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3【33】(性转女铜)
杀手织田,枪杀完目标后准备离开,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透过猫眼往外看,穿着学生制服的太宰站在门外,她有一张秀气稚气面庞,嘴唇却涂的鲜红,好想刚吃过人的心肝一样,且在这样的风雪交加,气温低迷的夜里造访,更像是寻人吃的妖怪了。
学生制服实在太薄,裙摆堪堪遮住腿根,太宰冻的哆嗦。
就算是妖怪,大概也是流浪猫变的吧,织田这样想着,给她开了门,反正这所房子没几个月就要挂在低价出租或拍卖的网站上了,在那之前,为小妖怪提供一宿温暖也碍不着什么。
门一开,太宰就冲进了屋子,她还不忘拉住往外走的织田,把她一并往里拽。
“冷死我啦!你怎么开门这么慢,明明叫了加急!”太宰说完了才发现织田还杆在门口,她半点也没拽动。
她抬头看织田,织田面无表情的低头看她。
太宰打了个冷颤,踮脚小心翼翼地亲了织田一下,“现在能进去了吗?我想在屋里做。”
织田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屋里,最后看了眼太宰,终于后退几步,把门关上了。
冷风被阻隔,太宰还是止不住发抖,织田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太宰颤抖着蹬掉了鞋子,脱掉了裙子和上衣,最后纯色的内衣也落进衣服堆。
女孩像刚脱胎的兽,赤裸着哆哆嗦嗦地凑过来亲她,边亲边伸手,想脱她的衣服。
织田握住她的手腕,平静地疑惑了:“你很冷为什么还脱衣服”太宰真的冻的不行了,她根本没注意织田说了什么,胡乱点头,“所以我们快一点可以吗?”织田哦了一声,然后问:“什么快一点”
太宰没回答,她被握住了右手,就用左手去扒拉织田的衣服,左手也被织田摁住了,她呆了下,只好不断地亲织田。
织田感觉被她碰过的地方像是雪花一片片落下,留下轻柔的凉意。
太宰的口红被蹭的掉光了,最后她把冻的发青的嘴唇颤抖着压在织田的嘴唇上,探出的舌尖很柔软也很凉,舔着织田的唇缝,宛如乞怜。
织田沉默一会,张开了嘴,她想,原来妖怪是这样吃人的。
太宰一边和她唇舌纠缠,还不忘记自己的工作,又开始尝试去脱织田的衣服,这一次织田松开了她的手,没有再阻拦她。
织田的身体很温暖,太宰忍不住把自己镶进她怀里,她的手从下往上托住对方的胸,“你的身材真好。”
赞美客人是太宰工作内容的一部分,织田红色的长发披散在她们交叠的肢体上,随着起伏的犹如血一样滑落,于是太宰又夸赞织田的头发。
织田没什么反应地盯着太宰,任由她对自己摸来摸去,但当太宰的手往下探的时候,织田攥住了她的手。太宰却误会了,以为织田想要做主动的那个,于是她坦荡地反手抓住织田的手,带领她抚摸自己的身体。
织田的手指是冷的,有茧子的,太宰的身下温暖的濡湿,腼腆般小口地一点点含住。织田慢慢领悟了太宰的用意,她用另一只手拨开女孩脸颊边的发丝,于是对方歪过潮红的脸蹭她掌心,腿根也蹭她手臂。
织田静静地凝视这样的太宰,心底感觉到奇异的愉悦,她开始明白人为什么喜欢撸猫了。
【34】
“可以提问了,医生”。
织田回过神,在椅子上坐下,他是太宰的主治医生。织田看了眼手中空白的记录表,问太宰能最近晚上能睡着吗?
太宰说自己一直在做梦,织田点头,说这就是可以睡着,但睡得不是很好的意思吧。
太宰露出笑容,他说做梦很好,自己现在也在做梦,并说医生,我不能说太多话,梦会醒。织田说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问的,不然无法判断他的精神状况。太宰说,那自己要小点声说,并请织田不要一次性问太多问题。
于是织田把问题拆分,用几天的时间,和太宰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直到把手里的记录填满。
在记录的纸张最下面,织田写上了一段话:病人坚信自己正在做梦,认为我与护士,这座医院,都是梦的产物,可他不想醒过来。如果想要他好转的话,可以试着打破他的‘梦’,但这也可能会导致病人的病情更加恶化也说不定。
织田写完这些,对太宰说自己要走了,太宰轻声问织田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自己的家……织田想要这么回答,但在太宰的目光中,他发现自己一时间无法记起家里的样子,更别提该如何离开医院回家了。
织田愣住了,直到太宰开口说:“可以提问了,医生。”他才回过神,在椅子上坐下,记起自己是太宰的主治医生。
“太宰,你最近晚上能睡着吗?”织田看着自己手中空白待填的记录表,低声询问。
【35】两人同居的第一天早上,太宰醒来没看见织田,下意识喊了一声,然后就看见织田半张脸全是泡沫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太宰心想原来织田真的是每天都刮胡子啊,他送剃须刀被拒后,还怀疑过对方其实只是不想刮胡子才拒绝的。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表示自己想帮织田刮胡子。
织田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坐在椅子上,太宰认真地一只手抬着织田的下颚,一只手拿剃须刀,总体来说还算稳当。织田的天衣无缝用不了,但直觉不停报警,数次想闭眼,神情愈发僵硬(但反正也看不出)。
等太宰终于刮完,两人都松了口气,织田洗掉脸上泡沫,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残留胡茬,耳边是太宰不相信的叫声。太宰不甘心地问能不能再刮一次,织田沉默一会说算了,自己还是换个新剃须刀吧。
【36】(怀孕注意)
因为原本就是很纤细的身材,怀孕后根本没办法掩饰,肚子很明显。太宰左想右想,还是对森鸥外坦然告知,自己怀孕了,没办法再继续工作,介于黑手党里没有孕假的概念,他要把之前攒的年假全部请完。
森鸥外震惊到失去表情,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对太宰问出这句话: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太宰坦诚到底,说当然是织田作的啦!
