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作业簿，和不重要的日常高中二年级，一段不上不下的时间，不如高一时来得的轻松，但又不如高三的艰辛刻苦，仍然遵循着朝八晚五的固定课时，参与也许会进行的社团活动，唯一值得在心中引起涟漪的也就只有喜欢的哥哥已经从高中毕业，就读离这里至少跨了两三个区的大学。

在这个时候才感受到两岁年龄差的坏处。希斯坐在班房最角落，靠着窗的位置，课桌上放着他的便当，和不属于他的炒面面包，前桌的古兰是他从小就认识的同年好友，也是班上唯一的友人，对方友善但蕴藏小心机的性格无论在哪里都很受欢迎，可惜一切在古兰对自己说出「喜欢上了希耶提班主任」后，两人聚在一起的氛围彻底变了味，毕竟两个男性谈论恋爱话题的场面称不上常见…「所—以—，希斯和涅槃哥哥还有联络吗？自从他去读大学之后就没见过了…进展怎么样？」古兰趴在希斯的课桌上，吃着不爱吃的炒面面包，眼神全程朝外边望去，希斯跟着视线望向窗外，哦、正在跟学生们打排球的希耶提。「…跟平常一样，但涅槃比平时更忙了。」希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几句。在他们相处的近十年里，他从没有见过古兰这副会特别关注于某人的样子，这也许便是恋爱的威力，但若是这样，他的涅槃的感情似乎并不像是恋爱——「希斯能忍受我和你以外的人跟涅槃哥哥靠得很近吗？」「不行。」古兰说完的瞬间，希斯便下意识地接上了答案，他从早已清空的饭盒中抬头，只见古兰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人的感情表现不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嘛，比暗恋对象小十二年还是比小两年的要好，至少上学的日子肯定能见面。」古兰看了看时钟，离下节课还有些时间，他站起身离开课室，顺手把包装袋丢入垃圾桶「我也该去找亲爱的大哥哥了，你也稍微加油吧？」
角落现在剩下了希斯一人。

希斯其实没有真正联络过涅槃，至少在升上大学后如此。两人在高中时有过一年多的同居期，因为他们的老家与高中的距离远得只能让他们在数百公里外的市中心租一座公寓居住，但为了高中所谓的人才辈出的优越名声，希斯甚至是在初中时便转校而来，由刚踏入高中的涅槃照料——这本应该是有大人陪同监护的，但希斯的父亲却说这个年龄的人是时候学会独立，然后又一次地提及他自己的年少往事，讲起自己是如何从一人照顾好几个弟妹的小孩成长至这座卡尔姆村的村长…希斯在这个时候早已分了神，悄声问身旁的涅槃之后能不能教自己做题，涅槃大概也是想从这场注定漫长的吹嘘脱身，便干脆地以「星说想先去预习之后的课题」为由，牵着希斯的手离开了现场，留下无趣的大人们。

从那个时候…不，也许还要更早的时候，希斯似乎就一直处于涅槃这名年龄稍大的兄长的庇护下，直至移居至城市内也仍然享受着年幼一方所带来的便利，涅槃算不上擅长料理，但当时的他并不放心让希斯亲自下厨，即使希斯亲口说过自己会一些简单的料理也好，最终还是演变成涅槃一边看着买来的料理书，一边尝试着烹饪，从小培养而来的冷静细心让涅槃很少出过失误，日渐精湛的厨艺也养刁了希斯的胃口。而正式放手让希斯开始下厨还是在他高一的时候，涅槃在某天把他记下了各种食谱和笔记的棕皮手记给了希斯，「升读大学之后就要搬到宿舍了」当时的涅槃这样说着，他报上志愿的大学离公寓有上一段距离，至少是会影响通勤的程度「所以以后需要由你自己来解决三餐」，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也从涅槃换成了希斯。
……
希斯一如往常地做着今天的晚餐，冰箱里剩下的两块鸡排已经充分解冻，但直到腌制鸡排的时候，希斯才想起来自己不需要再做两人份的晚饭，只得把其中一块鸡排放回冰箱…嘛，就当明天的午饭吧。希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双耳随之半垂下来，食欲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但不好好地遵循三餐的话会被涅槃说的，于是希斯继续煎起面前的鸡排，配上刚煮好的白米饭，均衡营养的蔬菜则是切作细丝的生菜丝，浇在上方的沙拉醋让它的味道不至于过于单调。煎鸡排的味道有些偏淡，仅有盐与胡椒的调味跟鸡肉本身的味道，应该浇一点照烧汁的，希斯如是想道，这般清淡的味道并非他的喜好，但家里的另一人习惯如此，比起浓烈的调味更偏好食材的本味…也许还是要改良一番食谱才行。希斯不是第一天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曾去真正实行过，即使他自己也说不出推迟的原因，但真要编个理由也只能扯出算不上理由的「不想做」。

