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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dqueen

    这边用来放点儿GFW范围内放不出来的东西。
    主要活动范围,活跃度从高到低排序:

    在Lofter搞海螺肉子博:https://www.lofter.com/blog/for-hlr
    逼逼乙游在海螺肉ICU:https://foralltime.icu/@rei_2014
    逼逼生活长毛象:(请好友私聊加好友)
    Pixiv:https://www.pixiv.net/users/461566
    ======================
    推特:@rei_2014 (被禁言)
    微博已经炸了。安心呆在螺站。

    挺拉垮的野路子画手,去年刚刚重新捡起绘图板搞乙游同人。
    多年腐癌老二刺猿一朝从乙,不算梦女,不拒同担。
    基本上BG GB NTR BDSM ABO MOB Guro……啥啥都吃,然而水平非常有限。
    醒脾无视法律底线,G点不符合政治正确,雷点飘忽不定。不过基本上会好好打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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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d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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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界归一背景的参赛文
    微博链接:https://weibo.com/2697706143/MfED6rcPa
    AO3链接: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43142746

    #时空中的绘旅人
    #艾因
    aine

    【艾因中心】退潮【楔子】

      我赤足踩在沙滩上。潮水从趾缝里带走了沙粒,让我的脚陷入柔软的沙里,仿佛要把一切都拖向海的最深处。
      我奋力把匕首从夜之灵的胸口拔出来,金属离开他的胸口,化为一团夜雾。狼灵的脸依旧苍白没有血色,但这次我知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我将会把虞美人放在他的胸口,他还记得橘子的甜香,艾因会在成人礼上被戴上花环,那时狼灵的旋律还不是孤独的曲调,而是飘散在风之中此起彼伏的歌谣。

      我遥望着海平面和天际间那一道异常的色光。
      从霞光里一丝偏冷的色调,那一抹蓝色迅速地被海绵似天空的吸饱。
      方才还镶嵌着金边的粉色云朵,犹如突然被浸入了一片深海,还没有浸透的棉白犹如漂浮其中的水母。

      退潮来了。
     
     
      【1】神陨

      ——已经获取监控视野,图像清晰。

      ——来喽,小斑这就冲进去,把救老大出来[○・`Д´・ ○]

      看到小斑雀跃的样子,我忍不住在通讯终端上敲了一个问号。

      [等下,你该不是想直接把门撞开吧?那我们秘密潜入的目的是什么?!]

      ——555555,可是还能怎么办~o(╥﹏╥)o~

      我叹了一口气……

      [让我来重复一下计划:首先,通过蓝牙获取守卫者身上的通关密钥。然后,当摄像头转向死角的时,仓鼠负责用密钥打开门,大家在10s以内冲进去。听懂了就回复扣1。]

      我看着大家显示屏里显示出来一串1,满意地点点头。
      一切按照计划,我透过摄像头观察到守卫使用密钥,通过摄像头的蓝牙把提前设置密钥拷贝传回来,复制到仓鼠的空白储存器里。
      然后仓鼠布玛从通风管靠近走廊对面的门解锁,在下一次摄像头进入视觉死角的窗口期,我们一股脑都冲进去,然后关上门锁还能又5s的弹性时间。

      完美的计划,完美的执行。

      ……如果,不是因为没算到这个走廊新加上了压力报警器的话。

      我到底还是大意了,压力传感器,对于事先侦查仓鼠是安全的,但加上十几号人和小斑就完全是自投罗网。
      此刻,我无助地听着刺耳的蜂鸣挤压着有限的空间,厚重的防火闸门缓缓落下,红色警告灯一闪一闪的亮起。
      秘密潜入的任务终究还是只能无可挽回的走向Plan B。

      ——现在轮到小斑的回合了o( ̄ヘ ̄o#),大家抓紧进来,我们冲进去!

      砰——

      厚厚的隔离门被炸开,张牙舞爪的金属之间被熔开了一个大洞。

      还好巨大的声响对于义体没有太大影响,在层叠瓦砾之间,无数盛满蓝色电解质溶液的玻璃罐纹丝未动,罐子里装着无数具苍白的躯体和露出金属底色的义体。
      张牙舞爪的连接线,透过脊柱固定住他们的躯体。唯一能动的只有他们指尖,或许还有被噩梦折磨而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的眼球。

      这是守护者们的远程运算中枢。

      指挥官以梦境迫使罐中人不断与梦魇作战,而对抗的对象,却往往可能是他们曾经的同僚。
      漫长的囚禁让他们身躯的肌肉萎缩,而高强度的精神负荷,让这些“中枢单元模块”的寿命非常有限。
      目前活得最长的那个,就是曾经被称为“夜之灵”的共生者首领。
      数十年来,厚重的铅棺屏蔽了所有的电磁讯号,那里面是什么模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旅者小姐,刚刚我检测到高塔内发生爆炸,你们还好吗?收到请回复。]

      [TIGER,这里没有问题,刚才碰上了一些意外情况,目前正在按照Plan B顺利进行。]

      我尽可能面不改色公事公办的回复。

      [好的,我正在向中央计算机传输核心密钥解锁铅封,请稍等,祝一切顺利。]

      虽然,文字通讯没有办法传达语气,但通讯另一头特意使用的这个”顺利”,我总疑心在字里行间透出一丝轻笑来。

      在通讯对面解锁的间隙,我稍微缓了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电解质溶液的气味,就是刚才爆炸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淡淡硝烟味,唯独就是没有一丝生气。
      那些罐子上的机械嗡嗡的轻微震动,泵送着各种液体,电子阀发出间歇的声响,切换液体流向,闪烁的LED指示灯是它们和外界沟通的唯一形式。
      这些由忠实可靠集成电路驱使的无机质机械,浑然不觉被它们所囚禁的个体,经历着怎样的噩梦,只是恪守自己的职责,直到机械性能和电路寿命的尽头。

