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别总让别人带小孩啊! 为了猪突猛进物流公司的业务进一趟新艾利都不算稀事,顺带见见在城里“安度晚年”的前辈也再平常不过,但现在的场面,莱特或许从没想过。
“所以……前辈什么时候有的小孩??”
“什么小孩!这是委托人的孩子!”比利急忙将莱特拉至一边,压低声音道,“妮可老大她们跟着委托人处理委托去了,需要一个人帮忙照看孩子……于是这个任务就给我了。”
眼前的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大,乌黑透亮的眼珠一眨一眨看向播放着的电视机,时不时的,那双眼睛就向莱特这边瞟过来,在莱特看向她时,便立刻将视线移回去。尽管她的小动作不仅莱特,比利也看的一清二楚——孩子的演技总是过于直白。
莱特稍稍打量了一下孩子,又忽然很认真的看向,或者说,观察起比利——他见过自己的前辈把敌人打的落花流水的模样,也看多了咋咋呼呼的机器人反复念叨星徽骑士和那个莫妮卡,唯独难以将前辈和带小孩这个行为联系在一起。
“那么狡兔屋的其他女孩们呢?怎么看都感觉……她们比前辈更像会带孩子的人?”
“这就不得不提到委托的具体事项了……”比利挠了挠头,凑近了莱特一些,声音压的更低了,“你也知道,只要有钱妮可老大几乎什么委托都接,这个委托又和平常的不太一样——只有女孩子才能完成哦!”
察觉到莱特眉眼间的疑惑,比利连忙接着讲下去:“简单说,委托人对一个女生动了芳心,又刚好那个女生今天会去一个……只有女人能进的地方。所以她委托狡兔屋帮她制造一些机会。具体事项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委托人出手很大方,而且之前也和狡兔屋合作过几次,所以妮可老大满口欢喜答应了。”
“听起来就是当僚机?”莱特停顿了一下,直到这句话重新在脑海闪过一遍,某些连在一起似乎不太平常的信息显出来,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等等,只有女人能进,那委托人怎么进去?”
“啊,因为委托人也是女人啊?”
或许这种委托的危险程度远远比不上平日去空洞卖命,但论哪次委托印象最深刻,今天这份绝对当仁不让。
“孩子的妈妈喜欢上了一位女生,于是为了追爱把孩子给你照顾??”
“一天而已,一天!”比利比着手指,“本来是有保姆的,但保姆今天刚好请假了。”
“这和时间没关系吧?!”
无论如何,这里可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新艾利都,同性,亦或是不同人种的相恋已屡见不鲜,有一天过一天的末世下,爱情的自由风气已经越传越广——当然了,还是有不少守旧派对此并不认同。在短暂的惊讶后,莱特选择复又回归委托的话题:“不好意思,还是不过多探究前辈的委托人的私事了——身负重任的前辈在知道我来城里后,特意打了一通电话叫我过来,又是有什么事情呢?”
“其实还是和委托有关。”比利耷拉下脑袋,指了指看着电视却心不在焉的小女孩,“如你所见,我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于是就想到给她放星徽骑士——没有人会拒绝星徽骑士吧?!”
莱特心下了然:“看得出来,至少在这个孩子面前,星徽骑士被拒绝了呢。”
“就是这样。为了对得起过于高昂的委托费,我只能摇救兵了——莱特!你会照顾小孩吗?!”
“为什么会认为我会?”
如果是指曾给队友的妹妹扎头发,因为太紧导致小女孩哭到另外两名队友都要以为莱特在虐童的话,那莱特确实很有“经验”。
“就算莱特老弟也不懂,也比我一个人瞎猜好吧!负负得正……可以这么说吧?”比利双手合十,郑重向莱特拜托道,“麻烦你了,莱特!委托费我分你一半!”
电视机前的孩子已不知道多少次瞟过来了,对这个座位的不满快要从大眼珠子里盛出来。莱特长叹一口气,搭上比利的肩膀:“委托费就免了吧,前辈要是这一整天都靠星徽骑士带孩子,她回去绝对会哭着说再也不想见到机器人了。”
“对,而这会影响狡兔屋的业绩,妮可老大绝对又会揍我的!”
“那么为了拯救前辈的铁皮脑袋,我就帮个小忙吧。话说,直接问不行吗?”莱特放慢脚步,缓缓走到孩子眼前,小女生立马坐的端正,却一点也藏不住想要“脱离苦海”的渴望。
“嗯……”
面对那双瞪的溜圆的大眼睛,莱特才试着从脑海里搜罗几句只有在广场上路过时才听到的从家长口中飘出来哄孩子的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着实能够理解前辈为何会急得要把他叫过来了——孩子面对陌生的大人,他面对陌生的孩子,两个人此刻只有面面相觑的份。
“你叫什么名字?”于是莱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最平常不过的问候,比利没忍住,显示屏上的表情笑的跟开了花一样,于是尽管隔着墨镜,他依旧清晰感受到了莱特怨恨的眼刀。
“小依。”小女孩立刻开了口,却有些不安的往沙发上缩了缩。
自知自己现在的形象并不让小女孩安心,莱特摘了墨镜,将铆钉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我叫莱特,那个机器人……你应该也认识了?”
“是的!他叫比利!妈妈说可以信任他,还有粉色头发的大姐姐……”女孩点了点头,在莱特将墨镜下的脸露出来后,竟明显放松了几分,比利不禁悄然感叹后辈实在拥有一张天妒人怨的帅气脸蛋,在此刻显得尤为有作用。
“那么小依,我想你大概也不想看星徽骑士了吧?……毕竟星徽骑士终究只是这个机器人的个人癖好呢。”
“莱特老弟也太小看星徽骑士啦!”被后辈明里暗里的吐槽,比利难免反驳几句,在看到女孩毫无兴趣的模样后又只能失落的低下声音来,“好吧,好吧,我承认他的魅力终究不能让所有人感受到……不过这只是个例哦!”
