少来打扰我们的约会。”

    左马刻向来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换回了没什么耐性的臭脸开始赶人。
    本来还在感动的余韵中有些害羞的三郎也找回了伶牙俐齿的状态立马宣示主权。

    “约,约会什么的.....话说到前面,最爱一哥的人永远是我,然后是二郎,你最多排第三。“
    “啊是吗。”

    看着三郎那张较真的稚嫩面孔,左马刻心想再怎么被称为是天才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第一还是第二什么的,那样的排名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即使没有专门讨论过,他和一郎也明白在彼此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物。

    “至少一郎最爱的永远是你们两个小鬼。”
    “所以,现在先让给我吧。”
    “晚上会好好还回山田家的。”

    左马刻笑着揉了揉三郎的脑袋,对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虽然嘴上嘟囔着什么,却也没有拍开他的手。



    2-2

    “我回来啦,久等了。”
    从大老远就能看到一郎一路小跑过来,等走近到眼前果然有细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笨蛋,明明慢慢走过来也没什么,自己又不会跑掉。

    但看着那张大大的笑脸,左马刻再怎么不解风情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

    “谢了。”
    伸手接过对方手里那杯杯身已经沁出一层水珠的冷饮,发现上面果然有一只小熊。

    怪不得会起那样的名字。

    只不过本该浮在雪顶上的小熊果冻或许是因为融化的冰块也或许是因为一路颠簸,已经脑袋朝下淹没了半个身子,活像是溺水的小熊。

    “怎么会变成这样....”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一郎看上去有些失落。
    “一只熊而已,干嘛露出那样的表情。”
    左马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一郎坐下。
    “本来很可爱的,难得买了这样的饮料想给你看看,早知道就先拍个照了。”

    左马刻叼住吸管尝了一口平时绝对不会买的饮料。
    果然好甜。
    但意外的还不赖。

    “已经够可爱了。”
    “欸?”

    他当然不是在说小熊。
    看着没有反应过来的一郎,左马刻倾过身子在对方的嘴边落下一吻。
    “等等这里可是游乐园...”收到这个意外之吻的一郎立马弹开身体左右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

    “万一被小孩子看到可怎么办啊。”
    “都确认过了没有别人。”
    “就算那么说...”
    “什么啊?难得本大爷想奖励一下可爱的男朋友。
    “才不是可爱...”
    “啊是嘛。原来一郎君不喜欢?那以后都算了。”
    “是不是太极端了!?我也没说不喜欢....“

    看着陷入动摇之中的一郎,左马刻玩心大起。
    佯装作受到了伤害的模样和一郎拉开距离,扭过头专心致志地喝起手里的饮料。
    尽管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在谴责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有够幼稚的,就像是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不对,不是“像”,他们本来就是。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坚定的语气,还没等左马刻想明白一郎在说什么,对方就突然凑近身体过来,紧紧抓住左马刻拿着饮料的那只手。
    看着那张无限靠近的异色瞳,左马刻忍不住紧张起来。

    该不是要这样吻过来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脑袋却突然低了下去,远比他的唇还要低的位置。
    然后,他发现一郎只是衔住了他喝过的那根吸管。

    啊?这家伙气势汹汹的,只是想喝他的饮料?

    “间接接吻。”
    “......哈?”
    “果然在这里还是不好意思,回去之前先忍耐一下吧。”

    喂喂,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好像老子是什么一时半刻不接吻就忍受不了的变态一样。

    “这样的话,就能随时随地和左马刻亲吻了。”
    “!?”
    “所以不是不喜欢,回去之后接着刚刚的奖励.....好吗?”

    一郎拉着左马刻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唇边,在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带着白皙的手指滑过自己的下唇,像是在向左马刻暗示下次的奖励就不能是在唇角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更直接更深入的,真正的吻。

    明明都是在外面,吻唇边不行,吻手背就可以了吗?
    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家伙的廉耻标准到底是什么....
    一种捉弄不成反被牵着鼻子走的燥意在左马刻的心底盘旋,但是看着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他还是没能发作。

    他最多只能抽出自己的手,说了句看老子心情吧。
    在一郎的注视下,再次咬住那一根吸管,一抹红晕不可自控地浮上左马刻的脸颊。
    吸了一口,绵密的雪顶和杯底沉淀的糖浆混合在一起划过左马刻的舌尖。
    都怪一郎,这不是比刚刚更甜了吗。



    午后的天气更闷热了,户外的项目也差不多体验了一轮,再加上要帮三郎打掩护,所以下一个目的地只能是那里了。

    “鬼屋....真的假的?”
    “又有空调又不用排队的,不是绝佳的选择吗?”
    “可是....”

