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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uce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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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下一鞠泪水 “前辈会哭吗?”
    比利已经不记得莱特是什么时候问出这句话的了。
    只觉得这句话似乎杂糅着外环最不缺少的沙砾,大概是某次战斗后莱特缠着绷带随口提起,又或者只是坐在芝托邦外的沙发上,莱特一边喝着燃油饮一边闲话。
    “会哦,我会哭的。”比利转过头来,电子显示屏上掉着由移动的像素组成的眼泪,“看,我现在在哭哦。”
    “……切,这不叫哭。”
    “什么啊!我会伤心的!”
    他听到莱特不以为然的话,像素眼泪流的更凶了。但莱特大概是在笑的,比利记得,残缺的图像还存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嘴角还留着弧度,就算已模糊不清也看得见。
    就算看不见,比利也确信莱特是笑着的,就像他了解莱特的作战习惯,也和他如同现在这般互相打趣太多次,所以他一定会一边笑一边调侃自己不算高明的笑话。
    只是莱特的笑不一定是发自心底的笑,这并不好,这实在是个坏习惯,比利总需要去甄别莱特的微表情,试图从嘴唇弯起的弧与眼角眯起的弯去分辨他心里在哭还是在笑,有时他恨不得将莱特的眼睛挖出来,放在外环的烈日底下看看他是不是把眼泪藏在那颗绿色玻璃珠后,这才会把什么情绪都用笑来表达。
    相比之下,机器人的情绪表达比人类简单多了,至少人类不可能用微表情去判断比利有没有心口不一。
    “前辈,你在哭吧。”
    于是某天莱特抓着几乎断掉的左臂,一脸无所谓的向他提问——尽管这明显是个陈述句。此时比利连电子假泪都懒于去掉,他就顾着喋喋不休着,搀扶着莱特将他往空洞外带。
    他本来正咬着嘴唇的,薄汗自额前渗出,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比利,好像比利不停歇的话题真能将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过去。不知从比利的哪句话开始,他才唐突打断,说了比利跑过来接应他后开口的第一句话。
    比利没答上来。这个结论有些过于没头没尾,他没有受伤,直到现在也没有表达出任何悲伤的情绪,他的情绪明明是没办法通过外在看出来的,就跟装在不透明密封盒中的糕点一样,你的鼻子闻不见香气,眼睛就更闻不到。
    “莱特老弟之前也说过我不会哭吧?”他赌气一样回答了,“说真的,我很担心你啊,但你都还没哭呢,我更不可能哭了啊!”
    是的,这是真话,比利想着。他看见莱特的右手正抓在左臂上,而肩膀到手臂处早就血肉模糊一片,以骸巨大的刀刃砍在了他的手上,又嫌这副肉体过于结实,切菜似的来回碾磨几下。血液都把那一大块地面染的像铺了红毯,比利赶到时,就看见莱特跪在那红毯上,以骸被他尚能自如活动的右手一拳化作粒子,而他的左手,衣物和皮肉混合在一起,似乎能看见还在跳动的发白的肌肉组织,和常年被脂肪包裹的骨。
    他还从未真正理解过想哭是什么感觉,人类高兴会哭,悲伤会哭,疼了委屈了都会哭,但总有人认为哭泣是懦弱的表现。莱特或许不觉得哭是懦弱,但就连现在,他的左臂几乎要和身体彻底分开,他却依旧没有任何示弱。
    “没关系,现在的医疗技术总会治好我的伤。”他竟然在笑,忽略仍在冒血的伤口,他还能把脸挤成这样苍白的笑,“更何况我的体质不错——所以我还能将想找麻烦的人或以骸揍飞,还能胜任卡吕冬之子的常胜冠军。”
    “不过是这段时间要麻烦前辈了。”他眨眨眼睛,经历如此激烈的战斗,常戴在眼前的墨镜却没有损坏,只是溅上了大量的他自己的血。
    比利难得没再说话,沉默半晌,低沉的电子合成音才复又出现:“明明人类不会哭才更不正常。”
    莱特的表情似乎没有变,但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大概已经微微瞪圆了吧。然后他咧开嘴问比利:“前辈觉得我此刻该哭是吗?”