      如果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或许我们能够把这些“人”安全的救出来。

      和那些维持他们生命的系统不同,这些泡在罐中的不只是通过通用端口连接的机械义体,还有依然保留着肉体的人,经过几十年的囚禁,机械或许还能挣脱同类的束缚,而肉体的脊神经已经和那些端口长在了一起,强行脱离只会造成死亡和瘫痪。
      不是所有人都能再次看到朝霞,尽管早就知道这一点,我还是禁不住默默心算隐藏在阴影中的罐子到底还有多少。

      【哔————————】

      一声长鸣划破寂静,封闭的铅棺终于被打开了。
      半球形的厚壳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液氮争先恐后的气化成一团团的雾,让房间的温度陡然降低,在四周的罐子上凝结了一层薄霜,暂时打断了我的思索。
      正当我试图看向雾气深处的时,一个庞大的阴影遮住了我的视线。

      ——不行,这不是女孩子能看的东西╭(╯^╰)╮

      [小斑,你给我让开!]

      ——╰(*°▽°*)╯呃呜,这还不是因为,反、反正首领交代我的,不让你看到。

      【那副躯体现在的样子……恐怕你看到了,也不会认得我,又何必吓到你呢。】

      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强烈的东西直接投射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因此,我也放弃了使用终端,直接在脑中构筑语言,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思绪被混乱的情绪激起湍流,近乎让我没法组织语言。

      [艾因!我、我们来救你了。]

      辞不达意,我只能表达显而易见的状况。

      【谢谢你,旅者小姐,我一直相信着你。】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机器人,蹒跚着从雾气里走出来,小小的机械手捧着一个蓝色的立方体。

      【很抱歉,我沉睡了太久……但是很抱歉,接下来的事,还是得交给你了,旅者小姐】

      砰—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和天崩地裂的震动,千万个小机器人拥抱在一起,用元素电池炸穿了高塔厚厚的外墙,凌冽的气流把外界的空气灌入室内,吹散了郁积了数十年的阴冷空气。
      霞光也在一瞬间铺满整个房间,钢筋水泥的参差不齐的断面上电火花雀跃着,犹如千万枚星星点点的烟花。
      连小小的机器人,也用红色的眼睛看着这壮烈的景象,不构成五官的脸上有着其它人读不懂的情绪。

      【虽然,我本来想用更体面的方式向你问好的……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天边的蓝色已经逐渐显露,退潮已经迫近眼睫了。

      【旅者小姐,再次感谢你,带上方舟继续旅行。】

    【2】进度同步part1

      Ayn:目前方舟计划如何了?前辈,这次辛苦了。

      2501:经过42次回收,目前的数据已经基本集齐,复现夜之灵β的可能性更大了。

      Ayn:之前乐园计划应该有点小问题,现在还需要帮忙吗?

      Flame:问题不大,虽然利用轨道炮配件改造储存器,初期成品率确实不高,但是现在进入稳定扩大生产阶段,应该可以在需要的时间内完成了。

      2501: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剩Snow和Mthy这种低科技文明的问题比较大了?

      Ayn:是的,他们现在甚至还没有印刷术,乃至有些文明的程度,还是把象形文字刻在手头上。

      Flame:如果按照我看过的那本小说的说法,把字刻在石头上,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Ayn:问题就在于,恐怕来不及给他们准备足够的铁器以及炸药来开掘石材,人手也严重不足。

      2501:或许,他们的文明还有自己的办法……

      Ayn:羊皮纸和抄写员?那恐怕更加来不及。

      (沉默)

      Flame: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我们。

      【3】灵界

      这次,是鲁特琴的声音把他唤醒,小狼灵在懵懵懂懂中睁开眼睛,才发现春天已经到了。

      “艾因,你可终于醒了,今天是大日子,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艾因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像是一张写满古文字的纸,被揉成了纸团。
      他努力想要从细密的褶皱里拽出只言片语的词汇,但是却无法连成有意义的句子,努力想了一会儿,暖洋洋又昏昏沉沉的睡意又袭来了。

      “再不起来,妈妈就不等你了。”

      一个陌生的词汇把他惊醒了。

      “妈,妈……?”

      “是啊,艾因你别是睡迷糊了……”,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蹿了过卜来,紧紧抱住她的腰,让她近乎无法动弹,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

      “艾因,你都成年了,怎么还是和小孩子一样”,母狼抚摸着他的头,“刚刚是做了什么噩梦吗?要不要吃点橘子。”

      “不,我没事……”,他把头深深的埋进母亲的脖子里,温暖的气息如此熟悉,“就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而且梦里面只有我一个……“

      不,或许不只是一个,但是还有谁呢——想到这里一阵刺痛扎进脑海的深处。厚重的夜雾凝不出她的样貌,心脏的搏动也撕扯着疼痛,提醒着他的某些空缺。


      母狼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郑重地回抱了艾因,“没关系,现在还早,你还可以慢慢的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

