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错乱 清早的东京市区尚且笼罩青白的雾气里,身为东万一番队队长,众人信服的大哥,场地圭介正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旁边的脑袋。不知是否是因为太过震惊,场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把身旁的人惊醒,硬是躺着一动不动。无他,只是因为他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信任的副手——松野千冬。
但,昏睡的人显然不是他熟悉的千冬。黑发盖住男人小半张脸,青年只穿着一件染血的衬衫,脸上还有很多细小擦伤和血痂。白色衬衣上的血渍已经似乎干涸许久,呈现出一种暗紫的色泽,这个成熟版千冬看起来十分狼狈。场地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终于接受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
成熟版的“松野千冬”不知为何出现在他的身边。
愣了半天,场地深吸一口气小心的坐起身。就目前来看千冬的状态实在糟糕,场地的手悬在青年脸侧犹豫着要不要触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去轻拍时,千冬醒了。刚醒的人眼神尚未完全聚焦,神志也不甚清明,眼神微动瞥见场地探出的手时立刻翻身抬手截住场地手腕。紧张下过于用力的手臂青筋暴起,场地被掐地下意识痛呼出声。
“嘶——千冬!你干嘛!”
被大喝一声后千冬总算回神,空洞的眼神聚焦后先落在场地皱眉的面孔上,再转向自己死攥着对方的手。看清指缝间血迹后立刻慌张松手,场地抽回手转转被掐红的手腕,看着尚未放下手的千冬。青年将刚才攥住他的手展开又握紧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是否是真实的。很明显,“松野千冬”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场地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确定男人的身份:“喂,你是千冬吧?”说着挑眉看向还低着头的人。
青年听见他问话抬头,喉结滚动几下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扯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半晌才低声应下:“...是..场地哥...”开口之后似乎确认了什么一样,又喊了一次:“...场地哥。”
场地看着眼前的千冬总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但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确认是千冬的话就没问题吧,他如此想着再次开口“:“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搞成这幅模样了,还有,如果你也是‘千冬’那另一个的千冬呢?”看着千冬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血渍,他的心底莫名腾起烦躁,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些。
场地一口气问完才想到这些或许千冬也不清楚。于是他摆摆手又烦躁地挠挠头,偏过头翻了件外套扔在床上:“总之,还能动的话先套一下吧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
“蛤?你在说什么啊,受伤了就...”场地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不用了...不用去了场地哥,我已经不是活人了...”千冬有些无奈的用手撩开此前一直被黑发盖住的太阳穴。那里是一个焦黑的血窟窿,血液喷溅形成的血痂粘在他耳垂上活像枚生锈的铁钉。眼见场地被怔住,千冬勉强挤出个生涩的笑来解释道:“嗯,我现在大概算是灵魂状态吧。至于这边的千冬...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着要起身,动作在看见场地的眼神后生生止住。
场地的眼睛是暗红色的,微微吊起的眼角在面无表情时总让他显得很凶。千冬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场地并为之兴奋,此刻却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愤怒。
场地哥,果然生气了啊...
“谁干的?”暗哑的声音从场地的喉咙里挤出,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成拳,指节间的骨头都微微作响。看着这样的场地千冬不知该如何开口,场地并不打算就这样了结问题,又问了一遍。千冬明白不说清楚场地是不会罢休的,顿了顿才开口:“...是对家帮派的复仇,那个世界里东万很壮大也招惹到很多仇家。”缓了口气才继续:“...我被抓住了。”千冬没继续说下去,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东万一番队副队长,松野千冬于2016年某月某日被枪杀,享年25岁。同年,东京万字会黑恶势力进一步扩张... ...
