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向〉_


藍莓優格魔法學院裡，教授的不只是魔法的理論與應用，同時也安排了許多培育品格的課程。在課堂上他們會辯論歷史、誦讀詩歌，也會欣賞音樂、學習繪畫。


純香草坐在畫布前，表情鎮定，但手卻有一絲絲地輕顫。

兩兩一組的美術素描課上，他自然而然地跟聖百合成為搭檔。老師說，畫家與模特都需要安靜沈澱的心，為了平撫他們躁動年輕的靈魂，所以並不打算讓他們嘻嘻哈哈地互相描繪，而是用三堂課的時間讓他們專注當下模特兒或者畫家的身份，等其中一人畫完後，雙方才能交換。


聖百合說，我想把這本書看完，所以你能先畫我嗎？

純香草當然沒有異議，於是聖百合帶著高腳凳選了個光線不錯的窗邊角落坐下，安安靜靜地低下頭攤開書本。


「你可以畫了，我不會亂動。」她垂首斂眉，輕輕地撥了一下髮絲，專注地沉浸在書頁中裡。

美術課的時間是早晨。日光在清晨時朦朧，到了這個時間已經散盡了霧氣、光線透亮，如潔淨糖霜玻璃、帶來脆甜的錯覺。

聖百合的髮絲皎潔如月，此時被日光鍍了層薄金。額前垂落的瀏海半遮半掩著她細緻面容，包括小巧的鼻梁與嘴唇，都藏在陰影裡，他不禁覺得有些可惜。

少女坐在簡陋的高腳凳上低頭看書，小腿交叉、鞋底抵著凳腳處固定的橫木，腳尖輕輕點地。

他想畫她的側臉，於是悄悄換了個位置，讓自己能清楚看見她長而翹的漂亮睫毛。

炭筆落在紙上時，純香草屏住呼吸，生怕吹出的氣息讓炭粉揚起髒了畫布，即使目前畫布上只是她的輪廓，都覺得無法褻瀆。


我真的能將她畫好嗎？

純香草每次抬頭觀看聖百合的姿態時，都懷疑著自己。自己這樣生澀的畫技實在不足以將眼前的一切重現紙上，他很懊惱。純香草用小塊麵包擦去了多餘的線條，想著她的嘴唇弧度怎麼這麼細微精巧。

他專心地畫著。校服是寬大袍子，掩去了大部分的身形，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只需細細描繪聖百合按在書頁上的手腕與指掌、略略交疊的小腿與腳踝，再增添些許衣服的皺褶與明暗，少女的模樣就躍然紙上。

老師不知道何時開始便站在他的身後觀察他的作畫經過。純香草放下筆時，聽見了師長的稱讚，有些神色茫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很好，畫得很有感情。」
老師給了一句滿意的評語，而後提醒著他們記得交換位置，便又飄去其他同學處指點。

「差一點點就能看完了。」聖百合拿著書湊過來，有些惋惜地說著，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畫布上。

「噢。」她歪歪頭，端詳著那幅素描。

「呃、我、我盡力了。」純香草連忙說道，聲音漸弱：「如果畫得不好…我很抱歉…」

「嗯？」聖百合將目光挪了回來，看著侷促不安的純香草，笑了一笑：「我覺得你畫得很好，這很像我，不是嗎？」

「真正的妳比較好看……」純香草喃喃自語。

「嗯，等等換我畫你也會是這樣吧。我還沒你那麼會畫畫哦，純香草。」她漫不經心地說著，將手上的書塞到純香草懷裡。


好了，我們換位置吧？聖百合催促著，又說，那本小說很有趣，如果你不想坐著發呆，可以趁這個時間看。


「我快看完了，所以你想看的話待會就能借你。」她坐在畫布前準備著自己的用具，對純香草嫣然一笑。


純香草拿著那本書走到高腳凳旁，坐定位置後，想起聖百合的話，也就低著頭翻開了第一頁閱讀了起來。

但他沒辦法非常專心，每當聖百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都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炭筆作畫時，那些沙沙聲響細小但清晰，純香草聽著她流暢地拉開線條、擦拭、塗抹筆跡的聲響，想她的動作比自己繪畫時乾淨俐落許多，不會像他這樣胡思亂想。她一定只會凝著一臉專注無比的認真神情，想想就覺得十分可愛。

思緒發散到這裡，純香草略微抬頭看向了聖百合，恰好與她的目光對上。

他對聖百合笑了開來，點點頭，而後又有些靦腆地低頭繼續看那本書。

但他又翻過一頁後，突然發覺到，炭筆的聲音似乎停了下來。


純香草疑惑地再度抬頭，剛好看見聖百合伸手揭下了畫布，重新換上了一張。

「咦？聖百合？妳要重畫嗎？」他詫異地問。
「嗯。」少女的聲音從畫架另一側傳來，含糊地說：「剛剛的不滿意，所以我要重畫。」

「噢，還是我換個姿勢？會比較好畫嗎？」他擔心地問。

「不用。」聖百合探出頭，看著他說：「保持原樣就好。」


她的臉紅通通的，純香草想，是不是教室裡太過悶熱的原因。





*



被評選為佳作的作品會貼在美術教室裡作為表揚，美術老師揀選著學生作品，左看看右看看，將其中兩張單獨挑了出來，張貼到展示牆的正中央。

少年少女都拿著同一本書，且幾乎一樣的、背脊挺直地坐在高腳凳上閱讀的姿態。

差別在於，畫中少女閱讀的側臉十分美麗，氛圍靜謐，看著就不自覺噤聲，怕自己打擾她的沈迷；而少年則是一臉燦爛的神情，正對著觀看者——或者是說，畫家本人——笑得非常非常好看，看了忍不住心動、感到溫暖。



「這兩張的情感超乎想像地飽滿，真是優秀的學生啊。」老師讚嘆不已，滿意地說完，才把剩下的作品慢慢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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