小依眨了眨眼,看着比利垂头丧气的模样,慌忙说道:“啊,比利哥哥不要伤心,星徽骑士很好看!只是,只是……”
她的话停住了,眼神左右躲闪着,鼓着嘴巴脸都憋得红透。噢,这还没他们二人腿高的小女孩,竟然为了不让一个可能能当她爷爷的机器人伤心,而用她还不够充足的词汇量拼命寻找安慰人的话,她怎么能这样懂事、善解人意呢?事到如今,谁还舍得为难一个孩子呀!于是比利连忙凑到她身前,弯着眼睛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星徽骑士的魅力什么时候感受都不迟!”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带你干点别的事情。”莱特也笑了出来,尽管平日里这个常胜冠军都把脸庞遮掩得严实过头,但孩子面前他也能笑的足够温柔,“或许你想打打游戏,去外头逛逛?六分街有家玩具店,里面的东西没准你会喜欢……”
趁着小孩低头思考的时间,莱特凑在比利耳边悄悄询问:“前辈,委托人有给活动资金吗?”
“给了给了,还不少呢!带她玩一天足够了。”比利翻出了一整袋丁尼,莱特掂了一下,分量确实不小。
“这都快抵上前辈好几份委托费了吧。”
“所以妮可老大乐意做她生意呢,人又爽快给的又多,而且活还简单。”比利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你知道吗,委托人甚至说只要小依过的开心,多出来的资金可以也给我们当报酬——这能买多少润滑油啊!所以妮可老大还专门嘱托我能省则省呢!”
“那前辈可要加油省钱喽~话虽这么说,最终还是小孩子的选择重要吧。”莱特转头看向小依,她似乎还在思考该去哪,“小依,想好了吗?”
“啊,”女孩被吓到一样猛抬起头,嗫嚅半天只憋出道,“没有。”
“难办了啊……”
若是只有比利和莱特,他们倒是知道怎么消磨时间,但他们总不能带小孩子去空洞揍以骸、去外环飙车,也不能跟着比利的习惯去光映广场买周边或是泡在金手指……
“那个,非要说的话,”女孩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我有点饿。”
在比利兴冲冲将火锅店拉面店都列举了个遍后,小女孩又结结巴巴半天,说着怎样都好,直到莱特问她想吃什么,她才终于老实回答自己想吃某个面包店的蛋挞。
“想不到她的妈妈那么爽快,女儿却腼腆过头……”比利正敲着手机,这个机器人正在为了寻路而不得不依靠其他智能产品,“话说这个面包店,一看就是里面的面包都特别贵的类型啊…!”
“看来前辈的省钱计划要失败了?”莱特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听了比利低声的碎碎念不禁觉得好笑。
他当然没忘了给孩子一颗糖,于是他专门挑了草莓味——他不是很喜欢的味道,但在孩子里最受欢迎。小孩子吃的慢,莱特嘴里的糖已经半舔半咬消失的差不多了,在牙关间发出最后一声脆响后,他嘴里终于只剩沾着少许紫色糖浆的糖棍。
“我看到招牌了。”莱特没急着扔掉糖棍,在白色的棍身上留下不少牙印,“该说它意外的接地气吗?甚至还在办活动呢。”
“活动?什么活动……唉,原来最近要儿童节了?”
面包店立在门前的小黑板上用花字写着“六一时期特供,蛋挞买二送一”的字样,凑近一看,才发现黑板的右下角补充了一句“监护人带着孩子可获得特殊奖品哦~”
莱特推开玻璃门,让小依先行进去,小声对比利道:“什么特殊奖品……不得不承认适当的卖关子会更容易吸引人。”
“谁知道呢,话说这个‘监护人’身份查的严不严,”比利眯起一只眼睛,“我们算带着孩子的监护人吗?”
“怎么想都不算。”莱特笑了笑,未等比利完全走进店门便撒开了扶着门的手,看前辈为了保护玻璃门的安全手忙脚乱推住门把,“没准还会觉得我们是拐卖小孩的呢,为了哄骗孩子专门带她来面包店买面包什么的,听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莱特你慢点松手啊!要是把玻璃门磕坏了要赔钱的——以及我们的形象真的有那么差吗!”
比利忽然几步走近莱特,对着后辈的脸毫不顾忌的左右观察:“其实莱特现在的样子可是超级‘平易近人’哦!”
脱下了铆钉外套和墨镜的后辈,光是挺拔的身姿和几乎不敢相信是外环与地下拳场摸爬滚打下养出来的脸,就让不少路过的女孩停下脚步窃窃私语。
“一路走来莱特老弟收获的目光可不少哦,总不能是为了报警记住我们的外貌特征吧!”
“有吗,为什么我没感觉到?”莱特短暂的瞪大了眼睛,习惯了墨镜遮挡,他还没意识到此刻的表情细节尤为明显,语气倒依旧很是随意,“不会是前辈都把那些目光挡住了吧?前辈真是可恶啊。”
“什么——我才没有啊!”未等比利反驳几句,余光瞥见小依已经自己拿了蛋挞走向收银台,他们连忙跟了上去——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结账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活动促销,面包店里的人并不算少,幸亏前台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甚至记得在工作中注意到小依只拿了两个蛋挞。
“小朋友,今天有活动,蛋挞买二送一。”店员贴心的给不看活动招牌的孩子多装了一个蛋挞,“给,三个蛋挞刚好可以拿来给爸爸妈妈一起分哦。”
“啊,但如果是分的话两个也够了唉……”
“两个就够?”
年轻的店员怔愣了一瞬,眼神缓缓移向站在小依身后的两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和一个机器人。
在感受到店员观察的视线后莱特心里便暗道不妙了。
小店员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起变得明显的还有她上扬的嘴角。
拜托别往奇怪的事情上联想!
“啊我懂了,你们是监护人对吧?!”
拜托你别懂!!!
“等等,其实监护人……”
莱特刚想出声解释,肩膀便被机械手臂猛的揽住,强行打断了他,而此时稚嫩的童声发出了比今天任何一句话都响亮的声音:
“没错!他们是我的监护人!”
为什么这么腼腆的孩子现在如此干劲十足啊?!