      但是,艾因并不想讲那个似乎很悲伤的故事,乃至于成人礼上的祭司,絮絮叨叨的创世神话,也很难灌进他的意识里。
      阳光是如此和煦温暖,他在记忆中跋涉了无数长夜,才能再一次感受温暖的抚慰,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阳光普照,光和热被毫不吝啬地撒给灵界的每一个生灵。
      更何况,还有水果的甜香酝酿在空气中,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丰收季,现在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纪元是光之纪元,黑色的狮子从一片漆黑之中,把方舟上阿萨载到了这片大陆。而阿萨为了感谢承载方舟的尼以和掌舵的光之子,以方舟为材料建造了这座高塔,这是最初的纪元。“

      “而后,高塔决定将自己的力量分给灵主,让他来掌管纪元。森之灵回应了高塔,让郁郁葱葱的植被长满了灵界,这是第二纪元。”

      “其后,无尽的深绿覆盖整个灵界,从地面升上天空之城,阿萨依然向高塔祈求更强大的力量以求灵魂不灭的永生,于是诞生了掌管亡灵世界的夜之灵,这是第三纪元。“

      “然而,永生的阿萨依然不愿意接受纪元的更迭,于是向高塔祈求纪元不灭。高塔为了满足阿萨的愿望,力量已近乎耗尽了,因而无法满足阿萨的愿望。阿萨们黯然离去,不再信仰高塔……”

      “直到最后的灵主,风之灵来到高塔面前,承诺可以满足阿萨的愿望,只要高塔能够赐予其力量。于是,高塔满足了风之灵,用最后的力量将他化为羽蛇神。羽蛇神将灵界纪元载于背上,首尾衔接,从此灵界生生不息,永无毁灭之虞。”

      终于,漫长的仪式快要结束了……

      狼灵们演奏着鲁特琴,分享着各色的水果,漫长的夏天走向了尽头,已经褪去燥热变得温和。
      刚成年的崽子们笑闹着给意中人套上花环,如果恰好对方有意,那他们会在夏季结束之前缔结连理,在秋天怀上子嗣。
      艾因当然也被套上了好几个花环,但是他攒住自己的花环久久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回应谁的笑容,也茫然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

      “艾因,怎么了?”,他的母亲在阳光下笑着招呼着他,为什么此刻她的笑容却美好得不真实,“站在那里不动,是太紧张了吗?”

      这是为什么,艾因总觉得心里的空缺了什么……似乎是一朵红色的花,或者是一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还是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大脑深处的那个纸团被插入了钢钉,稍微试图展开它就疼得像是要被撕碎,他没法集中精力想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此刻的艾因还不懂,为什么鲁特琴那么欢快的旋律,他听着却只能唤起无尽的孤独。
      其它狼灵如此欢快的身影,映在艾因的眼中却像是岩壁上的影子,看起来并不真切。

      温暖的阳光里,心底里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仿佛只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因为手染鲜血而被这个欢乐的氛围抛弃的孤魂。

      【4】进度同步part2

      指针:我从灵界把夜雾带回来了。

      [一枚黑色泛紫雾的样本,被收纳进样本库]

      Ayn:多谢你,旅者小姐,我们知道这对你很不容易。

      指针:因为灵界独特的循环,只有我足够熟悉,要提取足够的样本,不至于导致循环……

      2501:也代表方舟感谢你,如果没有灵界样本,方舟的文明也无法完整重现。

      Flame:接下来的旅程……或许对你来说更加辛苦,或许可以尝试委托给其它旅者分担。

      指针:谢谢,但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也是我和那个世界的告别。

      【5】乐园

      钟楼下失乐者嘶吼一夜未停,而战团也在塔楼上固守了一整夜。
      当黎明的鱼肚白从天边浮现的时候,漆黑的战袍上的血迹和泥污混杂成一团,四处散发着熟透的蛋白质的焦味儿,但是也没人去细究到底被烤熟的是什么。
      战团成员们,终于又熬过了一夜,横七竖八的躺得乱七八糟。

      但是还有一个人,依然强撑着站了起来。

      “首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昨晚上你不是又……”

      “我已经习惯了,没事”,虽然近乎抬不动胳膊,但是焰还是努力挺直腰,“再说,调平师昨天不也奋战了一整夜,没人换班吗?”

      “所以,二把手他已经躺在那边昏睡过去了”,金发的少女拿下巴指了指一个角落,“首领你也没必要硬撑了吧。”

      “谢谢好意,但你也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现在,焰除了战斗以外工作,不如说刚刚开始。

      为了抵御失乐者的攻击,昨天很多战团成员都超量的使用了晶石。此刻,反噬的效果应该已经开始了。
      皮肤表面的钙质化,是最容易发现的征兆,其后结晶导致的增生骨质会刺破皮肤,感染和疼痛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都难以维持理智。
      而当大脑也开始结晶化,就会开始对记忆和人格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战团里,只有焰能用精密得犹如外科手术一般的火焰,来烧掉那些晶体,阻止结晶化的进一步发展。
      而如果需要帮助到更多人,则需要通过契约链接感知到对方的疼痛,才能精准的找到结晶的病灶。
      因而,战团里几乎每一个成员,都和焰缔结过契约,被他的火焰拯救过性命。

      “首领!你快来看看她……!”

      焰循着声,看向了钟楼的角落,坍塌了一半的石拱门,恰好留下了一个半人高的空间。
      而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恰好镶嵌在这个小小的安全角里,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单薄的衣服上沾满了不知道血还是水的液体,紧紧贴在她身上,经不住在发抖。

      “你还好吗”,焰向她伸出手,而她却没有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墨色的长发板结这血污,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焰却莫名觉得那个身形有些熟悉。
      焰此刻也疲惫不堪,干涸的血把红色的发梢黏在皮肤上,有种绷紧的刺痛。经过整夜的战斗,烧伤的疼痛还未消退,而身体深处泛起的疲惫正如潮水一样漫过身体。
      但是,当看到那个小小的蜷缩在角落的身影,焰的心底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熟悉感,似乎自己的血也曾和这一抹红色,难分彼此的紧密链接过。

      或者,她受伤了,没法自己站起来?

