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不如用我移山不如归我梦今生今世永不相逢
不如用我移山不如归我梦今生今世永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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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白色墙、棕色木地板,所有的家具都由健康的浅黄木板构成,纺织品通通浅蓝,和衬衫是一个颜色。要不是桌上参差摞着一垒又一垒的书和卷子,这间屋子的年龄是模糊的。其实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如果它的主人不是何泽的话。
卫昶的书包通体纯黑,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不敢搁到地上,怕地板突然融化成麦芽糖,从书包开始,陷落、陷落,他伸手去够所有看不见的教辅,最后也变成琥珀里的小虫。如果它的主人不是何泽的话。
书包放椅子上吧。何泽说。何泽带上门,轻微而顺滑的合扣声,听得卫昶心脏收紧,心窍中飞出一团蝴蝶,在嗓子眼里上下翻腾。
十一点了,所有人都睡了,他和何泽还醒着,嘴里还残留着罐装青岛啤酒的酸味,四个小时前他刚洗过澡。他照做了,放下后转身,何泽的目光穿插着经过,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他的后背落进何泽床上那几个靠枕中间,他没有闭眼。其实是他自找的,也不是他自找的,大雨、春潮,出汗后粘腻的皮肤分离时的痛觉、雨水哗啦啦钻进下水管道的漩涡都要他死,但是他也不是不会泅水,离岸边仅仅一个课桌兼一个走道的距离,课桌上堆叠的习题册可以成为他的呼吸面罩,但是他没往瓶里装氧气。
今夜还在下雨,这实在是反常。地砖疏松,溅了他一裤腿的污水,十年前的老伞骨骼脆弱、胸怀狭小,圈不进两个即将成年的男同学。因此,他肩头和袖子的布料全黏在身上,阴恻恻地凉。何泽还没剥开它,也还没剥开他。春潮带雨晚来急,水珠预备从何泽发梢滑落,将滴未滴、要落不落,聚成珍珠大,摔碎在卫昶脸颊上,一滴又一滴,愈来愈快,由影子样的红绳儿穿着,最终红绳儿印到了他的脸上。春潮带雨,雨带春潮,无月的夜里没有闪电,雷声不间断,照卫昶看这算得上月涌大江流。明明是夏夜。
卫昶,哎,卫昶,何泽叫他,你不要反悔。清醒的人,糊涂的人,手上的动作比嘴里的语句要快。都这样了,还要他怎么办呢?你的皮肤和我的皮肤间只隔了一块湿漉漉的布,你的骨血和我的骨血都在灼烧这块湿漉漉的布,可是它湿漉漉,你只有把它剥开才行。自己是做不来,它会沾掉我的体肤,很疼。
何泽很快便剥开了他。撒了一床雪花白。床上的四季是混合着来的,突然白得睁不开眼,红得睁不开眼,塑料做的梅花陨落,假梅花,假气节,通通变成火苗,红色要把大雪烧干净。
大宝的香味一下倾泻出来,淋过雨的锈铁构件相当艰涩。据说这是槐花的香味,卫昶说,我闻着也不像槐花。何泽忙得满头大汗,筚路蓝缕,槐花炒鸡蛋反正不是这味,他说。真不真、假不假,谁也不知道,落进湿土里一切都被母体所包容,都是儿女,不分你我。
两具部件是作成未启的榫卯,世纪之交没过去几年,卡上的那一刻也算趟住了变现传说的末班车。舞、舞啊,锄啊,耕啊,仲夏当做孟春过,水声潺潺渐出于两峰之间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修禊事也以应天地以飨生灵……欧洲人围着篝火跳圆圈舞,亚洲人排方阵冲老天舞,马蒂斯和周天子不相干地相干,青春间的交媾多一次,地下虬结的老根就跳一次,血管壁再不要增生了,彻底堵上的那一刻传说幻灭的时代便到来。不多了,这样的时日不多了,你我都不要被塑料制品和网路裹挟,发疯,靠鹤嘴锄趟回去。管他盘根错节害人摔倒,管他红太阳,管他雷声殷殷。
鸾鸟献祭自己,塞住喉咙长鸣,如昼般长夜的终曲伴着一道闪电结束。紫光漫射,透过窗帘照亮了潮湿的床浪。你填不满我,我填不满你,我填满你,你填满我。泥河涌进了这间再平常不过的屋子,水面上涨,堌堆难保,谁要惩罚他们?深淘滩低作堰还管不管用?最后一吻落在有情人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