或许莱特现在的表情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正十二分疑惑的看向此刻学会了撒谎的孩子,和助纣为虐的机器人,直到看见小依黑汪汪的眼睛难得绽放出一种专属于孩子的好奇心,才认命般放弃了辩驳。
尽管心与心之间依旧隔了万丈沟壑,但店员依旧“心领神会”将特殊奖品装进了包装袋——不算很特别的东西,一个拿着面包的小兔子玩偶,面包上印着店面logo。小依小心翼翼提着包装袋,走两步看一眼,不知道是担心蛋挞还是正对着小玩偶若有所思。
这一次走出店门莱特倒是清晰感受到来自女孩子们的视线了,但与比利所说的“目光”绝对大相径庭,反正女孩们绝对不会在这时候来向他或者比利要联系方式的。有时莱特不禁感叹,末世的确为新艾利都带来了足够的自由风气,导致一对同性、甚至一方是机器人的伴侣会被大众接受的如此之快。
讲真的,他唯独不想和自己的前辈之间存在如此误解——大概是因为当机械手臂揽住他时,布料下的体温真的会有所升高,而他时刻担心金属会敏锐的有所察觉,或者从他平日墨镜下遮盖的眼眸里挖出些什么。不想被窥探到心思的理由有很多,不管是这个反复念叨着莫妮卡的宅男机器人是否真的喜欢男人,还是齿轮与内脏天然存在的生理差异,又或者他们的手真的牵到了一起去,脚步短暂并行,某天一尊墓碑也会将血肉之躯强硬留在原地。细数下来,每一条都像压住井口的石头,无论井底的水流有多么向往喷涌而出,最终也只能不甘的冷却为无风荡漾的波纹。这个过程其实比莱特想象中要平静,见了无数面,指尖碰触了无数遍,有天他就发觉那口井似乎被压的足够严实了。
小依提着袋子,步伐认真到有些诡异,又走了几步后她才认真的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蛋挞,交给跟在她身后的莱特:“这是哥哥你们的!”
“嗯?”莱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他身边的比利,“其实小依自己吃就可以哦?”
孩子猛地摇了摇头:
“我只能吃下一个!还有一个留给妈妈,剩下一个当然应该分给你们吃!
“虽然那个姐姐说要分给爸爸啦,但我爸爸早就死了,所以就分给今天作为我的监护人的哥哥吧。”
父亲死了这件事情从小依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莱特推拒的手都滞在半空,于是小依顺理成章将蛋挞塞到莱特手里,他才后知后觉发出轻声的,表达疑惑的气音。
谁能想象父亲死了这件事情能从一个孩子嘴里如此平常的说出来?好像是“爸爸昨天带我去了公园”或是“爸爸昨天送了我一个玩具”一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要是眼前的人是个成年人,他们还能说上一句“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但成年人的客套与礼貌在孩子面前可不管用,小依好像真的不为这件事难过半分。
他们在街角随意找了个足够休息的坐凳——比利不用吃东西,于是在小依的坚持下莱特还是跟着她吃下了蛋挞。不得不说蛋挞虽贵了些,味道确实不错,莱特想着,咬下一口挞芯,可惜怏怏坐在他们身边看他们吃的前辈尝不到半点味道。
小依一边吃着,眼睛却目不转睛盯着袋子里的兔子玩偶,半晌,似乎是这半天来导致她心不在焉的元凶终于露了尾巴,她小声开了口:“这个玩具,它适合当礼物吗?”
“嗯?”比利侧过脸来看向小依。
“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一个女孩。”
“那不是很好吗?”
“对……”
不知道孩子的脑袋里又经历了多少千回路转,她猛地转头看向两人:“你们是爸爸妈妈那样的关系吗??!”
莱特很庆幸自己吃东西的速度比孩子快了不少,不然这蛋挞非逃不过亲吻大地的宿命。
“……不是,”他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比利,“绝对不是。我们算是……朋友。”
“唉——只是朋友吗??”
“亲、如、兄、弟、般的朋友。”莱特有意咬重了字眼,“别添乱了比利前辈……!小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情急之下较为拙劣的转移话题,好在刚好能把孩子的注意力扯回来,至于比利的心思还放在哪——莱特不想去想,他希望这个话题会永远封在机器并不存在的嘴巴里。
“我妈妈说,她要给我再找一个妈妈。
“我很害怕,我还以为妈妈要把我送人了,可妈妈说她只是要再找一个关系和爸爸类似的妈妈。我听不懂……所以女孩子之间也存在可以亲亲的关系,
“那我是不是喜欢小午啊!”
其实广场上的人流很吵,于是此刻成年人、机器人与孩子间的沉默显得尤为明显。
“我没想过这种委托还要帮忙关照一下孩子的恋爱观,”莱特揉了揉眉头,“要是教歪了责任很大啊。”
那个活了许久,人生经验丰富的机器人向前走了两步,气氛似乎也随着这两步沉重些许,把小依吓得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比利。
比利极为认真的,将双手搭在小女孩瘦弱的肩膀,然后抬眼畅快地笑道:“喜欢就大胆追啊!人类的寿命那么短,不用在乎呜呜呜呜呜呜……”
“别听机器人的——你妈妈的情况得等到十八岁再谈论。”莱特捂着比利的头,蹲下身平视着小依,他已尽力从脑子里搜刮出不知多少适合对孩子说的话,“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喜欢……小午,你的朋友?”
“因为觉得她很漂亮?”藏不住事的年纪,孩子的脸上漾开了笑意,“她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最善良的人,所以我喜欢她,想送她喜欢的礼物。”
不知为何,对“因为带坏了孩子而被家长算账”的担忧就此消退了些,说白了,小孩子的喜欢会有多复杂呢?莱特放松了对前辈的桎梏,于是比利轻松扒下了莱特的手臂:“那就大胆送就好了呀——”
“表达喜欢又没错!”