    “当然,我当然能做到,这很容易。”他蹙着眉毛,好像眼泪就要从墨镜下滑出来,“看,我就要哭了哦。”
    他分明在模仿自己先前的回答。比利仿佛看见了莱特当时是如何在他的身边,看着自己去演这一出滑稽的戏,掉着比莱特还要虚假和敷衍的眼泪。他气恼的去抓莱特尚未受伤的右肩,为了防止伤口被牵动他还要顾忌着去扶莱特的腰——伤者本人反而浑不在意,头顺着比利的动作向后仰倒,再起身时墨镜已经掉落下去,两滴水珠将绿色玻璃珠浸的剔透,打湿睫毛再混合着溅在他脸上的血,淡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可他的嘴角还是勾着,眼睛也眯着,除了那像是从没了空间的容器中满溢出来才现形的泪水,他分明没改变一贯的散漫和对比利这个前辈无止境的挑衅。
    明明是在哭啊,但为什么这家伙的表情如此得意,像是赢下了一场胜利,一场只有关于他和比利的胜利。
    比利将头部埋过莱特的肩膀,很轻的,他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拥抱。空洞裂隙近在眼前了,他回头看去,就算有临时包扎,一路延伸过来的血迹依旧像一条引线,比利甚至怀疑这后面掉落了一根火柴,而莱特在等火苗追上来,引线燃烧,再炸毁这一切。他快步向前两步,他说:“走吧,莱特,赶紧回去吧。在你痊愈之前,我会暂替你解决属于常胜冠军的麻烦的。”
    出口只剩几步路了,于是比利又试图用喋喋不休将路程填满。
    “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播星徽骑士的录像带,我知道用怎样的顺序看才能保证最好的观影体验。
    “当然,你想看别的也行,任何都行——我会去录像店全部借来的,二位店长那边什么带子都有。
    “不过我想你接下来会被露西骂一通吧,卡吕冬之子的女孩子们热情总是用不够,可能你会没时间看录像带——你的时间和空间都会被柏妮思为首的吵闹声淹没的。”
    最后一步,最后一步就能离开这里了。比利又抬眼看向莱特,那点稀少的可怜的眼泪早就干掉了,随着血一起,于是他的脸上留下了两道可笑的浅红痕迹,像笨拙的小孩用红色圆珠笔画的纹身。
    “莱特,你的脸……”比利微微抬手指了一下,又很快放下来。
    莱特后知后觉般用手去抹擦脸部的血,没什么作用,反而把血晕的范围更广了些。他干脆用食指沾了几下,然后快步走近比利,在比利的“眼睛”下也画了两道痕。
    于是比利也拥有了两道幼稚的血泪,莱特向比利笑了,如果不是他的一边肩膀此刻不能活动,他大概还会耸耸肩。随即他快步踏入空间裂隙,离开了溢着血腥味和以太物质堵塞气息的空洞。
    两行眼泪,用只需要有一点潮湿的纸巾,甚至随便一擦,就能把金属外壳上的痕迹轻松除去。比利分明知道莱特在笑话他,笑话他这个机器人就是不会哭的,连眼泪都是莱特给他强加的留不下的水痕。没错,莱特是赢了,赢在机器人没有一枚完整的泪腺,没有一颗由血液联通支撑的心脏,赢在莱特现在都不相信他会理解想哭是什么感受,心痛又是什么感受。所以他的话莱特一句也听不到耳朵里去,或是听进去了,也悲哀地认为用他特殊的运转形式才堆砌的辞藻不过都是些漂亮话,在人群里混迹多了的老叟知晓,这个不知活了多久的机器人亦知晓。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大概是莱特刚当上常胜冠军的时候,他紧紧抓着红围巾,像抓住一根山崖上唯一值得依靠的绳,在鲜血将围巾再次浸染一遍之前绝不放手。比利是越来越了解这个后辈的脾性了,唯一不能忍受的却是莱特自以为是的那场胜利。
    现在正下着雨。他撑着一把廉价的塑料伞,低头看下去,发现莱特真的在山崖下,埋头于碎石间翻找什么,比利的身边躺着几个打手,头罩被打的粉碎,每个人腹部和脸部都青紫一片,旁边有一把被烧的卷曲焦黑的匕首。比利伸手探了探几人的鼻息,还好,虽然很微弱,但莱特至少记得给他们留了条命。
    “莱特——你在找什么?”比利朝下喊着,那帮半死不活的人绝对弄丢莱特什么东西了。
    莱特惊愕地抬头,看见是比利,不禁皱了皱眉,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但发出的声音实在微弱,连回音都传不过来。
    山崖不高,比利干脆顺着斜坡滑下去,没一分钟就到了底,莱特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只是些微的凝滞,便继续进行将垃圾扒开的工作。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比利跳到崖底,这附近也只有石子滚落下来砸碎雨滴的声音。