那是一个最糟糕的未来。
千冬并不想让场地了解那样的东万,至少关于他的那部分他不打算让场地看见。毕竟自己已经死掉了,死人是没办法改变过去的。于是他撒谎了,如果一个谎言能让场地哥不再追究就好了他如此想着又苦涩的笑笑。
对面的场地没说接不接受他的“真心话”而是追问:“...那我呢?我干什么去了...”声音很低,有种说不清的恼怒。千冬被这一句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告诉场地哥他死了东万被稀咲腐化了吗?可他编不出关于场地的谎言,被场地那样看着时连大脑的转动都变得格外滞涩。不知最后是以怎样的表情开口的,千冬听见自己说:“场地哥你在血色万圣节牺牲了,我辅佐武道接替了一番队队长的位置。东万,东万仍然存续着...”轻声说完这一切,他青色的眼里平静地映出场地逐渐沉寂的面容。
“真的?”场地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注视着千冬问了最后一句。
千冬沉默几秒点头:“嗯。”千冬很清楚场地没信过刚刚的任何一句话,只是不想勉强他罢了。
就算成为大人,千冬在场地面前撒的每一个谎仍然显得那样拙劣不堪。
屋内的气氛一时沉默又凝重,千冬受不住先开了口:“场地哥,我们先想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场地在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深呼吸几下控制好情绪先一步走出门去。“先处理一下你身上吧,我去放水,你的衣服在柜子下面。”说着就合上门留千冬在床边欲言又止。千冬转头看向柜子里码的整齐的衣服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衬衫,终归还是没动柜子里的衣服。
站在浴缸前放水的场地听着哗哗的水声还是没忍住一拳狠狠砸在瓷砖上,皮肉和墙壁间发出嗵一声闷响连带着池子里的水都多了几分波澜。白色的指节泛红又渐渐浮现出几分青色,场地却恍若无感一般。
“... ...”他并不是生千冬的气,只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窝火。
房间并没有那么隔音,千冬在房门口就能听见浴室的动静。放在门框上的手似乎也感受到那一下震动,手指慢慢蜷起。走到浴室门口场地见他还穿着那件脏污的衣服下意识想问怎么没拿刚才的衣服,千冬目光游移正想解释场地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千冬已经成长为大人了,之前的衣服自然穿不了。
“你先洗着,我去找几件我的。”
“好。”
场地侧身出去时才发觉,长大的千冬不比他矮多少,擦肩而过时二人的肩膀不过只几厘米差距。这边的场地翻找着合适的衣服,浴室里千冬合上门也开始一颗颗解开纽扣。随着扣子解开,布料从肩上滑落有些与血肉黏合的部分被千冬皱着眉生生扯开,等衣衫完全褪下青年身上那些伤痕才显露出来。刀疤、淤青、绳索勒痕、枪弹擦伤还有或深或浅的疤痕细细密密的裹挟在他的身上,被血模糊了看着愈发触目惊心。千冬看着浴缸里干净的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用花洒冲一下再进去。
水流从头顶淋湿肩膀,脏污和血迹一点点被冲去在他脚下汇成条条暗红色溪流又流走,又一只手撑住墙好让水把头发浇得更透彻一点。正当他出神时场地敲敲门带着衣服进来了,千冬下意识想回避又避无可避。看着他一身伤痕的场地也顿了一下,然后拉好门把毛巾甩在他胸口:“坐下,我帮你洗头。”说着也脱去上衣关上门。
千冬显然没想到这种发展,只乖乖听话的照做。场地坐在他身后用手梳理开他头发里的细结,揉出泡沫。千冬知道场地的手很大,力道也很大,却实在是个温柔的人。感受着对方的手在头顶揉搓千冬莫名想到曾经和场地哥一起给pkj洗澡,一开始挣扎的pkj到后面总会被场地哥安抚好。手掌一下下轻柔地落在猫咪身上,同现在触碰他一样轻柔。
“闭眼。”场地端起盆,水兜头浇下带走泡沫又顺着面颊滑落。千冬下意识蹙眉将眼闭得更紧,场地很快就冲完水用毛巾擦擦他的眼周。千冬得以睁眼却感受到毛巾在耳畔停住,那里是之前被血污盖住的耳环。此时冲洗干净在他耳垂上泛出一圈弧光,耳环内圈还刻着场地的名字千冬不确定场地有没有看见,刚想解释场地先开口了:“还疼吗?”