看着孩子逐渐放亮的,越睁越大的眼睛,莱特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但别想到你妈妈……亲亲那个层面。”
女孩子们的“任务”结束的比预想中早,在小依明显打起了精神拉着他们四处逛后没多久,比利的敲敲就收到了来自妮可的消息:“结束,比利你在哪?交孩子了。”
“怎么真的像拐卖似的……小依还玩的正高兴呢。”
街机上的像素图标闪了又闪,“you win”的字样在跳动后浮现出来,品尝到胜利喜悦的孩子兴冲冲去拿游戏币,妮可在短暂的停顿后回道:“也行,我带委托人来找你。”
本以为委托人的“恋爱计划”结束的早,自然会顺利不少,但亲眼看到委托人时她却显得垂头丧气,穿着低领紧身长裙的成熟女性抱着自己年仅七岁的女儿嚎啕大哭:“依依啊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给你找到娘啊——”
“……怎么回事妮可老大,联系方式没加到?”不管在一旁哭的有些忘我的委托人——唯一可怜的大概是抱着妈妈说“不哭不哭”的小依,比利急急忙忙向妮可询问委托情况。
“我该怎么说呢?”市侩的少女抱着胸,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长发,“简单来说,委托是完成了,联系方式也加上了,该拿的钱我们一分不会少。”
“但过程挺曲折的……一开始我们顺利和对方搭上了话,联系方式也在我们的配合下拿到了。
“但在聊天的时候话题忽然转向了空洞——你知道的,委托人可熟悉空洞里的生意了,大概那几杯酒把她的脑子搅混了,她不自觉就聊起了每个空洞附近有多少趣事,甚至还说自己的女儿有多想要去空洞外摆摊的人那儿买毛绒玩偶!”妮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自作自受的委托人深表爱莫能助,“我和猫又插了几次话题都没把她的兴头灭下去,搞得对方没聊几句就匆匆走了!看吧,风一吹清醒了,现在正追悔莫及呢,天知道她现在在对方心里是什么形象。”
“大概是……一个有家室有孩子却在外边撩小女生,还疑似从事灰色产业的神秘女士……”
未等比利总结概括完,妮可一拳锤在机械的手臂上:“好了不用说了,再说她要哭的更惨了。”
为时已晚,绝望的听完了比利的深刻总结,已三十出头的女人靠在墙面,祈求上天自己一定要“洗白”自己的形象。
…………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莱特本就无意闯入狡兔屋的委托人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哪想到第二天敲敲便收到了来自前辈响个不停的消息:
“急!特别急!莱特你现在能来城里吗?”
“……不会又是抢手办吧?”
“不是这次是真的急事!小依失踪了!”
发送框因这突然的消息停滞了两秒,对面的消息又如急雨叮铃当啷发来。
“我们也是刚接了方女士…就是那位委托人的委托!小依最后的定位在一个空洞附近!”
“我知道了。”莱特几步跨上了摩托,“我会来帮忙,马上就到。”
从外环到城内花的时间不算太长——当然,如果你不是开车不要命的飙车族就不要妄图把路时压缩至一小半了。莱特与比利汇合时他正和委托人研究着一个兔子玩偶,伊埃斯站在一旁晃着耳朵。
“莱特老弟!”
比利并未被莱特过于迅速的动作惊讶半分,反而是委托人被吓了一跳:“天……动作那么快吗?我还以为等不到你外环的后辈来帮忙了。”
“莱特老弟的实力我当然清楚,”比利说着,将莱特拉了过来,“狡兔屋其他人有事走不开,但妮可老大知道一些信息——比如最近某个臭名昭著的诱拐孩童的组织又活跃起来了,之前他们的惯用手法就是利用空洞逃脱追捕,大概这次也不例外。”
“我看这不是个好消息。小依为什么会突然跑到空洞附近?”
“怪我没看好她。”方女士用手掌抵住了额头,“她之前一直念叨过想要在这个空洞附近卖玩具的小贩那的毛绒玩偶……可能就是为了买玩偶才一个人跑过来的吧。”
“在空洞外摆摊卖儿童玩具,怎么听怎么像犯人或是同伙……话说那个毛绒玩偶不会就是前辈手上这个吧?”
“对——它就放在台阶上,还蛮显眼的。玩偶还由猫又带去找了一趟法厄同。”比利拨开玩偶的眼睛,不透明黑色玻璃珠后粘了一片小小的芯片,“但奇怪的是,法厄同解析过后说里面装了一份萝卜数据,大概就是这个空洞里面的。”
“那不是更像同伙了……如果需要利用空洞隐匿踪迹,那一定得有个绳匠才行。”
“但不止是邦布数据,还有一个定位器,必须在一定距离内才能感应到。这么一看反而像是刻意留下线索,引导别人进空洞找人似的。毕竟没有哪个想隐匿行踪的人会留下定位器吧?说不定……有一个人是被胁迫了,才故意留下线索等人救援呢?”
莱特盯着比利手上的兔子玩偶,莫名想到了昨天和比利无意间冒充了监护人得到的面包店赠品,只不过这个兔子抱着的不是面包,而是萝卜。他想起小依看着玩偶闪闪发亮的眼睛,嘴里念叨着希望小午喜欢她送的礼物。
“那就大胆送——”前辈向孩子说的话也被一并回想,莱特感到了莫名的不安与心虚——他大概对小孩子一定要跑到空洞附近买玩偶有了猜想。比利和方女士正带着伊埃斯准备进空洞找人,这个场面实在不合适,于是他没选择把疑虑在此刻说出来,只是几步便跟上他们。
“我真没想到,狡兔屋竟然连法厄同都认识!”方女士戳了戳伊埃斯,“不愧是业内知名的万事屋,什么人脉都有,委托你们总不会出错!”
比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实在不好意思让对方知道狡兔屋在人脉广的同时又结了多少仇怨。
黑金色邦布驾轻就熟的扑腾着他的小短腿,测算类似的小型空洞早已对法厄同失去了挑战性,深入空洞并不难,出乎意料的是委托人意外的能打。
“怎么说我也算靠空洞吃着半碗饭,”匕首从方女士手中飞了出去,深深刺进以骸的核,“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钱,又怎么认识妮可呢?”
