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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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聖莓果餅乾的提議。

在他們開完這次的國王會議後，聖莓果餅乾攔住了要離去的他們，聲調愉快地說：「最近是我們王國的節慶，不多留幾天享受一下慶典的氣氛嗎？」

黑可可餅乾立刻婉拒了，享樂一向不是他們的教條，連每次會議後的午餐他也總是只吃一些單調乏味的食物，這讓聖莓果有些微詞，但也從不勉強。

只是聖莓果偶爾會嘆氣說：「我們這裡的食物這麼好吃，不嚐嚐看太可惜了。」

聖莓果王國的餐點的確豐富美味，有著繽紛的色彩與豪華大器的擺盤，每次的午宴總是讓所有餅乾印象深刻。

純香草餅乾受到這麼直接的邀約並不想拒絕對方的好意，所以點頭答應了下來；但黃金起司餅乾也直接搖搖手拒絕，她說得回去看看她的子民們建好雕像沒，下回有空再參加。

「反正你們的慶典一年到頭都有，下次吧。」她聳聳肩說。


聖莓果手一攤哈哈大笑了幾聲，對著離去的黃金起司說了再見。而這四個餅裡拒絕了兩個，還算在意料之中，她轉頭看著聖百合，笑容可掬地喚：「聖百合餅乾。」她握住她的手問：「那妳會留下來吧？」並且加重了力道。

「聖莓果餅乾，手、手、輕點。」純香草立刻上前，苦笑著輕拍她倆的手背，提醒聖莓果餅乾注意力道。

「我會留下，謝謝妳的邀請，聖莓果餅乾。」聖百合眨眨眼，微微笑著說：「我沒事的，純香草餅乾，別擔心。」

「聖百合餅乾才沒有那麼柔弱，你不要老是這麼心疼好嗎？」聖莓果餅乾鬆開手，白了純香草餅乾一眼，也不等他辯解，轉頭對聖百合餅乾笑得更加樂開懷：「那你們來換件衣服，去城裡好好地玩吧！」

「換衣服？」

「當然得換，穿著這身衣服，大家立刻認出是你們。」聖莓果餅乾理所當然各塞了一個徽章給他們，說：「你們去玩吧，這個帶著，是我們王室的象徵，拿出來給店家看會有優惠的。」

聖莓果女王陛下行動力十足，一手一個將他們推到往客房的走廊上，交代給侍女後，聲音宏亮地說：玩得開心點啊。

她笑嘻嘻地揮舞著手，看著自己的宮僕把兩餅帶走。

＊

聖莓果王國國民的日常穿著通常有一頂漂亮的大帽子，尤其在慶典時分，那頂寬簷大帽上還會裝飾著漂亮的花卉與果實。這裡的國民性格與他們盛產的各類熟成莓果汁、氣泡飲品、發酵飲料一樣奔放熱情。他們的衣物有著圓鼓鼓的袖子與蓬蓬大裙擺，這樣的裝扮讓他們遠看像一顆顆成熟圓滾的果實，走在路上非常繽紛活潑，與本地生產的豐富莓果形成了有趣的對映。

純香草餅乾換上了聖莓果王國風格的衣服，褐色的七分褲子、皮帶、上衣，以及版型寬大、袖口鑲了一圈蕾絲布料的橘紅色短大衣。他對於袖口那塊多出來的布料感到不解，但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與平常穿著香草王國裝束的自己有著截然不同的樣貌。侍女雙手舉高、恭敬地遞給了他一頂大帽子，才算完整了衣物配件。那頂帽子摸起來像是塊剛烤好的鬆餅那樣柔軟，兩側繫著與手掌同寬的大緞帶，若將緞帶繫好，兩側帽簷會被壓下，就像將那塊香甜鬆餅摺疊起來。

「請您待會將帶子繫在下頷，純香草陛下。」侍女笑咪咪地說著：「我想聖百合大人應該也換好衣裳了，希望您兩位能玩得愉快，晚上還有皇家舞會唷。」

「啊，好的，謝謝妳的幫忙。」純香草餅乾溫和地說，隨後跟著他們出了房門。

才剛走出房門，隔壁的門也開了，聖百合餅乾被侍女簇擁著走出來，看見純香草餅乾就開心地微笑。

「純香草餅乾。」她朝純香草走近了些。隨行的侍女立刻鞠躬安靜離去。
「……聖、聖百合餅乾？」純香草呆愣楞地看著她，差點說不出話。

「嗯，是我，怎麼了嗎？」
「……沒、不、我、呃、我沒事。」

百合花不是聖莓果王國會出產的植物，所以若將其放在帽上做裝飾會太過顯眼，侍女替聖百合選了花型類似的朱槿花，那朵艷紅奔放的大花朵旁邊綁著諸多帶著綠葉的莓果，種類頗多、顏色各異，顯得十分華麗，純香草一時認不了全部的種類，只覺得美。它們錯落有致地將那頂帽子點綴成最甜美的禮帽，讓純香草完全無法將目光從聖百合身上移開。與禮帽連結的那兩條大大的緞帶在聖百合的下頷綁了個美麗的蝴蝶結，將她的臉蛋包了起來，顯得更小巧、更精緻柔弱、更讓他心生一股澎湃的憐愛。