      焰小心翼翼的试图把她抱起来,虽然手腕很细,但是看起来骨头没有断,抱起来时她的身体也很轻,看起来不像是能够在这种人间地狱里活下来的类型,但是戴上了乐园配发的通讯器。
      然而,她的体温很高,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暖烘烘的,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猫下意识攥紧他的斗篷。
      其它人帮她稍微收拾了个稍微干净平摊的地方,首领帮她躺下后,才取下了手套,把那纤细的手指从斗篷上掰开,和她掌心相对。

      艾因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两种不同节奏的心跳,在掌心重叠。

      那双手似乎不曾摸过枪一样,而且小巧得近乎完全被他捧在手心里,堪堪扣住他的指缝。
      通过链接,焰才充分感受到她的骨骼、肌肉和血管,都远比战团成员更纤细,只能小心翼翼的试图探索着,骨头确实没有断,体内也没有任何结晶的迹象,而一旦链接了神经,就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激得近乎立不住。

      这个程度的疼痛,大概是韧带撕裂吧?

      即便在修复她受损的韧带时,链接神经的剧痛也让他冷汗涔涔。
      很难想象,昨夜连战团成员们都自顾不暇的激战之中,意外卷入其中又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少女,如何能强忍剧痛熬过来的。

      焰小心翼翼地给她治愈了创伤,原本止不住颤抖的身体此刻只有平缓的呼吸起伏着。
      这也让焰稍稍放心,只是,当他松开了手时,却被她松松的维持着十指相扣的状态。
      明明挣脱开这桎梏也毫不费力,但艾因突然不舍得松开她的手。

      为什么?是这种温暖让他想起了什么,还是她也试图缔结什么契约来分担他的痛苦。

      想到这里,焰忍不住皱眉,微微地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奇怪的想法,从来只有首领替代其它人承担痛苦,从来只有火焰燃烧自己去拯救他人的,怎么有让别人为自己分担和牺牲的想法呢。
      既然成为了战团最强的首领,就应该去拯救别人,而不是相反。

      “嗯……”

      怀中少女发出的轻哼,睡梦中也往他的怀里暖烘烘地蹭……还真是越来越像是什么小动物了。
      焰此刻也顾不得其它战团成员善意的起哄,抱起她往楼梯走去了。
      同样被他忽略的,还有她手心里已经悄悄藏进了一枚有火焰纹路的黄铜子弹。

      而他更不可能知道,这片泛着粉色的朝霞,再过一会儿就会被洗成一片澄清的海蓝。

      【6】末次会议

      指针:现在就剩我们俩了,对吗?

      Ayn:现在,你可以叫我艾因,这里,不会有其它人有这个名字了。

      指针:其它回收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一个计划……然后,把字刻在石头上。

      Ayn:我也会回到琴宁岛等你。

      指针:艾因,这时候,说“再见”会不会有些残忍?

      Ayn:……明明,我们早就知道,还会再次见面的,不是吗。

      指针: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个。

      Ayn:(叹了一口气)无论多少次离别,我都会用“再见”来告别,画家小姐不会食言。

      指针:好的,下次就琴宁岛再见了。

      Ayn:再见。

      【7】叶塞

      在艾因记忆里,有关于父王的童年回忆并不多。
      他的父亲不是故事中的英雄,也不是擅长讲故事的慈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看着母亲提到父亲的只是叹气,身为孩子的艾因,也并不可能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喜欢他的父亲。
      而艾因自己,关于父亲极少数的回忆,那次狩猎大概算是其中之一。

      尽管冰蝶肆虐,但是叶塞皇室还是按照传统历法,轮番举办四季的庆典。
      在春天,让法师吹开冰雪,在树上挂满精美鸟笼听一片嘤嘤鸟鸣;在夏日,让宫廷的繁花盛开,享用比金子还昂贵的水果。
      而秋季则是狩猎祭,也是父皇少数会乘上马拿起剑的时候,而艾因也因为能远离皇宫而份外的期待。

      那时候,法师勉强还可以维持皇宫花园里的四季如春,但是对于广袤的猎场就毫无办法了。
      平时养尊处优皇宫贵族们,也不得不裹紧了斗篷骑上马,亲自体会寒冬的威力了。

      那时的艾因倒是不算讨厌狩猎祭,那是当时每年少数几天,能让他的母亲也光明正大骑上马背,在旷野驰骋的日子。
      当然,为了避免让那些不擅骑射的公子哥,不至于空手而归,猎场也会准备一些被喂得胖乎乎的松鸡,轻易就会被猎狗追上的家兔,剪除羽毛无法飞翔的野鸭……
      而艾因希望找到的目标当然不是这些……雄心勃勃的少年,总是希望能够猎取更大的东西。

      少年避开热热闹闹的大部队,在几个转弯后,熟练甩掉了安德森他们的视线。
      他仔细辨认着地上的足迹,雪地上有两片一组花瓣般相互依偎的蹄印,一深一浅的延伸向树林的深处……看起来,应该是鹿留下的痕迹。
      艾因骑着马,深入到树林之中,尽管脚印没有之前那么清晰,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这只受惊的小动物随着逐渐深入熟悉的树林,步伐也逐渐平缓安定下来……