“话不能这么说,同样靠空洞做生意,妮可老大就每天都在为钱发愁。”
女人爽朗大笑道:“这话我可不能告诉妮可,不然你恐怕又得挨她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复看了一眼定位器,他们行进的速度够快,定位器已能感应到微弱的信号,移动速度出乎预料的缓慢,时不时还会在某个地方停滞不动。
“像有谁故意拖着他们似的——大概就是留下玩偶的那个人吧。”
尽管那个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消失的红点极大概率是她的女儿,眼前的母亲却未曾展现出过度崩溃的情绪,她甚至还能开几句玩笑话。只有反复看定位和对以骸不分轻重的挥刀能对她的焦虑窥见一隅。
在附近的以骸都被消灭后,女人一撩头发长叹了口气,捏着自己刚被以骸震的有些酸痛的手腕。大概是察觉到莱特不时瞟过来的目光,她转头,对莱特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朋友,不会在心里编排我吧,‘怎么会有女儿丢了还能笑的出声的母亲’……是不是觉得我太绝情了?”
“没有。”莱特自然的接下话,“说句不好听的——你对付以骸的能力并没有我和前辈熟练,但你一直最先冲上去解决敌人,我不觉得你对她并不关心。”
“人表达情绪的方式有很多,若是真的能在重要之人遇到危险时能保持理智……我想这对认为你同样重要的对方也是好事,更何况小依她现在最需要帮助。”
离目标已经越来越接近,女人听着莱特的话,不禁闭了闭眼睛,再睁眼,随意踢开了脚边挡路的石子。
“我的丈夫在女儿出生不久就去世了。”
“小依和我们提到过——不过她没有为了这个特别难过。”
“什么嘛,这孩子有些地方和我挺像的嘛。……虽然也可能是我一直和她念叨活在当下吧。
“许多人说我是个不恋旧情的狠心女人,就因为我没在丈夫死后天天伤悲春秋?难道非要把自己的眼睛哭瞎,将自己的生活搞到每日昏聩才算得爱?去他的吧,我不要流无谓的眼泪,就算把零号空洞外的式舆塔都哭塌,再有多少个文学家吹捧我可歌可泣忠贞不渝的爱情,我的爱人也永远沉睡在空洞和HAND标榜的奖章上,就连亡灵都不会因为它们被召回一缕魂息。
“他曾说要和我叠满一千颗纸星星——于是我看着还剩大半空余的玻璃瓶,我意识到不能用眼泪来填满剩下的空隙。于是我每天都笑,每天都活的像天际转瞬即逝的虹彩,也可以说是瓶中五彩斑斓的纸星星,幸福,这才是我的过去最好的补料。我要让我的孩子永远幸福,我也要让自己永远幸福——我爱过相片,它被定格在回忆深处,现在我该爱手边颜料未干的画卷。
“我倒不是不认同为过去缅怀,或许心灵的伤痛本就不能完全愈合,所以他们才要一遍一遍抚过创口……哈,或许有些爱嚼舌根的人没说错,我比常人更狠心,但我可不是放下过往不恋旧情啊——我只是觉得,近在眼前的爱都不敢追求,而是困在过去的阴翳和世人的舌头下,那才是真的失了感情呢。”
直到被眼前的建筑拦住了去路,女人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的同伙——三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她才恍然意识到此刻的空洞多么安静。
“呀,我好像说的有点多。”她笑着挠了挠头,“抱歉,其实我现在的情绪不是很稳定,不自觉倒苦水了……理智是假的,我现在恨不得把歹徒千刀万剐,将他们按在地上给我女儿嗑头道歉呢。”
“能够理解,方女士。”小邦布发出了温和的男声,举着小短手向委托人挥着,“离红点距离已经很近了,我们一定能帮您找到女儿。”
“附近有近道可以抄吗?”莱特敲了敲挡路的建筑,空洞的声音传回来,墙面后面是空的。
“……很遗憾,似乎没有。另外,我们最好尽快跟过去,尽管他们的行进速度已经不算快,但前面不远有个空间裂隙……他们要是穿过去了,不太好追。”
“我明白了。”莱特握了握拳头,火苗从拳套蹦出来,逐渐烧的通红,“那就把墙体砸碎吧?”
一声巨响,墙体在莱特的攻击下轰然倒塌,后面果然不再有建筑。莱特脚刚一迈过破碎的瓦砾,却听到后面石块摩擦掉落的声响——甫一回头,附近的建筑后知后觉般跟着墙体倒塌,在莱特和众人间形成了不小的屏障。
“……糟糕!听得见吗?前辈?绳匠?”他慌忙凑近碎石,埋的不紧,随意一扒便能将瓦砾扒下来。
“没关系,根本没砸到我们!”比利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只是坍塌声引来了以骸——我们得先解决掉!”
“可恶,一时半会清理不掉这些建筑残骸……”
几声枪响,以及匕首破空的声音从建筑后头传来,一个兔子玩偶忽然被高高抛起,兔子此刻仿佛成了白鸟,跃过了堆叠的障碍物。
“莱特先生,能拜托你先去追人吗?!”是方女士的声音,“我们有绳匠在,一会就能赶过去,能请你先去拖住他们吗?”
玩偶被稳稳接住,莱特看了一眼眼珠子后贴着的定位器——确实已不剩多少距离,正长久停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交给我。”他转身跑去,还不忘对瓦砾后的前辈传话,“前辈的动作可要快点,不然等你们到了,我都把他们解决完了!”
枪声又响起几声,或许混杂了一些比利激动的反驳和哀嚎,逐渐跑远的莱特听不明晰,但依旧想着前辈慌慌张张对付以骸的样子勾起了唇角。
路途遇到的以骸他几下便能解决,到达坐标附近比预想还要顺利——他逐渐听到了几个男人粗犷的声音,似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威胁着谁:
“我算是看懂了,你这小妮子就是故意拖时间呢?!”
小妮子——莱特皱起了眉头,要是那道声音威胁的就是小依,那小依的处境可以称得上危险。他就着一处掩体悄悄探头望去,眼前的景象却出乎他的预料,孩子确实在他们那里,被绑着手脚,眼泪汪汪贴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头短发干练利落,此刻却忙不迭向绑匪鞠着躬。
“哎呀对不起,先生,我真是新人绳匠业务不熟练……您原谅我吧!再一次,这次我一定带对路,给您们安安稳稳送出去!”