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紅莓果色，透亮清澈；額前白髮恰好襯托了禮帽的華麗與她雙眼的動人色彩……她的嘴唇小小的，現在一張一闔地似乎正在呼喚他——

「純香草……？你怎麼了？」
「純香草？」

「啊、」純香草餅乾猛然回神，而聖百合餅乾已經湊到他面前，伸出戴著絲質長手套的手掌，往他額上放。

「身體不舒服嗎？怎麼都不回答呢？」她問著，一臉迷惑、有些擔憂。

柔軟的大裙擺比聖百合的身體更早一步輕輕貼到了他身上，那些布料還有著成熟水果的甜蜜氣味。聖百合身上的香氣在聖莓果王國時總會稍稍隱匿，畢竟這裡充滿著陽光下的果實芬芳、或者季節大雨沖刷過後的濃郁複雜。但此刻這麼貼近，花香與果香揉合著竄入他的鼻腔，是一股很甜很甜的氣息。

「我、」純香草得潤了下嘴唇才能說話：「我覺得聖百合餅乾穿這樣很可愛……有點看傻了。」他老實地說。

「噢？」聖百合餅乾點點頭，笑笑地回應：「不是我平常會穿的衣服呢，感覺很新鮮。」

「你也很好看哦。」聖百合餅乾又補了一句，讓那塊香草奶油餅頓時變得有些酥軟，嘴角與眼神笑得像融化的卡士達醬。


聖百合餅乾對於他親熱的言語早有了抗性，但被稱讚還是愉快的，所以她揚起嘴角，對著純香草餅乾就是一個含蓄但喜悅的笑容，讓他又失神了幾秒。

也許是因為連續走神有些窘迫，純香草餅乾很快就找回了靈魂，咳了兩聲後說：那我們走吧，去城裡逛逛？

他伸出手臂，讓她輕輕挽著後，才配合著聖百合餅乾的腳步慢慢往前走。

這裙子不若平時她穿得那樣輕便，對聖百合來說是有點繁重了，但因為感到新奇、同時又是為了參加氣氛輕鬆的慶典，所以覺得放慢腳步也無什大礙。

稍早換裝時，她雙手上厚厚的繃帶讓更衣的侍女們有些猶豫，不敢開口詢問，但侍女長很快地取來一盒漂亮的長手套請她過目，並且恭敬地退下，讓她能保有適當的隱私更換手套，這件事讓她對聖莓果王宮裡的侍女留下極好的印象。


手套下意識地挑了習慣的綠色，裙子也是。那些帽子與衣擺上的點綴都是挑好衣物後再由五六個侍女一起動手裝飾的。原本覺得自己挑的顏色了無新意，可能會有點單調，但被她們巧手妝點後，再看自己鏡子裡的模樣，像是隨時都能跟著音樂跳舞般熱情美麗。

聖百合那一頭長長髮辮也被她們拆了開重新盤起，在後腦勺綰成優雅的髮髻。侍女們非常健談，梳著她的頭髮時不停盛讚它潔白美麗如最細緻的白糖絲、還說她眼眸漂亮、容貌精緻，綁好蝴蝶結後依舊不停地讚嘆著，從頭到腳都誇過了一遍，讓她聽得十分羞赧，連連制止她們繼續誇讚。

說也奇怪，這些話如果是由純香草口中說出來，她想自己應該不會有那麼難為情的反應才對。

聖百合餅乾抬頭，在帽簷下偷偷地看向身邊的餅乾，想像著是他說了那些話——

唉，一定真誠又可愛。

聖百合餅乾忍不住掩嘴，輕輕笑了起來。


＊

出了宮殿後，一旁恭候已久的侍從立刻迎了上來，領著他們坐上一輛樸素的馬車。

車夫說，餅民聚集最多的地方是大莓果市場裡的廣場，那裡整天都能跳舞，附近的市集與碼頭也很適合去逛逛。但整個城都在慶典的氛圍，到處都有吃的有喝的，所以從哪裡逛起都可以。

