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逃亡蘇枋隼飛的每日一課是早晨冥想,現在又多了一樣,捕捉四處遊蕩的級長。
無心之舉,的確,蘇枋隼飛是無意間發現的,關於他親自舉薦的級長——櫻遙,總在太陽完全下山後才願回家的事情。
第一次是巡邏過後,因為街道近期治安良好,他們三人大抵繞完一圈後,在學長的首肯下結束了巡邏。那會不過下午四點,因此蘇枋隼飛認為是個追加特訓的好機會,他問過櫻遙來不來,師傅多一個不嫌多,但櫻遙只是搖頭婉拒,說要去趕超市特賣,採買點日用品,買完就回家。
換季感冒猖獗,蘇枋隼飛總能見到櫻遙微微發紅的鼻尖,所以他不謹慎地猜想,或許衛生紙用盡了,那是得大包小包地提回家,不方便在外逗留。然而當他結束特訓,卻在夕陽垂落的地平線偶遇預期外的身影,格外孤獨的少年垂首漫步,兩手插兜。
為什麼?蘇枋隼飛好奇,但沒有戳破的魯莽,他喜歡自己去探究真相,所以當櫻遙又一次藉口提前離開,他爽快地說知道了,然後暗悄悄地尾隨在後,跟著也做了一次街道巡禮。
體感上像是跟著野貓冒險似地,去了些本地人都不一定知道的私房景點,民房後坡道、大樹下地藏菩薩或者鋪滿了楓葉的小河,有時櫻遙的路線頗為刁鑽,鑽進了僅能一人通過的防火巷,他還得計算好路線繞過去。
這下是真的很像貓了——莫名的聯想剛竄出心頭,蘇枋隼飛就在拐角迎面撞上了櫻遙,雙手環胸,似乎恭候他大駕已久了。
「哎呀,這不是櫻君嗎?在這裡遇見真巧。」
「什麼巧不巧的。」
蘇枋,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櫻遙開門見山問。蘇枋隼飛見狀,兩手一攤,乾脆坦白了。
「嗯——跟到我明白為止吧。」
「明白什麼?」
「櫻君,每次放學,不管有沒有巡邏,總是不肯馬上回家呢。」
「……」
「有什麼原因嗎?」
「沒什麼原因。」
「唉,好傷心喔。」蘇枋隼飛故作哀愁貌,「我以為櫻君現在對我們已經足夠信任了呢。」
「……沒有不信任。」
果不其然櫻遙有所觸動,蘇枋隼飛滿足了一半,收起假惺惺的哭臉,循循善誘。
「那是?櫻君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聽。」
無論如何,我絕對都是站在櫻君這一方的。他說。
「……只是習慣而已。」
「習慣?習慣不回家?」
「我沒有家。」
夕陽代表回家。櫻遙頓了頓又說,他沒有能夠稱之為家的地方。蘇枋隼飛安靜凝視他融進夕陽的左眼,看不出任何虛假。
「所以櫻君,才一直在外遊蕩,等太陽下山才回去?」
「不是遊蕩,是散步。」
「就是遊盪。」
橙色的街道上,兩道被拉長的影子逐漸靠攏。
「那我可以加入櫻君嗎?」
「哈啊?」
「不行?」
「不行。」
蘇枋隼飛第二次故技重施,失效了。拒絕的理由是沒有什麼有趣的,不過就是純散步——不會啊,這幾天我很愉快。蘇枋隼飛立刻答辯,櫻遙微微抽動了下眉心,別開臉,訕訕咕噥道:隨便你。
「太好了,櫻君要跟我私奔去。」
「私,哈啊?你在說什麼!?」
「像這樣兩個人短暫逃避著什麼,不就像是私奔嘛。」
「……你,你,」櫻遙舌頭打結似地,嘴巴張張合合,最後放棄了在口頭上贏過蘇枋隼飛。
「那櫻君,我們今天私奔到哪?」蘇枋隼飛乘勝追擊,「我個人建議,偶爾也可以到鎮外看看。」
「你到底想幹嘛……」
而且逃避,你要逃避什麼啊?櫻遙悻悻道,放棄了在口頭上贏過蘇枋隼飛,逕自邁開了步子。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哪有人不知道就隨便回答了。」
「就當作是那樣吧——」
「胡說八道什麼。」
奇怪的傢伙。櫻遙咂一聲,不再理會。蘇枋隼飛揹著手,亦步亦趨跟在後頭,間或搭話,抑或只是安靜地,收藏那眼底就要熄滅的霞光。
如果我說,我想要成為你的歸處,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藏在輕率回答下的,一份未命名的心情,蘇枋隼飛決定暫且擱置,只希望夕陽晚一點,再晚一點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