      艾因仔细观察树林间隙之间,是否有活物的痕迹。

      在这一方天地之间,视线中只有漆黑的树干和白色的雪地,皑皑白雪的枝叶缓慢弯折着枝条,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这一片寂静的黑白世界,武器都掩盖在斗篷里,而斗篷被雪逐渐掩盖。
      一阵风刮过,针叶之间相互刮擦出细碎的响声,把那不堪重负的雪白抖落下来。

      而此刻,一头漂亮的鹿忽而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很快它又埋下头去,似乎寻找是否还有能够啃食的树皮。
      艾因按捺住欣喜,悄悄把箭搭上了弓,缓慢的拉开,把箭头瞄准了它的要害。
      此刻,他仿佛也成为了树,指尖盛满雪,直到滑落的那一瞬间。

      咻——

      在艾因意识到之前,箭矢已离弦,干净精准的命中了它——它起初还打算逃跑,但刚起身迈了两步,前脚的膝盖一跪就倒下了。
      艾因兴奋地翻身下马,抖落斗篷上的雪。这个黑白分明的小世界里,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雀跃着,往倒下的鹿和一滩血红的方向去了。


      当然,这时候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艾因手里攥住匕首,盯着它的眼睛,缓缓的靠近它。
      这头雌性驯鹿不仅身形格外肥美,它的角也是他见过最美的曲线,像是什么艺术品,或是什么乐器,当北风穿过那些繁复的线条时,发出细微的锐响。
      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他没有注意脚下的起伏,整个人扑在了雪上。

      咻——

      又是一发破风的箭,擦着他的肩膀,直直射入他身后的树干里。
      一只冰蝶被箭矢钉入树干,扑闪了两下翅膀就消失了。

      谁?

      艾因逆着箭矢的方向,视线锁定到了一个红色斗篷的身影。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直觉那红斗篷下,一定是一双炽热的眼睛和张扬的笑容:那能量甚至可以透过北风,射穿他的脊背。

      咻——

      又是干净利落的一发箭矢,却是来自另外一个方向。
      这一次箭矢来自艾因的父亲,射中了那个红斗篷的身影。那红色的身影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扬起一片蓬松的雪花。
      艾因听到了凌乱马蹄的声音,在那声音的方向,他看到跟在父亲身后,皇室的禁卫军踏雪而来。

      “不——”,被他大声喊出口的话,吹散在北风中,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奇怪,明明看不清那红斗篷下的脸,他依然会为她哭得视线模糊。
      就像是,他的心脏仿佛和她紧密相连过,看到她倒下的瞬间,疼得撕心裂肺。

      【8】雪星

      教皇遣走了平时如影随形的近身侍卫,一个人走进了圣堂。
      冷色的光线透过形状繁复的花窗,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射出万花筒似的的光斑,把白色罩袍的身影拥抱在其斑斓的幻境之中。
      神像端正的脸被遮掩在阴影之中看不到表情,此刻的教皇也一样。

      雪星和炎星的战争,即将走到尽头。

      这场力量悬殊到毫无悬念的战争,让任何投身战场的人都不曾抱有幻想,他们只是殉身于信仰,不曾奢求过胜利,只求最后获得心灵的宁静。
      而主持过千万次安魂弥撒的教皇也知道,这死亡之中不存在安息,无论是披着银白铠甲的圣骑士,还是布衣外套着锁子甲的佣兵,在炎星的冒着白烟的“天火”面前,会如雪人一般被瞬间气化,连骨头都留不下。

      被炎星轰炸过的土地,散发着暖烘烘的香气,蓬松得仿佛一团灰黑的棉花。土壤中的有机物都被碳化了,水分也被蒸发殆尽,纯粹的无机质尘埃扬起蘑菇云又缓缓飘落,脏棉絮伴随着无尽的雪降落地面。
      方圆数十里都听不到生灵的动静,只有巨大的弹坑向天空地张开嘴,寂静地吞噬着一切希望。

      雪星的人已经不再为了希望,而祈求神的垂青。而只是为了解脱,才向教皇祈求出路。
      而此刻,教皇又在向谁寻求什么……

      “今天,约翰逊向我忏悔,因为他把一把匕首捅进了一个炎星士兵的喉咙“,教皇平静的开口,整个圣堂只有他的声音载回荡。

      “我还记得一个月前,当约翰逊像往常一样在森林里捡柴时,遇见了一小队炎星的侦察兵,这让他怕极了。本来,其中一个士兵提议要杀了他,但队长说,约翰逊长得很像是他的孩子,所以才放过了他“。

      “而今天,约翰逊在队长在熟睡时杀了他,因为小队的下一个侦查目标就是他的村庄”,教皇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约翰逊对我说,那个人的孩子,其实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

      “现在,你依然在沉默”,教皇对着神像发问,洁白的大理石岿然不动,“还是说,我不配在死前一睹你的真容。”

      少顷,一个影子从雕像的背后现身。
      即使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脸,教皇也清楚的知道,影中人应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来吧,杀了我”,教皇继续对着影子里的人影宣讲,“若命数如此,那就让我回归生命循环,让你成为寰宇间唯一的王。”

      “其实,我对你一直很好奇”,那个影中人终于开了口,“其它同位体面对我时,不曾求饶,不曾妥协,挣扎着要活下去,这或许是’我’的共性,从来不相信命数,而坚信事在人为……“

      “我也没什么不同”,教皇打断他,“只是我比你更早知道,这场战争只会留下一个人,而且留下谁都没有什么两样……偏安一隅,向上苍借来的时间,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的血,就是最后的钥匙……交给你了。“