「兩位的話，推薦您們去城裡的水道搭船，」他邊駕車邊愉快地說：「找能去大莓果市場的接駁船，你們一起搭剛好，河道四周都會有兜售物品的小販，什麼都賣，很有趣的。而且船夫還會為你們唱歌，路過水上的商船都能跟他買東西吃，不用走路就能看大家房屋上的裝飾，是很方便的交通方式哦。」

「船啊，好像很有趣，謝謝你推薦。」純香草笑著點點頭，而聖百合聽了車夫的介紹也有點期待的神色。

「純香草陛下您還請多留意，待會帽子要戴好。您的眼睛實在太醒目了。」車夫送他們下車時，舉手對他們敬禮，並笑著說：「如果被發現了您的真實身份，我怕您兩位會回不了聖莓果宮。」

「為、為什麼？」純香草有點訝異。
「待會您就知道了。如果要回宮就找路過的巡守士兵，給他們看女王陛下的徽章，他們就會為您們帶路。」

車夫賣了關子，又叮嚀了幾句，行過禮後就駕車離開了。純香草一頭霧水地戴上了帽子，依言繫好帽帶，稍稍遮掩自己的長相。聖百合也歪了歪頭，神情十分疑惑。

他們被放在主要街道附近的小路上，四周是民宅所以相對安靜，但遠處傳來的歡快音樂也將慶典的氣氛帶到此地，聽著那些樂曲，他們不禁都期待了起來，牽起彼此的手往熱鬧的地方走。

「純香草餅乾……」聖百合在接近主要道路時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嗎？」純香草也跟著停下，低頭關心地問。
「你的眼睛，還是用魔法遮蔽一下呢？」聖百合方才都在思索這件事，全大陸的餅民都知道純香草餅乾的長相，尤其是他獨特的雙色眼瞳。
「噢，也好……」
「你不要動哦。」聖百合抬起手腕，柔軟的手掌蓋在他的眼上，輕輕呢喃咒文。

柔和的光芒持續了幾秒就褪去，純香草睜開眼睛時，那雙眼睛已經變成常見的天藍色，同時也是香草王國居民最常見的特徵。

為了方便行動，兩餅的魔杖都寄放在宮殿裡，但這種小法術其實也不需要動用到魔杖的力量，靠他們天生的魔法能力就能成功了。

「看起來很完美。」聖百合微笑著說。
「啊，謝謝聖百合餅乾。」純香草摸摸眼角，對著她燦爛一笑。

「噢、」聖百合明顯呆了一下，隨後苦笑著摸摸他的臉頰：「但這個笑容還是太明顯了呢……」她喃喃自語著。

「那我……不要笑？」純香草歪歪頭思考了起來。

「我喜歡你的笑容，沒關係，帽子應該能擋住吧？」聖百合放下手，純香草立刻握住，並且在手背上安撫似地輕拍。

「我們見機行事，如果被發現身份了那就一起逃跑吧？」他笑得很開心，有些少年時期頑皮的神情。

「嗯，好。」聖百合也笑了，兩餅手牽手，悠哉地繼續往主要幹道前進。

慶典的音樂聲在他們踏上大馬路的時候從四面八方襲來，震耳欲聾，旋律歡快、感覺是熱烈的舞曲。街道兩側擺滿了桌椅，桌上放了一個又一個的大飲料桶，民宅門口也放了滿出來的莓果箱與疊得高高的點心盤，盤上小點心酥脆可口，包裹著酸甜果醬與切碎的豆豆果凍，一口咬下有著十分豐富的口感。

聖莓果王國的國民天性熱情、喜愛招待來客，在慶典時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佳餚飲品從屋子裡源源不絕地送出來，盤上沒有淨空的一刻。

即使純香草餅乾是一國國王，看到這樣壯觀的景象也是有些訝異，那樣的熱情與豐沛飽滿的活力就像成熟迸裂的果實，芬芳馥郁。

他們才走沒多久，四周便圍上了一圈餅民。吱吱喳喳地對他們開口——

「啊，這位美麗的餅乾，請妳嚐嚐我家獨門釀造的莓果汁吧。」
「不不不，請先試試這杯特調甜莓汁，一定能讓妳有個美好的心情。」
「或者試試我的氣泡果汁呢？這可是連龍族都讚不絕口的美味哦！」
「還有我…」
「我家的……」