森鸥外一边给太宰批假,一边怀着复杂的心情也给织田批了几个月的带薪假期。批完又撕掉织田的那份,觉得两个人同时休假也太明显了。爱丽丝问森鸥外是不是傻了,谁会注意一个底层员工消失几个月啊,就算是和干部一起消失一起出现,也不会有人在意。
森鸥外捂脸,理清头脑后又重新给织田的领班批了假。
上司休息,织田的工作也少了,有更多时间陪太宰。太宰怀孕初期孕吐就很明显,不适感也很重,他身为男性,孩子对他来说更像是寄生的外物。织田虽然收养了孩子,但是对于自己的血脉——那东西现在还只是没有成型的肉块——他没有多少感情,而且那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
织田看见的是受苦的太宰,鼓起的肚子摁下去是微软的硬,那东西压迫着太宰器官,异常分泌的激素刺激太宰的神经,失眠和不振的食欲蹂躏让人迅速消瘦下去,夜晚的阵痛也令太宰手指痉挛,冷汗直流。
止疼药不管用,织田抱着太宰,不敢太用力,他把手放在太宰的肚子上,脑子里想的是这东西能取出来吗?但太宰的手伸来,覆盖在他的手轻轻摩挲,太宰是期待的。他说孕育生命的感觉很奇妙,当然,也很辛苦,如果不是织田的孩子,他可能坚持不下去吧。
织田很想说不用坚持,辛苦的话就不要了。但太宰半蜷缩在他怀里,身体瘦的像是鸟晒干在礁石上的遗骸,他异常鼓起的肚子越发显得畸形。青年的眼神濡湿,他不在意自己的畸形,反而说这是“就像是遇见织田作一样的好事呢。”
织田失语,最后只能笨拙的也学太宰的样子抚摸鼓起的肚子,说“那就没办法了”。
“还是有办法的。”森鸥外叫来织田,询问了太宰的状况后,忧虑的说这样下去不行,最后决定要想办法把太宰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
“就像是取出本就不该在人体里的异物一样,这种手术我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织田君不用担心。”
森鸥外笑眯眯地审视着织田:“还是说,你也像是太宰一样昏了头,觉得那东西会是什么‘孩子’”
织田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最后他还是摇头,“那不是异物,而是太宰期待的孩子。”他拒绝的话令森鸥外惊讶。但令人发寒的寂静之后,森鸥外绷紧的神情松懈下来,他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撑着脸颊苦恼地说:“太宰真是太任性了,没办法,那我只能给他开点药单……嗯如果进食困难的话,就尝试注滴注营养液吧。还有……我写个单子给你吧,太宰不愿意见我,就劳烦织田君你多往我这里跑几趟了。”
【37】太宰被绑在床上时,织田一直只念一本没有结尾的小说给太宰解闷,太宰说能不能有点新意,织田想了想,换了大阪腔把书重新读了一遍,于是就这样念了几天后,织田开始时不时用大阪腔说话,并成功地把太宰的口音也带跑偏了。
【38】首领太宰,死后被捉住灵魂,对方说你心愿未了,不能进幽冥啊。太宰问那要怎么办。不可知的存在说没关系,好办,让我来替你实现心愿。于是一片雪白裹来,等再回神,太宰已经坐在了一案的红烛前,身后是叠的厚厚的被褥,上面撒满了白纸剪的花,太宰伸手抓了一把,那花在他手里就逐渐丰盈,显出漂亮的淡粉色,在烛光的荡漾里变成了鲜嫩的桃花,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香气飘远了,就有人寻香而来,男人跨入门槛,抬起脸,他有一头红发,蓝眼睛,这斑斓色彩在他身上沉淀,反凸显了他的普通木讷。织田夜间回家,嗅到前方飘来的花香,路尽头放着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点着小小的蜡烛,穿着白无垢的小新娘独自坐在其中,看起来有些寂寞。
他弯腰拾取,那豆大的烛光却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等再凝神,自己居然一步迈进了这神龛里。
一身洁白的新娘握着把桃花,正看着他,长睫毛,鸢色眼睛,笑容纯真的像是个得到礼物的孩子。织田心想,自己大概就是那个礼物。
他的手脚不再听自己使唤,自行走到新娘旁边坐下。这个时候,织田才发现新娘是个青年,对方羞涩地微笑,摸摸他的脸颊,也不说话。因这个动作,青年手里的桃花落下来,掉在了床沿和地上,变成了片片纸花。织田模糊地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似真非假的幻梦。既然是梦,在梦里被选做新郎的自己,只需要按照新娘的心愿去做就是了。禁锢他手脚的力量消失了,织田主动握住太宰的手,微微倾身,亲吻了自己的梦中新娘。
【39】织田出门和一个青年擦肩而过,七秒后,他听见撞击声,回头发现马路上出了车祸,死的正是刚才的青年。
织田照常过完一天,第二天他出门,和一个青年擦肩而过,他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回头去看,正好目睹了车撞向青年。
遇见青年的这一天被不断重置了,织田认为破解这种现象的关键在青年身上。他尝试救下青年,但避免了车祸后,青年也会因为其他意外而死亡,就算是像跟踪狂一样跟着青年护着他平安度过白天,时间也会被重置。
织田直接跟踪到青年家里,看见青年睡前吃下了过量的安眠药。他对其强行催吐,问对方为什么要自杀,青年说没有告诉你的理由。
织田想,的确,自己和他只是陌生人,有什么资格询问这种事。他离开青年的家,白天醒来发现时间果然又重置了,青年在他离开后进行了二次自杀。
如果青年自己有自杀倾向,织田如何去救都没有用,想要青年真正活下来,就必须要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并让自己心甘情愿活下去才行。
新重置的一天,织田笨拙地装作和青年偶遇,交换姓名,知道了对方叫做太宰,织田表现的像是特别害怕寂寞,跟自己新交的朋友太宰形影不离,晚上也邀请对方来自己家睡觉,令织田松口气的是,太宰同意了。
