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一講魔女和龍的故事吧。
對,就是那頭世界上最後的龍和大魔女卡蒂瑪爾的故事。
龍的名字?龍沒有名字。龍族都沒有名字。擁有能看到時間的眼睛的種族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況且故事裡的龍只有它,直接用“龍”來代稱也無妨。
總之在極北之地他們相遇之後,旅程就開始了,故事也從這之後講起。
最北國薩姆伊成為了它們的第一站,理所當然。畢竟即便是這第一站也花費了龍兩個日夜才到達。而對於擁有無限時間的二人而言,傳送魔法可就太無情趣了。
那時的薩姆伊還只是個平和寂寥的小國,資源匱乏,氣候寒冷,激不起那些大國的興趣。
龍確是看到了這片土地的將來,僅此而已。它不能也不打算做什麼,只化作人形陪卡蒂瑪爾在各種商鋪間轉悠了一整天。除了將某個扒手偷得的錢包用魔法偷偷還給了原主之外,龍一直沉默得像極北之地的樹樁。
“你在想什麼?”
卡蒂瑪爾撕下一半剛買的烤餅遞給對方,香氣與熱氣混雜著稀少的水珠裊裊升上寒冷的半空中。
“人。他們每個的一生都細碎漫長,但又不盡枯燥。還有他們的先祖,他們的後代,他們接觸的那麼多同胞,我幾乎看不過來。”
“或許你該少用那雙眼睛。”
“我明白。只是之前的生活太過乏味,我習慣於這樣給自己找點樂趣。大概就像在廁所裡找各種說明書讀的人。”
龍一邊咬著餅一邊嘟囔著說道,含糊的字句融入石壁上的薄霜,成為青苔的一絲綠色。
“唉,就是因為你們總是這樣依賴所看到命運而不懂得規避風險才會落得這般境地。”
“不,我們只是從無盡的道路中找尋那個「更優解」,包括其所致的風險。你看不到它們,才會覺得可以改變。
“但,我們並不否認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就像那邊的幾個孩童,他們畫不出完美的圖案,所以會在長大的過程中一遍遍修正自己的畫,將來或許能畫出比臨摹的標準更為優秀的作品。”
卡蒂瑪爾撇了眼龍的表情,猜測它是看到了其中某個孩童會成為畫家的未來。
“那你們瀕臨滅絕也是照抄標準答案的結果?”
“那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優解」。”
龍的金色雙眸深不見底,似乎是絕望,似乎是希冀,溫柔又悲傷。被這樣看著的大魔女不知怎的突然害羞起來,下意識移開了視線,準備說出口的嘲諷也和烤餅一起被嚥下,成為了當下的「更優解」。
龍則饒有興趣地欣賞著卡蒂瑪爾的表情。難得表露出少女感的大魔女正被橙紅的夕陽色籠罩,看不出她臉頰上是否也有同樣的殷紅。眼前的這幅光景和龍記憶中的那一刻無限重合,只不過背景是無垠的荒土,兩人身上的衣物更多了些殘破。
“你又在想什麼了。”
“美好的落日。”
“明白了。你又使用眼睛了。”
龍哈哈大笑,卡蒂瑪爾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空氣中的魔素都被帶動得歡快了起來。
“我的確看到過,熾熱的光芒融化大地,生靈逃向地下或是天空的更深處......你也會看到的。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事能做。比如去找個旅店度過這個夜晚。”
“嗯......”
卡蒂瑪爾感受著方才躍動的魔素因寒冷而再次沉寂,幾乎要凝聚成固體。
“夜晚還很長呢。”
兩人離開薩姆伊是在一個雨天。那是春季的寒意還未散盡的時節,溼冷的北國空氣竟帶了些刺骨的意味。但龍看得到,這裡的空氣很快就會變得乾燥,在艷陽與戰火的烘烤下翻滾,蒸發。
魔女在城郊的密林裡輕輕旋轉,雨絲斜打在她的發梢,她的長袍,她的皮靴,綻放出無數轉瞬即逝的水花,卻無法在其上留下絲毫痕跡,只是隨著古老的旋律徒勞地落下又融化在泥濘中。
“你像一個還未被磨去天性的頑童。”
龍無奈地坐在某根倒下不久的樹幹上,等待一曲終了。春季的餽贈已將他整個打濕,水珠接連從他的髮絲滑落,沒能引起一絲注意。
“我就認為你是在誇我年輕了。多謝。”
卡蒂瑪爾在動作間流暢地加入鞠躬,比起道謝卻更像是邀約。於是龍笑著嘆氣,接過魔女的細手與腰肢,一起輕哼起被世間忘卻的曲調來。
曲終,行禮,向著都城。
感謝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