才剛讚嘆完聖莓果國民的熱情，他們立刻感受更深刻——雖然大部分的熱情是湧向聖百合餅乾。

即使換了衣裳，他倆的氣質與在地的居民仍是有著顯著差異。對於外來客他們一向抱持著更加熱情的招待心情，但如果是一位特別美麗的客人，那他們的熱情更是如搖晃後開瓶的莓果氣泡飲一樣，洶涌直接地迸發出來。

純香草餅乾被熱情的男餅們擠到了一旁去，眼睜睜地看著周遭舉著玻璃瓶、木桶杯與飲料杯的餅民們圍繞在聖百合餅乾旁邊，言語熱切、笑容滿面地對她舉起自家驕傲的佳釀，湊到她身前希望她能選擇自己。

他沒有生氣，好，只是有點……有一點點不開心。

嘿，怎麼能這樣圍著聖百合餅乾，你們的手能不能——

純香草餅乾在心裡吶喊著，試圖往前，但後方來餅推來擠去，他連忙站穩腳步，否則差點被推得踉蹌。

被一大堆的民眾圍繞著，聖百合餅乾顯得有些無措。那一張一張熱切的臉似乎滿懷期待與傾慕，他們這樣高漲的情緒讓她有些吃不消，皺起了眉頭神情有些畏怯。她張嘴打算說話，想請他們離開一些，而見她張口，四周熱烈的餅民立刻安靜了下來，期待她做出的決定。

「純、」聖百合餅乾看著被推到餅牆外的純香草餅乾，原本想呼喚他，但立刻意識到不妥而噤聲。聰明的腦袋思索了幾秒，才開口用有些委屈的嗓音呼喚：

「親愛的……你在哪裡？」



親愛的。


純香草餅乾微微張大嘴巴，那個稱呼使他有些驚訝，但立刻明白了聖百合的想法，也很快做出反應。他禮貌地撥開了安靜下來的餅民們，走回聖百合餅乾身旁，再次握住她的手說：「別擔心，我在這裡，我的小甜餅。」

——這個稱呼是他聽國內的餅民聊天時說過的，應該能用吧？



周遭舉著杯子的手頓時有點失望地往下垂放，有些甚至收回去了，但很快就被後方的餅乾推開並擠上來補位，聲調高昂地問：

「新婚夫妻？來蜜月嗎？」
「從哪裡來的？我看你的眼睛……是香草王國吧？」
「啊好遠啊要玩得開心點！」
「哎呀你們真幸福看起來好相配，來來來多喝點待會去跳舞啊。」
「真好真好恭喜啊，來這個點心拿著你們邊走邊吃。」

明顯已婚的餅民們對他們暫時偽裝的伴侶關係起了強烈反應，紛紛塞了不同的吃食飲料給他們，並且熱心地開始介紹附近的旅店。

聖百合想，雖然有點難為情，但純香草應該非常能理解此刻必須扮演什麼身份才能順利脫身；而純香草則是滿腦子都在想：此刻要無比感謝神、以及偉大的聖莓果女王陛下。

因為盛情難卻，他們被餅民簇擁著往前走，接連喝下了好幾杯口味不同的熟成莓果汁，每一杯的口味都不太一樣，但同樣美味。喝了好幾杯，那些果汁在胃裡混合後有些熱氣衝了上來，聖百合覺得身體暖暖熱熱的，是不至於難受、但腦袋比平常來得迷茫。純香草忙著開口詢問通往大莓果市場的接駁船要在哪裡搭乘，還未注意到她的狀況。他笑著對民眾說他們想去參觀一下港口，看看這個國家最著名的商港是多麼繁榮。聽見他們的問題，熱心的餅民馬上主動帶路。到河岸碼頭邊時，聖百合被河道上滿滿的行船吸引了目光，發出有些讚歎的驚呼聲。

「真的好熱鬧。」她小聲地說，看著河上的小船來來往往的景色，情不自禁地盯著看，看得非常入迷。

聖莓果王國建都在氣候溫暖的地方，常有季風大雨，所以土地肥沃，各式各樣的水果與莓果花卉蓬勃生長，不僅是陸地上，連水中都有獨特的品種。有些河道邊的居民會跳入水中，打撈起一個又一個濕漉漉的碩大果實擺在籃中，就這麼對著路過的小船兜售。

純香草小心翼翼地扶著聖百合上船，船尾有能讓兩餅並坐的位置，腳邊還有幾個空的水果籃。他們坐下後，船夫推了推帽子，聲調愉悅，問他們會不會介意自己唱歌。

「請唱吧，我們很想聽聽。」純香草微笑地說。
「我不介意，你請唱吧。」聖百合靠在純香草身上，聲調輕飄飄的，眼神盯著附近的商船攤販，小聲地指了指船上沒見過的水果，問純香草願不願意與她分食一半。