    从站在鬼屋门口开始,一郎就一脸吃坏了肚子的表情。作为无神主义者的左马刻当然没能立刻领会一郎一脸苦相的原因,真以为他是冰可乐喝多喝坏了肚子。

    难道说.......

    “你该不会怕鬼吧?”

    一郎一个激灵,立马挺胸抬头大声反驳。
    这反而让左马刻确信了这个猜想。
    真的假的?
    居然有山田一郎也会怕的东西?
    在目睹了那么多人性的丑恶,经历了那么多可能危及生命的挑战后,这样虚无的东西到底哪里可怕了?

    在左马刻意味深长的眼神下,得知掩盖失败的一郎叹了口气解释道。

    ”与其说害怕工作人员假扮的鬼,不如说是害怕这里可能有鬼的氛围....“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难道你见过吗?“
    ”虽,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没有鬼啊。“

    证明有鬼?什么愚蠢的论题。
    左马刻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得有这样的东西,那么自己早就该被恶鬼拖入往界了。
    啊,没错,至少有一只恶鬼绝对不会放过他,无论多少次都会从地狱里爬出来。

    然而现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孩子气,但是我也没办法....”
    误以为左马刻在嘲笑他的一郎再次鼓起了脸颊,看上去本人真得很在意怕鬼这件事。
    回过神来的左马刻看到那张表情只感到好笑,他忍不住捏了捏一郎的脸。
    “那就让本大爷一起进去看看,到底有多可怕。”
    然后不由分说地抓着一郎变得僵硬的胳膊往里前进。


    有点糟糕。
    一进去没多久,左马刻就在心里暗叫不妙。

    “呜啊!!”
    突然响起什么机关被打开的声音,里面似乎弹跳出什么东西惊得一郎猛地抱紧走在一旁的左马刻,而被突然抱住的左马刻也被惊了一下。
    随后从天花板上方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一郎又想捂住耳朵又不敢放开一旁的左马刻,一时手足无措。
    如果左马刻能看清,他绝对想象不到平日无所不能的池袋地区代表竟然能把腰弓成一只虾。

    如果他能看清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左马刻会感到糟糕。
    并不是害怕,而是左马刻一进入鬼屋就失去了视力。
    这当然不是因为不敬鬼神而被诅咒夺走了视力,这样怪力乱神的发展。
    从科学的角度出发,这恐怕是夜盲症。
    而这样的症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左马刻的工作本来就是在夜晚更多一些。从某一晚开始他在昏暗的环境中突然变得不太能看清东西,但是光线充足的时候视力又会恢复正常,所以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刚刚拉一郎进来的时候还是兴致勃勃,但踏入这个几乎没有光源的内部空间后他才回想起自己身上的情况。

    就算再怎么胆子大不怕鬼,把一个本该视力正常的人丢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总是会引起恐慌的。

    可恶,大意了....

    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的左马刻在心里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行为感到后悔。

    “果然很吓人....这里该不会真有怨灵吧?”
    “笨蛋,怎么可能会有。好好站直了,你想贴着我到什么时候。”
    “抱,抱歉。不愧是左马刻,真的一点都不怕....”

    为了掩饰自己失去视力的不安,左马刻多少有点虚张声势。但其实多亏了身边一惊一乍的一郎和他贴过来的身体,左马刻才勉强能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里正常行走。
    但这唯一的引导也在左马刻的虚张声势下拉开了距离。

    笨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么听话。

    他只好单凭感觉跟上一郎的步伐继续向前移动。


    但情况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
    起初他还能听到一郎起伏的呼吸声和被强行咽回喉咙的惊呼,但过了一会儿所有的声音和气息都从左马刻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郎?”

    左马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鬼屋里加大风量的空调噪音。

    混蛋.....