      【9】告别

      我回到了琴宁岛,驾轻就熟的从门口花盆里找出了钥匙。
      落在那间阳光灿烂的秘密基地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太多,也只是几本教科书,一个随身听,还有几张游戏卡带……
      至于,那些细碎的杂物,发圈、铅笔、橡皮、海报之类的,我倒是本也没打算带走。过不了多久,房间的主人或许就会忘记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会去买某个卡通风格的双人游戏吧。
      关上门时,我看到了把手上的贴纸已经被晒得褪色了,想必不久之后就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图案,一片脏兮兮的胶痕,然后在一次扫除中被清理掉吧。

      我背着画架,前往爱乐者社团的排练室。

      阳光一如往昔的好,正好适合我给他们画的学园祭海报收个尾。海报整体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欠缺的只是一些神韵和细节。而爱乐者社团的主人公,此刻沉迷于自己的音乐世界,对排练室的闲杂人等并不在意。
      或许是这段时间里,艾因已经习惯了我的打扰,视我为无物,现在他正集中精力,反复攻克尚不熟练的乐句,尝试不同的诠释风格,犹如是困在战场之中寻求突围的败军之将。
      恰好,我笔下的主人公也是如此,这不是什么衣着光鲜轻取胜利果实的赢家,而是战斗在最后才勉强求得惨胜的战士。我痴迷于描绘那些复杂和微妙的情绪,被血污沾染的坚毅面容下掩盖不住的疲惫和迷惘,

      “这是你心目中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笔下的主人公结束了练习,站到了我的背后,“我还以为许长安会喜欢更商业一些的风格。”

      “比起帅气和美好,海报更追求故事性”,我在调色盘上推演,画中人的斗篷内衬应该是鲜红还是略显干涸的深红,“这是根据你们社团委托而画的海报,而不是为你画的肖像画……毕竟,我的稿费可是很贵的。”

      “可能,按理说我应该更贵,毕竟社团还得靠我才能拉来票房”,身后人似乎有些不满足,“这副画说的背后又是什么故事?”

      “小红帽的故事”,我的调色盘也决定了,还是用略微深沉的红色来战役的漫长和疲惫吧,”从前有个小女孩,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了。她穿上了厚厚的铠甲,因为别人说,当你把这身铁做的铠甲都磨破了,你就能回到妈妈的身边了。“

      “……这个故事,似乎和我听说过的不太一样。”

      “我只会描绘自己相信的版本”,我仔细修饰着战士的铠甲,参差的划痕遍布金属,“女孩在战场上拼杀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她的肩膀变得宽厚,手掌也长满了老茧,面容变得坚毅而冷酷,战场上的血把她的斗篷也染成了红色……她的铠甲才终于被磨破了。于是,她带着牛奶、面包和奶酪,去找她的妈妈。”

      “然而,她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大灰狼。大灰狼问她,回到村子应该走扣子眼路啊,还是缝针路。女孩思索了一下,要走扣子眼路。于是大灰狼,顺着缝针路找到了村子,把女孩的妈妈给吃掉了,套上她的衣服躺在床上伪装成妈妈。”

      “女孩终于回到了家,她对妈妈说,我好饿啊。大灰狼说,柜子里有肉。那其实是妈妈的肉。女孩对妈妈说,我好渴啊。大灰狼说,瓶子里有酒。那其实是妈妈的血。虽然小黑猫一直绕着她的腿打转,央求她不要吃那些肉喝那些血。但是,女孩实在是太饿太累了,忽略了它的警告。”

      “吃饱喝足之后,女孩对妈妈说,我好累啊。大灰狼说,那就过来和我一起睡觉吧。女孩走近床边,脱下了衣服,看到大灰狼以睡帽遮住了耳朵,用被子盖住了嘴。”

      “妈妈,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尖?”

      “妈妈,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大?”

      “妈妈,你的胳膊为什么这么粗?”

      “妈妈,你的牙齿为什么这么长?”

      ……

      “最后怎么样了”,少年忍不住发问了,“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我画完了最后一笔,画上的主人公有着复杂的眼神,然后才回答他,“最后,女孩和大灰狼,已经融为一体了。”

      “作为一个故事,结局难道没有人惩恶扬善吗?”

      “没有,从来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战斗,不会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回家”,我转过身对他笑了一下,“你可以认为,狼是这个故事里唯一的坏人……但无论如何,小红帽的妈妈也回不来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纯属胡编乱造“,少年不客气的评价,”这个故事和这次的海报有什么关系吗?“

      “这幅画上的主人公”,我放下了笔,看着钢琴少年的眼睛,“为复仇而战,但拼尽全力,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不会有人还记得他的故事了。”

      【10】归一

      教皇已死。

      如过去一样,艾因并没有吸收同位体的能量和记忆,只是让同位体尘归尘土归土。
      万年的征战,让他从头到脚都已经被替换成了方便战斗的义体,但是唯独他的灵魂依然只是自己的——他并没有同化吸收其它同位体变得更强,因而每一次杀死同位体,都是真正的一对一对决。
      这或许,是这个罪无可赦的刽子手,唯一能够允许自己保留的骄傲。

      “……19,20,21……”

      艾因,或者说炎星首领,这个寰宇之间唯一的胜利者,顺着圣堂那些旋转的石阶向下。
      石阶恰好一人宽,一侧是深得看不到底的深渊,另一侧是表面摩擦得光滑又略带凹凸的石墙,艾因拾级而下,一手摸索着石墙。而当指尖擦过那些凹凸的纹路时,一瞬间,一阵刺痛从指尖直接钻进了脑海。
      这究竟是滚烫还是冰,竟然会让机械义体也无法承受?