放学路的希斯总是拿着手机，黑着屏的，没有打开任何程式的手机，偶尔他会双击手机的液晶屏，但只是对着预设的锁屏背景发呆。初中的他总是会打电话给涅槃报上平安，有时发生的趣事也会随着通话传递给涅槃，而希斯总是安心地听着另一端传来的「嗯」、「是吗」，然后在话题的结束后惯例问起一句「星今晚想吃什么？」，伴着对晚餐的讨论说出一声「等下见」，但现在与自己错开时间表的涅槃并没有接听电话的空余，医学系似乎都是忙碌得脚不沾地的样子，在涅槃就读大学的一个月后，希斯接到了来自涅槃从开学而来的第一次电话来电，那天似乎是晚上九时，涅槃那边还有着人们匆忙行走的动静，希斯也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便结束了通话，因为涅槃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以前的精神，但远隔近三小时车程的距离无法让希斯过去关照涅槃的身体状况，毕竟明天还是上学日。
当初还有古兰在旁边陪他一起放学——因为前半段的路程还算是顺路，直到某位新上任的金发班主任来到班房，曾经还能聊上几句天，遣散心情的好友转而奔向了追求教师的不归路，原本逐渐不再捧起的手机再次来到希斯手上，回归一开始的景象。又是一天的午饭时间，古兰仍旧趴在希斯的课桌上望向窗外的操场，只是今天的活动排球换成了篮球，那位有着显眼发型的班主任也少有地梳起刘海「我觉得还是平常的好看。」古兰闷闷地咕哝一句「…大概吧。」希斯随意地回应着，收拾已经完食的饭盒「还在原地踏步吗？」古兰看了眼共用一桌的友人，径直刺在了话题核心「……」希斯移开了视线，片刻才支吾出原因「…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找涅槃……」换来了古兰无言的眼神「你作为弟弟，只要想找就肯定能编出千百个理由吧。编扯出一个不会做作业的劣质理由都不会被发现的。」古兰说罢啧了啧嘴，从座位上起身「不像我还要特意为一个谎话装整个学年的憨实差生——啊差不多时间了，等下再见。」希斯目送着离开的友人，如果自己也能拥有对方半分的坦荡和果断…至少不会还在原地。

说实话，不想对涅槃撒谎。希斯看着被他故意空了两三道大题的作业簿，以他的学识当然能应付这些题目，只是出于一点不能言齿的私心…相信这件事被他的友人知晓后会得到「你真用这个理由了啊」的戏谑回馈，但至少这个时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便是需要一个藉口才能够推出一步的家伙。看向卧室里的时钟，正停在晚上九时，涅槃应该已经回到了宿舍…希斯在通讯录中翻出他最熟悉的一串备注，然后点下了拨通键。
「嘟嘟…嘟嘟…嘟——」
「喂？是星吗？」那道熟悉的，青年淡然沉稳的声音从电话传至希斯的耳边「…啊、是的，涅槃现在有空吗…？」希斯试探地询问道，另一端传来拉开座椅的动静，像是对面的涅槃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姑且是刚洗完澡，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找不到东西的话——」未等涅槃说完，希斯赶忙推进了话题「呃、不是这种事情…就是，嗯……」希斯犹豫着应否把一切全盘托出，但涅槃对自己的情感仍是未知数，如果是单纯的兄弟情谊…「那个、数学的题目有几题不太会……」最终还是扯出了这种拙劣的谎话，希斯无声地叹息，懊悔起当时鼓起勇气拨打电话的自己，电话的另一端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但对希斯而言足够漫长「…涅槃？」希斯不安地喊了下对方的名字，不一会就听见纸笔的摩擦声「只是在拿纸笔而已。星不会的题目拍照过来就好，解题的过程我会在电话里说…但不能保证我还记得高中的全部内容就是了。」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希斯提出的题目都被涅槃逐条拆解开来，在解题时间的流逝下，指针指向了十一点「…总之就是这样，星明白怎么解决了吧？」涅槃在说完的下一刻似乎打了个哈欠，但当事人特意地拉开了与电话的距离…只是兽耳族的听力总是该死的好，希斯顿时心生担扰，毕竟是自己让涅槃的作息推迟了不少「涅槃…也差不多该睡觉了吧？」希斯有些心虚地询问道，涅槃却只是用含着睡意的声音回应着「算是吧…不过再晚点也无所谓——毕竟星还想再多聊一下吧。」希斯愣住了，涅槃的这番话就像是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被作业难倒的事情是一场谎话，但那面对亲人般的语气却超出他的意料「……涅槃，不会生气吗？」希斯的声音弱了几分，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静候判决的结果「反正应该是别人的提议吧…而且，装作不会答题之前…我还是知道星你的成绩还没掉出前十的。」涅槃在另一端叹了口气，从座位移到了床铺上「如果没有想说的话，我就准备挂断电话了。」希斯的嘴巴翕动几下，但说不出几句像样的话，只得僵硬地回应着「啊，唔、嗯…涅槃还是早点休息吧。」希斯逐渐放下手机，准备挂断这次已经足够长的通话，在按下挂断键的前一刻，他听见通话的另一端这样说着。
「星想联系的话直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就好…不需要特地找理由的。」
「…总之，下次再见。」希斯隐约听见了涅槃那端传来的笑声。

……
希斯依旧在放学路上捧着手机，但现在变得不时在软件视窗上敲打出一串串讯息，偶尔一起同行的古兰只是露出一副莫名慈祥的笑容「这不是挺好的嘛。」希斯看了看不远处的分叉口「嗯、对啊。」然后指了指左边的路「那么，明天见。」
两人各自朝自己回家的路走着，希斯在经过超级市场时停下了脚步，转身走进了市场内。带着一筐食材排队付款时，希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手机中显示的视窗留下了一句话。
希斯：「下次做煎鸡排的时候想试试加照烧酱。」
涅槃：「随你喜欢…但是不要太浓郁的。」
…
涅槃：「下周末应该有时间回来住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