    强烈的不安和燥意缠绕在左马刻的心头,他恨不得立马砸破墙壁从这个和囚室没什么两样的迷宫中脱离。
    虽然情况略有不同,但身临此境左马刻似乎有点理解一郎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是对未知的不安,和对失去自我掌控的恐惧。

    没有办法,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从这里出去。
    虽然很想拿出手机来照明,可惜对手机没什么依赖的左马刻似乎把它遗留在了车上。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贴着墙壁往前走。


    对时间的感知被无限放大,左马刻不知道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出口,一路上触发的机关和忽大忽小的背景音让他的忍耐力几乎到了极限,背后的冷汗和衬衫粘连在一起让心情更加糟糕。
    在这样糟得不能更糟的情况下,一阵脚步声从左马刻身后响起。

    最好别是什么专门设计用来吓人的NPC,否则左马刻可没法保证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耐力压制住想要回击的本能。
    或许是一郎找过来了?虽然不觉得那家伙有余裕在这里晃来晃去,但左马刻还是抱着些许希望询问了一声。

    “一郎?”

    这次回应他的是再次陷入死一般寂静的空气。

    就在他感到有些失落的时候,脚步声突然急促了起来,就像是发现了目标物后即将发起攻击的信号,让左马刻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警铃大作。
    他的肌肉无视主人下达的放松指令自顾自绷了起来,时刻准备发起防卫的进攻。
    就在活物的气息和脚步声一起侵入左马刻的安全范围的瞬间,拳头就那样挥了出去。但他立马发现了不对,咬着牙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终于找到你了。”
    “左马刻。”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通过怀抱笼罩住左马刻全身,他僵硬的身体在对方体温的安抚下逐渐恢复正常,于是他也回抱住那个人。

    即使看不到,在感知到那人气息的瞬间,左马刻就知道来者是他的恋人。
    山田一郎。

    这家伙的身体,果然好暖和啊。
    这是浮上左马刻心头的第一个感想。


    “真是的,一转头发现你不见了,真是吓死我了....”
    “又不是被鬼拽走了,那种事有什么好害怕的。”
    “就算不是鬼,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也很惊悚好吗?”

    一郎皱起眉头两只眼睛中都是满溢而出的紧张。
    虽然多少理解了一郎对鬼怪的害怕,但左马刻还是对他过分担心的态度感到不解。
    就算是走散了只要离开鬼屋总归会重聚,并不是需要担心到那种地步的事,不是吗?
    尽管这个过程对于失去视力的左马刻来说有点困难。

    “别再一声不吭地突然离开了。”

    朦胧中看到一郎低垂下来的眉眼,左马刻恍然大悟。
    哪怕说忘记吧,但曾有过的伤痕是不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平白消失的。

    “那就牵着手一起走吧。”

    面对左马刻主动伸出的手,一郎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很快,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达到出口后久违的光明让左马刻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后大大松了口气。

    “果然....你刚刚看不到对吧?”

    还是被一郎发现了。虽然他也没有专门去瞒就是了。

    “嘛,里面太黑了有点看不清。”
    “那种程度完全不是有点吧...多久了?有去医院看过吗?”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去医院。”
    “左马刻!”
    一郎露出了相当严肃的表情,语气也变重了。

    竟敢用那种语气,你以为是在和谁说话啊?

    想这么抱怨,但左马刻心里明白一郎只是在关心他。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身边人的身体状况比谁都要上心,但到了自己身上又相当随意。
    所以左马刻按压住火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真没什么。就是有点夜盲症,多补充点维生素就好了。”

    可是一郎这家伙蹬鼻子上脸。

    “所以我才说别总是出去吃饭.....而且挑食的毛病也该改改了,又不是小孩…想补充维生素A就该多吃点胡罗卜和青椒。”
    “哈?凭什么老子非要被你这样的小鬼教训不可?”
    “小鬼....?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连小鬼都不如!”
    “明明自己也不吃金针菇,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挑食?”
    “但是金针菇真得很难吃啊。“
    “那胡罗卜和青椒就是恶心!”
    .......