船夫聽見了他們的話，哼著小調把船撐了過去，讓他們方便購買。只是純香草明明只想向對方購買一個，對方卻一股腦把五六個果實塞到聖百合手上，還對她拋了飛吻，說：給美麗的妳，希望妳有美好的一天。

純香草愣在當場，小船卻慢悠悠地離開了。聖百合看著手裡的水果，又看看純香草的表情，輕輕咬著下唇笑了起來，只留了一個果實在手上，剩下的放在船上的水果籃裡，接著剝開了手上那顆果實，捧到純香草面前輕輕柔柔地說：「先嚐嚐看？聞起來好香呢。」

純香草蹙了蹙眉，神色複雜，但很快就又恢復過來，握著聖百合的手咬了一口水果，說：「很甜，妳也吃吃看吧。」

船夫看了他們一眼，突然笑著說：「我敢打賭待會你們會有吃不完的食物……或者水果——您的妻子太美麗了，這裡的單身男餅可能克制不了他們的熱情。」


「咦？」雖然剛剛在陸地上就感受到聖百合很受歡迎這件事，但純香草沒想到在河道上也逃不開那樣的示好。


他說完後唱起了歌，船篙撥動水中的植物避免枝條纏擾。小船行進的速度恰當，迎著風十分涼爽。

船夫所言不假，只是擦身而過就拋入他們小船的果實以及包裝好的點心等源源不絕，並行的船也是接二連三地遞來莓果飲料，實在太難以拒絕了，他們只好輪流喝下飲料。聖百合舔舔嘴唇，看著船上的空杯子，想自己似乎有些喝多了。

看他們對於這些贈禮有些困擾，船夫大笑著提議：「你們不如擁吻吧，抵達市場後再分開，這樣就不會有餅乾把禮物繼續拋來了——妨礙戀愛的餅乾可是會被熱帶水果龍吃掉的，這是我們的俗諺。」

純香草其實有點不解，明明這寬大的帽子理應能遮掩臉龐，但路過的餅乾們還是能立刻對著聖百合餅乾示愛，到底是為什麼。聽著船夫的調侃，純香草尷尬地將聖百合摟入懷裡一些，希望能阻止其他餅乾的熱情，但這舉動隨即引起了聖百合的輕笑。

「……怎麼了嗎？」純香草低頭問，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太情願放手。

「……你想擁吻嗎？」聖百合臉上有著淡淡紅暈，仰頭笑著這麼說。她抬手摸他的臉頰，指尖游移在他的嘴唇上點了點，有些迷濛地呢喃：「聽起來是不錯的主意呢……親愛的。」

日光太強烈了，照在水面上顯得波紋粼粼，同時也折射出水底搖曳的植物，它們沈在水裡的葉片與靠近水面的嫩芽色澤迥異，深淺交錯又隨著水流緩緩晃動，一眼望去魔幻而綺麗；船內那些飽滿透亮的果實被陽光直曬著，蠟質的外皮上浮現鈍鈍光暈，紫的紅的藍的黃的，色彩艷麗繽紛，足以看得目不轉睛——但這些景色此刻都比不上在懷裡仰頭看他、嘴角上揚、嘴唇飽滿紅潤微透水光的聖百合。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著誘惑的笑意。純香草勉強分神了一秒意識到這是她喝了太多熟成莓果汁後造成的影響，但也無法抗拒她的邀請，低頭將嘴唇覆了上去。

熟成莓果汁的滋味在他們的舌尖上纏繞，每交纏一次就有不同的味道，甜甜酸酸甜甜。聖百合餅乾的手攀在他肩上、頸上，身上的花香變得濃郁許多，那股香氣竄入純香草的心底搔著癢，他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吻得更深。

兩餅所戴的大帽子終於有效地遮住了他們接吻時的模樣，但誰都能猜到帽子底下的事情是多麼親密，所以直到抵達市場，再也沒有示愛的禮物拋到船上了。


下船時他們把禮物留給了船夫，畢竟要帶著走實在困難，船夫用歡快的語調跟他們說了再見，接著唱著歌又撐走了小船。


聖百合看起來臉變得更紅了，她挽著純香草的手臂左顧右盼，觀察起這個著名的大莓果市場。

聖莓果王國最大的貿易中心果然名不虛傳，一側市場一側碼頭，商船進出港口的次數頻繁、貨物堆疊在碼頭邊的空地上，稍微能從封箱外側的圖案猜測裡頭的貨品為何。市集裡餅聲鼎沸，因為正在舉辦慶典所以每個貨物攤位都裝飾得華麗熱鬧，各種珍稀花卉與水果在攤位上疊得又多又繁雜，從攤頂到地板滿滿都是貨物。這個市場實在太豐富了，能讓眼睛看得忙不過來。