太宰没有死,于是时间向前推进了,织田保护着太宰平安度过每一天,他对他的了解也越来越深,明白了太宰是个自杀成瘾者,他想要死的理由,让织田有点无能为力。
可织田不想太宰死,现在他做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时间前进,他甚至庆幸太宰死了时间会重置。死亡是最无法挽回的,他却可以一次次救下太宰。
再小心,意外也会发生,太宰死了很多次,织田在重置的时间里重复和太宰交了很多次朋友。不过因为他熟悉太宰,所以交朋友的过程一直很顺利,太宰对他接受的很快。
在织田小心谨慎下,这次时间往后推进了六年,意外也越来越少了,织田觉得他和太宰能一起正常生活下去的可能性似乎指日可待。
但是太宰22岁的那天意外还是发生了,太宰坠楼而亡。
织田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站了好一会,然后他转身穿过吵闹惊慌的人群,回到他和太宰的家中,他焦急地等着夜晚的到来。再次睁眼,织田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期待着与太宰的“偶遇”……但他一直走到街对面,直到过了马路,也没有碰见太宰。
织田茫然地回头,看见行人匆匆,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没有需要他拯救的青年,没有那一场夺命的车祸。
难道是出门的时间不对吗?这一次他确实太着急了,没有像是之前一样掐点出门。
织田连忙看向周围,寻找能够显示时间的东西,正好看见高处的巨屏广告,上面正播放着一个关于南国的旅游宣传广告,介绍说去该地点的飞机票正在优惠,还有六天结束。
织田想带太宰去南国旅行,所以一直关注这则广告,他记得上次看时间还是剩下八天结束……织田怔愣住,他像是刚从噩梦里醒来,然后又坠进新的噩梦。
今天是昨天的明天。时间没有重置,太宰真的死了。
【40】
偶然一次,织田聊天时提到自己为了孩子们学会了折纸,还问酒吧老板要了纸张折了一只狗狗,太宰问织田能不能折一只猫,织田说他回去研究一下,明天叠给太宰看。
他们还是头次准确地说了“明天会见面”的话。于是太宰一整天都在想晚上的见面,森鸥外给的任务太多了,他尽快完成,不重要的推到明天,时钟走的太慢了,怎么人一天要吃三顿饭,晚饭好想和织田作一起吃啊,酒吧里有蟹肉罐,但会有激辣咖喱饭吗?织田作从来没有点过这个,今天问问好了。
唉,时间真难熬,原来每天要见的人有这么多,每一个都长着副无聊的嘴脸,好想见织田作啊。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太宰早早来到酒吧,他留意着推门的动静,连门外的鞋子踩在台阶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或轻或重,或疲惫或轻快,都不是织田作。
太宰戳着杯中的冰块,百无聊赖地问老板这里卖不卖织田作
话出口后,太宰才知后觉地呆住,这个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动静,织田走到他身边坐下,疑惑地问,什么
酒吧老板淡定擦杯子,说只是有人太想念你了而已。
织田转头看太宰,太宰望望头顶又看看脚下,他期盼了一整天,这个时候却不敢看织田的脸了。很快,太宰的手被碰了一下,于是他若无其事地看过去,是织田推给了他一只纸折的小猫。
太宰低头看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微微偏着脸看织田,那样子像是刚被从躲藏处找出来的孩子,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很开心,“你说好要叠给我看的,这个是成品。”
于是织田给太宰叠了一晚的小猫,太宰也从他那里学会了叠狗狗,两个人边聊边叠,离开酒吧时口袋里都塞满了对方的作品。
【41】
太宰日常自杀,他选择在人少的树林里吊颈,没一会眼前就开始发黑,很快的晕了过去,醒来睁眼在病房里,转头看见织田居然在这里。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热意顺着脊背攀升,太宰僵住了脸色。
织田见太宰醒了递给他一杯水,平淡地复述了医生叮嘱他的注意事项,不要吃辣和刺激的东西,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开口说话之类。
太宰握着杯子,安静地听着,另一只手摸自己的脖子,碰到勒痕就感到木木的疼。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嘶哑的一声“啊”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织田望着他一会,站起身说太宰既然没有事,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就先走了。
病房的门关上又打开,是护士走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熊的玩偶,告诉太宰这个是织田遗落下来的,然后递给了他。
应该是织田买给孩子的玩具,自己要去找织田,还给他才行。这样想着,太宰胸腔里莫名的情绪才慢慢地安稳下来
【42】
织田去过太宰的家,一个被遗弃在荒地的集装箱,狭小又荫蔽,像是野猫的窝一样,一览无余的地方,只具备最简单的居住条件。
他想到初遇时太宰抱怨自己的家太单调,但事实是他们的家都差不多,自己的比起太宰来说反而更加正常。他是在生活,太宰只是单纯地活着,因为还没死掉,留存在死的反面的活。
织田把烧开的咖啡到入杯中,不断搅拌,他望着飘起的白雾,突然有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于是织田拨通了太宰的号码,太宰很快接通,稀奇地说今天可不是周日啊,织田作居然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吗?