    这山崖下是个堆满了垃圾的脏乱地方,易拉罐、废弃的工具、甚至生蛆的腐烂食物。比利没开嗅觉系统,他知道开了肯定不会好过的,而莱特不知在垃圾堆里待了多久,至少从他浑身湿透的程度来讲他的鼻子已经被迫适应了臭气熏天的环境。红围巾被他挂在山崖旁一根树枝上,上方有凸出的岩壁才不至于让红围巾淋湿,大概是莱特实在不想让秽物沾到围巾上。
    “总之我先下来了——到底在找什么?”比利都不想问莱特为什么不等雨停再找,为什么不带伞了,能让他在垃圾堆泡那么久的东西不是一场雨能劝走的。
    “……身份牌。”声音还是很小,他的手指正抓起一罐燃油饮瓶子,泄愤般扔过去,听空罐“铛”一声替他发出宣泄的喊声,“有三枚,绳子被砍断了,不知道掉在哪里,我刚找到一枚。”
    大概能联想到打手的刀为何会遭此厄运了。比利刚认识莱特时,就知道他的脖子上除了红围巾外还有一串名字,一串足以将他勒紧吊死在空中的名字,尽管名字的主人决无此意。
    “我帮你找。”比利扔下了塑料伞,随它顺着风和那堆垃圾躺到一起去了。他也不想管回去后要用掉多少防锈剂,狡兔屋的生活总让他记着要考虑成本,但不是现在。
    “谢了,前辈。”
    两人又没有对话了,似乎只有金属与瓦砾被掀动的声音才足以存在在二人之间。换作平常比利绝对会开口的,会引出一切话题,只为了让沉默从空气中挤出去。莱特在等,在等比利开口打破莫名沉重的氛围,可比利什么也没说。比利也在等,他在等雨停,等莱特愿意借着机会拖出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这又不是在拍肥皂剧。
    他在这时捕捉到雨点打在某个薄金属上的声音,或许不是听到的,是看到极小的光芒从雨点间漏过来了,总之这不是重要的事情,一枚身份牌从被雨拍散的泥土间露出一角,比利快步上前将它扒出来,上面印着“DANE”的字样,被泥土遮了点,但依旧看得清楚。
    “莱特,找到一枚!”他大声喊道。
    青年这次抬头的反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迅速多了,跑过来时一路踢开了杂乱的阻挡物,用踢飞可能更准确些。
    他接过那枚身份牌,用本就肮脏的衣袖草草擦掉上面的泥土,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并不为找到自己寻了至少两小时的物品有过多感触,但就是这样无波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颤动的双手将口袋里的绳子捻出来,那上面已经串了一个被擦拭过依旧有些污渍的牌子。莱特试图将绳子上打的结解开,比利这才看清他的手套已经破掉了,玻璃渣透过脆弱的布料扎进指头,解开绳结的时候溢出的血丝攀着绳索往下掉。
    “我来吧莱特。”比利伸手,接过那个绳结,“我的手指还是足够灵巧的。”
    “谢谢,前辈。”莱特抬起眼,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二次谢谢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是一个适合配上感谢的笑容。
    “不用那么客气……”比利本想用更高调些的语气,却被莱特的笑全给堵了回去。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笑呢,为什么真正拿回自己的东西时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绳结被小刀砍的彻底,暴露的棉絮分散开,重新被雨点打湿粘成一缕缕。再将身份牌串上并不难,比利将绳子重新打好结,却摩挲着那干脆的断口,模拟起一把刀将绳子切断的瞬间。
    挂在树枝上的红围巾或许同样有了一道切口,刀尖划破脆弱的绳,再接触的是没有任何遮挡的皮肤,那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脖颈……
    话说莱特今天的声音一直很小来着。
    在莱特伸手准备拿回身份牌时,比利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凑近了他的脖颈,荧黄的光芒闪烁几下,将昏黑里被隐藏的伤疤撕开包扎。没切到主血管,但还是能看到明显的流血,在潦草的用于止血的布料下渗出深色,或许刀再近个两厘米,悬崖下就不止散落的身份牌,还有一具破烂的尸体、一摊染红碎石的血。