“闭嘴,你半个小时前也是这么说的。”身材魁梧的绑匪向前一步,女人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
“我说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绳匠帮我们指路,你不会是条子派过来的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时间,怎么,在等你同伙?”
只是一瞬,女人的别过头去翻了个白眼,眼看自己的谎话拖不住劫匪,她的手指悄悄伸向了孩子的绳索,握紧了孩子的小手。
“喂,你在干什么……?!”
“跑!”
只一瞬间,小依手上的绳索被她解开,女人拉着孩子就转头狂奔而去,小依被拉的踉跄几步,女人干脆直接弯腰抱住孩子就跑。
她不算力气多大的人,带着孩子自然跑不过几个男人——于是莱特趁着女人跑出几步,迅速冲上前一拳冲着领头的面门揍过去,鼻血飞溅出来,可能门牙都被揍的松脱,莱特扶了扶墨镜,听站在旁边的小喽啰大声吆喝。
“操,同伙真的来了!”
“你们两去追那女人,其他人一起上,把这家伙腿打断!”
想去追人的家伙还没能完全转身,脑侧一阵剧痛,意识便和身体断了线。莱特无所谓般揪着一个人的领子,将他随手扔至一边。
“打断我的腿?”外环的常胜冠军从不畏惧任何一场战斗,红围巾被风托起,这个时候的莱特,无人能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凭你们?那就试试看吧!”
不过多赘述莱特如何将几人撂倒在地。除了一开始揍的头领之外,这场战斗几乎没见血——不止因为莱特自己不想看见,更因为这场“表演”还藏着两位观众,其中一位的年纪还不适合看到血花飞溅的场面。
“我知道您还在,女士。”莱特微微偏转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和小依是什么关系——我是被这孩子的家长委托来找她的,现在请您把孩子还回来,不然我依旧会选择动手。”
“……他好像知道你名字,孩子,你认识他吗?”
掩体后的女人紧紧拉着孩子的手,低声询问,直到小女孩迫不及待点了点头,才放心将手送了开来。小女孩担惊受怕了太久,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飞奔向终于出现的熟人。
“莱特哥哥!!”她此刻也顾不得害羞,抱着莱特的腰就嚎啕大哭起来,“我给他们抓着,走了好远,他们一直凶我——!!我好害怕——!”
小手紧紧抓着莱特的外套,也不管腰带上的铆钉,小女孩憋了一路,此刻只顾着毫无顾忌将情绪宣泄出来。莱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墨镜下的眼睛早因无措不知该看向哪方,只得垂下手来,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肩膀。
“她估计是真吓坏了,一路上不哭不闹,我还以为这孩子有心理问题,好歹是哭出来了。”带着小依逃跑的女人也钻了出来,莱特抬眼看向她,不知道这位利落解决了敌人的墨镜帅哥是什么眼神,女人立刻抬起双手,“唉,别动手啊,我不是同伙,要不是我拖着不让他们进裂隙,你都不一定赶的上救孩子。”
还不等莱特做出什么解释,孩子又仰起脸,抽噎着却坚持为女人解释:“她不是坏人,姐姐一直挡在我身前,莱特哥哥不要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姐姐……”
“我不会,我不会的,”这下轮到莱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轻下声音妄图安抚孩子一点,他把墨镜摘了下来看向女人,嘴角弯着一抹笑,“刚才有些误会,不好意思。”
女人毫不在意,只是几步走过来给孩子擦着眼泪:“没事没事——哎呀竟然叫姐姐,这孩子嘴真甜,要是被那帮坏蛋拐走那就太可惜了!”
没一会,小孩便被女人抱着,好容易停止了哭泣,她拍着孩子的背,抬头对莱特道:“走吧打手先生,这空洞我们可能还能再待一会儿,对孩子可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何况我只是个不算能打的绳匠,还得拜托你护送我俩出空洞呢——拜托了。”
“稍等,我给委托人留个信息。”他随意翻了一下绑匪的包,翻出一只笔后在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的衬衣上写下了几行大字:
“找到了,我们先带她去空洞外,详情见面聊。”
写完后,他握着笔停住两秒,不自禁笑了起来——然后在下面加了一行小些的字:
“前辈动作太慢了,我都搞定了。”
然后揪起衣服被写了字的绑匪将他挂在墙上——衣领勾着钩子,这一看跟吊死鬼似的,足够吓人,也足够吸引目光,几行黑字落在白色衬衣上更为显眼。
“搞定,走吧。”
“你留讯息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女人哭笑不得看着摇摇晃晃的“信息牌”,“虽然好像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但也足够不留情面呢。”
“没办法,空洞里用不了电子通讯啊。”莱特也回报以不太自然的微笑——他也算给小孩子做了个负面榜样,说不心虚是假的。
“我也得找找我的萝卜数据,应该在他们老大那,刚刚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恐怕现在被吊在那的就是我了。”女人翻人口袋的手法看着也并不生疏,几下将一个和莱特手里样貌相似的玩偶翻了出来,“还是高估自己了啊——差点孩子没救到,自己成了空洞意外事故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跟着他们……?”
女人将萝卜数据点开,拉着小依大踏步向前,回头道:
“走吧,边走边和你解释。”
…………
“如你所见,我是个绳匠,平常就在这个空洞外卖玩偶。能找过来你应该也发现我留的线索了,对,就你手上这个,许多玩偶里面其实都装了萝卜,我就是看只在绳网接委托生意不好,才悄悄搞到线下找客人的,买玩偶也算我和顾客的接头方式吧?
“我没想到我凭兴趣缝制的小东西还真有孩子喜欢,这孩子,我看她路过时都会盯着我,一开始我还有些慌呢,今天她突然拿着钱跑过来,我才知道她就是看上了兔子玩偶。
“难得有个‘正经买家’,我就稍微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看到有几个男人鬼鬼祟祟跟着孩子——唉,这家长也不知道看紧点,放孩子一个人跑到空洞边沿。我不放心,就塞了一个定位器在玩偶里,放台阶上了,足够显眼,孩子家长要是报警,警察找过来应该也能发现。
“然后如你所见,我就跟过去,并目睹了他们绑架孩子的全程,这么一看我还真是干了件专业间谍般的大事……说远了,总之好巧不巧他们的绳匠最近和他们散伙了,我就趁机毛遂自荐给他们引路。
“后面的你也猜的到吧?我凭借智慧和他们周旋到现在,拖住了时间也没让小孩子受伤——我这个小绳匠可真是干了件大事!”