织田说是的,他想要请太宰帮忙改造自己的家。太宰立刻来了兴趣,答应了下来。
晚上两个人在酒吧里讨论房子的设计图板,思考着该添加什么,又要和修改哪里。太宰显得兴致勃勃,拿出家具电器的购物清单,说织田的家东西太少了。
织田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铅笔,在房子的图纸上平稳地画了一条线,说这里正好可以再砌墙盖一个卧室,等装修好后,如果太宰不介意的话,就和他一起住吧。
太宰安静下来,失去了声音一样只能用眼睛望着织田,织田则有力地回望他,那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人才有的目光,平静的几近柔和了。太宰转开头,眼睛在空中乱看,“嗯……这可不好说,搬家很辛苦呢,不过我也在你家住过,应该能很快适应,所以也是可以考虑的……好吧,我答应了!”织田听完,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决定了。他放下铅笔,摁在图纸上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几个呼吸后就恢复了。
自己干了件相当冒险的事啊,织田想,但这次他能肯定,这绝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43】
首领太宰死了,然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织田的家里,他是十六岁的样子,脸上的绷带只遮住了一边的眼睛。
这个时候织田从厨房出来,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他走到床边递给太宰一杯,太宰才发现自己的脚上还捆着铁链,动不了。太宰边喝咖啡边打量铁链,很快发现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对劲,因为铁链是焊接的,没有锁,也就不存在打开逃跑的可能。
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太宰不清楚,织田的死亡在两年后,他也急不来,而且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太宰没有心力去闹织田,对织田做的的饭也不挑。织田出门采购时总是买很多,他在厨房里做饭做了很久,才端出来和太宰一起吃饭,吃完后又回到厨房。
太宰听见暗门被打开的声音。太宰问织田暗门后面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喂食,还是这么大量,难道是大型犬吗?织田说太宰以后会知道的。
太宰的心紧了一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看不透织田,他凭借经验,也无法理解现在的织田。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太宰心中有猜测,可他很难把那个猜测按到织田身上。
怎么会呢,那可是织田作,他想。
伤好的那天,织田把太宰带到了暗门后面,暗门镶嵌在地板上,这里是面积很大的地下室,灯光打开,可以看见铁栏杆后面的东西。
“我不要这样活,你杀了我吧!”
那些东西叫喊着,他们是成年人,但没有四肢,在地上哀嚎地翻滚,就像是撒泼的孩子。
太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织田没有理会那些喊声,他把太宰放在平滑的台面上,低头对太宰说,等会要切掉他的四肢,不会痛的,他会注射足量的麻药,伤口愈合期间他也会好好照顾他。太宰相信织田说的话,那些人棍们虽然神情憔悴疯癫,但身上没有脏污,四肢的切面可以看出愈合的很好。
太宰问织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织田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熟稔地回答,因为他已经决定不再杀人了,但是麻烦源源不断,他只能这样处理他们,不放他们走是不想自己的消息被他们散播出去。太宰说你继续这样下去,地下室终究会被装满的。
织田听到这,动作顿了下来,他对太宰说不会的,如果这些人真心想要死,他也阻拦不了,真心想死的人会有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这里永远不会被填满的。太宰不再说话了,麻药被推送进身体里,冰冷的黑暗覆盖他的意识。
再睁开眼睛,太宰正如同孩子一样被织田抱在怀里,织田告诉太宰,他已经把太宰来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了,不会有人找过来的。
麻药的药效还没完全消退,太宰体会着体内冰冷的残留,缓缓地,缓缓地卷起嘴角。那是喜悦的,孩子般无忧的笑容。
【44】
织田太宰去往乡下居住,这里人口不密集,每一家之间都隔着田地或者土坡与藩篱。村里的年轻人去大城市工作了,因此到处都显现人迹的荒芜与野生动植物焕发的生机。
在村口歇脚的婆婆看见织田和太宰拎着行李过来,还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游客,给他们指了不远处的山,说那里有温泉,可以去泡一泡,精神和身体都会很舒服。
但织田太宰并不是来旅游的,特务科那边给他们安排好了住所,在村子的角落,意外的离那座山很近。他们住进去的第一晚,一起睡在打扫好的卧室里,太宰靠着织田很快闭上了眼睛,于是织田也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收到了消息,孩子们的情况很稳定,不过想要彻底痊愈,还需要大半年。织田回消息,先谢过特务科的援手,再请他们一定要治好孩子。
回完信,两人彻底把这个有上下两层的住宅打扫干净了,房间很多也很空,只有基本的家具,他们打扫时交谈声很轻,就像是晚些时候下的雨。雨针一样密地把天地缝合在一起,混沌不清,他们的声音也自然融入了这处空间里。
太宰说后山有温泉的话,可能是一座活火山,自己还是头一次住在火山下面。
织田说,的确是个活火山,今天自己去村里小店买必需品时,被一个婆婆拉着聊天了,对方知道他的住所后,说小时候村子里就流传火山要喷发的话,但现在她都八十岁了,火山也只是静静地给大家提供温泉水而已。太宰说听起来这个村子很幸运,以后也会继续幸运下去吧。
他们吃了一顿由野味组成的晚饭,两个人一起做的,味道很好,吃完胃里很温暖,即使夜又因为下雨而降温了,他们也都没有感觉寒冷。
第二天织田睡醒后,从卧室出来后看见太宰身上穿着灰蓝色的和服,提着衣摆光脚踩在擦洗干净的地板上。
鞋袜被弄湿了,太宰一副没有想到的样子和织田说,草丛里突然蹿出的野兔居然直接蹦到了他的脚上,一点也不怕人,把他吓了一跳。织田这才注意到,太宰的衣摆也沾上了泥。
太宰摇头感叹,本来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今天穿呢,却这么快弄脏了……织田蹲下身看了看衣摆上的泥点,说不用脱下来洗。
他们来到屋子后园的水槽边,织田用打上来的井水,帮太宰洗干净了衣摆上的泥点,只湿了一小块,今天起了风,这种程度大概走几步就能彻底干了。
【45】
织田没想到,被自己救助的人醒来第一句话是“你是谁”第二句话是“这么痛我是要死了吗?”