    两个人就这样在游乐园吵起了毫无营养的架。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一郎敢连吃一周金针菇,那么左马刻就吃胡罗卜和青椒直到夜盲症治好为止。
    明明能补充维生素A的食物不仅这两样,但吵上头的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说到底,无论是一郎还是左马刻都还保留着纯真的孩子气吧。
    只不过,两个人都不想承认罢了。



    2-3

    “在前面靠边停,我要下车。”
    “还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我要去便利店买烟。”

    左马刻对一郎小心翼翼的询问感到莫名其妙——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在游乐园鬼屋出口处不成样子的争吵。
    他一向是这样的人,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趁一郎停稳车之前左马刻把手机上的未读信息确认了一遍,万幸今天没什么事,回了唯一一条信息后车子正好停在便利店门前的停车坪上。
    左马刻解开安全带问一郎想要什么,一郎也说要一起,他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

    一进入便利店,两人就直奔各自的目的地,左马刻走向收银台的香烟货架,一郎则是去杂志架确认有没有漫画周刊的最新一期。

    “香烟306号。”
    “好的,请稍等。”

    收银员确认了一下宣传板上306号的香烟品牌,俯身在储物柜里翻找,可找了半天也不见结果。

    “还没找到吗?”
    “抱歉客人,306号香烟似乎是没有库存了。”
    “真的假的.....”

    左马刻烦躁地挠了挠脑袋。他又望了一眼宣传板上的其他品牌,但都不怎么提得起兴致。
    他对香烟一向专情,除非遇上什么重大契机,几乎不会换牌子。
    算了,都忍一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左马刻向一脸抱歉的收银员摆了摆手向店的深处走去。

    说起来肚子有点饿了。
    啊,最后一个蜜瓜面包,Lucky....

    就在他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正好和他拿起了同一个面包。
    他惊讶地望向旁边,而旁边的一郎也同样吃惊地望着他。
    对视几秒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今天没走错?不是要买漫画吗?”
    “新的漫画还没进货....倒是左马刻你,不是要买烟吗?”
    “抽的那个牌子没了。”
    “这个便利店可真不够便利的。”
    “是啊。”

    想起往事的两个人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又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就好像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今天怎么说?”
    “你拿走吧。”

    这次是左马刻先松开了手,看上去很大人地把最后一个蜜瓜面包让给了一郎。

    “可以吗?”
    “一会儿分我一半。”

    一郎笑着说那我俩就都吃不饱了,但还是拿着唯一一件商品去了收银台。


    两个人在店门口的空地停下,把蜜瓜包一分为二。左马刻从一郎手中接过一半放进嘴里。

    “按照流程,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去蒸桑拿了?”
    “下次吧。”
    “欸?左马刻一会儿有事吗?”
    “算是吧。倒是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我已经和二郎三郎打好招呼了,今天不回去也.....”

    看着一郎翘成八字的眉头一脸委屈样,左马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两个小鬼了你也有段时间没有好好陪了吧?总是被我独占,他们可是会吃醋的。”
    可是.......“
    “老子又不会跑,什么时候想来随时来就是了,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沉默片刻,一郎点了点头。

    “但是,也别让我等太久。”

    看到一郎不舍的模样,被感染的左马刻也变得感性了起来,他忍不住对一郎吐露平时绝对不会说的心声。

    不然我也会寂寞的...…

    但他到底还是没能讲出后半句,说出别让我等太久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仅仅是这一句似乎就足够让一郎高兴起来,他拍了拍沾了糖屑的手抱了过来。

    “下次来我家吧,二郎和三郎也一定很想和你相处。”

    左马刻对此保持怀疑,但这并不是一郎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了,所以他犹豫了下没有拒绝。

    “有机会的话。”

    他们最后交换了一个吻,一个蜜瓜包味的吻。


    一郎开着车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令人无法忽视的安静再次笼罩在左马刻的耳侧。
    啧....刚分开就这副样子,真是有够逊的....

    “可真是热烈甜蜜的晚安吻啊。”
    “!?……死兔子,既然来了就早点打招呼,偷窥狂吗?”
    “哦呀哦呀,那可真是失礼。这可不是我想看,而是某对笨蛋情侣强迫我不得不看的。”

    铳兔笑着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火、吸一口再呼出。

    “还有吗?给我一支。”
    “真不巧,这是最后一支了。”
    “切,那就这支了。”

    左马刻相当霸道地把铳兔正在吸的那支烟夺了过来,深吸一口露出了总算是活过来的表情。

    “你是土匪吗连烟都要抢。”
    “不是你说晚上有工作要本大爷帮忙,这点报酬都舍不得给?”
    “我可没说是今晚,明明和你的小男朋友再多腻歪一会儿也没事的。”
    “知道有渣滓正在地盘上蹦跶,老子半刻都忍不下去。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那可真是一对敬业的模范夫妇啊。”