“说真的,一开始我还以为玩偶的主人是需要救援,没想到是一名热心绳匠。”莱特背着小依,孩子已经很累了,头一点一点,眼皮打着架,“捡到这玩偶的要是治安局,你作为绳匠也要被抓进去的。不说坐牢……罚款和留档案总是逃不掉的。”
“我当然清楚得很啊!只是,看到如此可爱的孩子要被拐走,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啊!”女人别过头去,忸怩作态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唉,就算知道这注定是倒贴钱的买卖,我这颗被柔软绸缎包裹的心脏仍在被良知所刺痛,我啊,我愿做那世人嘲笑滑稽的唐吉诃德,凭借我最孱弱的理想冲向风车——”
“……你的说话风格其实和委托人……这个孩子的母亲挺像的。”
“是吗,”她笑道,“那我们真有缘分,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性格一看便和我合得来的人。”
“说起来,我还好奇呢,”女人眯着眼睛打量着莱特,“‘前辈’是谁啊?就你写在歹徒身上那行字。”
“我非要讲讲自己的故事不可吗?”
“我看到了嘛,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就是字面意思。”莱特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让背上的孩子睡的更舒服些,“我脖子上的红围巾继承自他——我的工作以前是他在干,如你所见,字面意思。”
“怎么,你觉得你前辈太弱了,走之前还要嘲讽他两句?”
问到这里,莱特不自禁移开了视线,琢磨半天才开口:
“不……说真的,他是我一直想超越的目标。
“不过他有时确实挺让人火大的——具体就不多说了,你看见他本人就知道了。”
“啊~不解风情的大直男,对吧?”看到青年有些不满的转头过来,女人立刻接着说,“唉,别这样,眼神可骗不了人,大胆承认吧,没什么不好的。”
“后辈对前辈充满了敬仰之情,又羞于自己别扭的情感不愿开口,于是一次次的对前辈语出不逊,却奈何对方完全不能解读其中真意——哦,天呐,多么感天动地!”
莱特深深叹了口气,认命般解释着:
“一开始便没有‘其中真意’,我不打算让前辈知道……我敬仰他,这种事。
“不止性别相同,他是机器,光是不对等的寿命就足以证明我们注定分道扬镳,更别提思维上的差异,以及……算是我个人的顾虑。”青年将声音放的很轻,每一声都伴着脚步踩进泥里,女人也耷下眼睫,耐心做一个听众。
“对,你说的没错,我敬佩他,追随他,为此不惜埋怨他,讽刺他,最后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机械,又舍不得为爱情开一道可被看见的窗。是我自己将窗户封死的——听到声音便足够让我饮鸩止渴,短暂的相处便足够让我沉溺其中,于是我便想着,哪还需要非让光照进见不得人的感情呢,若是等它被打磨成宝石前先烧做灰烬,又哪还有机会让它恢复如初呢……?”
“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你啦……”女人摇了摇头,最后一巴掌拍向莱特的肩膀,当然,没拍到孩子,“近在眼前的爱就应该去追求,那样才算好好活过啊!——我是这么想的。”
察觉到莱特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女人捏了捏自己的脸:“怎么…?你就算不认同也没关系啦。”
“……不,只是那位委托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说过吧,你们的说话风格真的很像。”
“这么有缘?!”笑容重新绽开在女人脸上,“那听了两遍这种话,有没有对自己的爱情自信一点?想不想迈出一步?”
莱特摇了摇头,空洞出口也近在眼前,在即将踏出去那一刻,他顶着传送时轻微的耳鸣,也不在意女人听没听见回答:
“等到我真的被他注视时,或许我会因为今天的话有所动摇吧。”
比利和委托人抱着小邦布从空洞跳出来时,小依早已精神抖擞——孩子睡得快醒的也快,精力和睡眠一样充足。她正爱不释手抱着女人赠送的兔子玩偶,不过这个是不含危险数据的。
“莱特老弟——”比利的叫喊声隔着几十米都能听见,远远的还能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团白色的布料。
“我还只是把他挂墙上,前辈怎么直接把他的衣服扒了,”在看清那是他写过字的衬衣后,莱特无奈的、却又有所预料般扬起唇角,“这下那人真的只能光着身子出空洞了。特意扒过来,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吗前辈?”
“他应该是准备光着身子见治安官了,绳匠已经匿名联系了治安局,他们的身份估计治安官一查就知道。”比利甩了甩手上的布料,“所以我把衬衣拿过来全是为了你啊莱特!怎么可以给自己留痕迹呢?!不说治安官,那家伙要是找过来报复怎么办啊——”
“前辈这不是帮忙拿过来了吗~”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此刻最可怜的大概是光着身子在空洞内冷峭寒风中涩涩发抖的劫匪——不过谁也不在意就是了。
耳边响起低跟皮靴急促蹬过地面的声音,委托人飞奔过来,风带起她乌墨色的卷发,终于推着她与失而复得的孩子相拥。
“依依——!!答应妈妈下次不要一个人去太远的地方好吗?!妈妈还不想失去你啊!
“那些抓走你的坏蛋妈妈全部教训了一顿,治安局的叔叔们也都会把他们抓走的!所以以后一定要再警惕一点好吗?!”
“其实不止你写了字的衣服,”比利小声向莱特嘀咕,“那些绑匪有一个算一个,衣服全被委托人扒了挂墙上,她不解气,还多踹了几脚。”
“能够理解,如果我们再晚一点,或者没有那位热心民众拖延时间,孩子现在就很危险了……”
莱特指了指短发女人,却发现那双本将视线放在孩子身上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看向孩子的母亲,方女士正沉浸在与女儿重聚的喜悦中,也不知任由对方看了多久,直到她们的视线终于相撞,对孩子絮絮叨叨的叮嘱戛然而止,此刻的空气足以数清秒针滴滴答答转了几圈。
“好,好巧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所以昨天你说的‘女儿想买的玩偶’果然就是我做的?!”