“嗯?”千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场地说的是他的枪伤,实话实说的回道:“不疼了。”或许因为变成了鬼魂,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没什么感觉,只是血肉模糊看着有些吓人。“放心吧场地哥,都不疼的真的,你大力一点也没关系。”说完后知后觉笑了一下想要证明自己真没事儿。
场地没接话,只是挑着眉看着他。千冬被看得莫名涌起一种诡异又久违的羞耻感,在他想再次发言前,场地突然把毛巾盖在他脸上:“洗好了,去泡着吧等会先别穿上衣。”说完就起身出去了,关门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嘱咐一声:“有事就叫我。”
“诶好,谢谢场地哥!”千冬的声音透过半盖住脸的毛巾闷闷响起。
场地走到客厅坐下,胳膊压在眼睛上脑中浮现出自己方才看见的一切。背上的伤疤,耳环上细小的名字,剃发后青色的后脑勺和千冬的笑。或许千冬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笑起来并不会让人安心,而是透着一种淡淡的疲倦感。今天从睁眼到此刻所见的都让场地喉头发紧,阵阵郁闷盘积在他的胸口像千冬的眼睛也像那个血窟窿,在他心头总也挥之不去。
在场地出神时千冬已经收拾好自己擦着头发在他身前站定:“场地哥?我好了,你刚刚说不用穿上衣是有...”场地一把把人拉在身边坐下,打开医药箱翻找着。千冬下意识想推据:“不用场地哥,我不痛的,这些伤口也不会流血。”
“闭嘴,把手给我...”场地不想再听千冬的解释,只觉得不把这些伤口盖上只会愈发碍眼。嘴上语气不善,手上的动作却又轻了几分。千冬觉察到场地的情绪也不再多嘴,安安静静的照做,说抬手就抬手乖巧得像孩子。等场地把伤口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千冬才被允许起身,纱布和绷带把他裹成一个打满补丁的娃娃。场地又捞过卫衣给他套上,这下至少从外表上看千冬和一般的大学生没两样了。
场地看着他,抬手揉搓几下他的发顶:“吹头发吧,其他的吹完再说。”
千冬对此不可置否,很快隆隆的吹风机声就充斥了二人耳朵,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等吹完头场地边穿外套走到门口等他:“这边的你没和我住在一起,刚刚我试着联系了没回应,所以还是去看看比较好。”看向千冬顿了一下才继续:“他离得不算太远,我会尽快回来。你在家等我可以吗?”千冬知道自己这幅模样并不方便出去,如果乱来引起恐慌就麻烦了,很自然的应下了:“嗯嗯,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场地哥。”
场地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我很快回来,等我。”门已经打开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走过来揉了几下千冬发顶说:“钱在床头柜,厨房里有吃的,要等我啊——”感受着场地掌心的温度,千冬终于绽开重新睁眼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等着场地才关门离开。
下了楼场地没忍住再次抬头,果不其然与站在阳台的千冬对上视线。对方安抚似的又笑了,胳膊搭在栏杆上摆摆手:“去吧,场地哥。”场地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动油门向远处驶去。千冬撑在阳台上看着黑色的机车远去,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
经年的磨砺让千冬无可避免的浸染上灰暗的色彩,可被场地触碰时他就会感到久违的安心与宁静。千冬认为自己来得时机实在不算好,那么多可能那么多年,怎么偏偏总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场地圭介?又忍不住暗自庆幸,还好每一次都遇见了场地圭介。
场地哥今天看见这样的自己肯定被吓了一大跳吧,真是可惜,还以为成为大人就能变得帅气又可靠了。就像,像现在的场地哥一样。千冬从阳台走进客厅,侧边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除了东万朋友们的照片更多的是自己和场地哥的合照。千冬停下脚步认真看去,有二人暑假去海边的,爬山在日出时拍下的,花火大会上挂在一起的绘马和大学入学照。二人并不是同一所大学,所以场地将两张照片各裁一半拼合在一起凑成一张有些滑稽的“纪念照”。不用说千冬也知道,自己那边肯定也有张同样滑稽的,说不准这个点子还是自己提的。
除开这些,剩下的很多一看就是抓拍。那些傻笑的,熟睡的,鲜活着跃动的,每一张都是千冬。这些都是场地眼里的“千冬”吗?真好啊,想到这里千冬挽起嘴角,苦涩又清浅。从前他没少做同照片一样的设想,后来又成了幻想,等到再后来又像是妄想了。可现在看到这一张张照片所记录的每一刻,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充盈在他的心底。
那是一种就算没有经历也能让他感到温暖的慰藉。
千冬逛遍屋子的每个角落最终还是停在照片墙前,彼时夕阳已经快落了。金光照进屋里,相框都成了电影胶片一格格播放那些松野千冬所见和未见的时光。墙边就是窗,他打开窗扇让光进得更多,透过斜着的玻璃投到墙壁上,窗帘上的金鱼印花好像也活过来随风在窗框里游动,千冬靠在窗框上,金鱼就从他的眼角游到胸口。