      “……61,62,63……“

      艾因禁不住松开手,借着微弱的火把的光,才看清了那块古老的石壁……
      那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即便来自不同的文明,但是从格式和长度来看,应该是一份名单或是一部年表。
      指尖触及的起伏,这些文字竟然还裹挟着愤怒,决绝,悲伤,欣喜……的情绪,冲击得他近乎站不稳。
      上万年的战争,曾经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而那些鲜活的苦痛,从他已经结痂的内侧渗出血来……
      那是处刑人砍断同袍的手臂,只为保住他的性命;那是首领在黎明来临之前,处决已经失乐者化的战士;那是狼灵努力遏制渴血的欲望,把锁链挣扎得叮当作响;那是向炎星首领复仇的遗孤,被近卫按在地上依然咬碎氰化物胶囊赴死……
      尽管,他记得那些故事,那些名字和数字,带着决然的面孔和激烈情绪争先恐后的挤入他的脑海,近乎将他撕裂开来。

      “……1985,1986,1987……”

      石阶的尽头,就是可以操控生命流的源泉,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半途而废?
      但越是顺着楼梯向下,那些曾被他拒绝融合的灵魂,越是凄厉地嘶吼着试图入侵他的脑海。
      “成为国王,就要有手染鲜血的觉悟”,“他们都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放弃自己生命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世上本没有沦为亡灵的狼灵”,“你如果不曾带给他们希望的话,他们又怎么会在高塔之下血流成河”,“你让他们活在地下,而你承诺他们的胜利真的看得到吗”……“你的正义,就不曾牺牲人命吗?”
      重重叠叠地质问,泣血的控诉,无声的审判,密密麻麻的荆棘一般,从沉重的双腿攀上了这副躯壳。

      “……2002,2003,2004……”

      炎星首领独自掌控了多久星球的脉搏,而雪星教皇从掌控的生命开始,就在石壁上篆刻了多少的憾恨。
      即便是依靠义体挪动这副无血无泪的躯体,他走下台阶时也一直膝盖发软,内里翻滚着惊涛骇浪,枪林弹雨中也坚不可摧的钢铁之躯,此刻脆弱得像一片叶子。

      没错,也是艾因自己亲手杀了“艾因”,看着那些不能瞑目的眼睛,夺走了性命。
      一万年来,艾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后悔,他选择了这条道路后就应该心冷如铁,况且……这是为了她……

      念及她的名字,那些属于“艾因”的荆棘似的情绪,似乎也因为意识到“她”的存在,而略微缓和了下来。
      当初是“艾因”强行给神女灌下苦酒,也是女孩主动与命悬一线的“艾因”缔结契约,而同样也是“艾因”把匕首塞进了女孩的手里……
      哪怕是现在,她以身为剑战斗至今,难道不也是为了分担“艾因”的罪责?“艾因”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想要让她担负着所有的罪活下去,以此作为救赎“艾因”的出路……
      或许,女孩说过最正确的话就是,“艾因,你真的很残忍。”


      现在,拥有“艾因”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人,需要承担罪责的也只有他一人。
      他想起教皇平静无痕的眼神,那些生命流里激荡的情绪被压在圣堂之下数万年,只为了在石壁上镌刻一个故事。
      这看不到头的石阶越是向下,愤恨之情越是炽热如炼狱。他即便能够将自己锻成钢铁,当一步一步地踏入岩浆也会化为铁水……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向下行走,还是在被那些情绪和故事拽下了深渊,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成为俄尔普斯,那断然没有在冥府之路上半途而废的道理。

      “……3704,3705,3706……”

      石阶越是往下,越是漆黑不见五指。
      他偶尔也会想起在,那些俩人拉上窗帘看电影的日子,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只有荧幕把光影和故事映在眼中,而画家小姐平缓的呼吸依靠在他肩膀上。
      整个世界除了相互依靠的两个人,就只剩下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以及陌生或者熟悉的人物。
      彼时彼刻触手可及温暖,此时此刻只有虚空的冰冷。

      越是往下,石壁上的文字愈发抽象和迷惑,不再是清晰的年表或名字。
      那些符号构成的长短句,形成稀疏的起伏,像是那些东欧电影里的梦呓般的影像。
      反倒是那些折磨他灵魂的低语,此刻帮他翻译出了那些文字:

      ……

      我是影子。

      很少有人知道,影子也是有重量的。
      更少有人知道,真正决定宇宙命运的,就是影子的重量。
      有些人以为,影子只是光无法照射到地方,不不不,那其实是一种误解。

      在宇宙大爆炸开始,影子就和那些物质一同诞生。
      如果有神明,他们会手持天平,等待在暴涨的尽头称量整个宇宙。
      一朵玫瑰色的星云,炽热的恒星,尘埃般的行星,和那些不被察觉的影子,同样拥有质量。
      只不过,影子除了质量造成的时空翘曲,几乎没有办法在纸面计算以外的地方发现它们的存在。
      
      当然,很多人不相信影子存在质量,也没有关系。他们会亲眼看到的。
      当每个世界的扩张走到尽头,神明将会把那些看得见的星辰和看不见的影子放在同一个托盘里称量。
      如果,这个无垢的的世界小于“那个”极限,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继续像气泡一样膨胀,轻飘飘的继续上浮,直到内里的能量和物质彼此稀薄到无法接触。
      而如果,这个世界的影子过于沉重,那么这个世界气泡就会因为那些深重的罪孽,从膨胀转向收缩。
      一切以膨胀为矢量方向的时间、因果、法则都会逆转。
      整个世界都将从膨胀的红移转向坍缩的蓝移,最终把这个宇宙变成最初那个奇点。