    莱特没动,他依旧浅浅的笑,没逃走也没遮掩,任由比利抬着他的下巴看他的伤疤。看到了又怎样呢?比利清楚得很,有多少人对莱特说过他要珍惜生命,他说过,大老爹说过,女孩们说过,法厄同也说过,莱特哪次不是应过去,或者半举双手向他们认个错,又有哪次真的听了,真的停了?现在呢,让他先去疗伤吗?他会说好的,我们走吧,然后在第二天,甚至半夜月亮都照不到的时候再回来,那个时候比利就休想靠近了,这家伙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只会选择什么都自己解决的。
    比利松开了手,莱特这时反而怔了一下,手指虚虚抓握着。
    “要先休息一下吗?”他听见自己说话了,指了指能勉强避雨的岩壁,“等雨稍微小点也好。”
    莱特勉强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是比利先向后退了一步,在糯湿的泥地上踩出一个脚印。直到他已退出将近半米距离,莱特才慢悠悠跟上来,人类的体重总是比机器人要轻,浅些的脚印和原先的并排作两行。
    “喂,前辈。”比利听的很清楚,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不要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想说什么?比利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确实说不出来了,他难道想说点关心甚至称得上肉麻的话吗?于是比利回过头时是笑着的,和莱特的笑容比起来他似乎总是如此真情实意——当然了,你不能用微表情去判断机器人的情绪。他反问莱特:“怎么啦?我该回答点什么吗?”
    比利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犯的贱也不少了,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会让对方愤怒的,明明无数次唾弃着在心里指责着对方,说对方懦弱也好盲目也罢,这时候笑起来都是一样的。本来慢吞吞行进的青年几步跨过来,大力揪住了他的衣领,比利没有反抗,莱特的力道顺势将他掼倒在地,钢铁砸在石子与碎玻璃上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尖锐得仿佛会戳破谁的耳膜,震坏他精密的收听插件,他这时候想的倒是自己的身躯足够坚硬,玻璃不会嵌入钢铁身躯,也不会流血。
    动作间一枚与玻璃的反射截然不同的金属滑了出来,一枚身份牌,以这样戏剧化的形式叮当两声出现在二人眼前,可莱特依旧皱着眉,雨把墨绿发丝拨的凌乱。他只是把身份牌像之前一样拾起来,没有放开比利的衣领,那只抓着铭牌的手格外用力,血混着雨滴在面甲上,又一次形成了不自然的浅红水痕。
    想摆脱这种状况很容易,接着装傻就可以了,像是惊恐地喊“你怎么了”或是惊喜地喊“找齐了我们回去吧”,不过这样莱特大概会默默把手松开,然后会同样轻松地开着玩笑经过他,是啊,找齐了,今天后什么事也不再有了,就这么拖着脚步越走越远,所以比利没有这样做,他任由莱特揪着,默认了自己和莱特的那点共通性,默认莱特能通过他眼部元件的倒映看见自己——而他也是。
    “比利前辈,大概是挺久之前…我们应该认识的不久,我问过你会不会哭。
    “现在看来,大概是会的吧。毕竟你会露出那么难以形容的表情——和你笑嘻嘻的样子不太搭。”
    他一挑眉,嘴角勾起来,这让比利想起同样是混着血腥味的空洞内,莱特也是贴着如此近,流着混着血的假泪无声宣告自己的胜利,但眼前的笑容比起得意却更偏向苦涩,像坏掉的腐烂的果实流出了发臭汁水。
    “但前辈终究是流不出眼泪来的吧,终究是个混蛋机器,又凭什么认为我需要你说不出口的可怜。
    “你分明欠了我一鞠泪水——我亲爱的前辈。”
    液体不断从比利上方滴落下来,已经不知道是无味的雨水,还是混着腥味或咸味。莱特站起身,还记得回头拿起自己挂在树枝上的红围巾,殷红此刻成了莱特身上唯一干净的颜色,他斜眼复看了比利一眼,才向他挥了挥手。
    机器坐起身,他没急着起来,和一堆垃圾坐在了一起,显得有些像被扔掉的破烂。或许再见到莱特他们什么也不会改变,他依旧可以拍着莱特的肩膀夸赞自己强大的常胜冠军后辈,再忽略他的伤口,半笑半闹地帮这个别扭的家伙遮掩过去。
    与其说没心没肺,不如说他信了纱布能帮后辈维护疤痕和自尊,什么聪明人总爱说的道理,适当的沉默与空间才是人类间最舒适的交往。现在看来纱布遮住的是什么呢?他已经轻松看到这层纱了,莱特自愿扬起脖颈将受过伤的证明展现给他,展现了他破烂的全部,而自己不愿意去拆下它,去抠挖出伤口的腐肉与脓水,而是放任沉默去啃噬粉饰完好的疤,这层纱布遮住的是伤口,还是比利拒绝深入关系的屏障——?
