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杈的鹿角我迷失在大雪里。
昨晚,村里的猎户找到我,说他在这座雪山上见到一副拥有十二个杈的鹿角,希望我能帮他拿到。雪天的生意不好做,最终我以三张黑熊皮、五筐土豆为报酬接下了这份委托。第二天,我背着我填满子弹的猎枪,闯进了这呼啸的暴风雪中。
此时,我已在这座雪山上跋涉了数时,充当拐杖的猎枪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身上的干粮也消耗殆尽,那副十二杈的鹿角却始终没有出现。终于,我筋疲力尽地倒在积蓄了成年累月的雪地里。
我知道,再像这样躺上哪怕几分钟,我的手脚就会彻底变成没有温度没有知觉的梆硬石头,可我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我抬着沉重的眼皮,冰凉的雪粒接二连三砸在我的脸上,头顶昏暗的天空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灵魂踏着扑面而来的大雪去往天堂。
意识的终点,我听见一声悠长的鹿鸣。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大雪停了,但我的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过分的安静使我毛骨悚然,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一直往前走,被笼罩在层层迷雾之后的,是一片月见草的花海。我蹲下身,把那小小的,淡粉色的可爱花朵捧在手里,柔软的花瓣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闻见那是来自生命的温热气息,我听见胸膛里重新跳动起震耳欲聋的心跳。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抬起头,我看见,我看见那副十二杈的鹿角!
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又深又黑的山洞里,身旁的篝火噼里啪啦地苟延残喘。山洞之外,天色落了幕,唯有大雪亘古不变地下着,下着。
脊背和坚硬的土地之间隔着一层毛皮斗篷,手脚也渐渐回了温,生命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涌进我的心口,我抬起上半身看去,哦,身披雪蓝色长发的美丽之人啊,是你赤裸着上身与我胸膛相贴,只为温暖我冰冷的躯体,是你救了迷失在大雪里的我吗?
他陷入深睡之中,我小心翼翼地把他轻放在身旁,用斗篷将他仔细包裹。我站起身,我看见在篝火的对面,一只毛色光亮的麋鹿正蜷曲着身体小憩,它颈前有着一簇和他一样的雪蓝色的毛。我注意到它头上那对错杂交织的鹿角,一个,两个,三个……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杈。
原来那不是在做梦,那就是我苦苦寻找的十二杈的鹿角。我从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蹑手蹑脚地靠近它,我仿佛能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听见它颈部搏动的脉动声。
匕首闪着刺眼的火光,插进柔软的脖颈,温热的血液溅到我的脸上,麋鹿发出濒死的绝望悲鸣,响彻天际。这时,山洞之外风雪突然大作,叫嚣着如洪水一般灌进来,篝火最后的生命被掐死在余烬中,我睁不开眼睛,被烈风吹地摔倒在地上,冷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离开这里!”
等风暴停止,山洞里只剩下我和那柄染血的匕首以及满地的残雪,没有那个雪蓝色头发的男人,没有那只拥有十二杈鹿角的麋鹿。
在雪覆之下,我找到一枚串着红色玛瑙石的纯银耳坠,上面篆着我不认识的古老图腾。
山洞外天光乍破,雪停了。我寻着记忆下了山,等回到村里时,我回头看见远处的雪山之上阴云密布,又重新下起雪来。
猎户找到我,我摇头,我说我没有见到十二个杈的鹿角,并且失去了那三张黑熊皮和五筐土豆。
此后,依旧有不甘心的人为了十二杈鹿角的传言走进那座雪山,只不过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