即使紧赶慢赶场地也费了不少时间,他一口气冲到千冬的公寓下用备用钥匙开门。还好千冬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睡着了怎么也喊不醒。背着千冬去医院确定人真的没事后场地才彻底放下心来,思来想去还是联系了武小道帮忙看着点。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说出来估计也只有武小道会信他了。安顿好熟睡的千冬,武小道替了他的位置顺便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场地把今天发生的事简要的告诉了武小道,武小道的反应也很微妙。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最后只说这边有他不用担心。“如果是真的,至少今晚让“千冬”好好休息吧,拜托你了...场地君...”后半句语气意外的郑重,然后不等场地继续问下去武小道就将他推出了门。
医院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了,场地也无暇耽误马不停蹄地回家。他到楼下时屋里没有开灯,莫名的慌张感顺着心口蔓延直到打开门看见靠在沙发上睡着的千冬。桌上只有电视机侧边闪着几点蓝光,穿透玻璃杯折射在千冬的头发上,睡乱的刘海微微盖住额头和眉眼。听见他的动静,千冬好像醒了。光太暗了,他越发看不清千冬脸上的表情。可总感觉,千冬笑了,青色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一错不错。场地忍不住把手搭在千冬肩上,感觉到手下切实的触感时才半跪着吐出口气。
千冬醒了,俯身把额头轻轻贴在他的肩头说:“欢迎回家,场地哥。”
夜晚二人躺在一起,千冬向他确认了这边的“千冬”很安全后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躺在旁边不时和对上视线的场地眨眨眼笑一下。武小道的那句“拜托了。”还卡在场地心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千冬看出他并无睡意,低声问道:“场地哥不会害怕我吗?任谁睁眼看见旁边有个破破烂烂像鬼一样的家伙都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吧?”
“蛤?你这家伙未免太小看人了,而且是你的话为什么要怕。”
“不愧是场地哥,我的话还是会怕吧?不过真没想到变成鬼还能和场地哥见面”千冬的声音又变得轻快了“这样想想变成鬼也挺好的...”
“你是笨蛋吗,应该要好好活着才对啊... ...”场地不认同的侧身给了千冬一个脑崩,却看见千冬难言的神情和微微颤抖的手:“千冬?”
自再见到场地的那刻起,千冬就强硬的压下所有酸胀的情绪不曾泄露半点。只是此刻满胀的情绪好像烧滚了水的汤锅,不断膨胀翻涌,终于越过那一线,满溢出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什么也没说。手臂支撑着身体猛的翻身压在场地上方,注视着场地的脸急促的呼吸着,眼里的瞳仁茫然失焦,躯干不停细微颤抖。场地下意识抬起手去蹭千冬的眼尾,干的,指节又舒展成抚摸。微热的指腹擦过千冬的眼尾,脸颊最后顺着耳朵覆到千冬的后脑上。一手护在后脑一手摸上脊背,场地稍稍使力将颤抖的千冬压进怀抱。
鬼魂流不出泪水,可场地知道,千冬在哭泣。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笨拙的一遍遍轻抚过千冬的后背,从上到下。不过几分钟,千冬眼底的悲伤难过就已经滴下。那些没有实质的泪水落下来,狠狠砸在场地的心口震得他喉头酸涩。千冬突然从场地怀中挣开,就着跨坐的姿势猛地按住场地的双手压下,急切又毫无章法地吻住他。没有任何技巧和温存,干裂的唇瓣覆上温热的,唇舌和牙齿纠缠碰撞间发出啧啧声响,口中无法咽下的津液濡湿了原本干燥的唇直到二人一样潮热。黑发的青年近乎失智一般想从场地这里索求些什么。
“唔!···哈··嗯···”
“···呼···嗯···”
“···等等··千冬···唔”
千冬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场地措不及防,一开始还试图制止。可对上千冬那双迷茫的眼睛,他下意识就松开牙关,以最柔软的态度接纳了那份急躁。舌尖、唇瓣、犬齿,场地闭上眼配合千冬每一个动作。气喘声、水声随着衣料摩挲声营造出一层隔绝外界的屏障,千冬和场地如同耳鸣一般,除了彼此喘息时漏出的呼哧换气声外再听不见其他。
直到浅淡的铁锈味在二人口中漫延开,千冬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紧松开制着场地的手,一手撑住床榻一手使力掐在自己的咽喉处,张开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只有低哑的嘶嘶声随着呼吸起伏。千冬努力低头用刘海隔开来自身下的视线,他不敢去看场地的表情。可场地什么都没说,看着千冬失神的表情默默抬手掰开青年颤抖着掐住脖子的手。
手指被根根掰开,在彻底松手的那一刻千冬勉力支撑许久的那口气似乎也松了。没了压迫的气管立刻贪婪地大口吸入空气,千冬下意识急促喘息发出阵阵嗬声。
原来只需要一点力道那种窒息感就能被轻松瓦解吗?