织田重新检查,在对方的后脑摸到一个肿块,外部没有出血,但搞不好里面流出的血已经凝结压迫了神经——“我不要去医院。”少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自己这种浑身枪伤情况,一送到医院就会举报给市警吧。
织田点头,说在市警的帮忙下,他肯定很快就知道自己是谁,就算是罪犯,也会得到妥善的治疗。
但少年干笑两声,“我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想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把我送到医院,等市警过来,我就会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同伙。”
少年脸上有堪称坦荡的的阴暗恶意,“还是说,你要对市警解释,你只是一个会救助明显不对劲的人,还能熟练处理枪伤的普通人呢?这听起来很愚蠢。”
织田想,确实很愚蠢,他当时就该把少年从楼梯上踢下去。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少年打定主意要把他视为同伙,他甚至指着那跌钞票,对织田说:“付出了让我失忆的代价,我们也只是得到这么一点战利品,组织那边没有说什么吗?”
织田淡淡回应:“没有组织,也没有我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员,你是个罪犯。”
少年看着他一会,扭开了脑袋,“原来如此,我们脱离组织单干了。”
织田知道,少年的那些话,只是基于想把他们捆绑到一起,时刻提醒他别想独善其身而说出来的。
织田不再理会,他平淡地照顾少年。只要等对方伤好,大概不用他说,少年自己就会自行离去。但织田的主意落空了,市警找上了门,他们本打算装作不在家,少年却改变了主意,口中说着织田之前说的是对的,如果被市警抓住,他肯定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
织田很想问一句,既然他自己想通了,那自己是不是不会被他诬陷为同伙,一起被拷上手铐了?他来不及问,他只是凭借直觉去阻拦少年开门的动作。
他成功了,也晚了,而且门外根本不是市警。
“原来我们的组织这么厉害吗。”少年给织田开锁时显得很高兴,他没有被绑架的狼狈,反而告诉织田,自己已经把他们的嘴完全撬开,知道了他们是为了得到组织里的“画”而想抓住他们拷问的。
织田望着少年,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像沉浸在游戏里的孩子,即使是假的他也当成真的了。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真假,只是想玩这个看起来很有趣的游戏。
于是织田想了想,在少年的注视下缓缓给对方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组织已经解散,他和少年也金盆洗手了,之前少年受伤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都是组织以前惹上来的麻烦造成的,他救少年是因为曾为同事的情分。
少年听完,露出了笑容,他抱怨的说,“果然是这样,差点就因为失忆真的让你骗到我了,毕竟你说什么表情都没有变化,难以判断呢。”
织田嗯了一声。
逃出来后,织田带他去了酒吧,少年在那里告诉织田,他隐约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我叫做太宰。”
太宰歪过脸看织田:“织田作,这样叫你没问题吧。我想和你成为搭档,重振组——”
“绝对不行。”织田堵住他剩下的话,想了想道:“你想怎么叫我到是没问题。但组织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那搭档”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在邮递公司工作,也没有问题。”
【46】
织田一觉醒来,发现其他人看不见自己了,武装侦探社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找他,他很无奈,跟着大家身边,尝试吸引他们注意力,但都失败了。
织田想算了,去看看孩子吧,结果路越走越陌生,勉强找到地点,哪有什么孩子和长屋。
迎面走来的弟子穿着黑衣,对他视而不见,但是听见了太宰的名字却激动起来。
织田跟他一起找到名叫太宰的男人,武装侦探社的大家也找了过来。
原来他们在找的并不是自己啊,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和黑手党首领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织田听出他们的抱怨也是关怀,而太宰对这一切坦然接受,像是那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份被眼前的人占据了吗?是异能吗?不可能吧。
恐怖片里一样的桥段,一觉醒来,你的人生被敌人代替了,没有人看得见你,你成了幽灵,被排斥在世界的另一边。这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恐惧的只有你一个人品尝到,其他人依旧在过着日常的生活,没有发觉任何不对,有人代替你,让一切面目全非却又运转如常。
冷意在心底扩散,织田感到晕眩,在晕眩中有一股力量,将他牵引到一处墓碑前。那是他自己的墓碑。织田的手穿透了墓碑,再去看,墓碑上的名字已经变了。
织田停顿几秒,他慢慢地顺着山坡往下走,他的弟子迎面走过来,这次停住了脚步,芥川眼神落在墓碑上的停顿被织田察觉到了。