“那个,我们去一边聊!”
委托人有些抱歉的朝比利笑了笑,忙不迭抓起女人的手腕,将她拉至一边,留小依再一次和两位被雇来的打手面面相觑。
“所以方女士撩的妹妹就是她啊?”
“……这位热心市民也说昨天遇到了一位和她很合得来的人。”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新艾利都真小,今天救了你的温柔大姐姐可能就是妈妈苦苦追求的对象,新艾利都又有几个人会在空洞外卖亲手缝制的小兔子玩偶?
眼看两位成熟女性在角落聊的愈加火热,委托人甚至激动的拉住了对方的手——年龄尚小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去,举着兔子玩偶喊道:“妈妈,我想现在去找小午!”
“唉,现在吗?”委托人一愣神,看了一眼被她拉着的由意想不到的缘分牵起的女人,“妈妈得和这位阿姨再说点事情……依依在空洞里的经历妈妈得了解清楚,好不好?”
孩子歪着脑袋,她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妈妈不能及时脱身上:
“原来姐姐是阿姨吗?”
“……原来你一直在叫她姐姐吗?!”
委托人绝望的表情里充斥着对岁月的不甘和哀怨,比她小了两岁的“妹妹”深表同情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比利先生,莱特先生,”她最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已与小依有了一天之多相处时间的二人,“我信得过你们……能麻烦你们陪她去找她的朋友吗?”
“我知道的,今天算是对孩子们来说特别的节日,所以依依才想去找她的朋友吧?一开始她出门我还以为是找小午去了,没想到她会先跑过来买娃娃……眼下已经是黄昏了,再晚点今天可就没机会了,所以,我希望能委托你们陪她过去。”
说真的,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谁会和轻松的差事和慷慨的委托人过不去?小依被爱操心的新手绳匠贴着耳朵说着什么,眼睛在比利和莱特间滴溜溜转两下,兴奋的跟着他们走了。
…………
天边已几近看不见太阳,只剩浮云还残留着日光晕染的昏黄,节日在外头玩耍的孩子已互相道别,相约明日再聚,不剩几户人家还开着窗,晚风只得敲打着冷漠的玻璃。
小依再记得不过自己最好的朋友家该如何走——那是她除了自己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窗帘被裹挟着飘出窗户外,又被一双同样稚嫩的小手拉住,将它从晚风中拉回屋内,小依急跑几步,对着窗户大声喊道:“小午!我来了——!!我没有食言——!!!”
一个小女孩迫不及待看向窗外,隐隐约约的,听见她对着屋内喊道:“看,我就说依依一定会来!”
跑下楼的时间足足有五分钟,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极快的速度。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裙,头发也梳理的柔顺,或许她一整天都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只等她的朋友应邀而来。
“小午你看,”小依兴高采烈拿出了针脚细密的兔子玩偶,“你之前说过很可爱的兔子!送给你了!”
“妈妈都不让我去那里!”小女孩兴奋的抱住对方。
“以及……我有想对你说的话。”两双小手紧紧握在一起,小依紧张的瞥向站在不远处悄悄看着她们的“陪同人士”,深吸了一口气。
“我超级喜欢小午!!”鸟儿都被这样澎湃的感情惊到踢落树叶,“小午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的人!永远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孩子呀,哪管大人们对爱有多少种定义,她只知道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一个就算她掉了队,也会在原地站住脚步等她并行的朋友,于是孩子费尽心思,只为了把幼稚但纯粹的爱装进小小的兔子玩偶,于此刻黄昏下绽开最绚丽的晚霞。
…………
莱特随意地倚靠在摩托上,燃油饮的拉环被他轻易拉开,醇厚的液体灌进喉咙。星光挤满了夜,属于孩子的一天在逐渐浮现的月光下悄然流向新篇。
“明明这两天没有外环的工作,我却没见得空闲多少。”莱特用手肘碰着比利,“前辈,你是不是该给我发点工资啊?”
“莱特,我有话对你说!”
金属手掌忽然牢牢搭在莱特肩上,让莱特面向忽然严肃的机器人,眼眸落进了机器眼部元件的荧黄,在二人间折射出冷夜难以保留的暖光。
“怎么,前辈,不会是听了孩子的话也感动的想发表一通友谊宣言吧?”莱特笑着去掰前辈的手指,“没必要这么严肃,前辈也是……”
“不不不我想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没能掰开,手指反而按的更紧了些。
莱特唇齿间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不知他是终于放了心,还是有一丝隐隐的遗憾。
“那我听着,前辈。”
“那孩子告诉我,有一个后辈敬仰着自己的前辈,但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便一直挑衅嘲弄前辈……”
“那孩子绝对听错了。”
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可若是此刻摘下墨镜,墨绿的瞳孔已无法对上荧黄半分,你还能瞧见常胜冠军紧咬的嘴唇。
“唉——??可小依说这是专门被叮嘱要转告给我的啊?‘被背在背上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的话’,她说她绝对没说谎哦?”
他倒是想逃,偏着头避免接触目光,但柔和的暖色却在此刻横行霸道穿透了墨镜,他想起他轻声说,待他真的被注视时,或许他会有些许动摇。他一直远远望着的存在,终于松开了他的肩膀,向他张开了双臂。
“或许我们有许多话藏着没说,莱特,就像我不断回头,生怕你没有跟紧我,生怕哪天我的路上看不见你。每次相遇,每句玩笑,我不看向你,便永远不知道你正注视着我。
“今天要结束了,不趁孩子的节日再当回孩子吗?”
“明明只是敬仰……”唇齿开合着,早已知晓的谎言在此刻说的尤为困难,他索性睁开眼,直直撞进他的眼睛,在细数过秒钟又需要再转几圈后,他认输般,选择了难得的任性。
“对,不止敬仰。”机械的真诚换来了温暖的拥抱,柔软的发丝蹭过面甲,“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前辈——”
“我爱你。”
如同浮云远去,天底悬挂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