      呵呵,你似乎并不惊讶这个真相?
      即使是你也该早就知道,统一之战的终点什么都没有,对吗。
      你失去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热爱的一切,只为了这个漆黑洞窟尽头的终极答案。
      而现在,你拥有了它,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一切——

      “让一切重来。”

      你可以再一次经历无尽之战,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重回完整。
      那些失去的战友也将从尘土化为肉身,再一次站在你的面前宣誓效忠,说,胜利,活着,赢下去。
      那些被毁灭的世界也将逆转:高塔将重新屹立在方舟,灵界的纪元将会重新开启循环,乐园再一次开启乐园游戏,叶塞再次入冬后春天不再重现。
      但是,你也会重新遇见她,在河水倒流的时候,你们又可以踏入同一条河流。你们还可以用另外一个万年,把“我们”还给各个分崩离析的世界。
      最终,蓝潮把你们带回那一个暗淡的蓝点,带回你们命运轨迹交汇的一刻。就像纸团被展开,首先是褶皱被抹平,然后是字迹会消散,最后回到光洁平整一切如初。

      现在,你可以询问自己,这是你所想要的吗。

      ……

      艾因没有询问,自然也没有回答。
      俄尔普斯不能回头,他顺着石壁一路深入地狱,就为了重新带回欧律狄刻。
      艾因从来不觉得抹去了罪恶,他就能成为无罪之人,但至少希望超脱于时空的她,可以好好的再活一次。
      他到达深渊尽头,也意味着所有罪恶的灵魂都抵达了天平的托盘,称量的结果将决定了所有宇宙的最终方向。

      “……100000,100001,100000……”

      “……1993,1992,1991……“

      “……67,66,65……”

      退潮开始了。

      【0】交汇

      某年,某处

      一个背着木吉他的黑发男孩,暂时离开了令他的窒息的家庭。
      暂时抛下卧病在床的父亲,以及以泪洗面的母亲。
      生活没有放过少年无因的反叛,逃离的抛物线飞到最顶点,被重力俘获掉头而不断坠落。
      少年终究还是放弃了做梦,也在告别演出之后,离开了他梦寐以求的圣塞西尔。

      现在,是该面对现实的时刻了。
      他站在路灯下,洋洋洒洒的雪,落在他的肩头。
      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出。

      他不知道那些旋律从哪里来。
      或许是那一个蓝色霞光铺满天空的清晨,或是绯红极光照耀天际的晚上。
      他直觉觉得,那些旋律将他与这个世界相连,甚至与这个宇宙相连。
      他的脑海里被旋律充盈着,心脏被情绪填满了。

      即便没有钢琴,也可以用琴弦,即便没有乐器也可以用歌声。
      即便无法发声,他还可以写作,那些东西仿佛要从他身体里迸裂出来。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故事,无数的画面层层叠叠的排山倒海的袭来。

      一场“演出”下来,在这冬天的雪夜里,他的背后也出了薄汗。
      但是,热闹的市集并没有人为他驻足,空荡荡的琴盒里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这种自我满足式的表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奢侈了?

      一个小小的,红白拼接的兔子玩偶,被放进了琴盒里。

      “或许,这个应该还给你了。”

      “谢谢,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

      艾因抬起头,虽然记忆里俩人似乎未曾谋面,但是为什么,那个女孩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熟悉……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有着,他在镜子里无数次见过的表情。
      或许,每个心里埋藏了太多故事的孩子,都是那样一副早熟的脸。

      她俯下身,在兔子玩偶的旁边画了一个^_^的符号。

      “抱歉,这次不能说再见了”,她站起身来,虽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声音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海。

      艾因愣愣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一直以来充盈着的心脏上,撕裂了一道口子。
      那些故事,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倾泻而出,扎在胸口的刺被拔了出来,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在被抽空。

      他应该认识她吗,就算他追上了又能怎样,他伸出手她就会为之驻足吗……

      在他察觉到之前,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背影迈出了一步,两步,三步……从急走到奔跑,他顾不得推搡人群,脚下磕磕绊绊的石子,跌跌撞撞的跑着。
      仿佛再不抓住些什么,就会永远的失去了。

      但是人潮汹涌,那个的身影像雪落入湖水,留不下一丝痕迹。

      他楞在原地,雪还在继续下着。

      兔子玩偶被留在琴盒里,那个浅浅的笑容也被掩盖了。

      【X】指针

      神明百无聊赖地看着指针划过表盘。

      指针行走了上万圈,除了投影什么都无法留下。
      表盘在原地屹立不动,也不曾记得自己曾经被什么样的投影抚摸过。
      当指针和不同的数字重叠之时,人们会相信时间是可以被看到的。
      但是,这对指针和表盘来说,不过是千万次邂逅中的一次巧合。

      而故事或许就是在误会和巧合之中才会产生。
      人们误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才会一次次应验设计给他们的宿命。
      人们误以为世界永远会更好,才会追求长久的永生,直到见证悲剧的尽头。
      人们误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代价,才会让一切到最后都不可挽回。

      这时,他们才会向神明寻求救赎。

      “让一切重来吧。”

      ——好像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但是作为有求必应的神明,也只是按照他们要求逆向拨动指针。
      看着他们倒退到起点(奇点),把这荒诞的剧本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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