他问弟子认识埋在那里的人吗?芥川芥川点头,说那里埋的是黑衣男。语气里没有之前的恨意,而是更加复杂的情绪。
织田点点头,他和芥川芥川并肩走在街道上,阳光底下,颤栗的冷意在衣服下发酵。
孩子们居住的长屋还在原地,织田远远的看了,没有走过去。最后他回到武装侦探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体验到仿佛劫后余生的心悸感。
他趟过河水,又安全上岸了。何其幸运。可被水没顶的感觉永远留存在他心底,他审视自己的生活,回头去看,不禁疑惑,自己真的上岸了吗,又为什么是他上了岸……不能再深想下去了,不能凝望那河水了……织田捂住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啊,原来河水已经漫了上来,就像无法停止的思绪,自己所在的岸上世界原来是巨大的谎言吗?……
【47】(太宰单性转)
立本十六岁就能结婚。太宰认识织田没多久后就要嫁给他,不用登记,也没有摆什么宴席,太宰把洗的发白的床单披在身上,双臂张开,顽皮地扯着床单的两端,她不像是端庄持重的新娘,而是飘摇在半空的纸张、飞花,旋转一圈,忽地扑进了织田的怀里。
织田接稳了,低头听见太宰对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于是织田握住她的手,在无名指的骨节上吻了一下。这场婚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婚戒也不能存在。
织田死后,太宰回顾这段婚姻,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他们曾是夫妻,也没有可以聊以慰藉的遗物。他们的感情仅存在于彼此的心中,如果任由织田就这样被埋入地下的话,太宰觉得自己无法按照织田的要求去做一个好人。
夫妻是一体的,失去了另一半,一个残缺的人要如何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呢。于是,太宰捧起织田的面庞,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生命离去后只剩下可怖的青白。
她轻轻吻织田的嘴唇,然后变成了撕咬。人的牙齿不是用来啃食生肉和同类的,因此太宰吃的很艰难,她的腰疲惫般深深弯下,几乎要将自己埋进织田残破的身体之中。她大口咀嚼,每吞咽一次,就觉得自己完整一分。
【48】织田三十七岁,已经是个是个真正的小说家了,孩子们中最年长的刚刚从大学毕业,要去找工作了。
织田想,练笔的拙作该到此为止,他需要书写真正想写的故事了。
可每每要下笔时,他就能看见存于他头脑中的疑团,像是一粒枯死的种子,如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就不能对其视而不见。
可埋下这粒种子的男人已经死去,活人是不能从死人身上找到什么答案的,名侦探能够从生前轨迹里找到蛛丝马迹,但对于他这样的三流侦探来说,就是痴心妄想了。
魔法可以实现所有不可能,孩子们痴迷于童话故事里的奇迹,死去的公主也能因为真爱之吻复活。织田给孩子们读完书,心里想,或许自己再过十年,就会转型成写童书的作家吧。
他想让那粒死去的种子复苏,心中存在妄想,需要那样的奇迹。而作家的心之所想,往往会在笔尖汇聚。
织田留在长屋一宿,在孩子们轻轻的呼吸声中,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腰间佩剑,穿着礼服,就像是一位王子或勇者,而需要吻醒的公主静静地躺在他面前。
织田久久凝视,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直觉地明白那是一具尸体,于是在舞台剧般漆黑的梦境里,心中升起空落落的冷意。
织田醒来后,觉得自己的梦有些黑暗童话的意思了,那些公主们被吻醒之前,确确实实的已经死去了很久啊……去武装侦探社上班的路上,织田又捡到了一个小孩,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的手脚冰凉,织田用风衣外套把他裹在怀里,先带到了武装侦探社,让与谢野帮忙看看孩子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与谢野已经见怪不怪,她看着织田掀开风衣,露出一个头发蓬松的脑袋,小孩眯着眼睛,上下睫毛间的瞳仁黑的发亮,脸颊被捂的红扑扑的,他发现自己被人围观,抿着嘴唇腼腆地微笑着。
检查期间,织田坐在旁边看,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如同一朵花苞,从刚发芽的种子里抽条长出来的,洁白熟悉像是之前死去的……死去的什么,织田没有想到。
孩子有点营养不良,不是什么大毛病,织田将其先带回家,准备先养一段时间,再送到长屋。他询问孩子的名字,对方轻声说,自己叫治。
治对自己被织田捡到之前的事闭口不言,相对应的,他也表现的乖巧又安静。织田给他书看,问他能不能看懂,小孩瞧两眼书,望着织田说不懂。
织田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他把书捧在对方面前。织田读一句,小孩就跟读一句,复杂的字词,读的含糊,织田就重复一遍,直到小孩念准为止。夜晚织田问小孩要不要自己睡,对方摇摇头,说一个人太冷了。
这天晚上织田又做梦了,依旧是漆黑的梦境,一具尸体横太宰在那里,织田蹲下身,摸到尸体的手,很冷很冷,使人不由自主地希望对方活过来。王子是怀着这样的善意将其吻醒的吧。
杂乱的念头滑过,织田清醒过来,他发现孩子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动物一样蜷缩着。织田用掌心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有点凉,没有发烧,他安心下来,把被子裹紧了。