    自己真是欠他的,一直假惺惺的模仿人类哭着笑着的自己,大概确确实实欠下了莱特一鞠泪水。他说他的过去在那,他说他的伤口也在那,比利之前没选择伸手去够,但至少他确实知道机器人该如何流泪。
    莱特在一个老旧生锈的水龙头前搓洗着脏掉的铭牌,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都不用去猜是谁。或许会保持现状,或许两个人会剩下很久甚至永远的无言,今天的事也会随着雨停一起被冲掉。
    于是莱特回头,看到比利正握着一块断裂的砖头时是疑惑的,倒不是疑惑砖头自哪里来,垃圾场里边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会少。
    “莱特,”比利走到了莱特面前,很平静的语调,有点像未搭载智能的AI生成的声音,“如你所说,至少我还记得还债。”
    莱特听见了那坚硬的头壳碎裂的声音,零件裂成一片一片,将比利头部复杂的电线和精密的齿轮暴露出有些可怖的一角,一只眼睛几乎被砸碎半边,荧黄光芒忽闪忽闪的,最后无声熄灭。
    青年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几乎立刻上前去捧住机器破碎的脸,妄图让零件少脱落一些,机器体内的蓝色液体从裂口缓缓漏出,经过莱特捧着比利脸的手掌,和他手指间伤口溢出的血液汇合在一起。
    “没关系,只是要维修而已。”语调还是很平稳,比利的手掌搭上了后辈的手,“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砸坏了。”
    但是会痛。这点比利没说,但莱特猜的到,这个机器人是会痛的,齿轮做的心脏也是会痛的。
    手上被缓缓按紧,自机体流溢出来的浓稠液体划过手掌的触感更为明显,机器看向他的眼神近乎于虔诚,竟像几分教堂祈祷的教徒。
    “看,我在哭了,我说过我会哭的。”
    蓝色滑过比利下半完整的面甲,冰冷液体全然不像泪水的温热,可这样对流泪拙劣的模仿却真的让莱特待在原地,是的,他说过比利不会哭,或许是自己这个后辈太过任性,才会执拗地去反复提及,还标榜了一场荒谬的胜利,可他的前辈就是真的还了他眼泪,真真切切从他身上流出来混着他独一无二生命的眼泪。外边还在下雨,但机油滴落的声音实在缓慢,和雨声跌落的区别太大,导致莱特能一下一下数清楚机油砸向地面有多少次。
    莱特低下头去,嘴唇和湿淋淋的面甲相贴,手在作痛,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双指过于用力了还是伤口毫不顾忌去触碰机油,他只是更卖力的去亲吻这个破破烂烂的机器人,直到坚硬的手臂环抱住他,收紧了这个拥抱,现在比利的泪水能直接蹭到莱特的脸颊上了,他就像莱特用血给他画眼泪一样在莱特的脸颊处画了一个蓝色的简单笑脸,莱特确实笑了,柔软的嘴唇毫不顾忌去蹭着比利完好的下部面甲,再上移去亲过破口,耳边响起机械嗡鸣的声音,比平日要大得多。
    “我还想说我欠你的是眼泪,而你欠我的应该是一个笑,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比利的声音响起来,像在耳边低语,“没想到这么快两不相欠。”
    “那便还相欠无数个亲吻与拥抱。”莱特直视着比利那只尚在闪烁的眼睛,他享受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再用无数句坦白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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