场地看着千冬,神色晦暗不明。他无法改变千冬经历过的痛苦,甚至不知道千冬付出了多少代价。
“即使只有今晚,千冬···休息一下吧。”场地如此想着,方才掰开千冬自扼的手松开。食指顺着眼尾拨开千冬微润的黑发好让他看清那双蓝绿的眼睛。另一只手则牵着千冬撑在枕边的手腕,从指尖慢慢摩挲着指节直到十指相扣,就这样轻易的把青年按倒回自己的怀抱中。做完这些场地就停下了动作,平静地等待着。
……安静的房间内渐渐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交织着。
千冬彻底放松了,不再勉力支撑控制自己而是慢慢侧头固执地将左耳贴在场地心口处,那里来自场地的平稳有力的心跳于他是最好的镇静剂。多年前他曾亲耳听着这颗心脏停止,现在嗵嗵作响的每一声他都不愿错过。
时间和苦难是最容易把人扭曲成另一种模样,就算再怎么告诫自己千冬也早已改变。不知何时的床头照片被收进抽屉,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药瓶和枪支。一片、两片白色的药片灌进喉咙才能换来一个安稳的夜晚。那些夜里千冬连梦都很少做,美梦不知是否做过噩梦只有到浑身汗透惊醒时才被察觉。每每醒来,千冬只知道那些模糊不清的梦里有很多人,独独没有场地圭介。
他们真是,好久不见——
场地看向他,说:“睡吧。”语气和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是更温柔也更低沉。此时,千冬不再畏惧去看场地的神情,他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场地红褐色的眼瞳,里面清清楚楚只有心疼和他。
恍惚间那些被压抑着的,汹涌的悲伤像冲进一汪深潭中被渐渐抚平消解。千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带,闷闷的开口:“…场地哥…好久不见…”嘶哑的嗓音顿了顿才继续:“场地哥…我…没守住东万……对不...”
未尽的话语被场地抱紧他的动作打断,有力的臂膀将千冬扶正,场地温热的额头贴上千冬的。过近的距离迫使千冬直直对上场地的视线。
“千冬,听着,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副队长…”场地认真的看向千冬微微瞪大的眼睛:“所以,无论如何,已经足够了…”
二人额间那一小片相贴的皮肤逐渐变得湿热,千冬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场地嗓音的震动会透过皮肉顺着骨骼在他脑中响起?
太混乱了,千冬感觉视野中除了场地一双暗色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可莫名其妙的,他并不害怕反而平静下来。场地的手掌从后背移到他的鬓间,温热的掌心贴住脸颊时千冬感到异常安稳。
被捧在手心里的青年变回孩子,委屈的呢喃:“... 场地哥...我好想你…”
再一次,唇瓣相贴湿润又温柔。
一夜无梦,场地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醒来时身侧不见千冬的身影,登时翻身下床。跑到客厅才看见千冬站在窗边摆弄着相机,见他出现二话不说就给他拍了一张。拍完才笑嘻嘻的说:“早上好,场地哥!”场地松了口气,千冬却把相机塞给他:“帮我也拍一张吧。”说完就打开窗户靠在窗框上,笑容灿烂。
场地将镜头对准千冬,咔嚓一声细响留下青年最明媚的一张笑脸。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照片,再抬眼时眼前空无一物。松野千冬消失了,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除了一张照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 ...千冬?”场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除了风吹动窗棂再无第二个声音。他的喉头滚动一下,开口:“千冬,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阳光再度照进房间,风鼓动窗帘,印花金鱼就此复活翩翩游曳在晨光中。场地收到千冬醒来的电话时正把新照片挂上墙,新一格和过往的每一格承载同样的幸福。
或许死亡不是分离,只是在等待下一次相遇。
一切不过是一晌贪欢,一日错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