    一郎或许比他还更要夸张,因为那家伙是个“混蛋伪善者”,总是幻想着要顾全所有人,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要贯彻所谓的正义。可偏偏一郎足够温柔,也足够强大,所以即使多么伪善的空想一旦从他嘴里讲出,就总会令人信服。事实上,他也确实在为之奋斗。
    所以,左马刻即使不认可那样的作风,也无法否定一郎的理想主义。
    那样的理想势必会伴随着成倍的重压,有责任感是好事,但过强的责任感则是对自我精神的摧残。
    一郎总是有这样的坏习惯,擅自把他人人生的苦难和重负划分到自己的头上,总认为自己有义务去担负责任。现在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长久来看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左马刻可不想看到被无关紧要的人拉扯着陷入泥潭中的一郎。但他也没有权力去阻止一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为那是那家伙自己决定的道路。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帮一郎排解一部分。
    以恋人的身份。


    抽完那根烟,左马刻和铳兔钻进车里向横滨进发。
    和一郎一样,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介绍你的男朋友给我们认识?”
    “?你不是早就认识山田一郎吗。”
    “那是对敌对队长的认识,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搞不懂,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这么想…嘛,从刚刚抢烟的事来看,你大概是真没那个脑子。”
    “哈?你是想和老子打一架吗?”

    虽然大概理解铳兔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像是自己早就认识二郎三郎,一郎还是会想要创造机会让他们多亲近。
    但左马刻总是有些顾虑。

    和MTC三人能够毫不犹豫一起下地狱的关系不同。
    一郎身上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不该向着太阳照不到的阴面,也不该朝着地狱坠落。
    左马刻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做了选择,就会一条路走到底;否则从一开始就不会选。
    半瓶子水晃荡是他的大忌。
    但面对一郎的事他总是想要留有余地。
    所以左马刻才会认为,19岁的山田一郎正在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或许是察觉到左马刻不想说出口的心思,也或许铳兔从一开始就是想调笑他,某只兔子话锋一转放出一句杀伤力颇强的炸弹。

    “毕竟,你竟然对和我间接接吻这件事毫无芥蒂,山田一郎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什么玩意儿?少恶心老子了。”

    左马刻被雷得外焦里嫩,铳兔果然心情愉悦地大笑几声,看上去比诱骗他去吃理莺最新研制的豪华大餐还要开心不少。
    其实左马刻更多的是回想起了在游乐园里喝到的那杯甜甜的饮料,还有那根留有一郎痕迹的吸管。
    脸上一阵发烫,对自己抢烟的行为难得有了反省。

    他又想起了在离开游乐园前的那一幕。

    再次站在他们早上排过长队的地方,天色和心情却完全不同。左马刻不再有排队时的烦躁,只是感到不可思议——这一天,和他的日常完全不同。
    而一旁的一郎也是感触颇深,他留恋地看了一眼游乐园的招牌,昏黄的夕阳打在他的侧脸,增添了几分寂寥。

    “下次再来吧。”

    看着那样不舍的神情,左马刻忍不住许下承诺。
    一郎的脸上果然绽出了亮晶晶的期待,顾不上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激动地握住左马刻的手。

    “真的吗?你愿意陪我再来吗?”
    “喔,偶尔来一次也不赖。”

    虽然让他自己来左马刻是一万个不愿意。
    但如果能再看到一郎这样雀跃的神情,这样可爱的孩子气,那么再来多少次他都愿意。

    “下一次再去坐旋转木马吧。”
    “有那么喜欢啊…行吧,想坐多少都陪你。”
    “下次换左马刻来乘,我来等你。”
    “哈?老子才不乘呢。”
    “但是…左马刻等我的时候看上去也很开心。我也想试试看那种玩法,不可以吗?”
    “!?老子哪有…”

    这家伙绝对是知道怎么对付自己最有效果,故意眨巴着眼睛,用委屈的语气反问。

    “行,我知道了,陪你就是了。”

    左马刻叹了口气,虽然让人火大但谁叫他就是吃这套呢?

    “真期待啊,下一次约会。” 一郎笑着说。
    “啊,下次再来吧。” 左马刻笑着答。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左马刻想,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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