半个月后,织田开始写书了,治趴在他的膝头,咔嚓咔嚓地吃水果,织田不受干扰,他的故事也不受那死去种子的干扰,在纸张上留下一串文字,让字句如同土一样掩埋它。
【49】
首领太宰被复活了,像睡了个很沉的觉,睁开眼睛看见织田,他下意识就要喊织田作,喊了一半反应过来,紧紧地闭上了嘴。但织田没有表示,他凝视着太宰,眼睛像是擦的太干净的玻璃,让人只能透过其看见自己,看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太宰不知所措地看着织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织田复活,这是绝不应该的。
织田没有理会太宰的困惑和不安,只说以太宰的身份,复活了后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自己并不放心他,所以要用镣铐将他锁在屋子里。
这些话太宰不在意,他只想知道织田为什么复活自己,又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织田像是真的担心他这个前黑手党首领乱来,制定了严苛的作息表,太宰觉得这比主世界初遇时的还要过分。可若是真的警惕他到这种地步,又何必复活他呢。
织田不想说,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巴。太宰低头默默吃饭,他心不在焉地吃完,织田让他洗碗,自己打开抽屉,把小说草稿翻的哗啦啦响,太宰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织田把草稿和纸笔全锁进抽屉里了。
不写了吗?太宰很想问,但又不敢开口。
织田却察觉他的视线,也转头看着他,太宰莫名地觉得织田是在等他说话。太宰移开视线,拿布用力擦碗,水声哗啦啦的响,把所有无言的心思都淹没了。
晚上睡觉,织田也是把太宰绑好,和他睡在一起,如此过了好几天。一天夜里,织田闭上眼睛后,太宰解开了身上的锁链,他起身时床嘎吱地响了一声。
太宰觉得织田可能醒了,他没有回头地往门口走,握住门把手时,他才发现这门甚至没有上锁,只需轻轻一推就可以获得自由。
意识到这点后,太宰震惊地转头。织田果然已经醒了,望来的目光是如此熟悉……不,对这个世界的他来说是陌生的。
织田作……!
太宰失神地喊了一声,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了。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获得了主世界记忆的织田,之所以会复活他,不过是报复——既然自己强行更改了他的命运,打破了那份互相尊重的默契,那么他便也将自己从梦寐以求的死亡里拉回来。
织田看着太宰,语气没有波澜地说,太宰问过他,复活的代价是什么吧,代价就是自己的一半寿命,且如果太宰死掉,自己也无法活下去。
本打算离开这里自杀的太宰,闻言面容扭曲了,脱口而出一句:这怎么可以!
已经是秋季了,夜晚温度很低,他们之间却如同燃烧着静态的火焰,太宰一步步走向织田,像是被刺激到的野兽一样,笔直地和织田对视,说如果自己要活着的话,世界会毁灭。
织田平淡地应了一声,说需要有人死才能维持的世界,毁灭也是没办法的吧。
“你说的是什么啊,明明有办法的,明明我已经!已经!”
太宰的情绪剧烈翻滚,指尖冰冷的发麻。
织田淡淡的笑了:“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但太宰你已经做到过一次。如果想要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你就去做你离开这里也想去做的事吧。”
闻言,太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所有情绪瞬间被冻结了。
好一会,他才失了魂一样看着织田,“离开这里也要去做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织田点点头,掀开被子,他说:“那就回来吧,现在休息,我们还能睡个好觉。”
【50】
太宰见到织田的尸体后,第一反应是去摸对方手边的枪,因为激烈的对战,枪管残有余热,比他碰到的织田的手要温暖。但太宰刚拿起枪,就知道自己的愿望要落空了。
枪的重量不对,里面已经没有一颗子弹了,是因为战况不允许,织田才用空了弹匣,还是因为知道他在这一刻,只想饮弹自尽,才用完了最后的子弹呢?无论是什么原因,太宰的勇气只在这一刻,他没有余力再去织田身上搜寻可能存在的备用子弹,连之后离开这里去自杀都不可能做到。
如果不能在见到织田尸体的第一眼死去,他就再也死不掉了……太宰在明白这一点时,一切都晚了。
他能做的,只是任由无尽的痛苦将自己埋没,并预感这痛苦将一直伴随他,时刻提醒他活着的事实。死再也不能作为他人生的一部分,死由借织田,翻到了另一面。织田再一次把他和死亡隔开了。
【51】
织田的猫丢了,发了寻猫启事后没多久把猫找过来了,猫瘦了一圈,也更加黏人了,织田仔细照顾了一个月,抱着猫在门口晒太阳的时候,又看见了一只黑猫,和怀里的一模一样,织田辨认一会,恍然地想,大概这只才是他一开始丢的猫……
【52】织田正熟睡,忽然感觉一阵胸闷,好像被谁狠狠地对着胸口压了一下。
是猫吗?织田怀着这样的半笃定的猜测睁开眼睛,窗帘没拉,月光是一层迷蒙的纱,织田只感觉纱轻轻晃动了一下,再凝神就看见陌生的少年赤裸地跨坐在他腰上,自在地舒展了身体,猫一样旁若无人,然后又如同猫一样探过脸蹭他。
人的肌肤不像是动物的皮毛,温凉凉的光滑,织田下意识抵触地伸手,捉住了他的脸,但不等他继续发力,少年便顺势沉下了腰,就这么眷恋地依偎着他的手,鸢色的眼睛从他的指缝里透出来,看起来非常无害,非常无辜。