從下船開始就有不一樣的點心與飲料又熱情遞來，純香草覺得自己實在飽了，所以連忙婉拒。聖百合也笑著搖搖頭說自己喝不下了，餅民們才收回了手，開心地指點他們該往哪個方向走。

要去廣場的話往右邊，左邊則是另一個景點：潘趣酒澡堂。他們不加思索地往右邊走，畢竟澡堂實在不適合他們一同前往。

不遠處廣場的音樂聲從狂野的曲風轉變成浪漫的舞曲，他們抵達時，那裡滿是成雙成對的餅乾愛侶們，正擁抱著彼此，隨著音樂慢舞低語。

他們也很久沒跳舞了。學生時代曾學過一些交際用的舞步，舞伴自然是彼此，但純香草當上國王後很忙碌，香草王國的慶典也以大型的祈福餐會為主，鮮少有這樣熱鬧的時候。

他稍微看了看聖百合的表情，見她似乎看得著迷、神色嚮往，就不多顧慮其他事情了，放開了手一個轉身面對她，有些生疏地邀舞。

「請跟我跳一支舞好嗎？親愛的聖百合餅乾。」他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微微鞠躬。

「我很樂意，親愛的純香草餅乾。」她笑著搭上了他的手，貼近了彼此，按著記憶中的舞步跟著純香草緩緩地跳起舞。

進一步、退一步，他們的腳尖交錯，踮起、轉動。音樂緩慢輕柔，擁抱的時間也就優雅綿長。

聖百合嗅著純香草的肩頭，那股甜甜的香草奶油氣味是她習慣無比的味道。右手被他握著，感覺十分暖和，他的力道總是抓得十分適當，不曾握痛她，也不會因為他倆有著親暱關係而無禮地又捏又摸——他的對待處處蘊含著珍惜。聖百合餅乾覺得腦袋有些發熱，她想發熱的原因與剛才不同的飲料在胃裡頭混合有關，那股熱氣一開始蔓延到臉頰，與純香草親吻過後稍稍退了些，但現下與他擁抱慢舞時，似乎又躁動起來。她覺得自己的雙腳有些發軟，但又捨不得倉促結束這樣美好的時光，於是放慢了速度，連有些對不上拍子也不在乎。純香草很快就配合上她的步伐，連語言都不需要，他總是對自己很細心。

裙擺寬大、布料柔軟，為了撐出圓圓的外觀，腰後墊了裙撐，但那時侍女們不敢用太重的材料，聖百合餅乾看起來太纖細了，她們怕她的腰承受不了。

事實上聖百合的確覺得這身衣物有點沉重，長長一曲舞畢後，在兩餅剛分開時她腳步不禁一軟，還好純香草即時抱住她，並低頭輕聲關心：「怎麼了，聖百合餅乾。」

「衣服有點重……」她笑笑著搖頭：「這種裙子很漂亮，但不太習慣。」

「那我們去旁邊坐一下……」他扶著聖百合，慢慢地走到一旁的座位區，找了個沒餅使用的桌椅，讓她先坐下休息。

「要喝點果汁嗎？」純香草關心地問。

「我不渴，你想喝的話去拿吧。」她搖搖頭，帽子上的花朵跟著輕晃。

「我也不渴。」他在聖百合身邊坐下，立刻感覺到身邊的她往自己靠緊。

「累了嗎？」純香草低聲問，單手將她輕輕摟住。

「一點點，」聖百合閉上眼睛：「但好開心，回去要謝謝聖莓果餅乾的邀請……」

「我同意。」純香草笑著說，環顧四周熱鬧無比的景象，笑容十分燦爛。

他們休息了一會兒，眼看接近黃昏時分，純香草便提議道：我們去港口看日落好嗎？

聖百合很自然地答應了下來，他們起身往港口走去時，順帶看了周遭的遊戲攤販。有捏小糖娃娃的、擲球遊戲的、手作棉花糖的，還有木偶戲。

因為天色還沒那麼暗，他們坐在木偶戲臺前，與周遭的小餅乾們一起看了齣短劇，內容是聖莓果餅乾打敗龍的劇情。他們聽過這個故事，但被演繹出來倒是第一次欣賞，兩餅都看得津津有味。第二幕開場時有小餅乾抱著自己的小龍娃娃興奮揮舞，擊中了純香草餅乾的手臂，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摸摸小餅乾的頭，把自己這個視野好一些的位置讓給了他。