那样的神情很熟悉……一闪而过的念头,让织田觉得荒谬,他让少年从自己身上下去,可他的话就好像是空气一样,只是冰冷的回荡在周围,得不到回应。
织田把人掀翻,手脚捆住,打开家里所有灯都找不到猫后,再回头去找少年,看到对方侧太宰在床上,膝盖挨着胸脯。
少年因为冷,把自己紧紧团缩起来,睁圆的眼睛迎着他的目光瞪他,看起来有些凶,不像之前那么友好了。织田握住他的肩膀,再抓住脚踝,将人展开,露出柔软的腹部。
猫曾经吃过不该吃的东西,送到医院开刀取出,腹部留有一个寸长的疤,少年的腹部也有。织田摸着那道疤,不得不认清现实,他的猫确实变成人了。
太宰猫变成了人,织田尝试教太宰走路,但走着走着,对方就匍匐下来,仍旧习惯四肢着地。织田检查他的口腔,舌头和声带都没有问题,但太宰就是学不会说话。
不能直立行走,不能人言,太宰只是一个具有了人外形的野兽而已。织田给他穿衣服,太宰很快就挣扎着脱掉了,又因为畏寒而往织田怀里钻。织田摸摸他的脑袋,太宰就转头一口咬住他的手,牙齿没有用力,最后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又把脑袋枕在了上面。
织田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继续把太宰当做猫养。吃饭和上厕所,毕竟有了手脚,身形也不是猫那样娇小了,自然不能是猫的时候一样了。织田一口口喂饭,上厕所也是手把手地帮忙。好在太宰没有人类的羞耻心,倒是常常对织田露出笑脸,看来很满意自己被伺候的如此妥帖。
天气好的时候,太宰把椅子拖到阳光下,自己盖着毯子蜷在上面,光如同笔一样描绘他所具的人形,精细到手脚的纤细,五官的秀丽。织田路过,看了一眼,觉得人与猫的同具有一种可爱。
太宰作为猫的时候,脖子上有一个项圈,是织田怕太宰跑出去走丢才给他戴上的,上面刻有织田的联系方式,后来因为太宰变成了人,尺寸不合的项圈断掉,织田从床底下扫出来后,又去重新定制了一条。
新的项圈,擦亮的铭牌上只有织田的名字,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条长链子。这样的太宰已经不能再离开屋子了,为了防止意外,这都是必要的措施。织田给太宰戴上项圈,链条锁在床头后,他喂太宰吃肉干。
人的舌头湿腻的来回舔着掌心遗留的残碎,织田看着这样的太宰,摸摸他因低头而弓起的背,夸赞他是一只乖猫。
【53】
织田常常能看见在精神世界里像个孩子一样,因为孤独而哭泣的太宰。他临死的时候,太宰脸上的绷带散落,织田看见那只眼睛缓缓睁开时,真正地落下了一滴泪。“这眼泪是为我而流的。”织田想着,却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了。
【54】
酒吧里那些话就像是一团疑云笼罩在织田的心头。织田知道自己经常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可石头是他要搬起来的,砸中的也是他自己。唯独在酒吧,有另一种心情让他转身与自己的直觉背道而驰,胆敢在事情不明了时拿起枪,主动激化矛盾,举起的石头砸中的似乎也是那位素不相识的人黑手党首领。
现在冷静下来,觉得那仿佛不是他自己,不是平常的自己。身处的时空,所经历的事情,因为超出预料的人的出现,连自己本身也走向失控的感觉……这不是头第一次了,这种混乱,这种失控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织田闭着眼睛在桌边坐了很久,他回顾人生,轻而易举地记起了那天,画被人从他手里拿走的那天。
对方和酒吧里的男人,同样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但拿走画的那位所作所为和酒吧里的明明是敌人,却异常好说话,说他们在其他世界是友人的男人,根本无法联系起来。
他缺了关键的东西,只有零散线索。他面对着一副残缺的拼图,束手无策。
织田久违地想要吸烟了,一个三流侦探离不开酒和烟,很多侦探小说里的主角都有吸烟喝酒的习惯。织田很久不抽烟了,酒喝的也不多。起先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喝酒,后来连忙里抽空去喝酒的理由也想不出来了。
驱使着人坚持不懈地去做某件事,是需要“理由”的。织田想,他有理由去挖掘那团疑云吗放在那不管完全不影响他什么。根据酒吧里男人的承诺,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他只需要静待发展,就能继续如往常一样,做一个三流侦探,解决自己力所能及的琐事。所以他现在想的这些除了自寻烦恼,让自己心里始终无法释怀之外,毫无意义,简直是——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啊……那就对了。
织田出门,顺便买烟,商店老板是熟人,要送他火柴,织田摸了下口袋,摸到几天前从酒吧里拿走的火柴盒,于是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他划开火柴,伴随嗤的一声,火光亮起,恰好道路边的栏杆放下,火车通过,碾过轨道的哐当声和汽笛声一并碾过织田的耳廓。织田的视线没动,他盯着烟头上飘升的白烟。
“好人君……”话是自己从嘴巴里跑出来的。织田愣了一下。
两个身影反复交叠,声音也逐渐重合,不合理之处,模糊的地方也被擦去了雾气,看见了线索的脉络。
他好像找到那块缺失的拼图了。
不过已经晚了,对死人他无法求证任何事情,一切都没有意义,徒增烦恼。他又一次成功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织田继续抽烟,火车远去了,周遭依旧吵闹,但比火车驶过时要安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