「我去幫你帶點吃的好嗎？」他離開座位，彎身在聖百合耳邊問著，被她親了一下臉頰表示同意。

純香草離開前想：這裡充滿了小餅乾，總不會有太多餅乾去打擾聖百合了。他回頭確認了好幾次，才放心地往市集走去。

與民宅附近的點心相比，市場裡販售的物品精美許多，連外包裝都費盡心思，用這裡盛產的樹葉花卉壓製成彩色薄片，包裝成花苞、水果或者龍的模樣。這樣的商品自然是要付錢的，純香草想這樣剛好，免費的食物吃多了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沒有買多，逛了一圈後只拎著兩小包果醬酥皮點心離開，離開前看見路邊有餅乾起了衝突，還跑過去幫忙勸了勸，讓兩餅握手言和。走回木偶劇舞臺時，恰巧演到劇末。他站在遠處等待臺上落幕，當布幔垂下後，小餅乾們一哄而散，各自找到父母或抱或親，一家子溫馨地一起離開。純香草喜歡這種溫馨的場面，忍不住微笑地看著他們走遠，再回頭看向座位區，聖百合餅乾站在座位區中間，一副等待著他的模樣。

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無助，也許與她天生的眼型有關。她的眼尾較低，板起臉不說話或者不笑的時候，表情都有些冷漠或者憂鬱。

可是只要她看見自己、並且綻開微笑——

「純……親愛的……」聖百合餅乾稍微提起了裙子，往他快步走來。臉上神態像是等待他許久，見到他後終於鬆了口氣，所以帶有一點點撒嬌的委屈感。看到她的眼神，他忍不住張開雙臂將走到身前的聖百合餅乾抱進懷裡，抬起她的下頷主動一吻。

——她有著全世界最可愛的神態。放下戒心的聖百合餅乾，對他有特別的依賴，其他餅乾根本無法讓她這麼信任。純香草稍微分開了他們的嘴唇，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發現心裡居然正在排解一股莫名的忌妒情緒，但只要想到自己是特別的，那所有的負面狀態都能一秒淨化，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辦呢。

他一手抱緊了她的腰，一手拇指摩挲著她的嘴唇，想再吻她，但這裡民眾多、小餅乾也多，他不能再繼續下去。

「你買了些什麼？」聖百合開口好奇地問。她也知道不該在這裡繼續擁抱了，輕巧地退開身體，換了個話題。

「綜合莓果醬的酥皮點心。」純香草笑著對她舉起了手上的小包裹，說：「我問過店家，他們說港口邊有個位置很適合欣賞日落，我們走吧？」

「好。」聖百合牽住他的手，兩餅往港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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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已經是溫暖的橙色，他們牽著手的影子也拉得長長的，附近街道的小燈已經點亮。港口邊擠了不少想觀賞日落的餅乾，他們手上都端著杯子，配著夕照邊暢飲邊聊天，氣氛融洽。

因為景色實在太美了，所以他倆找不到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欣賞夕陽，但他們也不介意，散著步吃著點心輕鬆地交談。

「剛剛怎麼去那麼久？」聖百合咬了一口迷你莓果酥皮派：「好吃，你也吃一口。」她遞了過去。

「本來買完就要回來的，但路上看到餅乾吵架，怕他們受傷所以去勸了架。」純香草吃掉遞來的點心，聲調有些模糊地解釋。

「為了什麼吵架？」
「嗯……為了家族流傳下來的莓果汁配方到底要不要加糖而吵。」
「咦？」
「是的。」
「……真是講究的爭執呢。」聖百合用手掩嘴輕輕笑了起來：「那他們和好了嗎？」她好奇地問。
「他們和好得很快。」純香草笑了笑，用手比了個飲酒的動作：「周遭的餅乾都喝了他們的配方，大家說兩種都很好喝，他們也喝了對方的果汁，發現口味很好，於是笑著和好了。」
「呵呵，我喜歡這樣的故事，很有聖莓果王國的風格……」聖百合看起來非常開心。

熱情直率，這種跟聖莓果餅乾很相似的個性，是他們國民的天性。他們相視而笑，對方的眼睛裡都有著自己的倒影，而夕照為他們的眼眸染上橙紅光暈，像是都紅了臉一般，笑得親暱又溫暖。

遠方日落，蘇打海已經吞食了一半的太陽，海面滿是金色波浪，一陣一陣地隨著海潮翻湧，細小泡沫升起又消散，被無形的海風帶走。

聖百合餅乾稍微往前走了一些，靠近了邊堤，有些發怔地看著這般景色。她站在那裡，海風吹得她衣裙輕揚、帽緣翻飛。此時純香草餅乾才看見她潔白的髮絲被盤成優雅髮髻，平常掩蓋在底下的細緻後頸也露了出來，忍不住走過去為她壓好了帽子，避免風太強而吹跑它。

「好美……」聖百合餅乾著迷地看著夕陽。
「對，真的很美。」純香草餅乾看著聖百合的側臉，喃喃附和。


月亮出來後，星星也變得明顯許多。天色尚未深沉，濃紫帶藍的夜空上綴著星芒，閃閃爍爍。夜晚的聖莓果王國依然熱鬧，街道拉起明亮的燈火，居民還是在暢飲，但開始烤起了果凍肉。

聖百合很明顯地累了，純香草讓她在附近的攤商座位區稍微休息一下，自己則是去找附近巡視的士兵，請他們安排回聖莓果宮的馬車。

聖百合覺得眼皮有點沉重，但心情非常非常好。她婉拒了所有遞來的食物與飲品，撐著側臉專心地看著純香草的身影——他緩緩走動、他在來往的民眾中穿梭、他在遠處與士兵交談、他露出和藹微笑的表情。

最後他朝她走來，四周仿佛安靜了，她能看見的只有滿佈星光的夜空、道路上的燈火與他溫柔真摯的笑容。


「聖百合餅乾。」純香草走到她身前蹲下，仰頭看她，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說：「馬車待會就來了，再等一下下。」

「好。」聖百合回過神，手掌不自覺壓上胸口，想將過於劇烈的心跳聲壓下。


純香草的嗓音太好聽了。她把一切都歸咎於這樣的事情上：太好的笑容、嗓音，太溫柔的動作、眼神，太真摯的擁抱、親吻。

她伸手環上他的頸子，主動吻他，並且在馬車抵達之前適時放開。

香草奶油的清香沒了莓果汁的打擾，甜甜軟軟的。她很喜歡。


「……聖百合？」
「不喜歡嗎……？」
「不……非常喜歡。」

他們抵著彼此的額頭笑了出來，玩鬧地又啄了幾個吻，就像普通的餅乾愛侶一般，這裡到處都是，沒有任何餅乾注意到他倆有多特別。


＊


「玩得開心嗎？」聖莓果餅乾聽見宮僕來報，說純香草國王與聖百合大人回來了，於是暫離舞會，獨自走到客房關心一下兩位好友有無玩得盡興。

「啊，很開心，謝謝妳的邀請，聖莓果餅乾。」純香草餅乾代為回答，因為聖百合餅乾在馬車上已經累得睡著了，連進宮時都是他抱著走，到房裡才稍微清醒，讓侍女們快速地幫她拆下髮辮與更衣。純香草自己同時也回到房裡換了套輕便的衣裳，才去隔壁看看聖百合的狀況。

聖莓果餅乾來時，聖百合已經側臥在大床上睡得呼吸平穩，顯然是累壞了。

「聖百合餅乾都睡啦……看來是真的玩得很開心，那就好，吶，這個拿去。」聖莓果餅乾壓低了聲音，隨手拋給他一柄鑰匙。

「這是？」

「這兩間客房是相連的，鑰匙能開中間的門。」聖莓果餅乾聳聳肩說：「皇家舞會的音樂會持續到凌晨，如果她睡不好，你再想想辦法吧。」

「噢、」

「那我走啦，你們有什麼需要再吩咐他們，晚安。」

「啊、好的，晚安。」

聖莓果餅乾瀟灑地背對他們擺了擺手，腳步輕快地回到了自家的舞會裡。



聖莓果宮的舞曲樂音迴盪在夜空中，純香草開了窗，音樂流進來，倒也不至於太吵鬧，於是他就沒關上，只是讓月光灑進來，靜靜地看著聖百合的睡顏，伸手幫她順好額前髮絲。

也許是被看著所以無法安睡，她長長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如蝴蝶顫動雙翅，而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純香草餅乾……？」
「抱歉，吵醒妳了……」
「不會……」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閉上眼睛喃喃地說：「一起睡吧……」

聖百合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眼看又要睡著，但手指倒是沒放開。

純香草想自己到底該不該照做，但看著她又無比心軟，還是躺到了她的身邊，伸手將她抱入懷中，聞著熟悉的百合清香，也逐漸垂下眼皮。



夜晚的聖莓果宮依舊熱鬧無比，但二樓東側的客房特別靜謐，房裡只盈滿了月光，與淡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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